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南通土布图案的题材与表现形式

任 敏，魏 洁

（1 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江苏无锡214122；2 江苏商贸职业学院江苏南通226011）

南通土布以当地天然原棉为基础材料。通花洁白力韧，纺出的手纺纱质地粗松，捻度略曲而富弹性，经过窄幅木机的人工打纬，生成的面料粗厚紧牢，手感厚实。手纺纱粗细不匀的天然绪理，经过不同的织造手法，产生粗犷与精细并具的自然韵律与材料肌理感。这种天然的质地美、肌理美，形成南通土布特有的款式风格。这一风格特征在色织土布上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粗纱支的经纬织纹结构与蓝白主色调形成的线条与色彩的变化、对比、组合，展现出鲜明的节奏感和质地美——线条的粗细强弱，用色的沉浮深浅，构图呈现出节律与韵律，统一与变化的整体形式美。

1 南通土布图案的题材与文化意识

南通土布图案的题材离不开乡村日常事象。它们或采自苏北水乡的自然风光，或取自乡村生活的即景即物，题材丰富，花纹繁多，散发出浓厚的乡土生活气息。

南通土布图案创作的纹样题材大多以植物花卉、动物纹样与农民日常所见的事象为主。常见的植物花卉纹样有梅、竹、柳、枣、葡萄、桂花、芝麻、麦穗、蒲草、骱骱花等；取自动物的图形有鱼、蛇、龟、犬、猫、鸡、牛、羊、蝴蝶、吴蜙、蚂蚁、虫鸟等。图案中还大量涌现乡间生活最常目击到的自然景观、民俗事象、家居什物等，如日月星辰、山河田地、金银元宝、骰儿如意、门扉窗格、木梯竹帘、梳笼碗筷等，不一而足。用于装饰、基础元素的几何纹样有环纹、菱纹、盘长、方胜、鳞纹、鱼子纹、云纹、水波纹、绳纹、三角纹、五角纹、锯齿纹、龟背纹、编织纹等，这些以点、线构成的几何图案，大多以自然世界中的不同形体为对象，经过抽象和高度概括化的艺术提炼，形成富有形式美与装饰美的抽象纹样。南通土布图案题材应用中还有大量来自吉祥文字的变形纹样，譬如喜、寿、福、万、回等字纹，以及“幸福美满”、“丰收喜庆”、“长命百岁”等吉语书法图案，有的还织出反映时代气息的文字，如“和平万岁”、“大生产”、“保家卫国”等。

她们创造的土布图案，均自己命名，或与天地相联，或与大自然并提，想象力非常丰富，图案取名极为生动有趣。出生海门土布之乡、有着丰富棉乡生活阅历和记忆的南通民间工艺美术家陈佐先生，在其发表的《南通土布》一文中为我们罗列出一份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南通土布图案“花名录”的缤纷世界：

喜字布、双喜布、称（秤）心布、一点红、如意花、寿星格、缠万字、银丝条、双银条、金丝布、双金条、满天星、元宝花、满地红、星星布、月牙花、水纹布、井字布、筷架子、木梯子、步步高、窗格子、木梳背、一字布、门杠子、十字花、非字、草花、四方块、口字布、日字布、双日字、目字、喜眼、田字格、豆腐块、九宫格、竹节、三角块、狗牙、百脚布、蜈蜙、苍蝇脚、蚂蚁布、芝麻点、团花、圆子、韭字骱骱花、各式骰儿格子、线绨、芦扉花布……其名称实在无法统计。这些土布图案的花纹之间再互相组合、互相搭配又能组成无数新品种、新花样来，譬如竹节纹芦扉花、桂花格芦扉花、田字芦扉花、狗牙芦扉花、百脚芦扉花、苍蝇脚芦扉花……不胜枚举。

这种来源农村日常生活、与乡民所见所闻息息相关的纹样题材，蕴含着乡民们浓厚的文化意识。自幼生活在纺织艺术文化中的乡村织女，潜移默化中继承了先人的技艺和文化传承，许多乡土文化都是织女们在纺织过程中经意或不经意地植进图案中去的。一款新的土布纹样诞生，如同自己生养的孩子，都要给它取一个形象、好听、好记的名字，且都有一定的文化涵义。南通靠江临海，白天抬头远眺是水，晚上看星星、望月亮。富有想象力的织女就将手中的土布与天、地、海联系起来，织成的土布取名“星星布”、“月牙花”、“满天星”……那些色彩靓丽的花式土布使人联想到漫野里绽放的花丛，取名自然地也就常带“花”字，如“蝴蝶花”、“芦扉花”、“元宝花”、“金钱花”、“如意花”等等。贫苦的劳作生活，激起乡民对财富的向往与追求。她们把蓝白色调排列不同的条格纹土布取名“金丝条”、“银丝条”、“金（银）丝格”等；把豆腐格（田字纹）土布取名“头富家布”。乡间“豆腐”与“头富”、“格”与“家”同音，取谐音讨口彩是乡土文化的古老传统。还有许多从乡间生活提炼出来的饶有趣味的土布名称。譬如井字纹图案，文人取名曰“九宫格”，织女们将这种土布称作“筷架子布”。农家生活节俭，平日铁锅煮饭菜时用四根长筷扎成井字架搁在锅内，架上放置随蒸的食物，锅中饭菜熟了，架上的食物也烫了，省草又省时。“筷架子”为农家必备之物，用它取布名，直白而富生活气息。再如单排的小格布，又称“目字格”，乡村织女联想到家中的木梯，干脆称作“梯子布”、“步步高”，风趣又可爱。乡民爱用“竹节”取布名，同样蕴含生活步步高升的期盼。还有如“柳条布”、“桂花格子布”、“鱼鳞格子布”、“蚂蚁布”、“芦扉花布”……它们都是来自乡村景物的点滴印象和美好记忆，布名直观形象，生动易记，大俗而大雅，蕴涵浓厚的乡土文化气息和丰富的审美意趣。乡村织女们文化程度普遍都不高，甚至根本不识字，但在她们织出来的土布图案和叫出口的土布名称，却充盈了乡土诗情画意和文化意蕴。这种来自耕织文化沃野浸淫的艺术才情，足令当今专业工艺美术师们自叹弗如。

2 南通土布图案造型与表现形式

南通土布的花式品种由于受植物染料就地取材限制，早期图案和色彩都十分有限。根据林举百《近代南通土布史》对当时销售的蓝货土布统计记载，南通地区流行的土布图案纹样主要有：蚂蚁、柳条、芦扉花、金银丝格等七、八种。这些纹样都是在经纬纱线方面配选色纱（主要是蓝白色）交织而成，所配色纱根数不同，织出的图案和纹样也各别，布匹皆以花式形似而定名。例如：

蚂蚁布：以淡蓝为经，深蓝为纬，交织而成。因有排列成行的深浅花纹，好似蚂蚁排阵，故而得名。蚂蚁布还推出黑白交织、蓝黑交织、斜纹交织的各式改良蚂蚁布新品。蚂蚁布具有南通土布特有的粗厚坚牢、粗犷挺括风格，无论外观或质地，最酷似流行的牛仔布，可谓是一种运用纯手工染织工艺制作的“原始仔布”。

柳条布：经纱二蓝二白相间，纬用白纱，织出的纹样形如柳条，取名柳条。柳条花纹有疏密之分，疏者为大柳条，密者为小柳条。柳条纹取材飘逸的柳枝为基本纹样单元，呈短线条斜向排列组成，观之有柳条轻拂之感。柳条布花式典雅朴实，富有浓郁的苏北水乡气息。

金（银）丝条：金丝条，经用五蓝一白相间，纬用白纱织成之布，蓝强白弱，丝呈灰暗色，故名金丝条。银丝条，经用四蓝二白相间，纬用白纱所织成之布，白纹细如银丝，故名。金银纹丝，是在一贯的蓝色、黑色等深色作为主色中搭配很少量的黄色或白色，好像金丝和银丝镶嵌在布中一样，甚是好看。

桂花布：其纹形似桂花开放，是一种四角的风车造型，经常在条格纹中做点缀，含蓄低调。它的色彩基本是以相同面积的蓝色和白色搭配在一起，均衡排列，形状很有规律。

以上诸种条形纹样皆是经纱夹用色纱，纬纱基本采用单一色棉纱，只用一把梭子即可织造。格纹布则是经线、纬线同时使用色纱和白纱，选两把梭子，放置两种不同颜色的纱线，织造时根据经纱的排列规律依次换梭，从而形成正方形的格子，如：骰儿格子、银丝格、金丝格、芦扉花格等几种。

织造银丝格时经纱用四蓝二白相间，纬纱也同样变换，即蓝纱梭子织四下后换白纱梭子织两下，按此规律不断重复。早期芦扉花基本上是“三根头”芦扉花，即上下左右各是以三横三纵线条重叠组合作四方连续构图，形同芦苇编成的芦席和芦帐花纹，故名“芦纹”，或称芦扉花。其经纱排列为一蓝一白相间重复3次，中间隔以二根蓝纱，再以一白一蓝相间重复3次，经纱左右对称，纬纱则采用相同规律上下对称，纹样虽简单，但以四方连续方式铺展开后，纹样均匀对称，在简单中呈现变化，自成一格。

南通土布的后期图案因受时代进步的影响，纹样造型与色彩俱呈现丰富多彩的变化。我们以最常见的“芦扉花格子”图案为典型案例分析。具有启海地域风情的芦扉花格子布是海门人的织造绝技。海门织手擅长突破工具和工艺的制约，利用经纬交织与提花织锦技术的交替使用，在有规律的芦纹韵律中，穿插组成十字形、口字形、菱形、回纹等连续几何图案，点缀以桂花、枣核、竹节等小纹饰造型，简朴中蕴涵丰富，格律中表现变化，创造出别具审美价值的启海风格系列土布。这种芦扉花格子布图案和传统芦扉花布相比，图案活泼，色彩鲜艳，纹路疏密有致，变化万千。芦扉花格子图案一般采用四五种色纱织成，代表性的纹样如：称心芦扉花、喜字芦扉花、如意芦扉花、双喜芦扉花、缠字芦扉花、寿字芦扉花、星星芦扉花、月牙芦扉花、水纹芦扉花、木梯子芦扉花、窗格子芦扉花、田字芦扉花、木梳背芦扉花、竹节芦扉花、十字芦扉花、狗牙芦扉花、苍蝇脚芦扉花……举凡历年来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的各式芦扉花布，其纹样之千变万化、花式之丰富多彩，可谓五花八门，不胜枚举。“芦扉花”图案体现了统一与变化、比例与分割的基本法则。

土布图案艺术不同于绘画艺术对光与色的追求，它重在强调空间的色彩交织效果。因此在经纬交织中，色彩在形态结构中不仅是重要的构成语言，而且是最显要、最直观的部分。南通土布图案的色彩变化丰富。它们不论清新素朴还是艳丽多彩、不同的色彩搭配，不同的颜色布局，都能达到和谐、端庄、典雅的视觉艺术效果。这种图案色彩运用上所体现出来的乡土美构成南通土布图案艺术又一重要地方特色。

[1] 姜平.南通土布：江海耕织文化之根[M].苏州大学出版社，2012.

[2] 陈佐.通州土布[J].东南文化，1994；（5）.

[3] 陈佐.南通土布[J].江海文化研究，2011；（1）.

[4] 姜平.南通土布的历史传承与贡献[J].博物苑，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