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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农田的生态功能与土地资源持续利用
——中国土地学会副理事长张凤荣教授接受本刊专访

2013-04-11张凤荣

上海国土资源 2013年2期
关键词:基本农田耕地土地

基本农田的生态功能与土地资源持续利用
——中国土地学会副理事长张凤荣教授接受本刊专访

【编者按】

2013年5月13日,上海市地质调查研究院副总工程师李勤奋教授与上海市地质调查研究院总工程师办公室副主任兼《上海国土资源》编辑部主任龚士良教授,专程赴北京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拜访了中国土地学会副理事长兼学术工作委员会主任、国土资源部科技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农业大学土地利用与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张凤荣教授,并代表《上海国土资源》期刊作了专题访谈。

张教授以深厚的学术造诣和丰富的科研实践,阐述了耕地保护及基本农田的生态功能、土地质量评价及农用地分等定级、土地资源的持续利用及差异化管理等的理念与方法,对实际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分析,并对土地科学的发展和学科体系建设提出了建议。

土地资源;质量评价;基本农田;生态功能;持续利用

本 刊:张教授您好!非常感谢您特地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专访,也借此机会请您为国土资源研究工作作些指导。您曾提出要发挥耕地的生态和景观功能,将基本农田纳入城市空间规划布局,实现耕地多重功能的发挥与基本农田保护的辩证统一。在这方面有哪些成功的应用实践?实施中存在哪些现实问题?相关的学术研究应如何展开和深化?

张教授:关于基本农田的多功能问题,我曾作过北京市耕地保护方面的工作。北京的耕地保护该怎么做?如果用人均粮食作控制指标,即所谓的粮食安全、耕地保障的方法来做,是不适用的。那么大一个城市,这么一点农地,肯定是只能部分提供。另一方面,北京市政府更多地希望通过植树造林,来改善环境质量,减少沙尘暴,耕地保护不是工作的重点。那“耕保”怎么办?我就在想,耕地在大城市有绿化和生态功能,基本农田应该要发挥这种作用,将基本农田纳入城市绿色空间,做隔离带。在北京大学、西苑等地的南边,过去都是绿化带,规划中也是作为绿地隔离带防止城市“摊大饼”的,但是后来没有保住。但我认为,如果将其划为基本农田,有国务院关于基本农田保护的“尚方宝剑”,就不容易把它侵占。现在提出把耕地和基本农田纳入绿色空间,就是利用国务院关于基本农田保护不能动这把“尚方宝剑”来防止城市的无序蔓延。北京的基本农田有其特殊性,要把它作为一种生态系统来管理。因此,北京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中的耕地保护基本是按照这一思路来做的。

我们做的耕地保护专题研究后来评审时相关部门都参与了,农委看到这个提法觉得很好。因为北京市的农业,政府给的钱是越来越多,但是它的产值几乎是不怎么增长,导致在三次产业中的比重下降非常厉害。

参加评审的农委的同志恍然大悟:原来农业不能仅仅以其产值来衡量它的效益,还有生态效益啊。所以他们就立课题让我做农业产业布局,其中涉及研究不同作物的生态服务价值。我们就请农业专家评估不同作物的生态服务功能。评价时,就要根据不同作物的光合作用及其生物量,核算农作物在气候调节、吐故纳新、消纳有机废弃物等方面的生态服务价值。这样算起来,农作物的服务功能不比树木和草地小,甚至还高。后来我们在农业产业布局时,根据北京市的圈层结构特点,建议在近郊布置大片的小麦、玉米等这些露地作物,在远郊才安排蔬菜大棚。为什么呢?因为蔬菜大棚也是构筑物,又存在白色光污染,和城市要求的绿色开敞空间不符合;而且蔬菜需要大量水肥,北京市缺水,肥料多了还造成水环境的富营养化。城市要求的是一个绿色的、开敞的空间。所以北京农用地的布局,应该从城市中心向边缘,先是一些美化为主的作物,然后是绿化的作物,再接着才是高效高产农作物。北京有山,在山区可以做生态农业。

后来根据我们的研究结果,农业局、农委、园林局三家联合出了个文件,就是北京如果种小麦给补贴。过去是种大棚蔬菜给补贴,现在种小麦也给补贴。头一年补贴是在原来粮补的基础上,再加50元。种蔬菜每亩补贴50元(编者注:1亩约合666.67m2,下同),再加上粮补50元,就是100元。但农民觉得补得还不够,还是种蔬菜赚得多,而且蔬菜大棚在北京市也有政府补贴。农户花政府的钱盖起塑料大棚,自己也不种,都给外地的像张家口的人种,租金比自己种大田作物还高。这样造成的现实是,在城市近郊区依然是蔬菜大棚多。况且这个大棚盖好以后,农户明白,如果征地,比种小麦的农地补偿高多了。所以说,一些政策还不配套,甚至相互打架。

我为土地局做的一个关于土地整治规划的项目,也是按照这种思路做的。像灌溉系统、防护林,就是把绿色空间露出来。

北京五环的绿化隔离带是原来农地建成的,两边各100米的绿带,一年补贴是每亩800元,然后鼓励在里面搞一些产业。但如果搞了就没有补贴了,农民算了算,我才不搞呢,搞了补贴就没了。比如开餐馆,不一定赚钱,又未必持久。北京去年春天植树造林20万亩,今年春天25万亩,不要说地,有的桃树都给砍了,农民愿意吗?农民说你一亩地给我一千多,我啥也不用管了,我愿意。所以一些补贴政策还要考虑实际,不然起不到引导作用。

我曾写过文章谈到对北京植树及PM2.5的看法。我说雾霾天气都是在冬、春季节,那时树还有叶子吗?怎么能够治雾霾呢?北方冬天有点绿色就是针叶树,松树在冬天叶子是绿的。但是北京的松树在冬天基本上是休眠状态,看着是绿的,但呼吸极弱,几乎没有光合作用。春天的时候,树还没绿,小麦返青了,而且小麦叶片背面的细绒对PM2.5的吸附能力,要比一般的光滑的杨树、针叶树要强得多。北方小麦、玉米的生物量大,叶面积指数高,特别是叶面的吸附力强,对PM2.5的吸附非常有效,如果灰尘掉下去会附着在那里,树是不成的。如果算吸进二氧化碳吐出氧气,小麦、玉米比杨树、松树多得多,我们有实验数据。简单一想,一年小麦放倒了在地上,有多厚一层;再加上玉米也一样,得多厚啊,这是光合作用的产物。草本植物都有这特点:地上有多高,地面就有多厚;针叶树一年能有多少呢,到底谁是“氧吧”?城里这点绿地,要说靠它呼吸的话,城里人都得憋死,还得靠空气流动。北京就这样,大风后两天空气挺好的,第三天开始你就会感觉不舒服。在我国西北地区,需要树木是起防风作用;而在北京则不需要挡风,反而是需要风,有风才能将城市上空的“黑盖子”掀走。

当然,今天城市居民说种树好,那是因为现在中国缺树,在他脑子里只有树才代表生态、绿色,从来没把农田看成是具有生态功能。农田给人的概念是贫穷、吃饭糊口,没有生态功能。我今天上午去北边看了看,农地几乎都是种树。农民也清楚,栽树,到时候补偿高。北京现在道路两侧树林至少50米宽,连绵不断不能看到开阔的农田、村庄冒出的炊烟。还有农村吗?没有。农村在大城市也是很好的景观啊!周末城里人都愿开着车去郊区就是证明。现在搞得村不是村,田不是田,非常难看。

我在SCI期刊发过一篇文章,就是讲:大城市有多少人,这些人的排泄物是多少,然后有多少农田,农田有多少产量,能吸纳多少。北京这些人的排泄,如果要是种蔬菜的话正好差不多,还完全是有机农业,不用施化肥了;如果是种小麦和玉米的话,可能还有余。这样也等于把城市的排泄物消纳了,而且是有机肥。像在南方,过去排泄物都是好东西啊,农民都从城里往农村拉的。现在城里排泄物都从下水道走,并且有污水处理厂,不可能像过去用马车拉。就是说从消纳上来讲,农田也是好的。为了养分循环,城市不要搞那么大,城市越大,周边越小,表面积小;分散式城市布局,表面积大,城市与农田的交换界面就越大。

本 刊:国土资源管理由数量管理向数量与质量并重管理转移,这也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题中之义。而国土资源的质量管理较单纯的数量管控,涉及面更广、实施难度可能更大。您曾全面参与国家《农用地分等规程》的编制工作,并主持完成“农用地分等定级指标体系”等相关研究,为农用地分等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撑。我国农用地分等定级及土壤环境质量评价,在实际工作中有哪些不足?

张教授:土地调查把耕地的数量搞清楚了,但质量不清楚,所以搞农用地分等。我们把不同等级的土地与产能挂钩,意图是通过等级折算,实现耕地占补平衡中的产能平衡。结果做出来以后,但推行耕地占补按等折算则很难。因为地方上从事耕地保护的同志认为,就是一亩顶一亩,我还完不成任务呢,你再一亩半顶一亩或两亩顶一亩,更要命,我更没办法了。后来提出来倒过来算,搞基本农田标准建设,提高标准,把差的地建好了,就给折算出多少指标来。但在实施和操作层面来说,也难,怕搞弄虚作假,因为面积用遥感监测容易,质量是用看不到的质量指标综合评价出来的。

另外还有土壤环境问题。记得在做北京相关项目时,有人问我:听说你们有土壤污染的监测数据,能不能拿出来?我不敢这样做,一是没有详细的土壤污染数据支撑;二是如果你说土壤污染了,他就有理由说,土壤都污染了,应该将它作为建设用地,不应该再保护。污染应是治理和修复,而不是反而成为农用地转变性质和用途的理由,这事情太可怕了!

污染应该和原来的环境背景相比,达到多少量就会给人造成危害;根据一些经验,可能会出现哪些地方病。这种分析不能用指数,而应该采取实验方法。现在用少量点上的数据,利用空间插值方法得出的结果可能不见得可靠。和环境背景值相比有些土壤是污染了,但是否一定通过植物到动物这个食物链,也未必。我参加过南京的一个“973”课题,3000万元的项目,其中400万元是做污染这个专题。最后不敢说什么样的含量就对人类身体造成危害。因为这么短时间,做不出来它通过食物链对人危害的实验结果。而且污染因素是否被作物吸收还和种的农作物有关。比如说镉,对于水稻田它是个问题,但在北方小麦中就没有问题;在南方氧化态的时候它就是不移动的,还原态的时候它就是移动的。所以完全可以选择种植不同的作物,还有就是通过水旱轮作钝化这些元素,解决污染问题。土壤污染治理也有很多办法,比如电泳法、生物富集法之类,但都耗资太多。我建议采用挖土法清除污染,剩下来的土通过快速培肥利用。北京和上海的农田平原区几十米深,挖取污染的表土烧砖,一举两得。

你们单位也做上海地区的土壤环境质量调查,开展了好几年,做得还可以。你们的调查精度是一平方千米取一组样。这些数据要科学使用。

本 刊:您在国内率先开展土地持续利用评价研究。土地资源的持续利用与土地承载力评价也有内在关联,现在实施的土地整治规划也是促进土地资源持续利用的有效途径吧?前段时间有个会议谈到国土规划的差异化管理,您对此有何看法?

张教授:土地政策需要兼容和创新,也要方便运行。现在出台了土地整治规划,还有相关的技术规程,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我们得把土地先整好。实际上在编制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之前,应先进行土地整治专题研究,将专题研究成果纳入“总规”,在总体规划里面实现整治规划,比如基本农田整治、土地持续利用、土地调整的原则与方法等等问题。有的说整治规划和总体规划是并行的;有的地方借整治规划调“总规”;有的地方不愿做,说已有了“总规”没必要做;有的地方说,允许我做,但情况变了,需要调整。所以认识还未统一。

土地的潜力评价需要基础调查。我们当时在山西长治做的时候,也有基金支持,开会布置,然后调研,让学生按照规程走村串户来做调研。在2010年时,我想把各个地方的一些经验作些整理,希望上升到理论,后来编撰出版了《农村土地整治的理论与实践》一书。

差异化管理主要针对的是西北地区;你们上海的工业用地是基本足够的,主要是想办法流转起来。国务院办公厅曾到国土资源部调研,谈到差异化管理问题。耕保司去年初召集我们开会,说北京、上海两个大城市再加上浙江,作“占补平衡”的国家项目,自己补不了,是不是异地补。我倒是认为,在上海、北京不要再投放国家项目了,它的承载力,特别是北京的水资源承载力,已经承载不了了;国家项目放别处去,中部建企业也好、西部大开发也好,实施效果会更好。

我们在编国家规划的时候提出过差异化管理。针对“天花板理论”,我认为在西部干旱区,不应设立建设用地的“天花板”。因为新疆的戈壁和我们的构筑物与道路,光谱特征差不多,生态功能也是差不多。另外,他们的建设占用耕地也不设限,只设一个保有耕地的限。新疆没有水就没有耕地,有水了,黄土多的是,可以再开发补充上。用遥感方法或者让从事生态的同志来计算建设用地和戈壁沙漠这些未利用地的光谱特征、生物量、生态服务功能等的区别,做出来的结果就支持你的差异化管理。

上海现在都在谈工业用地,因为国企工业给大家招商引资,实际上人家也不见得是准备开发。所谓的标准厂房,好建也好拆,等着地价上升。要是允许的话,马上盖房子做房产,效益比什么工业都来得快。现在好多地方都将其先得到的工业用地搞成商品房卖。工业用地确实可以流动起来,不然的话在那闲置也没有什么办法收它。

本 刊:您曾负责编写了一份《土地科学学科发展研究报告(2009~2010)》材料,可否对土地科学的发展和学科体系建设提些建议?

张教授:土地科学应该争取成为一级学科,在国家的专业分类里占一席之地,现在是属于管理门类里的公共管理,与行政管理、社会保障、教育经济、公共卫生等专业放在一起。我觉得管理的事情只有进入管理的岗位才能体会到什么是管理。近些年每年都组织“全国高校土地资源管理院长(系主任)联席会”,今年将在杭州举办的是第12届,在前几年的会议上就曾有过提议。前年,全国本科专业调整,我们几个写了份材料让国土资源部给教育部行文,要求上专业,包括土地规划、土地信息、土地管理,以后一级学科就好办了。现在公共管理的专业平台下,有些课太虚化了。

我认为有几个专业有共同的平台课,地质、地貌、水文,再加上遥感、GIS这些课程,构成公共课程,然后再加上经济、管理构成基本课程。

真正的学科建设,我们已有这么多的研究,这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把它建成一门学科,成为科研类,并通过教育部系统,成为一级学科还很困难。现城市规划已成为一级学科。史培军等也请了17位院士,希望单列“资源科学”,也都没成功。

土地问题现在很热门,土地是很重要的问题和热点问题。目前土地科学的学科地位与社会需求不符。土地科学如果没有自己的东西,都是借用其它学科的一些来谈,包括土壤学、地理学之类,这不利于土地学科的发展。

Ecological Functions of Basic Farmland and Sustainable Utilization of Land Resources—— An Interview with Prof. ZHANG Feng-Rong, Vice Chairman of the China Land Science Society

Professor ZHANG Feng-Rong is a Vice Chairman of the China Land Science Society (CLSS), a director of the academic committee of the CLSS, a commissioner of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Experts Consultative Committee of the Ministry of Land and Resources of PRC, and a director of the Research Center for Land Use and Management at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He was interviewed exclusively by the journalShanghai Land & Resourcesduring the afternoon of May 13, 2013.AbstProf. Zhang is a renowned scholar in the field of land research. His academic achievements include those in land evaluation, land use planning, sustainable land use management, and soil geography. He has been responsible for making various important academic advances and introducing valuable scientific research practices, including those regarding the protection of arable land, the characterization of ecological functions of basic farmland, the evaluation of land quality, and the classification of farmland. By analyzing the practical problems that existed in land use management, he has also developed methods for sustainable land use and for the differentiated management of land resources. Prof. Zhang has been an initiator of the development of land science and has contributed to the construction of systems used in the discipline.

land resource; quality evaluation; basic farmland; ecological function; sustainable use

P934

D

2095-1329(2013)02-0001-05

10.3969/j.issn.2095-1329.2013.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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