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Lanten人的宗教信仰与仪式
2013-03-21袁同凯
袁同凯,陈 石
(南开大学 社会学系,天津 300071)
宗教信仰与仪式是人类“理解他们的经验”(E.Tylor语)和他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一种努力[1]。在老挝北部山区,宗教信仰与仪式活动是Lanten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他苗-瑶语族人一样,Lanten人信奉多神与道教。他们既信奉家神和祖先,也崇拜诸如天神、土地神、水神、树神等自然神灵。Lanten人这种集古老道教信仰、鬼神信仰和祖先崇拜于一体的信仰体系,使其具有自己的独特性,在某种程度上有别于其它民族的信仰①关于老挝Lanten人的一般性介绍,详见“老挝北部Lanten人的学校教育——人类学视野中的个案研究”(载《民族教育研究》,2009年第6期);“老挝北部的鸦片问题——Lanten人的个案”(载《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3期);“老挝Lanten人的度戒仪式——人类学的视角”(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1年第5期)等论文。。
一、Lanten人信仰的神灵
在Lanten山寨,村民普遍相信,万能的神灵掌控着人世间万物的命运,规定着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与规范。每一个神都有其各自保护的对象,人们必须无条件地尊重神的习性,冒犯了神灵的人必须举行仪式来进行赎罪,否则,当事人或他的家人乃至他所在村落将会遭受灭顶之灾。人和神灵之间的媒介,当地人称作Saaimen,类似于我国北方地区的萨满,其角色是将人们的愿望上传给神灵,并传达神灵的旨意[3]。在Lanten山寨,Saaimen的社会地位很高,颇受村民尊敬,是他们心目中最有学问的人,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们几乎无所不通。在Lanten人的日常生活中,重要的神灵主要有家神、寨神、天神、无花果树神等。
Lanten村民每年都会依据家庭需求或村里仪式专家的要求,不定期地举行各种祭拜家神的仪式,以求家人安康、太平。虽然Lanten人家里没有祖先牌位,但都有供奉祖先的简单祭坛[2]119。祭拜家神的仪式通常是在家庭范围内举行的,主要由村里的Saaimen主持。对于Lanten人的家庭来说,祭祖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仪式活动,通常要邀请几个有名的Saaimen主持,依据家庭的经济状况,举行规模不同、天数不等的献祭活动。那些家境好的大家庭,往往会举行长达5天之久的大型祭祖仪式活动。
第一天,依据 Chazée 的深度描述[2]120-122。在Saaimen的指导下,设立祭祀法坛,即在一张小桌子上竖起一个网状竹编架子,然后把写有咒符和剪有各种图案的彩色粗纸粘贴在架子上。在Lanten人看来,这些纸质彩色咒符与图案具有吉祥、兴旺、财富、安康等象征寓意。根据经书的内容,在夜幕中,一位德高望重的Saaimen离开自己的家,前往举行仪式的家户。他代表着祖先神,身着丝绸长袍,头戴木雕面具,手拿拐杖、摇铃和木鼓。他一路走一路击鼓,吟唱经文。当他走进举行仪式的家户时,这家人要宰杀两只鸡,象征性地献给祖先神,仪式结束后这两只鸡归Saaimen所有。此时,仪式通常由多位Saaimen主持,其中一位面对法坛,根据另一位Saaimen咏诵的经文有节奏地击打着小木鼓,二者配合默契。第三个Saaimen,在法坛前焚烧红、绿、黄三色粗纸,拜祭祖先神,歌声彻夜不断。第二天清晨,主家在茅草屋前搭建一个五边形的场子,用白色棉布将其围裹起来,五根柱子代表已死去的先祖。这个五边形的场子象征着囚禁室,将祖先神关在里面。里面燃亮一盏煤油灯,给祖先神照明,好让它们享用供品——三色纸。待它们享用完毕,Saaimen把它们放出来,这样它们就可以返回天堂了。在场子附近竖有一根竹竿,上面飘挂着用汉字书写的五代先祖名单的纸条。第三天,在茅草屋前的一张小桌子上摆上用三色彩纸包裹的糯米团。Saaimen身着长袍,头戴面具,手拿一根象征武器的棍子,召唤神灵前来享用米团。神灵享用完祭品之后,Saaimen将米团撒向四方。仪式仍在茅屋内戏剧性地进行着。人们跳着舞,每个人的身上都标有数字,代表这家人的男子数。这个舞蹈的内容还包括一项相互传递一只布洋娃娃的仪式,象征着男女祖先神之婚配以及九月怀胎。等到婴儿降生后,人们给布洋娃娃洗澡、喂奶,然后将其交给主家的妻子。这个仪式象征着主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第四天,主家宰杀四头猪,祭拜男女祖先神、家神和Saaimen的师傅。Saaimen通过观察猪肝的形状、位置和大小来占卜吉凶。结果是凶,可以通过增加祭品进行化解。如果宰杀的是猪仔,就把猪头挂在门口;如果是大猪,便把猪肝挂在门口。此外,还要杀两只鸡祭拜已故父母。随后撤去竹架,宴请邻里。第五天,主家要给每位Saaimen送一只猪蹄,以示答谢。
寨神在Lanten人的信仰体系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其职责是确保各个家神之间能够和睦相处,保护各家的庄稼免受各种自然灾祸的破坏,但是其护佑的程度是与村民们对它的态度相关的。在Lanten村寨,寨神受崇拜的程度仅次于家神。Lanten人每年都要举行祭祀寨神的仪式。在Lanten山寨一般都有2-3个称作Yangzou的人,在Lanten语言中,yang为寨子,zou为主人,意为寨主。他们负责主持祭祀村里的鬼神。每年一次的寨祭就由他们主持。届时,每家都要捐献一只鸡,实在穷得连鸡都捐不起的,可以捐两个鸡蛋。另外,每家还要捐献一瓶白酒。按传统,每年都要有两个家庭各捐献一头猪,用以举行寨祭仪式,无论穷困与富裕,每个家庭依次轮流。寨祭仪式只允许男人参加,祭祀寨神时要封寨,在寨门及主要入口处悬挂六边形的竹编,表示禁止陌生人入寨。祭寨仪式一般要举行一天一夜,在这期间,男人们停下手头的活儿,尽情地喝酒,回家时每人带回一面白色小旗、一包用芭蕉叶包的糯米饭、一棵当地叫作Gelaoja的茅草苗子,回到家后,把白旗插在粮仓上,以求年年粮食满仓;糯米饭分给家人吃,以求劳有所获;把茅草苗子种在山谷旱地里,以求山谷丰产。
天神与Lanten人的起源有关。它护佑着所有Lanten人及其庄稼,并能排解所有问题。在Lanten人的心目中,天神的地位很高,但却没有家神和寨神那么重要。Lanten人通常在每年的3月2日祭祀天神。这天村民不下地干活,禁止砍伐树木。按照Lanten人的习俗,在寨门前挂有方形网状竹编,以示禁止外人入寨。主持仪式的家户要宰杀一头猪,其他家户每家出一只鸡,由Saaimen观察猪肝占卜,随后举行祭拜天神仪式[2]123。
Lanten人还信仰无花果神。人们对其十分敬畏,因为冒犯它可能会招致家破人亡。无花果神是丛林和生活在丛林中各种动植物的保护神。当人们选好了要开垦的林地后,人们必须先祭拜无花果树神,如果林地中有无花果树,不能砍它,也不能放火烧它。无花果树林是不能被开垦耕种的。如果在开垦的林地中有一棵大无花果树,Lanten人在砍伐和焚烧其周围的其它树木之前,传统上要先举行仪式祭拜这棵树。如果在烧山时因火势无法控制而烧伤了无花果树,人们必须马上举行赎罪仪式,请求无花果神的宽恕。如果得不到无花果树神的宽恕,冒犯者不久便会进入神经狂乱状态。据说,1982年,Tafak寨的一位老人不慎烧伤了一棵无花果树后,没有举行赎罪仪式表示忏悔,结果他不久便进入了神经狂乱状态,经一番狂喊乱叫之后便死去,他的孩子也都精神失常,村民们杀了一头牛献祭后,孩子们才躲过一劫,总算保住了性命[2]120。
据本人在老挝北部山区的调查,Lanten人除信仰与祭拜上述神外,还普遍信仰鬼魂。Phii-Si鬼是指人死后,头变成“屎壳螂”虫专门吃各种动物的粪便的污秽鬼。传说当它们吃饱准备返回尸体时,如果用竹笋叶盖住那死人的脖子,phii-Si鬼就会找不到家,不久便会死去。这种鬼一般不会危害健康的人,喜欢吃伤者的患处的脓肿血块。
另一种鬼叫Phii Bop鬼,往往寄住在某些人的身体内,Nam Tchang的Lanten人确信邻寨一个普诺男人体内就有Phi Bob鬼。如果寨子里有人生病,它们往往认为是Phii Bob鬼因该家人没有满足鬼魂的要求而造成的。Lanten人相信,如果这个人想吃哪家的鸡或小猪仔而得不到满足(人只是想想而已,去真正享用的则是Phii Bob鬼),该家肯定会有人生病。其征兆是当Phii Bob想吃哪家的鸡或猪仔时,它就会附体于该家某个人体内,这个人会向家人说想吃什么。如果它的要求得不到满足,Phii Bob鬼就会使此人生病。笔者的一位Lanten信息提供者十分肯定地说,他家曾有3个孩子被Phii Bob鬼害死,有一个都上小学二年级了。
此外,在Lanten人的屋中往往会看到一种白纸剪的小人,当地叫Suiman,是家里的守护神,共有5个,它们分别守护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它们依次是 Dangsui、Mansui、Jiusui、Guansui和 Gongman。它们是Saaimen在给家人医病“做鬼”时贴在墙上的。
二、Lanten人的各种驱魔仪式
仪式与信仰密不可分,它们总是形影相伴。结构-功能主义大师Radcliffe-Brown认为,仪式行为是社会秩序的展演,对社会结构的构筑有不可缺少的作用;象征主义大师V.Turner则认为,宗教仪式行为是社会通过对自身的反省建构人文关系的手段[5]。但对于大多数人类学者来说,神灵信仰和仪式活动构成了文化的基本特质,也构成了社会形态的象征展示方式。因此,无论采用何种解释体系,人类学者在进入田野调查和民族志与论文写作时,信仰与仪式向来是主要的观察点和论题[5]144。因为仪式,用Monica Wilson的话说,“在最深的层次上体现了群体的价值,人们在仪式中表现了他们最为之感动的东西。我认为仪式的研究是理解人类社会基本构成的关键所在”。[6]因此,研究一个社会或文化的仪式活动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该社会或文化“最为之感动的东西”[3]。在如Lanten山寨之类的传统乡民社会,有时候我们真的很难区分哪些活动属于信仰,哪些活动属于仪式。有鉴于此,笔者不想就它们之间的界限争论不休。以上就Lanten人信仰的主要神祇及祭拜形式进行了简要介绍,让人对他们的信仰体系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下面对Lanten人繁杂的驱鬼仪式进行概要描述,希望在了解其信仰体系的基础之上,通过对其驱鬼治病等仪式的观察,进一步加深对其精神世界的了解。
巫术仪式在Lanten人的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巫术是人们为达到善意或恶意的目的而操纵超自然力的一种行为方式。在Lanten村寨,每当发生疾病或瘟疫,人们总会首先求助于无所不能的神祇,并通过人与神之间的中介Saaimen来完成人们的祈愿。Saaimen在一个盛有水的盘子上搭一根木棍,沿木棍撒一些稻米种子,然后观察到底触犯了哪路神。仪式因触犯的神灵不同而不同,触犯了小神就举行小型仪式,如果触犯了家神或寨神等神灵,就得举行大规模的仪式[2]125。
仪式在治疗病痛方面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笔者在Nam Khone寨子考察期间,去一家采访时,见屋里摆着法坛,准备请Saaimen做法事,一问才知道,是主人的关节疼痛,他确信是恶鬼在作祟,所以特意请Saaimen来请神驱鬼(做鬼)。村长告诉我们,这种情况在Lanten山寨很普遍,人们生病后,由于交通不便,距离医院太远,人们往往求助于村里的Saaimen请神驱除病魔。虽然他们平时非常节俭,但对于请Saaimen“做鬼”是从不吝啬的。大仪式要杀牛杀猪,小仪式则杀鸡,同时还要给Saaimen一定的报酬。
根据Evans-Pritchard(1979)对Azande人巫术信仰的研究,巫术不是用来解释诸如违反了禁忌之类缘由显见的事,而是用于解释日常生活中许多人们无法解释的现象。与许多乡民社会一样,在Lanten山寨,很多疾病、死亡、意外事故都需要解释。由于许多现象无法解释,人们只得求助于超自然力。笔者在老挝作调查期间,Nam Deany村寨的一个村民在砍伐树木时不幸被一棵大树砸伤了头部,伤势相当严重。当时,副村长正在和笔者商量如何去另一个Lanten村寨调查的事,这时跑来一个青年说某某被大树砸伤了,要他马上过去看看。第二天早上,笔者在副村长家闲聊,被砸伤村民的儿子来到他家,什么也没说就自己找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来。这时副村长取下挂在茅草屋屋顶上的竹编小圆饭桌,摆在那青年的面前,然后在他脚前燃起一堆火,取出经书,在小圆桌上摆了三杯水酒、一杯炉灰和一把尖刀,便开始做请神驱鬼的仪式。那青年之所以来“做鬼”,是因为他和家人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父亲以前去砍树都没有受伤,而偏偏这一次却被大树砸伤。他们想知道是哪一路恶鬼在作祟,并希望通过Saaimen强大的法术来医治他父亲的伤痛。副村长说,在这里做完法事后,还需去事故发生现场再做一次才能奏效。这个村落距省城琅南塔只有24公里,而且过往的车辆很多,但他们却没有送伤者去医院,而是依靠传统的法术为伤者治疗。在这个只有25户人家的小小村寨里就有两个Saaimen,村里谁家要是有个小病小灾的,总要请他们去请神驱鬼。在本寨和邻里山寨,他们享有很高的社会身份和地位,尽管他们在财富上与大家没有什么太大差异。在村民的心目中,他们具有能与神沟通的能力。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不是封闭或落后的问题,而是观念问题。
还有一次,笔者与随同的翻译到另一个叫Nam Dy的寨子调查,刚刚到村寨住下,还没与房东聊上几句,他儿媳就推门进来,把背篓往地上一扔,急匆匆地向他说着什么。从他们谈话的神情看,笔者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她下午砍山(即开垦山地)时,将一个帮工男孩的手腕砍伤。大家急忙往门外跑,只见一个男子双手紧握住这个男孩的手腕,并一直高高地举着。伤者手腕上缠着破布,已被鲜血浸透。可以看出,砍伤有段时间了,因为布上的血渍已成黑紫色,被砍伤的手由于缺血已经发紫。这男孩大概有十六七岁,满脸汗水,面色苍白,看样子流了不少血。这是到异文化做调查的人类学者最怕发生的事情。好在这个寨子离城市很近,人们的观念多少有些改变,他们不会将此类不幸的灾祸与陌生人进寨联系在一起。想想看,笔者一行刚刚进他家,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事故。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偏远山寨,情况可能就不同了。当地人很可能会认为是这些陌生的外国人给他们带来了不幸。通常情况下,他们可能会改变对外来者的态度,致使他们尽早离开;极端的情况下,受害者的亲属或许会采取一些举措,如迫使外来者离开寨子等。
那天晚上,房东请来了一位Saaimen,杀了一只公鸡,做请神驱鬼仪式。只见Saaimen在正厅里摆了一张小饭桌,算是法坛。上面摆放了一盏煤油灯、一个香炉,插了三柱香,桌面上还有一只鸡、一只鸡蛋、三只酒杯、一碗生米和一摞纸钱。Saaimen便独自在那儿做起了请神仪式,没人听他念叨什么,实际上也没人能听懂他在念叨什么。约莫过了一个时辰,Saaimen吹熄油灯,以示仪式结束。
这个寨子里的大多数人家每年都要做几次请神敬神仪式,祈求家人平安、庄稼丰产。实际上,每年举行几次这样的请神仪式,不仅可以安抚人们的心理,使其平和安宁,而且从营养学的角度看,也具有积极意义。它可以使家人在仪式之后,美美地吃上一顿荤菜。这对于平常只有米饭加野菜和盐巴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次补充高蛋白质的机会,补充人体所需的部分元素。因此,每次举行仪式,孩子们都很高兴,他们耐心地等待着仪式结束,然后饱餐一顿。不过,一家七八口人吃一只鸡,每人根本吃不到太多肉,有时分享这只鸡的还不止家人和Saaimen。村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这时往往会不请自到。那天晚上就来了两个男子,不邀请他们就会自己坐在饭桌前。主妇也有应对的办法,一只鸡却加了一大锅汤,一大碗汤里只有三四块鸡肉。
据说Lanten人会放“wu wai”(即中国人说的“巫蛊”)。如果有人来家里,主人没有招呼或没有邀请他上桌吃饭。他回去后,如果主人家里有人生病,如肚子疼痛等,人们则常常认为是那人放了“wu wai”。这时,他们会请Saaimen来,杀只鸡请神驱除“wu wai”。其结果是仪式之后,Saaimen往往会从受害者的痛处“取出”一小块石子,认为那就是被放蛊者置入受害者体内的“wu wai”。因此,寨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走到谁家都可以混吃混喝,尤其是哪家举行请神仪式,他们往往会不请自到,而主家为了避免受到“wu wai”的侵害,也就常常会邀请他们上桌。
另一个通过“做鬼”仪式来解释Lanten人日常生活中无法解释的现象的例子是解梦。在Lanten山寨,Aigua(Lanten语)或Mawphi(老语)是专门的解梦者。他们的工作是根据人们的梦境来判断是哪一种“鬼”在作祟。如果Lanten早上醒来感觉晚上梦见了不祥之物,也就是说感觉做了不好的梦,他们通常都会请Aigua解梦,然后再请Saaimen来“做鬼”。如梦见手持砍刀砍山地、砍大树,一般要做大型的“做鬼”仪式;梦见自家的粮仓倒塌,寓意家里老人的魂魄要走了,这时一定要请Saaimen“做鬼”;梦见在路上遇到诸如穿山甲、竹鼠、刺猬之类白天不易碰到的动物,表示祖先回山寨寻找吃的,所以要杀猪杀鸡祭祀他们;如果梦见吃饭也表示已死去的祖先来要吃的,也要杀鸡祭拜。
巫术仪式的逻辑之一是做了某事便会诱发另一事的发生。笔者在老挝北部的一个山寨做调查期间遇到过这样一件事:有一个在首府万象打工的Lanten女孩突然赶回山寨,她千里迢迢专程赶回家来只是为了请Saaimen“做鬼”。她失恋了,她随身带了一张男友的照片,希望Saaimen对这张照片施加法术,使其男友回心转意。她对法师的法术充满信心,确信在Saaimen施术之后不久,男友一定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根据中国农历,从每年的第二个月的第二天开始,老挝的Lanten村寨一般都要举行为期三天的当地称作Jianjiangman的仪式(实际上与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山寨举行的打醮仪式相似),除非请不到有资历主持仪式的Saaimen或没有足够的牛、猪等牺牲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另择良辰吉日举行。通常情况下,举行这种Jianjiangman仪式要请两名Saaimen,宰杀三头猪或一头牛,每家每户要依据自家的经济条件捐献一只鸡或一头小猪仔、一公斤大米、一公斤糯米,举行盛宴,先敬奉神,后村民聚餐。聚餐时只准许男人参加,女人和孩子不得加入。一般每隔三年举行一次Jianjiangman仪式,如果这三年庄稼连续丰产,就不会替换做东的家户。如果期间有哪一年歉收或遇到灾害,大家则会更换做东的家户,由其他家户轮替。在举行仪式期间,做东的家户要负责全村人的吃喝问题,尽管妇女和孩子不参与聚餐,但男人们会把饭菜带回家去给家人吃。聚餐之后,Saaimen一行人敲锣打鼓进入每户人家,驱邪除魔,最后还要绕寨子一周。仪式主要是为了驱逐病魔、祈求人丁家畜兴旺、五谷丰收。在仪式期间,村民不得下地干活,不得动刀,不得劈柴,不得弄出噪音。因为Saaimen在答谢所有曾护佑他们的神灵,人们相信一年来,这些神灵护佑人畜平安、五谷丰收。在这期间也禁止任何陌生人入寨,主要是怕他们会带来疾病和邪气。
从上述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在个人层面还是在群体或社会层面上,宗教信仰与巫术仪式都有许多实用功能,它们不仅能解释许多的疑难问题,帮助人们完成自己的心愿,而且还将人们带入到奇妙的情感世界之中。换句话说,宗教信仰和巫术仪式不仅具有解释或认知功能,而且具有情感功能。如超自然信仰和仪式能够减缓人们的焦虑。巫术技艺能够驱除超出人们控制范围内的疑虑,同样,宗教信仰与仪式有助于人们面对生活中的各种苦难。根据Malinowski的研究,宗教信仰与仪式在人们面临危机时为人们提供了感情慰藉,保证了某种情感的宣泄,满足了构成社会的大多数个人的需求并支持着社会的主要制度[7][1]177。当代人类学家 Geertz在“作为文化体系的宗教”一文中也认为,人们“借助宗教内在的格调,来表达情感——心情、情绪、激情、感情”,宗教信仰向人们提供了理解世界的能力,使人们能够在感情的层面上来忍受现实生活中的苦难[8]。上述案例充分表明,在Lanten人的传统社会,各种信仰与仪式活动不仅使某地方性知识永久地传承下去,而且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Lanten社会或文化中“最为之感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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