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简述藏族天文历算的早期发展概况

2013-04-10娘毛加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藏族

娘毛加

藏族天文历算是藏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归大小五明中的小五明之一,是藏族人民结合自己原有的天文、历法、占星术和算学等文化的基础上,吸收和借鉴汉地、印度等周边地区和国家的有关文化而发展起来的。其内容涉及到日月食预报、气象预测、星宿运动、宇宙学说、闰月和重缺日设置等等,有着科学的内涵和价值,长期以来对藏族人民的农牧业生产和生活起着重要作用。本文试述藏族天文历算的萌芽、形成和发展等一般过程。

一 、萌芽和形成阶段

藏族天文历算的萌芽时期可追溯到远古社会。以狩猎和采集为生产方式的远古时期,人与自然的矛盾是社会的主要矛盾,藏族先民在为了自身的生存而与大自然进行斗争的过程中,通过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万物的生长、江河的涨落、气候的冷暖交替等自然界的物候现象与寒暑现象后,逐渐掌握了何时花开果落、何时鸟兽出没等植物的生长规律和动物的活动规律,认识到自然界的许多现象是有节律地、周期性地反复出现,比如寒暑交替的循环往复、太阳的东升西落、月亮的圆缺盈亏等等,也意识到只有遵守某些自然规律,才能在实践中取得预想的效果,于是他们按照太阳的升落、气候的变化以及月亮和星星的位置等来判断方向、识别时节、从事劳动。据藏史记载,在西藏阿里地区考古发掘的属于远古时代的岩画上就有日月星辰、花草树木、狩猎和围猎等场面,还在属于藏族远古冬氏种姓的生息繁衍地内蒙阴山一带的百灵庙地区发掘了石器时代的岩画,其中就有排成椭圆圈的十二生肖像,排列次序也是从鼠、牛……至狗、猪,从这些记录藏族先民劳动生活的岩画中能够反映为了生产、生活需要,人们已在日观天体太阳,夜观月亮星座,并说明早在石器时代就有可能用十二生肖纪年纪日的现象。在一些神话故事中也反映了藏族先民对世界万物的认识,关于天地的形成、太阳为何东升西落、月亮何故有盈有缺等问题都在神话中被提出来,并试图给予说明。如:神话《七兄弟星》[1]中谈到北斗七星的运转情况。藏族先民认为七星经常变动位置是因为善于建造房屋的七兄弟被天神邀请到天上盖房子,盖完一处又去一处盖房的缘故。这则神话虽然未能对星转斗移的现象作出科学的解答,处于十分幼稚的状态,但它反映了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对自然已经有了一些观察和认识,并注意到自然界的一些规律性的现象,是后世科学的发轫,对于促进人类的发展是极为可贵的。

藏族社会进入游牧、农耕时代后,为了计划生产和安排生活,人们更需要主动地、有目的地掌握自然界的变化规律。人们在前人总结的生活经验上,又不断发现和积累新的经验而形成了一套独具藏族特色的、比较科学的自然历,即物候历*物候历:是藏族先民经过长期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气候的冷暖交替、动物的生活习性以及植物的生长成熟等自然界的物候现象与寒暑现象而总结出的纪年月日、推断季节变化、预测天气趋势等的一些规律。。因“藏地高下不一,寒暄各异,平壤则热,高平则冷,有十里不同天语,晴雨靡常,风霾无定。”[2]所以藏族人民也根据自己居住的地理环境总结了适应本地的天象物候观测法,如藏族古谚语中说:“观察禽鸟和植物是洛门(lho mon)法;观察星星和风雪是羌塘(byang thang)法;观察日月运行是苯象(bon zhang)法;观察山湖、牲畜是冈卓(sgang 'brog)法。”[3]洛门在西藏东南部地区,海拔相对较低、气候温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通过对禽鸟的来去和树木花草的生长来判断季节的变化。羌塘指藏北高原,属高寒草原,气候风云多变,雪灾冰雹时而发生,这里的人们通过观察星星、云团动向等来掌握天气趋势。苯象指西藏阿里地区,其地域广袤、视野宽阔,这里的人们以日月运行规律来纪年月日。冈卓指半农半牧地区,经营农业生产的同时饲养牲畜,那里的人们通过观察山峦湖泊和牲畜习性等变化来推测季节的变化和测定时间。

第九代藏王布德贡杰时期(公元126年左右),雅隆地区的农牧业和手工业发展到较高的水平,据说流传于当时的古诗《亚桑的故事》中叙述了一种“纺线老人月算法”的古历书,其中说:“纺线老人说了话:雅拉香波是为奇,吾是英雄比上你,吾母死后吾继承,星月推算之传统,智者学识握吾手,你们能有此学问?……第二周的初一日,上弦半月半夜亮,第三周的初一日,满月彻夜月光明。第四周的初月日,称作天空无月夜。如此三合按顺次,第一称为暖风起,第二称为雨水降,第三称为果实熟,第四称为寒风起。…….老人若言太阳时,暖风吹起叶发时,空中太阳向北移。果熟寒风吹动时,空中太阳往南移。”[4]这则诗歌揭示了约公元100年左右,雅隆地区的人们以月亮的圆缺为依据纪月,按七天为一周纪日,以暖风、雨水、果实成熟、寒风等为特征区分四季变化和植物的生长成熟时期,并认识到太阳的运转规律,即太阳位置的南北移动,这说明当时已掌握了较为成熟的太阴历和太阳历。

此外还有“象雄老人口算法”等许多简单又实用的物候历,即使现在它仍是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藏区的天文历算研究机构也经常深入到农牧民群众中收集新的物候谚语,作为编制藏历的重要参考资料。

二、综合和发展阶段

一切文化都是社会的产物,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以及与不同民族的频繁接触必然会引起文化的相互传播和发展。藏族天文历算的发展也与藏族社会的发展和与周边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交往有密切的关系。据说吐蕃是在赞普南日松赞时期从汉地传入历算六十甲子和医药[4],但未能广泛传播。松赞干布以后,吐蕃与周边地区的交往亦随之增多,历代赞普重视学习和传入周边民族的医学、生产技术、宗教、天文历算等文化。当时,为了加强同邻国的友谊和吸取其先进的科学文化,促进吐蕃的发展,吐蕃赞普还采取联姻来联系和增进双方的关系,这对综合、借鉴周边民族的文化而发展和完善藏族本土文化创造了有利条件。因此,公元7世纪以后藏族天文历算也势必随着民族的统一和社会的发展而不断获得新的内容,在与周边多元文化相互吸收、融合的过程中会不断滋养和丰富自己。

《贤者喜宴》载松赞干布时期,“从东方唐朝和党项处,取来工艺和历算的各种典籍;从南方天竺,翻译了各种佛经;从西边的粟特(sog po)和尼婆罗,开启了财物宝库;从北方霍尔(hor)和叶格(yu gur),获取法律和生产的各种典籍”[5]这段话概括了吐蕃广泛吸收周边文化的景象。随着吐蕃与唐朝的联姻,汉地历算、堪舆术、占卜等文化也随之传入藏区,就如《柱间史》记载:“农耕畜牧与历算,良方妙法之书卷,赐予爱女作嫁妆;汉唐卜占三百部,风水吉凶妙算书,赐予爱女作嫁妆。”[6]松赞干布还选派藏族青年到长安学习医学和天文历算,并让他们把中原的《九部续》《三部释解》等算学经典译成藏文。五行推算法、二十四节气和“春牛算”*春牛算(glng rtsis):这是汉历传统年历的重要项目之一,用来预报农业年成的丰歉。据说是文成公主传入西藏的,但因多次篡改而无法见到原先的真本。直到19世纪中叶,康区的贡珠活佛还寻觅真本,后得到云南一汉族历算家的协助和指导,才把《公规春牛经》译成藏文,成为藏历中的一项内容。此俗传入藏区后芒神的服饰鞋帽等改成藏式,但其占卜天气的原理大致相同。、六十甲子纪年法等在吐蕃得到广泛流传。《汉藏史集》载松赞干布时把天竺星算类《十二缘起》和《六日转》等也译成藏文。赞普赤德祖赞时期有“黄历历书《暮人金算》,或出自突厥或出自吐谷浑的《祝孤地方的冬夏至图表》,出自新疆和阗的《李地方的属年》,穷氏《穷算六十》和来自尼泊尔的《噶尼羊孜》*噶尼羊孜(kar myng gi rtsis):又称甜头算,是盛传于尼泊尔的预告雨情和收成的算法。等。”[7]赤松德赞时也为了掌握中原地区的生死占算术和年月四时之推算术而派优秀青年到唐朝学习天文历算,汉族历算学家杜哈纳布还先后两次入藏传授各种算学、历法、占卜等知识,他同和尚摩诃衍那,藏族学者朗措东亚、康查当布、加玉桑等人把许多算学经典译成藏文。杜哈纳布还亲自到门域(mon yul)、北界四地(byang khams yul bzhi)考察和研究当地的气候与季节变化,指出青藏高原南北两地的冷暖差异和季节的不同,并著《珍宝明灯》《冬夏至图表》《五行珍宝密精明灯》等历算书[8]。吐蕃也先后涌现了康查当布、拉龙乙、那南拉、琼纳西达等著名历算学家,为藏族天文历算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总之,在公元7世纪以后,藏族天文历算得到了很快的发展。藏族历算学家除了继承和改进藏族原有的天文历算外,还吸收、借鉴汉地五行算和印尼等地传入的天文历算而丰富和完善本土文化。印度时轮历没传到藏区之前,藏族天文历算在纪年月日时方面深受汉地历算等的影响。当时把星空划分为二十七宿,把地分为十二地支、天体分十二宫。莲花生所著的《五部遗教》中讲到月亮盈亏圆缺和冬夏昼日长短不等的原因,以及年月日和四季的区分,八卦、九宫、十二宫等天象,这些记载反映了公元7至9世纪藏族天文历算的发展概况。

三、继续发展和繁荣阶段

公元9世纪中叶,藏族科技文化因吐蕃王朝的崩溃曾一度处于低谷。 公元10世纪中叶,赞普赤松德赞派到汉地学习天文历算的四名藏族青年之一朗措东亚的后裔木雅·坚参白桑从康区来到卫地(dbus),久居在山南扎囊地方的一山洞内研究天文历算。他精通汉地的五行算和黄历等,到卫地后长期观察研究当地的天文星象和四季变化,深入到农牧民群众中收集民间的农谚等物候经验,根据青藏高原的特点,并结合汉历作了许多经验记录,自成一历算学派,称“山洞派”,即浦派(phug lugs)。到公元11世纪,佛教的复兴极大地促进了藏族科技文化的进步,可以说佛教后弘期是藏族文化的第二春天,因为随着佛教的兴起,自觉不自觉地带动和促进了大小五明的发展*在佛教后弘期,诸多教派的出现和大小寺院的林立,客观上推动了藏族科学文化的发展。当时寺院不但是宗教活动场所,而且也是培养藏族人才的教育基地,是学习、传播五明学科的园地,每一座寺院就等于一所综合大学,开设天文历算、医学、雕塑、语言、绘画等课程。。印度时轮历也是在这个时期传入藏区的,其主要渊源是《时轮根本经》和《时轮摄略经》,另有《胜乐金刚空行经》《十二眼经》《韵律占星经》《摩登伽经》和《大集经日藏品》[9]等。相传《时轮根本经》是释迦牟尼佛81岁时讲授的共一万两千颂,分为五品。第一品讲外时轮,即天体运动的规律,第二品讲内时轮,即人体内脉息运行的规律,其他三品讲内外时轮结合,是宗教上的修证方法。《时轮摄略经》是公元前277年妙吉祥称法王从《时轮根本经》提摄精要而写成的。时轮历在印度有两大派别,即以《时轮根本经》为依据讲授传播的体系派和以《时轮摄略经》为依据,并吸收了作用外道派内容的作用派。

公元1027年,由觉译师达瓦斡色为主的几名译师首次把《时轮根本经》的部分内容和《时轮摄略经》全文翻译为藏文。此后在藏区陆续出现了十几种时轮经的不同译本,其中被视为标准译本的是公元13世纪由大译师雄敦·多杰坚赞对照梵文原文和各种藏译本重新翻译的雄译本。因翻译时轮经的时间适逢藏历火兔年,即公元1027年,故藏族“绕迥”(胜生年)纪年法也以这一年为开端,代替了苯教历算的“琼旦”的年首推算法和松赞干布时的以阳木鼠年为年首的纪年法。时轮历传入藏区后,因藏族学术界对时轮经的真伪曾发生争论而未能广泛传播。到14世纪,噶玛·让迥多杰给元皇帝传授时轮灌顶,并著《历算综论》,布顿·仁青珠著《智者生悦》等藏族学者撰写的时轮历专著后,才得以承认,并加强其研究传播,形成以时轮历为主的历算体系。此后, 藏族天文历算得到了飞速发展,先后涌现了克珠杰格勒巴桑、“三个嘉措”*“三个嘉措”(rhya mtho rnam gsum):指公元15世纪中叶,在山南地区出现的三位著名的天文历算学家,因三人名字中皆有“嘉措”两字,故称“三个嘉措”。分别是藏穹曲扎嘉措、克朱诺桑嘉措、浦巴伦珠嘉措,其中克朱诺桑嘉措首创使用沙雄(计算盘)推算日月时辰运动的方法,一直沿用至今。、粗朴顿珠斡色、第司桑杰嘉措等一大批精通天文历算的学者。他们在钻研本土历算的基础上,比较研究印度体系派和理论派以及其他民族的历算,撰写了许多天文历算著作,为后人留下了极其丰富的历算文献。同时,发明使用沙雄(计算盘)推算日月星辰运动的方法,提出符合近代科学原理的宇宙学说,为藏族天文历算学开辟了新的发展道路。在其发展进程中形成“浦派”( 又称山洞后者派)*浦派(山洞后者派phug pa phyi ma):是相对于公元10世纪中叶由木雅·坚参白桑创立的“山洞派”历法而言的,是公元15世纪浦巴伦珠嘉措所创之历算学派。、“粗朴派”*粗朴派(mthur lugs):是粗朴寺的加央顿珠斡色继噶玛·让迥多杰的历法而创立的一历算学派,曾颁布发行《粗朴历书》。等派别,也曾先后颁布发行《萨迦历书》《敏竹林历书》《德格历书》《粗朴历书》《八蚌历书》等。还出现专门培养天文历算人才的教学基地,如甘肃拉卜楞时轮学院、青海塔尔寺时轮学院、拉萨门孜康(医算学院)等等,以《敏竹林历书》为蓝本编制的《门孜康历书》不但在全藏区使用,连不丹、尼泊尔、印度等邻国也曾使用此历书。

公元18世纪,汉历时宪历也传入藏区。时宪历是西洋传教士汤若望删改《崇祯历法》*《崇祯历法》:是明末以徐光启为首的一批中国学者学习外国传教士带来的丹麦天文学家第谷的天文理论,于1635年制定出的新历法书。后献给清廷的《西洋新法历书》,清廷把这部书改名为《时宪历》,也称《康熙御制汉历大全》(简称《汉历大全》)。藏传《汉历大全》是由哲布尊丹巴为首的几名学者从《康熙御制汉历大全蒙文译本》译成藏文的,并进献给康熙皇帝,经审校后于公元1713年正式刻板印刷,名为《文殊菩萨康熙皇帝御制汉历大全藏文译本》,但由于此书艰深,未能在藏区推广。后来,青海马杨寺的历算学家索巴坚赞编写了一本《汉历大全》意译的藏文改编本《汉历心要》,介绍首都北京地区为主的日月食推算法。此书虽是《汉历大全》的意译本,但它是蒙藏学者经过学习、研究《汉历大全》后,结合时轮历的运算方法等自己原有的成果上写成的,因此深受藏族学者的欢迎,藏区也陆续出现了学习、研究时宪历的学者,并不断出现相关著作。

公元11世纪至20世纪,可视为藏族天文历算的发展繁荣时期,留存至今的各类历算经典是在这个时期产生和形成的*是统计黄明信先生的《西藏的天文历算》一书后所附的藏文历算典籍经眼录而得出的结论。。

结语

综上所述,藏族天文历算的发展历史包含着藏族与外界的联系和藏族社会的发展进程,为我们研究藏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史提供了重要依据。它在发展和完善的历史过程中不但继承、发扬藏族原有的天文历算体系,而且吸收、借鉴了印度的时轮历(噶孜)、韵律占算(央切)和汉地的时宪历(贾孜)、五行算(纳孜或窘孜)等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相关知识,不断丰富和完善了藏族天文历算的理论技术,改进和补充其不足和缺失,确保了藏族天文历算的符合性、充分性和适用性。纵观其萌生和发展,一是源于人们为了判断方向、观象授时、编制历法等的需要,二是源于人们关于星象与人事神秘关系的星占术,虽然星占学被认为是迷信的东西,但它的观测、推算天体位置的方法对人们掌握天文知识起过不可忽视的作用,对发展藏族天文历算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且大大丰富了这一学科的内容。

[1] 佟锦华.藏族民间文学[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91年,p32

[2]西藏志[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p19

[3]黄明信.藏历漫谈[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4年,p10

[4]琼那·诺布旺典.唐卡中的天文历算[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p28-30

[5]贤者喜宴(藏文)[M].北京:民族出版社, 1986年,p184

[6]阿底峡发掘,卢亚军译.柱间史[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p110

[7]丹珠昂奔.藏族文化发展史[M].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01年,p631

[8]崔臣群觉.天文星算学发展简史(藏文)[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 1983年,p28

[9]夏吾才让、卢亚军.藏族历算基础知识(藏文)[M].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97年,p35

猜你喜欢

藏族
占豫虹
The Light Inside
藏族对茶叶情有独钟
多康藏区藏族源流考释
《演变》《藏族少女》
藏族度量衡起源探讨
守望国土的藏族姐妹花
守望国土的藏族姐妹花
藏族女性的启蒙之歌——评央珍的长篇小说《无性别的神》
坚守与超越——藏族女性作家的创作兼及对当代藏族文学发展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