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双子星
——《娜娜》与《漂亮朋友》赏析评论
2013-04-10王冰
王 冰
(广东行政职业学院中文系,广州510655)
《娜娜》以妓女娜娜为中心,描写了她及其伙伴交际花、歌女、演员、流莺等在社会上被侮辱和损害的这群人的生活,以及围绕她们的社会经济关系和人际关系,呈现了巴黎当时社会道德混乱的一面。而《漂亮朋友》中男主人公杜洛瓦在看到一个巴黎名妓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在他和这个妓女之间有着某种共同的关系,天然的联系。他们属于同一种人,心灵相通,而他要获得成功正应采取和她一样大胆的手段。”[1]于是,受着日益暴涨的野心支配,他开始凭借漂亮的仪容,灵敏的嗅觉,狡猾的手段在一个个能帮他登高的女人身上寻找阶梯,步步登高。
可以说《娜娜》是一个妓女的生活写实,《漂亮朋友》则是一个男妓的发家史。当然,两部不朽作品的相似之处不仅仅是它们主人公的“职业”,在写作手法、思想内涵上,它们也出奇的相似,如同夜空中灼灼的双子星,映照出当时巴黎社会真实的一面,以此表达出作者的思想内涵。
一、巴黎的“天上人间”
左拉和莫泊桑都善于描写刻画环境,在他们笔下展现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巴黎风光,把读者轻而易举地带入到故事发生的背景中,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和感染力。同时,构成故事情节的重要场景,也能独到精妙地展露出作者的思想感情。
巴黎以风景优美而闻名世界。左拉笔下破旧却富有魅力的戏院、如梦如幻的田园风光、使人迷醉的乡间别墅、气势宏大的赛马场等为我们勾画了一个侧重自然美的诗意的巴黎。莫泊桑则通过他的主人公杜洛瓦的足迹,侧重于人文建筑的巴黎:布洛涅林园疏影横斜的林荫道、瓦尔特别墅的豪华气派、各种房间的精美布置、玛德莱娜教堂的巍巍气势……这些风光增添了文章的诗意美,给读者以极大的审美享受。但两位大师并不满足于歌颂巴黎美丽的一面,为了更好地揭露当时社会的黑暗腐朽,《娜娜》中金碧辉煌的大厅和演员们简陋寒酸的化妆室形成了鲜明对比。《漂亮朋友》里杜洛瓦发迹前居住的贫民区和那些上流社会房间内精致华美的陈设更是天壤之别。这背后却是吸人骨髓而发财致富的资产阶级贵族男女。就像《娜娜》里指出的:斯泰内的工厂里,“工人们都像煤黑子,个个一身臭汗,肌肉绷的紧紧的,听得见骨头嘎嘎响,没日没夜的拼命干,实际上都是为了满足娜娜寻欢作乐的需要。”[2]工人们辛勤劳动的果实和那些上流社会面慈心狠的男女“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向穷人搜刮来的钱”[2]都用到了穷奢极欲的花天酒地上。
上流社会的巴黎和贫民百姓的巴黎,书中这两个巴黎天上人间的对比是一种强烈的讽刺。两位作者在叙事中都尽可能地保持客观中立,但鲜活的事实和鲜明的对比仍然使读者掩卷深思、嘘唏不已。
二、肉体和灵魂的出卖者
《娜娜》与《漂亮朋友》的相似之处,还在于他们主人公的生活道路:在畸形的社会制度下,娜娜和杜洛瓦一样凭借对肉体和灵魂的出卖成为了一时的征服者。当那些所谓的社会精英屈服于他们的色相之下的时候,他们在胜利的悲凉中纵声大笑,资产阶级的宫殿就在笑声中动摇。
左拉曾说过:“我认为这本书既非常粗俗又非常纯朴,我的用心是平静的、慈父般的表现妓女们的生活。”[3]其中的代表人物娜娜使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人为她迷醉,并在她的肉体“炮弹”中倒下:乔治·于贡,尚未成年的阔少爷,狂热的沉迷于淫欲,不能自拔而自杀身亡;拉·法卢瓦兹,醉心虚荣的青年,把继承的遗产全花在娜娜身上,最后因债台高筑不得不从巴黎消失;德·舒阿侯爵,年逾花甲的老色鬼,被他的女婿谬法伯爵撞见他赤条条像一堆残骨躺在娜娜怀里……在这里,左拉不置一词,但通过这些鲜活的事实,将社会的荒淫和腐败跃然纸上。
杜洛瓦更是一个踩着女人向上爬的恶棍,首先征服马雷尔夫人这位嫁了年长严肃夫婿的活泼少妇,并籍着这个女人,迫使上流社会为他打开了一扇门。然后他得到了福雷斯蒂埃夫人这个把爱情和婚姻当作寻找同盟者手段的女人做妻子,并靠她进一步向上爬。接着,出于男人喜欢猎觅新欢的心理和对妻子不忠的报复,他蓄意勾引瓦尔特夫人这位遵守妇道的正派女人。但是,当他厌倦后,不顾瓦尔特夫人坠入情网不能自拔的痛苦心情,决然抛弃她,给她造成极大的痛苦。最后,当他发现妻子已经成为他向上爬的绊脚石的时候,略施小计离弃妻子,诱拐瓦尔特夫妇的幼女苏珊与之私奔。从而得到了两三千万法郎的陪嫁和瓦尔特老板女婿的社会地位。阴险狡诈,无耻下流的面目真实地显露出来。
可就像杜洛瓦自己所说的一样:“我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1]他也真的飞黄腾达,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作家对杜洛瓦情感否定的道德评价是明显的,正因此,他的每一次成功都会令读者不断思忖:究竟为什么这样一个流氓能够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呢?也正如娜娜的每一次征服都会给人带来的疑惑:为什么这么一个肤浅的只剩肉欲的女人能令这么多男人为之迷醉呢?随着这种反思的深化,读者也就可以追根溯源地识破当时社会男男女女虚假面具下的真实一面,并由此深思社会制度的问题。
三、罪恶背后的社会根源
一切忠于生活真实的作家,都勇于以自己的艺术作品针贬时弊,揭示病根。腐朽的社会才能诞生伪善的统治阶级。在《娜娜》和《漂亮朋友》中,上流社会寡廉鲜耻的男男女女正来源于糜烂腐朽的社会制度。
妓女娜娜是一个堕落奢侈的女性,但她身上仍存在很多人性的闪光点,比如她对儿子深挚的母爱,对正常家庭生活的渴望,对扮演正经女人角色的追求等。与之相反,贪污公款锒铛入狱的菲利普·于贡;纵情声色挥金如土,因为在赛马中作弊而身败名裂的旺朵夫伯爵;盘剥工人血汗而换取娜娜欢心的银行家斯泰内……这些上流人物在色欲的驱使下一个个丑态毕露。可最后娜娜得了天花凄凉的躺在旅店里,探望她的只有她同阶级同地位的妓女演员们。而那些声称深爱她的男人们只敢在楼下徘徊等待。这最后的一笔入木三分地把那些“上等人”丑陋的心灵摆在了读者面前,正说明资产阶级上流社会糜烂腐朽的根源决不在娜娜这样的妓女身上,而在它本身;娜娜这样的妓女,其实也是这个上流社会腐朽制度的受害者。
在私有制社会中,毫无克制的自我中心主义和毫无制约机制的权力的恶性膨胀,必然导致上层统治集团的腐败与无法扼制的社会罪恶。杜洛瓦就是这种社会的产物。他借助妻子的力量平步青云仍欲壑难填,还要勾引一向规矩本分的瓦尔特夫人,最后精心策划捉奸事件离婚,通过诱拐苏珊威逼瓦尔特夫妇同意他们的婚事并获得成功,走向无可限量的前程。在杜洛瓦的身上,爱情已沦落为一种工具,一部梯子,是他籍以取得成功的凭借。他的爱情只为自己的野心服务,而其卑劣的手段恰恰是当时法国政界那些不择手段的无耻政客的真实写照。可他的岳父兼老板,精明狡诈的瓦尔特对他的评价却是:“我们可以找到地位比他高的多的人,但却找不到象他这么精明这么有前途的人,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人,将来能当上议员,当上部长。”[1]杜洛瓦的无耻和野心在老奸巨猾的瓦尔特眼里,恰恰成了他的最大优点。
丧尽天良,唯钱色是图的并不仅仅是上流社会的贵族男女,更有受到当时社会影响的一般人。像《漂亮朋友》中羡慕杜洛瓦的旧日同僚,像《娜娜》中的女仆佐爱和娜娜的姑妈。他们的堕落是对当时社会风气又一有力的鞭挞。腐朽的社会几乎达到崩溃的顶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它离它的灭亡也不远了,这也正是这些文章的深意。
正如评论家爱德华所说:“一个庸人的成功,就是对允许他根深叶茂的社会的控诉。”妓女娜娜和流氓杜洛瓦的胜利和征服本身就是一种控诉,这些征服者们的胜利,正是巴黎的悲哀,时代的悲哀,更是作者要表现的悲哀,《娜娜》和《漂亮朋友》这两本不朽名著也就在这些悲哀里升华成令人难以忘怀的风景。
[1]莫泊桑.漂亮朋友[M].周国强,杨芬,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117,295,305.
[2]左拉.娜娜[M].周国林,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357.
[3]左拉.左拉文学书简[M].吴岳添,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