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娴教授治癌喜用药对小议

宋亚君 范焕芳

(河北省石家庄市桥东区阜康街道办事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河北 石家庄 050041)

刘亚娴，男，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曾获“河北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省管优秀专家”称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河北省首届十二大名中医之一，“刘亚娴名医工作室”获全国先进名医工作室称号，第三、四、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并获首届中医药传承特别贡献奖。刘教授在长期治癌临床中，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其喜用之药对脱胎于古人、前人经验，常有“平中见奇”之效。兹摘介如下。

1 山药配伍鸡内金

刘亚娴教授推崇《医学衷中参西录》之用药思路，对肺癌见咳喘、纳差，食管、贲门、胃癌见厌食、便干，肠癌见便、溏、食少，肝癌见腹胀、少食等，在辨证论治中常喜用山药配伍鸡内金，乃依《医学衷中参西录》之论。张锡纯指出“山药色白入肺，味甘归脾，液浓益肾，能滋润血脉，固摄气化，宁嗽定喘，强志育神，性平可以常服多服”，并言“山药之性，能滋阴又能利湿，既滑润又能收涩，是以补肺、补肾兼补脾胃”，盛赞其为“在滋补药中诚为无上之品”，“一味薯蓣饮治劳瘵发热”，又指出“盖凡补益之药皆兼有壅滞之性，故可佐以西药白布圣以运化之”。刘教授配以鸡内金，一者在于助山药之运化，再者取其消瘀滞之功。张锡纯指出“鸡内金不但能消脾胃之积，无论脏腑何处之积，鸡内金皆能消之”，“又凡虚劳之证，其经络多瘀滞，加鸡内金于滋补药中，以化其经络之瘀滞而病始可愈”。从肿瘤证候表现看，既有瘀积，又多见虚劳之特征，且又需长期服药，故刘教授山药配伍鸡内金实有“平中见奇”之效。

例1 杜某，女，47岁。2006-02-27初诊。患者于2006-01下旬感下腹部胀满不舒，日渐加重，于某医院B超检查报告：盆腔肿物伴腹水，而后住院治疗。于2006-02-14行手术探查治疗，术后肿物病理诊断：右卵巢黏液性囊腺瘤癌变。术后予以化疗。化疗中，恶心不欲食已10 d，西药治疗乏效，伴脘腹不舒，乏力，尿频数。刻诊：面色苍白，神疲懒言，舌红，苔白，脉缓。辨证分析：术后体衰，化疗又伤胃之气阴。治则：益胃健脾，降逆止呕，调理气血。以戊己饮2号方(自拟方)化裁，以山药配伍鸡内金健脾胃而助运化。药物组成：清半夏15 g，麦门冬10 g，沙参10g，山药30g，党参10 g，丹参10 g，当归10 g，鸡内金10 g，白芍药10 g。日2剂，水煎取汁600 mL，分3～4次服。2006-03-07二诊，食欲大增，脘腹不舒及尿频数好转，乏力亦减轻。

2 鳖甲配伍升麻

鳖甲配伍升麻是刘亚娴教授治疗肝癌、乳腺癌、宫颈癌、卵巢癌等的常用药对。何以用此药对呢？其一，癌作为大病恶候，毒聚是重要的病因病机之一，有毒自当解之，消散之，而从中医理论来看，应该细细推敲“毒”的涵义，这里至少有3点应予以注意：①毒是指邪甚，害人之甚者。《说文解字》释“毒，厚也，害人之草”，《博雅》释“恶也，一曰害也”，又毒为“痛也”、“苦也”，《金匮要略心典》中指出“毒者，邪气蕴蓄不解之谓”；②由于毒的性质不同，引发的证候各异，因此作为病邪，毒有多种，如寒毒、热毒、湿毒、痰毒、水毒、疫毒等；③刘教授推崇《外科证治全生集》所言“痈疽二毒，由于心生，盖心主血而行气，气血凝而发毒”。气血凝而发毒不但有病因学意义，也有治疗学意义。既然毒之性质有不同，引发的证候各异，那么解毒之法就是一个复杂而必须认真推敲的问题。每见癌症的治疗中，习用清热解毒，不问病性，一概选用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等苦寒药，似乎只有这些药才能抗癌，孰不知滥用、妄用、长期用、大量用清热解毒药，若非热毒，不仅有损脾碍胃之弊，还可能壅滞气血，不但不能解毒，反而会有助毒为虐之嫌。邪毒虽有多种，而概言之，不妨视其为两大类，即阴毒和阳毒。《金匮要略心典》曰“邪在阳者为阳毒。邪在阴者为阴毒也……故皆得用辛温升散之品，以发其蕴蓄不解之邪。而亦并用甘润咸寒之味。以安其邪气经扰之阴”。《金匮要略》治疗阴毒和阳毒之升麻鳖甲汤及其去雄黄、蜀椒方，皆用升麻、鳖甲，此正发其蕴蓄不解之邪，安其邪气经扰之阴。此为刘教授选用此药对的原因之一。其二，从升麻、鳖甲的药性及功效来看。鳖甲一可解毒，刘禹锡《传信方》中单此一味药烧炭存性治肠痈、内痈；二可软坚散结，“其善能攻坚，又不损气，阴阳上下有痞滞不除者，皆宜用之”(《本草新编》)；再者《本草述》中有一段论述值得回味，其言：“鳖甲，类言其益阴，是矣，第丹溪云补阴而更云补气，盖气有阳气阴气之殊，本于《内经》可证也。《经》曰，阴虚则无气，无气则死，盖唯是真阴之气有化乃有生，有生即有化……至丹溪乃揭出补阴补气以为言，可谓探其要领矣。”另外有一点考虑，即源于《肘后方》中所言“治妇人漏下五色，羸瘦，骨节间痛……”此处所言显系恶候，而癌症恶候也。升麻解毒之功，自古皆被医家所推崇。《神农本草经》言其“主解百毒，辟温疾、障邪(一作‘瘴气邪气’)”，《名医别录》言其“主……时气毒疠……风肿诸毒”。可见解毒范围之广，且兼有“行瘀血”之功(《本草纲目》)，而不致气血凝滞。《千金方》言升麻汤：“治产后恶物不尽，或经一月、半岁、一岁方。升麻三两，以清酒五升渍，煮取二升，去滓，分再服，当吐下恶物，勿怪，良。”分析此“恶物”且可至一岁之久，显非轻症亦非一般之毒，故值得思考。再分析一些用升麻的方剂，如治小儿麻疹的升麻葛根汤、痘疹的升麻汤(《滇南本草》)，治雷头风的升麻汤(《素问病机保命集》)，治心有风热，生浸淫疮遍体之升麻汤(《圣济总录》)，治痈疽始作之升麻汤(《圣济总录》)，治肺痈吐脓血的升麻汤(《本事方》)，治牙疳的牢牙散(《兰室秘藏》)。用现今医学看，用升麻者，既有细菌性疾病，也有病毒性疾病，既有感染性疾病，也有传染性疾病，可见升麻用于解毒可灵活变通。肿瘤之毒，虽非上述之毒，亦同样可变通用之。此刘教授选用此药对原因之二。其三，升麻升清，鳖甲咸降，一升一降，升降相因而利于气机的条达，也便于用药的加减，此刘教授选用此药对原因之三。

例2 仍为例1杜某，2009-06-22再诊。刻诊：偶有腹痛，带下量多，呈酱色夹红，黄色而质稠，舌红，苔白，脉滑数。辨证分析：带下量多，有“五色带”之征，非轻候也，毒聚于内，不宜妄用苦寒解毒药，以补中益气汤合薏苡附子败酱散加鳖甲治之，以升麻升清，鳖甲咸降，一升一降，升降相因而利于气机的条达。药物组成：生黄芪15 g，白术10 g，陈皮10 g，升麻10 g，柴胡10 g，党参10 g，生甘草10 g，当归10 g，薏苡仁30 g，败酱草30 g，炮附子8 g，鳖甲(先煎)10 g，赤芍药10 g，枳实10 g，天花粉10 g，丹参10 g。日1剂，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服上方3剂后，带下酱色夹红、黄带逐渐减少，依原方继续服用。2009-07-15复诊，带下基本转为白色，少腹痛亦减轻。

3 白芍药配伍附子

在癌症治疗中，对一些疼痛证候，刘教授常在辨证论治中应用白芍药配附子这一药对，源于对《伤寒论》的研究心得。《伤寒论》附子与芍药配伍者六方，而其中通脉四逆汤及四逆散证中，附子与白芍药的配伍尤发人深思。《伤寒论》317条通脉四逆汤加减方言“腹中痛者，去葱加芍药”，此为阴盛格阳真寒假热证中附子配白芍药的情况。318条四逆散加减方言“有腹中痛者加附子1枚”，此为热郁于内、阳气不能外达证中白芍药配附子的情况。真寒假热证，而用白芍药，热郁于内，而用附子，不难看出，附子配白芍药，燮理阴阳，刚柔相济，其止痛之功效，既可用于寒证也可用于热证。

对《伤寒论》上述条文中内容，古医家注释者有认为系用药不当，刘教授不同意此说。附子与白芍药一温一凉，一辛散一酸收，一行一敛，性味迥异，攻效亦殊。两者相配，大具刚柔相济之妙，其开痹止痛之功尤佳。附子、白芍药均善治痛证，然白芍药入血分有补虚和营之功，而少通行之力，有缓急之长，而少畅达之性；附子善入气分，有通行十二经之长，亦有劫夺营阴之弊，有斩关夺将之气，而少缓和之性。附子与白芍药相配，刚柔相济，功可互补，利于调气血，调气机，调寒温，调虚实。有鉴于此，以附子配白芍药辨证用于多种痛证，如头痛、胃痛、腹痛、胁痛、痛经、痹证等，均得心应手。《神明本草经》言白芍药功用“除血痹，破坚积”，《名医别录》言其“散恶血、逐贼血”，然此功用则为临床所忽视。附子亦可以破癥坚、积聚、血瘕，附子与白芍药配伍，其除血痹、散恶血、破坚积之功值得重视，故据证应用于癌症的诸多疼痛治疗中。

例3 武某，男，63岁。1985-09-16初诊。近2年来患者前后4次发作剧烈胁痛，本次疼痛20 d，查肝胆B超检查提示：慢性肝病，慢性胆囊炎，胆石症，胆总管内结石，胆道高位不全梗阻，肿瘤？刻诊：患者持续性胁痛，阵发性加剧，不欲食，舌淡红，苔白滑，脉弦。查体肝在右肋缘下4 cm可触及，中等硬度，有触痛。辨证分析：肝脾失和，气机逆乱。治则：疏肝理脾，条达气机。以四逆散化裁。药物组成：柴胡15 g，白芍药25 g，甘草10 g，枳实10 g，炮附子10 g，白术10 g，郁金10 g。日1剂，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服药3剂后，未发生剧烈胁痛。再服药5剂后，胁痛好转，惟感胁胀，遂以上方加陈皮10 g，5剂，2 d服药1剂。1985-11-07复诊，胁痛未作，食可便调，查肝在右肋缘下稍可触及边缘，无触痛。原方再服15剂(隔日1剂)停药。随访病无复发，一如常人。该例属急症，治疗中附子与白芍药配伍，证实其止痛开痹之功颇佳，此乃“破坚积、逐恶血”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