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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好故事”到“讲好故事”
——董立勃小说的阅读期待

2013-04-02张华

昌吉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野地讲故事小说

张华

(昌吉学院中文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从“好故事”到“讲好故事”
——董立勃小说的阅读期待

张华

(昌吉学院中文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董立勃的系列小说完成了“讲一个好故事”的使命,如何实现更高的艺术追求,即“讲好一个故事”?首先应该通过“卫星”事件充盈“核心”事件、增加故事的自由度和可塑性的方式使基本故事结构丰富、生动;其次,改变故事语境对读者的疏离,消弱传奇性,增加日常生活性。

董立勃;讲述;好故事;超越

新疆作家本就不缺少故事,在新疆兵团生活了二十三年的董立勃,听到的、看到的,林林总总积累了不少故事,它们变成文字流动在他的小说里。2002年,沉寂十余年的董立勃创作了长篇小说《烈日》、《白豆》,这些董立勃自认为放弃了诸如什么观念、主义、结构,只想讲故事的文本,在文坛引起不小反响。

在董立勃的访谈和文字里,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故事”的钟爱,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就是“故事”,反复其重申坚守故事的立场,“是的,文学不能只讲故事。但文学,决不能不讲故事。没有故事,就没有文学。”[1]

福斯特就曾这样界定小说,小说是“讲故事的”,“讲故事就是小说赖以存在的那个基本面”[2]可见,故事对文学、对小说的重要性,董立勃把故事作为小说核心的理解应该说是准确的。

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文学,故事一直处于被排斥的位置。尤其是80年代中期先锋小说的“反故事”写作,更是使故事与文学的变革、新潮无缘。董立勃的系列小说《白豆》、《烈日》、《米香》、《清白》、《静静的下野地》、《暗红》、《青树》再一次把故事推到了凸现的位置,他“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最简洁的语言。就像聊天,要把别人吸引住,听完了一段,还想听下一段。把一个故事听完了,还想听你说下一个。”[3]董立勃小说创作对故事的回归,无疑是对当代文坛淡化故事,重视散文化、诗化小说,以及推崇西方心理小说、膜拜现代技法的一种反拨,对当代文学的小说写作具有重要意义。

董立勃多次表达其写作追求是:只想着去讲一个故事,去讲一个好故事,去讲好一个故事。这也是我们的阅读期待。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叙事文本的两个核心问题。在结构主义看来,每一个叙事文本都包含着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故事,即内容或事件链,还有存在物;第二部分则是话语,也就是作品的表达。

那么,不缺少故事的董立勃,在讲述了一连串故事,尤其是“下野地”的故事后,借用他自己的评价:“这样的小说,是朴实的,干净的,像泥土和青草一样,散发着大自然生命的气息。”[4]应该说董立勃的小说完成了“讲一个好故事”的使命,这些故事的确带给读者久违的简约之美、清新之美的享受,但最初的审美愉悦之后呢?会不会接下来就是审美疲劳呢?如何践行他的艺术追求:“讲好一个故事”呢?作家如何实现自我超越?以下两方面是否会对写作者有所启示。

一、基本故事结构有待丰富、生动

综观董立勃的小说,其小说的故事结构可以概括为:女性与男性关系的故事,或者说更多的是女性与男性关系的战争。这从研究者对他小说情节的归纳即可看出:如强暴情节、复仇情节、处女情节等。当然,“女性与男性关系”这一故事结构可以说是一般小说的基本结构,关键是看作家如何进行故事的升级,如何挖掘故事下的故事,如何使故事生故事;如何在题材处理上既能具体化,又能抽象化;如何拓展故事的言说空间和自由度,增加故事的丰富性与深刻性。

1.借“卫星”事件充盈“核心”事件

故事由事件以及与之相关联的因素构成,其中的核心部分是事件。法国叙事学家巴特尔把重要的事件称为“核心”事件,把意义小一些的称为“卫星”事件。巴特尔认为:前者属于功能型事件,后者属于非功能性事件。核心事件是故事的关键或转折点,但一篇小说如果只是由“核心”事件构成,就会意趣大减,故事的魅力在于“卫星”事件的丰富、延伸、渲染。如果说,讲述“核心”事件主要体现的是故事动机的话,那么,“卫星”事件更多体现的是审美动机。

在董立勃的小说里,笔者认为中篇小说《野娘们》中的“卫星”事件和“核心”事件的关系处理得是比较好的。

《野娘们》中的五个女人,个人有个人的故事,既相互关联,又相对独立。“核心”事件是大晒场“偷米”、大脚展露枪技导致丈夫王骆驼被抓、上海知青阿文为回城委身主任,最后主任被迫让阿文回城。

作为丰富、完善“核心”事件的“卫星”事件,在此篇小说中发挥的作用是显著的。

一是起到了烘托故事意义,即人性温暖的作用。比如,五类分子大脚没资格分到过年的腊肉,年三十院子里却有从“天上”掉下来的腊肉纸包给孩子打牙祭;阿文从上海回来,同组的娘们去看,阿文把上海带来的牛奶糖给她们吃。小说中这样写道:

“每人手里放了三四颗,但她们全都捏在手里,不肯放到嘴里,阿文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她们觉得不好吃,不是她们不想吃,是她们舍不得吃,她们不吃,留下来,想等回去,给孩子吃。于是,阿文又拿出一些,亲自剥去糖纸,一颗颗塞到她们的嘴巴里。”[5]

“卫星”事件在小说中的第二个作用是打破故事环境的封闭性,显示上海与边地农场的关联,以及农场正发生着的变化。比如“丝袜”事件。阿文从上海带来了丝袜,羡慕坏了野娘们,丝袜成了她们的梦中所想。这一叙述起到了很好的铺垫作用。没过多久,农场也有了丝袜,而且,别出心裁用抓阄的方式解决物资匮乏,这些日常生活性场景的叙述,起到了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效果。

第三个作用是增加故事情趣性。《野娘们》中的“套野兔”事件就显得摇曳多姿,富有情趣。大脚为解决孩子的吃肉问题,带着两个儿子去野树林套兔子。这部分写得很详细,他们如何找到野兔子道、如何设套、如何南北兵分两路轰兔子出来、如何套到兔子。

小说中的“卫星”事件在此不一一赘述,试想,如果没有这些“卫星”事件丰满、生动、铺垫“核心”事件,“核心”事件就会显得枯燥许多。

相比较这篇小说,再打量董立勃旁的部分小说,或者过于急切地讲故事,或者太注重设计情节的戏剧冲突,抑或是把男女两性处于二元对立的结构中,这些因素致使他不能够从容地讲故事,致使他不能耐心地讲故事,致使他笔下故事的走向稍显单一。由此可见,处理好“核心”事件和“卫星”事件的关系,如何更好地发挥“卫星”事件的作用,是董立勃在小说写作中应该正视的。

2.增加故事的自由度和可塑性

阿伦特说过的一句话,是很有启示意义的,“讲故事展示出事件的意义,但却不会犯固定它的错误。”[6]小说故事的“讲述”一旦被限定了,它的魅力也就终结了。在以故事见长的传统小说中,其侧重点是故事性,但在现代小说里,小说的“讲述”方式起着决定性作用,小说是“讲”出来的。那么,“讲述”的方式就不一定以明确的线性逻辑显示出来,组织故事的方式可能是隐蔽的,或断裂的。

董立勃的小说以明确的线性逻辑为主,人物相对简单,人物关系单纯,叙事风格趋于稳定。这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毫无疑问,也限制了他小说的进一步发展。

比如《白豆》的故事线索,在下野地,喜欢白豆的有三个男人,车把式杨来顺、胡铁和马营长。白豆被强暴是小说的关键点和转折,马营长退出,胡铁作为强奸犯被抓,杨来顺顺利迎娶白豆。后因白豆不能生育,杨来顺又娶了白豆的好友翠莲,白豆无意得知强暴她的是杨来顺,但无人为胡铁主持公道,胡铁消失、白豆生产。这条主线明晰而流畅地一环扣一环地推进,虽然也有白麦的故事,但只是起到穿插作用。主线故事突出了完整性、简洁性,但显得拘谨,不枝不蔓,缺少拓展空间。

这一特点在《清白》、《烈日》、《静静的下野地》、《青树》等小说也是如此。尽管在小说《暗红》中,董立勃试图增加历史的厚重感,时间跨度大,人物命运跌宕起伏,但驾驭起来还是显得力不从心。阅读起来仍然是三个男人之间及与相关女人的故事。

如果董立勃不再刻意地强调故事的完整性、简洁性,故事与故事之间也不再非此即彼,尝试在一个故事的讲述过程中不断地被另一个故事打断、闯入,形成故事套故事的结构。这样,故事是否就会变得轻盈灵活,增加了故事本身的自由度和可塑性?

如果董立勃改变讲述习惯,在叙事过程中不断有新的元素插入进来,把直线的、均速的过程转换为曲线的、变速的过程,这样是否会增加陌生化的阅读效果?

如果董立勃能够根据故事发展变化出人物走向的多种可能性,是否会让故事的可塑性更强?

二、改变故事语境对读者的疏离

作家写小说,是把小说当作人与人、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交流的一种形式、一种联系。而一切故事也都是人对于自身命运的关怀。故事提供了过去与现在、他人与自己的一种联系。叙事是一种交流,一种表达,如果读者对阅读的文本产生一种积极的建构作用,就会缩短读者与文本的心理距离,那么,读者与文本交流的效果就会更好。如果小说文本呈现的是一个纯粹讲故事的语境时,这个故事语境所产生的作用往往不是拉近与读者的心理距离,而是相反——疏离了读者。

我们知道,小说的开篇往往为全文的讲述定下基调。普罗普将故事的开端称为“初始情境”,初始情境位于故事核心结构“功能项”之前,表达的是一种状态,将主人公引入故事。

我们来看看董立勃小说的“初始情境”。

了妹只是下野地一个平常的女兵。下野地有五十个开荒队。每个开荒队都有一百个像了妹这样的女兵。了妹的故事,也是些平常的故事。”

——《静静的下野地》[7]

她叫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天,她和一群山东女兵一块来到了这个地方。和许多女兵一样,她还差三个月才到二十岁。不过,为了讲述的方便,我们还是叫这个女兵叶子吧。

——《冻土》[8]

米香来得晚。米香来到下野地,下野地已经有好多人了。不但有了男人、女人,还有了孩子。大一点的孩子十多岁了。

——《米香》[9]

故事开始于那年夏天的前一个夏天。

这个夏天没有暴雨,真正的旱季,只落过几次毛毛雨,连地皮也不曾湿透。这里是西部,与南方北方都不同,缺乏雨水是它的一个重要的气候特征……

技术员和他老婆就是在这个夏天来到了我们故事中的下野地。

——《暴雨》[10]

一个叫周五的男人,在遇到了一个叫赵六的男人和赵七的男人后,他的人生就有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暗红》[11]

以上五篇小说的“初始情境”有两个作用,一个是把主人公了妹、叶子、米香等引入故事;二是营造了讲故事的状态。对于读者而言,叙事者的故事是一个时间与空间意义上都显得遥远了的故事。同时建立在叙述者超然的、先知的地位之上的公开的叙述者身份及评论干预叙事,都加剧了读者的心理距离,这些遥远的、新奇的故事对于久居都市的读者,特别是对新疆充满异域想象的内地读者,传奇色彩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猎奇阅读心理。

董立勃小说的传奇性还表现在对故事存在环境的强调、渲染,半农半兵的军垦环境、戈壁荒漠的地域环境,在这样近乎封闭的充斥权力、原始欲望的下野地上演着一幕幕女性和男性的悲情故事。

“与己无关”的“听故事”的心态,准确说是“听传奇故事”心态,多多少少搁置了对故事的深层意义理解和探寻,如果叙事文本的因素又都是十分确定的,那么文学接受就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了。

故事语境的刻意营造疏离了读者,增加了叙事的传奇性、猎奇性,其后果一是消解了日常生活的真实细腻;王安忆针对小说与日常性的关系,有过精辟的表述,“因为事实上我们看小说,都是想看到日常生活,小说是以和日常生活极其相似的面目表现出来的另一种日常生活。这种日常生活肯定和我们知道的日常生活不同,首先它是理想化的精神化的,还又是比较戏剧化的,但他们的面目与日常生活非常相似。”[12]二是传奇性离不开戏剧性,当故事把重点放在具体化的事件上时,抽象化的对人性思考就无从谈起,丰富性、深刻性就会受到影响。

消弱传奇性,增加日常生活性,是改变故事语境疏离读者的有效途径之一。

如何讲好故事,是董立勃未来创作需要突破的瓶颈。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的瑞典文学院院士马悦然曾在采访中表示,“我喜欢莫言,就是因为他非常会讲故事!”无疑,莫言的获奖也证实了“故事”在小说中的重要地位,在当代文学的重要地位。莫言把“高密东北乡”作为属于自己的文学乡土,不断在这口深井中掘出汩汩清泉,那么,董立勃也同样能在属于他的“下野地”创造一片文学圣地。最后,借用王安忆的一句话作为结束语,“好的故事本身就是好的形式”。[13]相信董立勃会给他的故事找到一个好的形式。

[1]董立勃.故事有多重要[J].民族文学,2013,(7).

[2]E.M.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71.

[3][4]董立勃.讲好故事[J].文学界,2012,(8).

[5][8][10]董立勃.太阳下的荒野:董立勃中短篇小说[M].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233,45,175.

[6]陶东风.故事、小说与文学的本质——阿伦特、哈维尔、昆德拉论文学[J].文艺争鸣,2012,(3).

[7]董立勃.静静的下野地[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1.

[9]董立勃.米香[J].当代,2004,(5).

[11]董立勃.白豆暗红:董立勃长篇小说[M].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225.

[12][13]周新民,王安忆.好的故事本身就是好的形式—王安忆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3,(3).

I206.7

:A

:1671-6469(2013)05-0036-04

2013-09-27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地域性与新疆汉语小说突围之研究》(11BZW093)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华(1964-),女,新疆五家渠人,昌吉学院中文系,教授,研究方向:女性文学,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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