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人性失落的挽歌
——看《高老头》中扭曲的道德观
2013-04-07余燕红
余燕红
(浙江工商大学,浙江 杭州 310012)
一曲人性失落的挽歌
——看《高老头》中扭曲的道德观
余燕红
(浙江工商大学,浙江 杭州 310012)
巴尔扎克以其敏锐的观察力和典型化的概括力完成了一部当代法国社会的“风俗史”——《人间喜剧》。《高老头》就是其中具有典型性的一篇,通过描写各类不同人物的性格特点和生活追求,展现了巴黎五光十色的金钱世界中扭曲了的爱情观、亲情观和友情观,从而揭示十九世纪资本主义社会中金钱至上的道德价值观。
《高老头》;道德观;金钱至上
一 引言
十九世纪第一次工业技术革命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一次重要的转折,它改变了世界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也冲击了人们传统的思想和价值观。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资产阶级的壮大,人们追逐利益的脚步也在大大加快。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了金钱而存在的,连他们本身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除了金钱的损失,也不知道还有别的痛苦。”(马克思恩格斯,564)法国是资本主义发展较早的国家之一,在十九世纪同样也受到了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影响,当时的人们对于金钱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和社会的巴尔扎克,在看到无数诱发于金钱的人生丑剧后,决心完成一部当代法国社会的“风俗史”,试图表现出社会生活和人类心灵的全部复杂性。他倾其一生创作的《人间喜剧》描绘了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各种现实,《高老头》就是其中代表性的一篇。在一个以金钱为主宰的充满竞争角逐的社会中,金钱成了维系爱情、亲情和友情的唯一纽带。在面对金钱的诱惑时,人性变得扭曲,道德价值观念也消失殆尽。
二 巴黎的爱情: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美的袍
爱情历来都是人们歌颂的主题,有着忠贞、纯洁、美好的特点。而在十九世纪的法国巴黎,这个被誉为“浪漫之都”的城市,却上演着另外一种爱情,充满了欺骗、虚伪和背叛。其中的主演就是德·鲍塞昂子爵夫人和德·纽沁根夫人,只不过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诠释者。德·鲍塞昂子爵夫人曾是赫赫权势的名门贵妇,被称为巴黎贵族群中的“女后”,许多女人甚至“为了敲开圣日耳曼这个贵族区的一扇大门而甘愿牺牲一切”。(巴尔扎克,108)她拥有美丽出众的容貌,高贵的门第和显赫的地位,但却在金钱的拼搏中败下阵来。她的情人特·阿瞿达侯爵为了得到一个有20万法郎利息陪嫁的资产阶级小姐,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这位自以为看透了这个虚伪浅薄社会的贵妇人最终仍没逃过金钱的魔掌,成为了现实爱情的牺牲品。她虽然告诫拉斯蒂涅这个社会是一个“骗子和受人骗的集合体”,(巴尔扎克,62)但自己却走进了爱情的骗局,她甘愿自己被欺骗,也要维持表面的欢愉。直到谎言被揭穿,受到伤的她还来不及舔舐自己的伤口,就已经被不怀好意的看客所包围。面对这样的一个充满假象的世界,鲍塞昂夫人选择做一个“含笑而绝的角斗士”,“居高临下,傲视这芸芸众生”。(巴尔扎克,197)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巴黎的爱情并不美好,所谓“忠贞的爱情”只不过是“虚荣”外衣上华丽的装饰品,情人一旦嗅到带有金钱味道的袍子,便会褪去原来的外衣,换上更加富贵的袍子。这里的爱情“是一种宗教,信奉它比信奉其他任何宗教代价更高。她转瞬即逝,经过时和淘气的孩子一样,总得打碎点东西。(巴尔扎克,173)”
而另一位主角德·纽沁根夫人却是当时巴黎爱情观的诠释者。在她眼中,爱情是为了满足虚荣而存在的。为了虚荣,她嫁给了银行家,因为他有着可以负担自己挥霍的能力,可以满足她生活里成千上万种虚荣,包括气派的楼房、奢侈的食物,昂贵的衣着和首饰,但她仍旧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女人,还需要爱情的抚慰,所以当她在剧场碰到年轻帅气,又会甜言蜜语的拉斯蒂涅,她便心动了。“当德·纽沁根夫人和拉斯蒂涅联袂走进意大利剧院的包厢时,她踌躇满志,美艳照人,引得全场议论纷纷。”(巴尔扎克,115)这时的纽沁根夫人觉得心满意足,自己不仅获得了年轻男子体贴的安慰,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可以让她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上流社会,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而德·鲍塞昂夫人舞会的邀请更使她露了头角,好不得意。“她一心要讨这个社会喜欢,既然如愿以偿,也就急于拿她的成功献在大学生脚下。”(巴尔扎克,200)为了虚荣,她爱上了拉斯蒂涅,但她却冠冕堂皇地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我别无所爱,你就是我的一切。如果说,有钱使我感到幸福,那是因为这样我便更能讨你喜欢。”(巴尔扎克,189)多么讽刺的告白啊!这何尝不是鲍塞昂夫人曾经听到的爱情宣言呢。这就是巴黎的爱情。“它和别处全然不同。为体面计,人人都说自己的感情并无任何利益考虑,这种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男男女女都不会相信。在这个社会,女人不仅必须使男人获得身心的满足,她还十分清楚她有更大的责任去满足生活里成千上万种虚荣的需要。尤其在这里,爱情主要是吹牛、无耻、浪费、招摇撞骗和故意摆阔”。(巴尔扎克,172)
德·鲍塞昂夫人明白了在爱情世界中,没有永恒不变的忠诚,只有永恒追逐的利益。在巴黎,爱情是一种奢侈品,她最终一个人离开了充斥着虚伪笑容和爱情的社交圈。面对着同样的爱情,德·纽沁根夫人却欣喜若狂,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她如愿以偿地跨进了这个表面上五光十色的上流社会。一个集合了无数骗子和受骗者的爱情世界里,究竟谁是胜利者,谁又是失败者,没有人说得清,只看见在那华美的袍下面,爬满了虱子。
三 巴黎的亲情:一张布满寄生虫的破旧的网
如同爱情一样,亲情常常带给人们感动和欢愉,这是一种通过血液相联系的情感,无私而伟大。然而在《高老头》中,资本主义社会里的亲情关系却因为金钱的介入变得丑陋不堪。高老头视女儿们为全部生命,而女儿却视父亲为取之不尽的摇钱树。父亲为了让女儿给自己一点点亲热的表示,他给她们请最优秀的老师进行教育,雇一位小姐当伴读,让她们有马可骑,有车可乘,生活如同豪绅的情妇一样阔绰,满足她们甚至是最花钱的欲望。不否认高老头对女儿的爱有着基督式的坚忍和自我牺牲精神,但他爱女儿的方式却令人诧异。正是他这种以金钱和欲望的满足作为爱的表达方式的做法造成了女儿们虚荣、攀比、傲慢、势利的性格。甚至连他的女儿都说:“如果我跌下深渊,也许是您的过失。我们女人结婚时都太没有理智了。社会、买卖、男人、风气,我们哪样懂得?做父亲的理应替我们考虑才对。”(巴尔扎克,178)但斐纳这番言语虽然表现了她极度自私的一面,但其中也不是没有道理。当然,父女之间这种金钱关系的形成一方面是高老头自己种下的恶果,但另一方面,两个女儿自私自利的言行毫不留情地“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马克思恩格斯,253)她们利用父亲对她们无尽的宠爱,如同高利贷般压榨他的财产。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享受贵族般的生活方式,她们向自己的父亲表达了嫁入“大户人家”的愿望,于是她们出嫁时每人压榨了父亲八十万财产作为陪嫁,顺利地成为伯爵夫人和银行家太太;成为贵妇人之后不到两年,女儿们又觉得父亲生财之道有失她们的身份,希望他放弃了这个行当,最后高老头只能住进穷酸腐臭的伏盖公寓;女儿们平时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对父亲不闻不问,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一旦需要经济支援时,她们就会跑到父亲跟前求助,一点点地压榨他仅有的财产,最后高老头不得不卖掉妻子生前留给自己唯一的银质餐具来替女儿的情夫还赌债,甚至卖掉自己养老的年金来购买女儿和情夫通奸的住所,最终成了身无分文的孤老头。然而,一旦“柠檬榨干了,他的女儿们便把果皮往街上一扔,不管了。”(巴尔扎克,60)当高老头在伏盖公寓顶楼一间冰冷的房间里快要死去,呼天喊地想见自己的女儿们时,她的两个女儿却在精心打扮,准备出席鲍赛昂夫人的盛大舞会。在她们眼里,虚荣心的价值早已高过亲情的价值。
这便是巴黎的亲情,曾经被人们视为神圣的父女关系,在巴黎的资产阶级家庭里却被赤裸裸的“现金交易”所取代。道德沦丧的“两个女儿扔下父亲不管,还希望父亲早点死,这还不算最可怕的,这姐妹还彼此眼红,明争暗斗。”(巴尔扎克,61)这样残酷的事情甚至每天都能看到。在巴黎,血浓于水的亲情早已不再是维系亲人之间爱的纽带,除了有金钱关系的“亲人”外,其他所有人都可以是陌路人。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关系都变得简单化、利益化。而这其中的罪魁祸首就是金钱,正如古希腊悲剧家索福克勒斯揭露的那样,“人间再没有像金钱这样坏的东西到处流通,这东西可以使城邦毁灭,使人们被赶出家乡,把善良人教坏,使他们走上邪路,作出可耻的事,甚至叫人为非作歹,犯下种种罪行。”(罗念生,56)
四 巴黎的友情:一张充满笑容的善变的脸
友情是一种心灵相通的喜悦,怀有一颗真诚的心便可以收获友情。但子爵夫人鲍塞昂却告诉我们,所谓的朋友就是那些“只要我们灾难临头,马上跑来告诉我们,拿刀子在我们心窝里剜来剜去,还露出刀柄让我们看的人”。(巴尔扎克,61)道出这样感慨的她并非为了吓唬刚出社会的表弟拉斯蒂涅,她只是想让他早点看清这个社会的本质,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样一个卑鄙而又险恶的社会中,友情同样也是不可靠的。的确,无论是上流社会还是下层公寓,极端利己主义的冰水早已淹没了一切道德原则,包括友情。朋友成了是利用或者被利用,炫耀或者被炫耀的角色。鲍塞昂夫人曾经为庆祝自己爱情的胜利,热情地接待了那些所谓的朋友,向她们展示自己的快乐和满足;而在得知她的情人阿瞿达侯爵即将要与其他小姐联姻的消息后,她所谓的好朋友特·朗日公爵夫人便第一个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虽然两个女人言谈亲切,但彼此都话里藏刀,尖利刺人。这恰恰印证了鲍塞昂夫人对友情的论断,而她自己又再一次地成了自己论断中的受害者。自己的情场失意却成了巴黎整个上流社会最热门的谈资,人人都争着来看看这位名媛贵妇的最后面目,妄图在她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上一把盐。她的“每个客厅里都挤满了巴黎最美貌的女人,衣香鬓影,莞尔而笑。”(巴尔扎克,197)其实她早已看清,这些虚伪的笑容背后尽是嘲弄和讽刺。
《高老头》中有一个特殊的反面人物伏脱冷。他对于朋友的要求很简单,“谁对我好或者和我情投意合的我就跟谁好。他们对我怎样都行,甚至往我脚上踹几脚,我也不会对他们说:小心点!可是对那些找我麻烦或者我看不顺眼的人,我会像魔鬼一样狠。”(巴尔扎克,80)当他敏锐地观察到大学生拉斯蒂涅“往上爬”的欲望,发现自己有利可图时,他就称拉斯蒂涅为“我的好朋友”,试图让他认清社会现实并且和他做一笔“邪恶的交易”。他告诉拉斯蒂涅,在巴黎,友情的“原则”很简单,也很容易建立,只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金钱。“即使欧洲各大首都骄傲的贵族拒绝认同一个臭名昭著的百万富翁,巴黎也会向他伸出双臂,参加他的喜庆活动,赴他的宴会,为他的卑鄙行为干杯。”(巴尔扎克,86)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高老头》结尾处,他竟然被自己的“邻居”米旭诺和波阿莱以三千法朗的告密费而出卖。但这一结果也正好印证了伏脱冷对于巴黎友情的论断,“有人收买,你便善价而沽。”(巴尔扎克,87)
拉斯蒂涅身边的无数事实教育着他,让他清醒地认识到那五光十色的繁华都市巴黎其实只是“一个千奇百怪的臭泥塘,(巴尔扎克,36)要想不让自己陷进去,成为当中的受害者,唯一的办法就是站在高的地方。要想成功,就必须放弃自己的良心。“你越没有心肝,就越能步步高升。你心狠手辣,人家就怕你。你得把男男女女都当做驿马,把它们骑得精疲力尽,到了站便仍下,这样你就能达到欲望的巅峰。”(巴尔扎克,61)
这就是十九世纪法国巴黎社会,一个被金钱所控制的社会。“金钱像一支巨大的魔掌,指挥着无数木偶,在社会舞台上做出种种丑恶的表演。”(成良臣,155)整个社会从上到下都以不同的方式向金钱顶礼膜拜。它使得人性扭曲,人心变坏,道德沦丧,百丑尽呈。拉斯蒂涅说得好:“没有一个讽刺作家能写尽隐藏在金银珠宝底下的丑恶。”而巴尔扎克却以真正艺术家的正直和勇气,严肃无情地撕下了资本主义文明的遮羞布,使我们看清了金钱王国里充满血腥和虚伪的感情世界。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2]巴尔扎克. 高老头[M]. 张冠尧,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罗念生. 论古希腊戏剧[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5.
[5]成良臣.外国文学教程[M].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
ClassNo.:I565.074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OnTwistedMoralValueinFatherGoriot
Yu Yanhong
(Zhejia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12,China)
The Human Comedy is the monumental work of realistic literature in the 19th century, which was written by French writer Honoré de Balzac. With the great observations and the typical descriptions, this series of novels can be considered as “the history of customs of the contemporary France. Father Goriot is one of the stories that depicts the value of money-worship in capitalist society at that time. Through descriptions of different characters and their pursuit of life, it shows people’s twisted outlook on love, family and friendship.
Father Goriot; moral value; money-worship
余燕红,硕士,浙江工商大学。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1672-6758(2013)01-0118-3
I565.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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