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发展水平与教育收益率:一个文献综述
2013-04-01林道立刘正良
林道立,刘正良
(扬州职业大学,江苏 扬州 225009)
教育收益率是指受教育者因接受教育而使个人收入增加的程度。对教育收益率问题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924年前苏联经济学家斯特鲁米林(Strumilin,1877-1974)在《国民教育的经济意义》一文中对教育给个人和社会带来的经济收益的计量。1935年,美国经济学家沃尔什(J.R.Walsh,1935)[1]在《人力资本观》一文中首次采用现值折算法分析了不同教育程度学生的教育费用和毕业后因教育而增加个人收入的情况。1960年代,现代人力资本理论产生以后,西方国家从不同角度对教育收益率问题进行了研究,其中从经济发展水平角度的研究最为成熟,取得的成果也最具有代表性,对西方国家的教育扩张与我国教育收益率问题的研究在1980年代以来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
一、经济发展水平与教育收益率的一般关系
经济发展水平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达的程度,通常用人均GDP来衡量。经济越发达,人均GDP越高,教育收益率是越高还是越低?多数文献的结论是经济发展水平越高,教育收益率越低。1973年,希腊经济学家萨卡罗普洛斯(G.Psacharopoulos)[2]比较了53个国家的教育经济收益率,结论是发展中国家的教育收益率高于发达国家,发展水平较低的发展中国家高于发展水平较高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各国间初等教育的收益率差别较大。1994年,萨卡罗普洛斯的进一步研究指出,比较富裕的OECD(经合组织)国家高等教育的明瑟收益率(每增加一年的教育时间所带来的收入增长率,由美国经济学家明瑟Jacob Mincer提出)比世界平均低5.7%,而非OECD国家的教育收益率则普遍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其中撒哈拉地区、非洲国家最高,达到26.6%,其次是亚洲的非OECD国家和拉丁美洲国家,结论是:随着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高等教育的个人收益率递减。Psacharopoulos等人(2002)[3]的进一步研究认为,1990年代中后期世界教育平均的明瑟收益率为9.7%,其中发展中国家平均为14.4%,发达国家平均为7.7%,亚洲国家平均为9.9%,OECD国家平均为7.5%,世界平均教育收益率的范围在5.9%(加拿大)和22.8%(马来西亚)之间。Rati Ram(1996)[4]总结了各国教育收益率,虽然估计结果高于萨卡罗普洛斯的计算,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国家的回报率差别更大,但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
为什么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发展中国家,教育收益率却高于发达国家?理论研究认为,从教育成本方面看,发展中国家要低于发达国家,而从教育收益方面看,发展中国家经济落后,教育普及率和教育层次都比较低,受过更高教育的劳动力稀缺程度更高,供给小于需求,因而收入相对较高,教育收益率也就比较高,结果是经济发展水平越高,教育收益率反而越低。
中国国内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不同地区之间是否也是发展水平越高,教育收益率越低?有的研究结论也是如此。魏新、邱黎强(1998)认为,中国1996年明瑟教育收益率全国平均6.404%,其中中部地区 6.659%、东部地区 6.243%,西部地区6.247%[5];陈晓宇、闵维方(1999)研究了中国东、中、西三大地区高中、中专、大专、本科四个层次教育的个人内部收益率,结论也是发达的东部地区在所有教育层次上都低于中西部地区,中、西部地区在中专教育上收益率分别为7.56%、7.27%,高出最多;戴平生、沈小波(2010)的研究也认为中西部地区教育收益率高于东部地区。
也有的研究认为中国的情况与国际上的这一规律相反,是经济水平越高,教育收益率也越高。李元春(2004)[6]认为,中国东部地区的高中、专科、大学、硕士等各级教育收益率都高于西部地区;丁小浩等(2012)在传统的明瑟方程中加入地区与教育年限的交叉项以后,实证结果也是东部地区高于西部,西部又高于中部地区;也有的研究发现中国中部地区的教育收益率最高,如洪金珠(2008)[7]运用宏观数据,对东、中、西部的农村地区进行实证分析,发现其教育收益率分别为 8.2%、14.8%、1.39%,中部地区最高,西部地区最低;娄世艳、李建民(2008)[8]发现教育收益率对农村居民工资性收入有显著影响,其中东部和中部分别为0.604和0.717,并且都非常显著,而西部的回归系数只有0.02,并且不显著。
虽然有少部分研究认为中国发达的东部地区教育收益率高于中西部地区,但总体上的研究结论是中国西部地区的教育收益率起码不低于东部地区,这为加大西部教育投入提供了坚实的政策依据。
二、经济发展水平与教育收益率的城乡差异
经济发展水平与教育收益率之间的关系还可以从城镇与农村的差异来反映。一般认为城镇的经济发展水平高于农村,按照萨卡罗普洛斯(G.Psacharopoulos,1973)经济水平越高、教育收益率越低的结论,农村教育收益率应该高于城镇,但国内外研究结果却相反,大多数学者认为是城镇的教育收益率高于农村。由于发达国家城乡差异并不明显,因此,这方面的研究主要针对发展中国家进行,Asadullah(2006)[9]对孟加拉国的研究显示,1999—2002 年城镇教育收益率为8.1%,农村教育收益率为5.7%,城镇教育收益率比农村高2.4%;Kimenyi(2006)的研究显示,无论哪个教育阶段,1994年肯尼亚城镇教育收益率都高于农村,其中大学阶段城镇教育收益率比农村高20.6%。
针对中国城镇与农村教育收益问题的多数研究结论也是如此。孙志军(2004)[10]认为,应用1995年以前数据的绝大部分研究计算的中国城镇收益率在6%以下、最低为0.75%(邵利玲,1994)、最高为11.5%(Zhang 等,2002),而在农村,最低为 0.7%(Li等,2002)、最高值为 6.4%(Brauw 等,2002),绝大部分研究的收益率在5%以下,在教育收益率的平均值、最高、最低值方面,都是城镇高于农村;李实和李文彬(1994)[11]认为,1988年中国城镇明瑟收益率为3.8%,农村为2.0%,城镇高于农村近2%;侯风云(2004,2005)[12-13]的估计显示,2002 年左右,中国城镇教育收益率为9.289%,农村仅有3.655%;姚先国、张海峰(2004)[14]估计的城镇教育回报率为8%左右,而农村为4%左右;许福娇(2010)[15]使用1989—2006年中国居民健康与营养调查(CHIP)截面数据,利用 Pseudo-Panel(伪面板)方法估计中国的个人教育收益率,农村居民为9.13%、城镇居民为12.23%,农村的教育收益率低于城镇。也有少数学者认为中国农村教育收益率高于城镇,Johnson and Chow(1997)[16]利用 1988 年CHIP数据估计了中国的教育回报率,结果是城镇地区大概为3.29%,而农村地区大概为4.02%;黄照旭(2011)比较了“211”院校本科毕业生与非“211”院校本科毕业生和高职高专毕业生的起薪差异,结论是农村生源学生个人净现值收益远远大于城镇生源的学生。
城镇和农村不仅存在教育收益率的数量差异,而且存在教育收益率变化程度的差异。多数研究成果指出:在中国城镇地区,教育收益率随时间推移而明显提高,在农村地区,则由于收益率的值较低,随时间推移而提高的趋势比较平缓,变化程度远远低于城镇地区。Zhao和 Zhou(2001)[17]估算的1978年中国城镇收益率为2.8%,1980年代中后期达到4%,而1990年代达到5%以上。随后,Zhang和Zhao(2002)[18]应用1988—1999 年全国数据的进一步研究表明这一规律更明显,如1988、1994和1999这三年的教育收益率分别为 4.7%、7.8%和11.5%,呈缓慢增长;李实和李文彬(1994)[19]用1988年全国数据估计的城市个体收益率比农村个体收益率高出近2个百分点;李春玲(2003)的研究表明,2001年两者的差距达到了7个百分点。因此,从实证结果来看,中国教育收益率的城乡差距似乎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三、经济发展水平与不同教育层次的收益率差异
教育层次一般分为初等、中等、高等三个阶段,初等教育通常包括幼儿园、小学教育,中等教育包括初中、高中,高等教育则包括大专、本科、研究生教育。众多文献研究的一般结论是,随着教育层次的提高,教育收益率反而下降。萨卡罗普洛斯(G.Psacharopoulos,1985)经过实证证明:初等教育的收益率最高,中等教育次之,高等教育最低。当然,也有相反结论,Harley Frazis(2002)[20]指出:美国的高中、大学、大学以上学历的私人教育收益率分别为15.1%、22.0%、11.9%,大学最高。
为什么有的国家教育层次越高,教育收益率也越高?或者相反?后来人们认识到各层次教育收益率的分布规律还跟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关。迄今为止,一般性的结论是发展中国家初等、中等、高等三级教育的收益率依次降低,即中学低于小学,大学低于中学;而发达国家则相反,从小学、中学到大学,教育收益率依次提高。因此,正如Harley Frazis(2002)指出的那样,美国这样的高收入国家,高等教育的收益率最高。
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但在教育层次与教育收益率上却表现出发达国家的特征,即教育收益率随教育层次的提高不是降低,而是提高,从高到低依次是高等教育、中等教育和初等教育。邵利玲(1994)[21]的研究结论是:1990年中国平均教育收益率为0.75%,其中小学 -2.29%、初中 -0.24%、高中0.79%、大学2.50%;诸建芳等(1995)的研究表明,中国1992年基础教育的明瑟收益率为1.8%,教育层次较高的专业的收益率为3.0%;陈晓宇、闵维方(1998)[22]计算的中国 1996 年初中、高中、中专、大专、大本的收益率分别是 3.59%、4.19%、6.76%、4.67%、6.58%;李实和丁塞(2003)计算的中国城镇职工1990-1999年明瑟收益率随教育层次提高而提高,1999年大学或以上、大专、中专中技或职高、高中、初中分别为 0.668%、0.5077%、0.386%、0.3205%、0.207%;岳昌君(2004)[23]的研究显示,经典Mincer模型估计的1991和2000年中国城镇居民中专教育收益率分别比高中高1.14和2.64个百分点;根据范静波(2011)[24]的研究,2008 年中国各级教育收益率为:小学3.5%、初中7.9%、高中5.6%、大学专科11%、大学本科11.4%、研究生9.3%。研究认为,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高等教育培养出的人才逐渐受到市场的青睐,高学历和高收入越来越趋于一致,Benjamin等人(2000)认为,在中国教育收益率之所以出现递增,是由接受高层次教育(高等教育)的个体比例较少造成的。
但也有研究认为,中国与发展中国家一样,教育层次越高,收益率也越低。施彬和万威武(1993)的研究认为,1992年中国教育的内部收益率中,初中为15.67%、高中为 4.0l%;徐玮斌(1996)认为1990年代初中国小学的内部收益率为9.96%、初中为7.89%;戴平生、沈小波(2010)的研究结论是中国2004年教育收益率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而下降,但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而上升。但也有的研究认为,中国各层次教育收益率并不是简单递增或递减的规律,而是呈“U型”或“倒 U型”。娄世艳(2009)[25]认为中国 2005 年小学、初中、高中、大专、本科以上真实的教育收益率分别为6.66%、4.39%、4.62%、8.44%、11.61%,中等教育收益率最低,呈“U 型”;朱国宏(1992)[26]运用成本 -收益法计算出1986年中国初、中、高三级教育的收益率分别 为 15.71%、19.02%、6.71%;李 元 春(2004)[27]的结论是自专科开始,2000年中国城市教育收益率呈递减趋势,专科教育收益率最高,其次为大学教育收益率,而最高层次的硕士教育收益率最低,甚至低于高中教育;张车伟(2006)[28]的研究显示,不考虑市场分割因素时,中学阶段教育收益率最高,考虑市场分割因素时,大学阶段教育收益率提高,而中小学阶段教育收益率变得不显著,收益率最高的不是初等教育,也不是高等教育,而是中等教育,呈“倒U型”。
综上所述,从经济发展水平角度对教育收益率进行研究,虽然是一种传统的方法,但在教育经济学中仍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在作为发展中的教育大国的中国,未来研究的趋势是进一步从经济水平与教育收益率差异角度研究劳动力市场分割、地区教育政策、教育发展规划、收入与就业政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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