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转基因食品的刑法规制

冯殿美 储陈城



论转基因食品的刑法规制

冯殿美 储陈城

转基因食品自其问世之日起就在世界各国引发持续争议，其解决世界粮食危机的天使一面和潜在对人体和环境带来巨大危险的魔鬼一面，让各国立法机关在面对它的时候显得无所适从。然而，相关的调查研究已经证实了转基因食品的潜在危害，在风险社会的背景下如何从刑法的角度构建对转基因食品的规制成为亟需解决的问题，对于转基因食品的进出口、研发、生产、流通和销售流程中所参与的监管者、研发者、生产者、运输者和销售者设置相应的刑法措施或是可行之道。

转基因食品； 人体健康； 环境污染； 刑法

基因一词来源于古希腊语γενετικóζ genetikos，原意为遗传性的，是指生物组织中具有遗传性的分子单元，转基因是指基因或者具有遗传性的物质自然地或者通过任何一系列的基因工程技术从一个有机体转移到另一个有机体中。转基因食品又称为生物技术食物(biotech foods)是指来源于基因改造生物的食物。基因改造生物是通过基因工程技术对生物的脱氧核糖核酸进行了特殊的改变。转基因食物分为转基因植物食物和转基因动物食物。转基因植物食物首次进入市场是在1996年，典型的转基因植物食物有大豆、玉米、菜籽、大米以及棉籽油等等，而转基因动物食物目前还没有进入市场。对于转基因食品，目前国际社会上存在较大争议。

一、国际社会对转基因食品的态度

全球化为转基因食品(GM Foods)市场的快速扩张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转基因食品的生产、贸易和扩张使它所具有的风险和危险持续地成为国际社会的焦点，最近的研究和国际上的争论已经引起了对于转基因食品一系列法律的、道德的、经济的、医学的和环境的担忧。这些担忧直指人类健康和安全的重大风险。①Gillis，Panel Identifies Gene-Altered Animals’Risk，Washington Post (2002)，21 August.转基因食品的争议已经持续了几十年，正如学者迈尔(Mayer)所指出的那样，它一直包含在科学和产业界之中，当社会、文化和道德上的质疑席卷而来的时候，它却仅仅依赖科学技术术语的庇护。

工业革命后，世界人口的增长从1900年的约16亿到如今的60多亿，人类面临如何满足粮食供应的压力。然而农业的供应方式也面临调整压力。在人口史无前例的增长速度下，一方面耕地减少，另一方面传统的增长方式已无法有效解决问题，甚至反而在精耕与使用化学肥料的科技介入下严重危害自然与人类健康。因此，随着生物科技的迅猛发展，转基因工程应运而生，而遗传工程在农业改良上的应用，也使得转基因食品乘势而起，甚至被认为优于传统育种方法。很多转基因食品的支持者认为，转基因食品可以较低概率的使用杀虫剂，带来更高的产量，亦可导致大量农民的利益率的提高，包括在很多发展中国家也是如此。比如，2010年美国科学家的研究表明，转基因玉米在中西部5个州为农民带来了69亿美元的收益，超过了过去14年的总和。2010年， 美国国家科学院报告称， 转基因食品已经导致了杀虫剂使用的降低并减少了因耕种而导致的水土流失。②Genetically Engineered Crops Benefit Many Farmers，But The Technology Needs Proper Management to Remain Effective，Available at：http://www8.nationalacademies.org/onpinews/newsitem.aspx?RecordID=12804.欧盟已经开始发起一项针对大规模的转基因作物的生产，是否能够遏制不断提高的全球粮食价格的研究。欧盟认为，转基因食品会在解决全球粮食危机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欧盟主席巴罗佐认为，现在欧洲对转基因食品的阻碍会导致欧洲食品价格的提高。*Europe warms to GM crops as possible solution to food crisis，Available at：http://www.independent.co.uk/news/world/europe/europe-warms-to-gm-crops-as-possible-solution-to-food-crisis-851595.html.而在非洲，由于干旱、缺乏水资源、土地贫乏以及其他经济和社会压力，已经使得食物短缺成为很多国家面临的主要问题，而自2002年，转基因食品就作为粮食援助被运往非洲，解决该地区的粮食危机。*Genetically modified crops in Africa，Available at：http://www.eoearth.org/article/Genetically_modified_crops_in_Africa.

1.转基因食品对人类健康的威胁。不可否认转基因食品在某种程度上有益人类的健康，包括潜在的对世界性饥饿的救济。尤其是通过对黄金水稻(golden rice)的生产，水稻是两亿人的主食，由印戈·珀特里库斯(Ingo Potrykus)发明的转基因黄金水稻含有大量的β型胡萝卜素(维生素A的原始材料)和铁元素。但是其对人体的危害性已经被大量的科学证据所证实。

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审核了转基因食品被人摄入以后所有可能的对人类健康所产生的风险，包括转基因食品中的脱氧核糖核酸是否会侵害人们的基因结构。委员会审查了国际研究的结果，这些结果证实了DNA通过食物消化能够从转基因生物中转移到人体内的染色体中的可能性。同时委员会还审视了转基因食品对人体细胞结构化学反应的文献，以及毒素的产生导致转基因的过敏反应、致癌的可能性和食品营养价值的降低。

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还调查了报道出来的结合抗生素免疫的卫生风险。转基因食物中的抗生素抗性(antibiotic resistance)基因会与有益人体的基因结合，会在人体内形成有害的刚健的菌株(或者超级病菌)，并且对于现在的抗生技术形成免疫。大量的科学研究证实，人体的抗生素抗性可以通过从动物或者受转基因污染的食物或者水中摄入的抵抗性微生物获得。*Royal Commission on Genetic Modification 2001: 50-1，Available at：http://www.mfe.govt.nz/issues/organisms/law-changes/commission/.皇家委员会对于抗生素抗性的担忧已经被纽卡斯尔大学的研究所证实，哈利·吉尔伯特教授(Harry Gilbert)所进行的研究证实食用转基因食物能够改变人胃部的基因构造。虽然基因转移的水平很低，但是研究已经强化这种担忧。*Vidal，GM Genes Found in Human Gut，The Guardian (2002a)，17 July.很多转基因食品使用抗生素抗体，这些抗生素抗体一旦消化后和人体的DNA结合可能会导致人体对于抗生素的抵抗，使人类面对很多疾病时无法得到治疗。*Poulter，Can GM Food Make Your Body Immune to Antibiotics？Daily Mail (2002)，17 July.

2.转基因食品对于生态环境的威胁。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审查了大量的关于生态环境问题的证据，包括转基因生物或者异种器官移植对其他生物的侵犯性，这通常被称之为基因污染。委员会收集到的大量证据证明，一旦转基因生物被从实验室释放到土壤或者大气中，就很难阻止其对污染没有转变的植物动物和昆虫的污染。还有科学家担忧本土的植物可能会被转基因植物所污染和杂交。

还有大量的证据显示转基因生物会导致生物多样性的减弱，包括由于暴露在苏云金杆菌(bacillus thuringiensis)的玉米下的黑脉金斑蝶的死亡。苏云金杆菌是一种土壤细菌，能够分泌出具有杀虫剂作用的蛋白质。这是生产杀虫剂的自然程序，常被有机耕种农民所使用。然而昆虫摄入苏云金杆菌毒素后都开始死亡，转基因公司已经将苏云金杆菌基因移植到玉米当中来控制玉米螟，这种玉米螟通过化学喷雾剂很难消除。*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Genetically Modified Pest-Protected Plants：Science and Regulation. Committee on Genetically Modified Pest-Protected Plants”，Washington DC：National Academy Press，2000.然而，其他非目标昆虫诸如前述的黑脉金斑蝶，却因为吃了苏云金杆菌而数量不断下降。

这个问题导致了国外关于有机农业产业风险的长期争论。有机食品生产在新西兰是一个快速发展的产业，目前每年在出口和国内贸易达到3000万英镑。在美国，有机食品的市场也是增长最快的农业产业。*Royal Commission on Genetic Modification 2001：98，Available at：http://www.mfe.govt.nz/issues/organisms/law-changes/commission/.还有一些担忧如由于过于暴露在苏云金杆菌之下，长此以往，将会导致病虫的抗体，如果真是这样，苏云金杆菌也将会失去杀虫的效力，最后会使种植有机农作物的农民丧失仅有的可用的有效杀虫剂。新西兰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还收到相关的证据，证明对转基因作物和非转基因作物不能在相邻的地区共存。加拿大、英格兰和美国的农民证明，他们的农作物已经受到邻地的转基因玉米地的污染。里格尔(Rieger)发现来自于转基因菜籽的具有除草剂抗体的花粉种子能够传播3公里污染非转基因蔬菜，包括基因转移，这已经是不可预测的事实。*Rieger，Lamond，Preston，Powels，etc，“Pollen-Mediated Movement of Herbicide Resistance Between Commercial Canola Fields”，Science，2002(296).

另有大量证据证明，转基因作物会产生新的害虫、病原体、超级野草以及超级病菌。生物学家担心基于农作物竞争优势所设计的基因将会传给野生杂草，有证据显示，在美国，一种具有除草剂免疫的菜籽通过向相关的野草异花传粉使得该野草也产生了对除草剂的免疫力。科学家还担心这些现有的可以用除草剂控制的超级野草(super weeds)正在摧毁原有的植物和生物多样化。在2002年8月，一组来自里尔大学的科学家在《应用生态学杂志》(Journal of Applied Ecology)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证实从转基因甜菜到非转基因植物间的异花授粉产生出超级杂草。*Brown，Scientists Shocked at GM Gene Transfer，The Guardian(2002)，15 August.通过传粉的基因流动的生态后果是对于土壤生态系统、微生物群落、地下水位有潜在的毒害，甚至会导致生物多样性的丧失。

据估计，全球有8亿3千万人处于营养不良和饥饿状态。通过大规模的转基因粮食生产来解决世界粮食问题已经成为一项巨大的工程，尤其是美国政府和它的生物技术公司，在这方面具有极大的技术优势。然而，欧盟成员国的政府和民众对于转基因作物大部分都采取坚决抵制的态度，2008年至2009年，法国、德国、希腊、匈牙利、卢森堡、奥地利下达了禁令，禁止种植转基因作物。这已经使得美国一年中单就玉米出口便损失了3亿美元。*Alden，Man .US Shifts Tactics in GMO Clash with EU—Washington Hopes Diplomatic Efforts Would Isolate Europe and Change Global Attitude，Financial Times (2002)，15 October.

位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的赞比亚是世界上饥荒最严重的国家之一，但在2002年8月，赞比亚决定拒绝来自美国的转基因玉米，因为其对人体健康和当地生物多样性存在潜在的危险。*Zambia Turns Down GM Aid，Available at：www.bbc.co.uk/1/world/africa/2199189.stm.在2002年9月，在约翰内斯堡举行的世界地球峰会上，其他非洲国家包括埃塞俄比亚、莫桑比克和津巴布韦，都加入到反对转基因食品援助的队伍当中。*Martin.Greenpeace，Zambia Reject US claim，The Washington Times (2002)，31 August.

在2002年，转基因食品受到了很多打击，美国转基因巨头安万特、卡夫食品公司、阿兹泰克食品公司和阿斯利康种子公司同意一项庭外赔偿900万美元和解协议——消费者在集团诉讼中称食用转基因玉米导致他们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在2000年，消费者发现卷皮饼和玉米当中的星联(starlink)——一种转基因添加剂能够引发人体过敏原Cry9c。*Farazmand，“Handbook of Crisis and Emergency Management”，New York:Marcel Dekker Press，2001.另外，北美土壤联合会(North American Soil Association)将转基因农作物的发展形容为经济上的灾难，因为1999年对非转基因农作物的污染、贸易中的损失赔偿和保险导致美国和加拿大(全球80%的转基因作物在这里种植)损失90亿美元。*Arthur . Disastrous GM Crops Have Cost US Economy 8 Billion Pounds—Claims Study，The Independent (2002)，18 September.

二、国际社会对转基因食品进行规制的探索与实践

尽管转基因食品对于人类健康和生态环境具有潜在的威胁，但是新西兰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对转基因食品还是采取了一个中间立场，认为全球的趋势和未来消费者的偏好无法进行确定的预测，不宜过早武断地对转基因技术进行全盘否定，但是也不能使用大量的资源使其不受控制地快速扩张。该委员会的结论是，转基因食品技术既有风险，对消费者也有潜在的营养和价格利益。同样，可以支持转基因技术在农作物和新植物中的发展，但是需要严格的法律监管以确保生态环境免受污染。该委员会建议，在任何转基因生物被允许进入大气之前，要进行综合的研究策略以确保环境安全。一旦转基因生物被允许进入环境，需要执行严格的法律规则条文来防止未经更改的生物受到污染。同时要对土壤、水源和植物进行严格的常规的监测和管理，以确保没有基因转移和基因污染。*Recommendations 6.12，6.14，7.4，7.7，Available at：http://www.mfe.govt.nz/issues/organisms/law-changes/commission/.另外，基于公众对转基因食品安全性的担忧，一些非政府组织要求转基因食品应当被特别标注，以使消费者拥有选择权。*Californian campaign pushes for labelling of GM food，Available at：http://www.guardian.co.uk/environment/2012/mar/12/californian-campaign-labelling-gm-food.

一些国际知名专家包括弗赖堡应用生物学研究所的分子生物学家塔普萨尔博士(Dr Beatrix Tappesar)认为，人类通过摄入转基因食品的健康风险既无法得知也无法预测，他建议，转基因食品在进入食品供应或者公共环境之前需要接受独立的测试，这种测试与新药物所需要接受的测试一样。我国台湾地区学者范建得教授认为，如何确保基因改造研究使其不致危害生态，除应构建良好实验室操作规范以外，还必须依赖制定一系列原则性规则，在核给研究经费之同时加以要求，以及依赖教育部门以维护校园公共卫生之要求来应对。至于当科研发展至田间试验阶段时，必须承担监督责任之单位，往往是农业部门、环保部门或者经济部门的科技处，规范的重点在于避免基改基因的扩散，如基因飘零。最后，当科技发展进一步转换为食品或商品时，除农业科技部门外，卫生部门、环保部门、经济部门以及消费者保护部门都必须参与监督。*范建得、洪子洵 ：《生物科技发展之法律问题》，《月旦法学》2011第199卷。

目前，国际上对转基因食品的立法规制主要有两方阵营具有较大影响力：即迈阿密集团和欧盟集团。迈阿密集团是以美国为首的包括加拿大、阿根廷以及澳大利亚等国在内的转基因食品技术和产业较为发达的国家，这些国家对于转基因食品采取的立法态度比较宽松。以美国为例，美国学术界普遍认为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并不比传统食品的安全性要低，因此无需对转基因食品进行比传统食品更为严格的规制。*张忠民 ：《美国转基因食品标识制度法律剖析》，《社会科学家》2007年第6期。即便如此，美国的转基因食品要想进入市场流通也必须要经过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许可，根据美国《转基因食品管理草案》的规定，转基因食品的制造商要想将转基因食品投入市场，必须在120日之前向美国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提供充分的证据证明该转基因食品和传统的食品安全性是一致的。*刘旭霞、李洁瑜、朱鹏 ：《美欧日转基因食品监管法律制度分析及启示》，《华中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2期。欧盟是国际上反对转基因食品的主要力量。欧盟认为，由于基于相关的考察和研究认为转基因食品具有巨大的潜在的风险，且没有得出转基因食品对人类不构成危险的结论，因此欧盟有权采取“预防在先”的谨慎原则。根据该原则，在有关潜在风险的科学数据不充分、非结论性或不确定时，有关管理当局对新的生物技术产品可不予批准*宋锡祥 ：《欧盟转基因食品立法规制及其对我国的借鉴意义》，《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因此制定了极为谨慎严格的转基因食品安全规则。主张对转基因食品进行严格管理，并对转基因技术在农业中的使用进行严格限制。目前在欧盟较为主要的转基因食品立法有 ：《关于封闭使用基因修饰微生物的90/219/EEC指令》、《关于向环境有意释放基因饰变生物的90/220/EEC指令》、《关于新食品和新食品成分的条例》、《外源性污染物标识条例》、《有关转基因食品和饲料的条例》以及《有关转基因生物追踪性和标签、有关由转基因生物制成品的追踪性和标签条例》等等。这些立法详细规定了转基因食品在研发、生产、流通以及销售过程中的严格监管程序和手段。

即便是对转基因食品采取宽容态度的美国，也对转基因技术可能导致的犯罪有着谨慎的态度，联邦和各州法院的法官可以依据案件的实际情况和对相关的法律进行解释，对转基因技术的滥用导致的重大人身和财产的损失也会作出相应的解释，通过判例法来预防和惩治利用转基因技术进行的犯罪行为。因此虽然美国并没有一部立法对转基因技术(食品)可能导致的犯罪进行详细而完整的规制，但是由于其存在法官释法和判例制度，使得其能够对可能和已经出现的利用转基因技术(食品)的犯罪予以预防和惩治。

三、关于我国对转基因食品进行刑法规制的建议

转基因食品所可能导致的人类健康和生态环境的风险已经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我国亦不能对此充耳不闻，必须采取有效的规制措施。

针对转基因食品问题，我国目前主要依靠相关的行政法规和部门规章进行监管，立法层级不高，立法内容不全面，监管手段也不甚合理，这反映出我国立法机关对于转基因食品的重视不够。转基因食品涉及到人类身体健康与生态环境的保护，国家应当本着法治原则，在促进生物科技发展的同时，确保人民生命健康；政府需要在落实正当程序原则的基础上，强化转基因食品信息公开，以利于建立公众对转基因食品的认知与共识，并应考量如何据以形成足以反映我国伦理及社会价值的法律规范。

根据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和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的风险社会理论进行分析，当代中国已步入一个风险性、不确定比较明显的社会发展时期。在此社会背景下，我们应当对转基因食品的潜在风险进行必要刑法规制。吉登斯将风险社会定义为：一个持续地沉浸在创造出风险这个概念的未来的世界中的社会。*Anthony Giddens ，“Risk and Responsibility”，Modern Law Review，1999(62).而贝克将其定义为：一个系统的处理危险和由现代化本身所引发和诱发的不安全的系统的方式。*Ulrich Beck，“Living in the world risk society”，Economy and Society，2006(35).在现在和不久的将来，“工业革命与现代科技深刻改变了人类的生活秩序与方式，提供了传统社会无法想象的物质便利，也创造出众多新生危险源，导致技术风险的日益扩散。现代社会越来越多地面临各种人为风险，从电子病毒、核辐射到交通事故，从转基因食品、环境污染到犯罪率攀升等。风险社会不是某个具体社会和国家发展的历史阶段，而是对目前人类所处时代特征的形象描绘，是社会存在的客观状态。”*[德]乌尔里希·贝克 ：《世界风险社会》，吴英姿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02页。在风险社会背景下，刑事立法必须在不违背刑法谦抑性的前提下，树立风险防范原则、超前立法原则和适当介入原则，针对转基因食品可能存在的犯罪领域进行预防和惩治。

笔者认为，基于刑法谦抑性的考量，我国相关部门首先必须尽快出台科学的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标准，以及对转基因食品的研发、生产、流通和销售规定严格的规则。只有在违反上述标准和规则的前提下进行的转基因食品进出口、研发、生产、流通和销售行为，才能被认定为犯罪行为并进而进行处罚。

从转基因食品对于人类健康和生态环境的危害角度，笔者认为，转基因食品犯罪根据不同的依据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根据转基因食品危害的客体进行分类可以分为：(1)危害人类生命、身体健康型的犯罪；(2)危害生态环境型的犯罪；(3)同时侵害人类生命、身体健康和生态环境型的犯罪。而按照转基因食品犯罪的客观犯罪形态则可以分为：(1)走私型犯罪，即违反我国进出口法律规范和转基因食品安全规范，将境外的转基因食品走私到我国境内，或者将境内的转基因食品走私到境外。(2)非法研发型犯罪，即违反我国对于转基因食品研发的强制性规则，在未经相关部门批准的情况下擅自进行转基因食品的研发。(3)非法生产型犯罪，即违反我国对于转基因食品生产的强制性规则，在未经相关部门批准的情况下擅自进行转基因食品的生产。(4)非法流通型犯罪，即违反我国对于转基因食品流通的强制性规则，在未经相关部门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将处于封闭空间的不安全的或者安全性不确定的转基因生物运输至封闭空间外，可能造成转基因污染的行为。(5)非法销售型犯罪，即违反我国对于转基因食品销售的强制性规定，在未经相关部门批准的情况下销售转基因食品。(6)监管失职型犯罪，即违反我国对于转基因食品的监管职责要求，对不符合相关国家标准和规定的转基因食品的走私、非法研发、非法生产、非法流通和非法销售负有监管上故意或者过失责任的犯罪。

目前，我国还没有专门针对转基因食品行为制定特定的罪名。我国在应对转基因技术和转基因食品问题的步伐明显滞后，而且过多依靠于基因科技法的引导和保障，而刑法在规制转基因食品上还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具体表现在：一方面是目标定位不足，即没有认识到转基因食品技术所引发的和可能引发的犯罪的巨大危害，也没有充分认识到转基因食品技术的负面效应，因而在刑事立法中鲜有相应的禁止性规范。另一方面是具体制度的失策，即我国刑法在很多方面还存在法律空位或法律依据不足的问题，在应对已经在我国发生多次的故意向环境中释放转基因生物体的行为，刑法在规制方面还存在法律依据上的重大空位。因为这种行为就其性质而言实际上是一种严重破坏自然资源并进而破坏整个生态平衡的行为，而刑法对自然资源犯罪的规定中还没有哪一个罪名能够完全符合这种行为特征。*刘长秋 ：《论我国转基因生物技术之刑法规制缺陷与矫治》，《新疆警官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1年第1期。

但是，也有学者认为，目前我国存在能够将转基因食品犯罪纳入到刑法规制范围中的条文。在危害人类生命、身体健康型的犯罪中，利用转基因食品技术故意杀人、伤害的行为可以定为故意杀人、伤害罪；而使用转基因食品技术，因过失致人重伤、死亡的行为可以认定为过失致人重伤、死亡罪。在危害生态环境型犯罪中，如向水体排放转基因食品废物、转基因食品传染病病原体的行为，可以按照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来处理。在走私型犯罪中，走私转基因动植物行为可以被吸纳到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当中。在生产销售型犯罪中，生产、销售不符合卫生标准转基因食品的行为可以被纳入到生产、销售不符合卫生标准的食品罪范围中；生产、销售有毒、有害转基因食品的行为可以被认定为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罪；非法生产、销售转基因食品的行为可以作为非法经营罪来处理。在流通型犯罪中，从事实验、保藏、携带、运输转基因传染病菌种、毒种的人员，违反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的有关规定，造成转基因传染病菌种、毒种扩散，后果严重的行为可以视为传染病菌种、毒种扩散罪。在监管失职型犯罪中，如负有环境保护监督管理职责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严重不负责任，导致发生转基因废物排放到水体，造成水体被污染的重大环境污染事故可以认定为环境监管失职罪；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徇私舞弊，批准不安全的转基因食品技术投入应用，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则定为玩忽职守罪；海关工作人员放纵走私转基因动植物的行为可以认定为放纵走私罪，等等。*杨帆 ：《基因犯罪初探：以风险社会为视角》，《犯罪研究》2009年第6期。

笔者认为上述观点值得商榷。我国现行刑法对食品犯罪的规定不能完全涵盖转基因食品犯罪。转基因食品犯罪较之一般食品犯罪有很大的区别，因为转基因食品具有独有的生物科技特性，一旦操作失范，其导致的危害程度远远高于一般食品犯罪。普通的食品犯罪在我国目前的刑法中仅仅列在“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一章中的“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一类罪名当中，其立法含义是普通的食品犯罪，在一般情况下危害的仅仅是人的身体健康，比如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其危害范围较小，产生的社会影响有限且隐蔽性不强，所遭受的刑罚一般也较低。而转基因食品犯罪往往是大型跨国企业或者高科技企业进行研发、生产、流通或者销售，其科技性决定了一旦技术上出现失范不仅将会导致人体健康受损，而且会导致生态环境的污染。换言之，其侵害的客体往往是多重的。另外，转基因食品生产范围广，所侵害的群体范围也会相应增大，产生的社会影响也更为恶劣，而高端生物科技使得这类食品犯罪也更具隐秘性。所以，对于转基因食品的犯罪和一般食品犯罪同等对待无异于将抢劫罪和盗窃罪等同视之一样，会严重动摇罪责刑相一致的原则，也不利于打击转基因食品的犯罪。

另外，我国现行刑法没有对于研发型的转基因食品犯罪作出相应的规定。众所周知，研发行为是一切高科技产品的基础和源头，对于转基因食品的研发必须依照严格的科学标准、遵循科学伦理、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并经过相关部门的批准方可为之。在没有经过任何批准的情况下擅自进行转基因食品的研发，一旦研发后的产品流入到消费市场或者生态环境中，其造成的危害结果无法估测。再比如，转基因食品的来源——转基因动植物可能会导致生物多样性的破坏，而我国针对生物多样性的犯罪却并没有相应的刑法规范，在破坏环境资源罪中，也无法寻找到对研发、生产转基因动植物而破坏生物多样性行为的有效的罪名予以惩治。

因此，在国际社会对转基因食品危害达成共识，在大型跨国企业和高端技术企业不断扩张的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立法机关和相关政府部门必须对转基因食品予以回应，亟需制定相关的行政法规、行政规章和部门规章以明确转基因食品安全标准和研发、生产、流通和销售等环节的资质和规则。在此基础上，作为保护国民生命、健康以及国家生态环境资源的最后一道防线，刑法必须积极面对，针对转基因食品可能产生的侵害的各个环节和每个方面，进行细致完善的立法规定。笔者建议，在刑法典中专门设置转基因犯罪一章，并将转基因食品罪列为其中的一类罪名，根据具体的转基因食品行为侵害的客体和客观行为形态，再细分为故意利用转基因食品危害公共安全罪、利用转基因食品过失危害公共安全罪、故意利用转基因食品致重大环境污染罪、利用转基因食品过失导致重大环境污染罪、走私转基因食品罪、非法研发转基因食品罪、非法生产转基因食品罪、非法运输转基因食品罪和非法销售转基因食品罪等等，并考虑其不同的危害程度，设置相应的法定刑。

[责任编辑：李春明]

CriminalRegulationofGMFoods

FENG Dian-mei CHU Chen-cheng

(Law School,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P.R.China)

GM foods have been in great controversy since its birth. The conflict between its role in solving food crises and the potential dangers to human body and the environment makes every legislature pause and ponder. Now that researches have confirmed the possible dangers, it is urgent to make criminal regulations in regard to GM foods. It is argued that an effective way is to regulate with criminal acts the supervisors, designers, manufacturers, transport companies and distributors involved in the import and export,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production, circulation and sale of GM foods.

GM foods; human health; environment pollution; criminal law

冯殿美，山东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济南 250100)；储陈城，东南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济南 2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