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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与平等
——文化全球化的双重逻辑

2013-02-15张慧慧

探索 2013年6期
关键词:全球化民族文化

张慧慧

(山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推进与发展,文化全球化已成为全球化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从文化自身发展的规律来看,文化全球化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这一过程表现为各个民族国家的文化突破自身地域的限制,在全球范围内广泛交流、互相影响,形成既体现全人类文化的普遍性又包含各民族文化特殊性的全球化文化。然而,当代文化全球化进程中,各民族国家文化的影响力存在着明显的差别,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着文化全球化的发展,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在世界文化舞台中占据着支配地位。这样,文化全球化给各民族文化带来发展机遇和平台的同时,也给欠发达国家民族文化的生存和发展带来了挑战和威胁。在西方文化势不可挡地充斥全球的情况下,弱势民族国家的文化或是被淹没退出历史舞台,或是自觉谋求自身文化的生存发展空间。由此,霸权与平等成为当代文化全球化的双重逻辑。

一、文化全球化的霸权逻辑

在本文中,由于所探讨的主题是围绕文化全球化而展开的,所以文中的“霸权”与“文化霸权”常常通用,一般讲到霸权通常是指文化霸权。文化霸权有两方面的含义:其一是关于霸权的客观状态,即文化全球化进程中各民族、国家在文化方面所形成的权力结构和关系,具体而言是指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在文化全球化中处于主导和支配地位。其二是关于霸权的主观状态,即民族、国家决策者的一种意识或政策,具体而言是指发达国家凭借权力优势在文化全球化进程中推行霸权主义政策的思想、理论和战略。

文化全球化中的霸权不是凭空出现的现象,其产生与形成有多种根源。如果我们回顾一下世界历史,就可以知道今天的世界格局是欧洲扩张和全球霸权的产物。美国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描绘了人类由彼此隔绝到交往联系这一复杂过程,而新航路的开辟以及海外殖民扩张使得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而根本的变化,“西北欧从此成为世界上最具影响和活力的地区。西北欧国家在政治、军事、经济以及某种程度的文化上控制了整个世界,直至1914年为止。它们的做法和制度则成为各民族的典范。”[1]因此,在一定意义上说,西方国家的扩张历史上由来已久,已成为他们自身文化的一部分。

欧洲殖民者在扩张中逐渐形成政治、经济上的优势的同时,也取得了文化上的支配地位。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主义思想便是各种形式的霸权产生并不断发展的文化根源。西方中心主义者否定任何文化类型的发展都是根据自身不同的文化背景、条件和需要进行选择和创造的结果,而坚持认为只有他们看待世界的态度、价值标准、行为模式才是正确的、文明的。这一方面是基于西方工业革命发展而产生的优越感;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西方基督徒自认为是上帝的选民,肩负着向全世界传播文明的“使命”。所以,他们不能容忍地球上出现同西方文化价值观相悖的现象。

当然,文化不是孤立的社会现象,不同民族、国家的文化竞争从根本上讲是综合国力的竞争。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所以能在世界上推行文化霸权主义政策,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拥有超强的经济和科技实力。亨廷顿指出:“硬的经济和军事权力的增长会提高自信心、自负感,以及更加相信与其他民族相比,自己的文化或软权力更优越,并大大增强该文化和意识形态对其他民族的吸引力。”[2]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积累了经济、技术、科学、资本等方面的先发优势,其文化霸权正是借助于这些因素的力量才得以在世界范围内推广传播。广大发展中国家由于在政治、经济和科学技术等方面处于劣势,并由此产生了对西方发达国家的依赖性,才不得不成为他们实行文化霸权的对象,使自己的文化价值处在面临挑战的境地。

全球化背景下,经济与科技的快速发展促进了各种文化力量的相互激荡和融汇,但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却存在着不平等的文化交往。某些发达国家通过强大的经济和技术实力控制着文化输出的主动权,把自己的意识形态作为普遍适用的价值形态,通过大众传媒或以援助、制裁为要挟强加给发展中国家。“后殖民主义理论有时直接把当今的资本主义,特别是美国称为‘传媒帝国主义’,在他们看来,资本主义世界,特别是美国媒体的整个宣传都是‘殖民主义’的。”[3]资本主义文化的扩张性决定了他们的文化战略总是处于一种“进攻”的状态,也就是以他们的文化来影响国际关系的发展,为政治和经济等利益的实现营造一个有利的外部环境。作为资本主义国家中经济实力最强大和科学技术最为发达的国家,全球化进程的加快为美国文化的扩展提供了过去时代无法相比的有利的外部环境。美国也为之制定了相应的文化战略,试图以“美国化”来替代全球化,以美国的文化价值观来重塑整个世界,最终形成后冷战时代“美国统治下的和平与秩序”。

当代全球化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就是文化与经济的一体化,文化与经济的结合形成了新的产业形式——文化产业。文化产品的文化内涵使其在实现市场价值的同时也在传播着其负载的文化价值,正是这样,文化产品的倾销成为意识形态、价值观念传播的重要手段,包括新闻传媒、互联网、影视产品等等。据资料显示,“在美国,视听产品已经成为仅次于航空航天的主要换汇产品,居于出口贸易的第二位,《哈利波特》的品牌价值已达150亿美元,带动全国相关产业的经济规模预计将逾千亿美元。在英国,文化产业成为仅次于金融业的全国第二大产业。到2010年,音像出口将占日本总出口的10%,日本文化产业的规模比电子业和汽车业还要大。”[4]“《我国文化产品及服务进出口状况年度报告(2009)》显示,美国文化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高达42.6%,我国只占1.5%;2008年美国海外票房收入183亿美元(全球票房收入280亿美元),而我国仅3.6亿美元。”[5]美国影视产品形成的这种极具冲击力的文化攻势,就连一些西方国家也感到焦灼不安。值得注意的是,欧洲的一些发达国家一方面强烈要求加强本国的影视力量,以抵制美国文化的侵染;另一方面,面对美国的成功也不甘落后地向亚洲及其他地区输出自己的文化产品。文化产品不仅具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它所蕴含的社会政治理念、价值观念、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通过对观众的耳濡目染,其影响力是无法估量的。

文化全球化会带来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形成具有世界性的、包含普遍价值的全球化文化,所以文化的同质化、趋同化是文化全球化的一个趋势。然而,在霸权主导的文化全球化进程中,文化的全球化不仅表现为文化的同质化,而且更容易为人们感知为文化的殖民化。因为相比较而言,文化同质化的表现是隐性的、非强制性的,而文化殖民化的表现则是显性的、强制性的。文化的殖民化主要是指某些西方发达国家凭借经济、政治等方面的优势,自觉或不自觉地强行推销自己的文化产品和价值观念,从而在文化和思想上影响、同化其他民族国家的文化现象。由于推行文化殖民主义的国家大都是原殖民体系中的宗主国,而被动接受强势文化的国家往往是原来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所以就在形式上有着殖民之嫌。虽然这种概括不够准确,但就殖民主义具有强国主宰弱国,并试图将弱国融入强国实现大一统而言,文化殖民的称谓还是比较贴切的。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文化殖民主义又往往被等同于文化帝国主义。约翰·汤林森在特别强调话语决定概念的特定意涵并从四种角度和语境剖析文化帝国主义时也明确指出,文化帝国主义的一个特定指涉就在于:“当它是殖民态度与行为过程的一种延续类型,或当它是全球资本主义之内,现在仍在持续运转的经济关系之体系所造成的种种作为与后果。”[6]显然,文化的殖民化过程也就是文化的全球化过程,只是这种文化全球化是以强势文化压制、排斥甚至最终同化弱势文化为特征,其目的一个在于获取国家现实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利益;另一个则是确立价值、伦理、观念的文化主导权,以便按自己的意愿和生活准则塑造世界。文化殖民意义上的文化全球化是文化主体间极不平等的文化交往,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主导地位的历史阶段文化全球化的现实表现形态。霸权主导的文化全球化必然会形成以强势文化为主体的全球化文化,这必然会引发不同文化之间的斗争与博弈。

二、文化全球化的平等逻辑

平等是一个指向性非常广泛的理论范畴,内涵丰富而复杂,也是社会科学中使用最广泛、出现频率最高的概念之一。从一般意义上讲,它是指“不同社会主体在一定历史阶段的交往过程中处于同等的社会地位,在社会领域享有同等权益履行同等义务的理念、原则和制度。”[7]那么,我们认为文化平等是指不同民族、国家、地域的文化在一定历史阶段的交往过程中处于同等地位,并享有同等权益履行同等义务的理念、原则和制度。

文化平等的提出是有其合理性的。首先,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决定了文化平等的应然性。文化是人们生产实践和生活实践的智慧,每个民族的文化都有区别于其他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因此文化总是以民族文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民族文化的特殊性是由各民族所处的特殊的生存环境决定的,因为特殊的生存环境需要特殊的智慧。一个民族的生存环境包括地理位置、气候条件、地形地貌和生态条件等等,在各种自然条件中,最重要的是可获得和可利用的生活和生产资源,因为人不仅需要从自然界中获取自己的生活资料,而且必须从中获取生产资料。可利用的资源及其特性决定了一个民族的物质生产特性,即实践活动的具体对象决定着人们所使用的生产工具及其发展方向,决定着人们在生产过程中的结合方式,决定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就造就了不同的文化。人们所处的自然环境是怎样的,必然会在他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中反映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各民族面对同一个世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原因。由于各民族发展的不平衡,文化呈现出不同生产力水平所带来的差异性,但是民族文化本身并没有优劣之分,因为不同的生存环境需要不同的智慧。

其次,文化平等是对文化权利的认可和尊重。从一般意义上讲,文化权利是指所有人类文化传统都能在认知、连贯性以及发展方面获得平等的机遇。它是使每一个人都能通过国家的努力以及国际合作认识到文化权利对于他的尊严以及人格的自由发展是必不可少的权利。作为人类权利的一部分,文化权利在1996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的《经济、社会、文化权利国际公约》中得到肯定。公约第15条提到:“每个人都有权参与文化生活,有权从科学发展中受益,个人的科学、文学、艺术作品应该受到保 护。”[8]对文化传统的保护、个人的文化认同以及文化的发展都被视为人类的权利。当人们提到这些权利的时候,一个共有的印象是文化权利仅仅对那些需要拯救的少数群体文化及“正在消失”的文化有意义。这是因为文化权利问题是由这些群体提出的,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受到了现代化的强烈冲击,他们被淹没在所谓的“主流文化”之中。然而,主流文化并没有被明确界定。全球化背景下,这一概念不单适用于少数群体文化,而且应当考虑到所有民族文化的生存与发展,这是对世界文化多样性的尊重与保护。

文化平等不仅仅是一种价值追求,它实现的现实基础首先在于后发展国家“硬权力”的发展。当文化和意识形态被看作是根植于物质上的胜利与影响时,它们就具有吸引力,软权力只有建立在硬权力的基础上才称其为权力。硬的经济和军事权力的增长会提高自信心、自负感,以及更加相信与其他民族相比,自己的文化或软权力更优越,并大大增强该文化和意识形态对其他民族的吸引力。经济和军事权力的下降会导致自我怀疑、认同危机,并导致努力在其他文化中寻求经济、军事和政治成功的要诀。当非西方社会经济、军事和政治能力增长时,它们就会日益认同自己的价值、体制和文化的优点。当今世界,一大批发展中国家脱颖而出,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经济成就、政治影响和发展信心。“据世行估计,与高收入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将继续以更快的速度增长,其占全球经济的份额将从目前占世界GDP的23%增加到2030年的31%,发展中国家的人均收入也将从占高收入国家的16%增加到24%。一些发展中国家加强了区域合作,东盟、非盟和阿盟等区域组织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得到进一步提高。国际体系正在发生深刻而富有历史意义的变革,世界政治经济重心随之向地理上的‘东方’和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南方’世界转移。”[9]发展中国家“硬权力”的发展是其“软权力”的基石,是发展中国家文化在世界上提高话语权、维护文化平等的重要前提。

与此同时,全球化的公共交往平台是文化平等实现的重要保证。其中,科学技术的发展为文化全球化提供了快速便捷的物质载体,使信息共享、文化交融有了技术保证。目前,文化的国际交流途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随着物质商品的流动而发生,另一种则是直接的文化交流。无论是哪种形式的交流,科技都在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尤其是信息技术和现代通信技术的发展,加速了文化信息在全球范围的流动。由于信息技术和现代通信技术的结合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物质载体,它可以形成网络化的信息高速公路,从而打破传统的时空限制,实现全球范围的文化共享。网络通讯的发展开阔了人们的视野,丰富了人们的文化生活,增加了文化选择的机会,提高了全球文化资源的利用率,推动了世界文明的发展。信息技术的发展为各民族国家文化提供了公共交往的平台,各个民族国家借助这一平台可以获得文化交流、传播的机会,促进民族文化的发展。

此外,民族文化的觉醒是实现文化平等的内在驱动力。在全球化进程不断加深的背景下,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和民族都被卷入了现代化的过程中,但这一过程从一开始就是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强弱两极的不平等条件下进行的。一些发达国家尽管也受到全球化的压力,但大体处于受益者的地位,他们的文化精神、价值观得到扩张,主体性得到发挥。全球化虽然也给发展中国家带来机遇,但面对发达国家的先进优势,他们的民族文化不断被边缘化,有的甚至有失去自主性的危险。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发展,西方发达国家文化向全球扩张的势头愈加明显,弱势民族国家逐步意识到世界文化交流中存在的不平衡和不平等问题及其给国家安全和发展方面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们要求打破这种不平衡、不平等的局面。于是,出于民族感情和民族的利益考虑,强化地域性、民族性,寻求自我文化认同,成为众多民族国家的文化战略选择。这种保持、强化自身民族文化的特色,抵制外来强势文化侵蚀的行动在第三世界国家表现得越来越突出,有的甚至走向保守极端。

文化平等既是文化全球化的价值追求,也是推动文化全球化发展的价值理念,更是一个处于进行时的实践过程。在各民族文化的彼此互动和共同推动下,文化全球化中平等逻辑的走向是要实现各民族文化的平等共存。

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每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都有其独特的形成与发展历程,这就决定了文化现象一经产生便具有相对独立发展的可能性,它能够不断吸收外来文化的精华丰富和发展自己却不会轻易被同化掉。在现代化发展的过程中,每个民族国家都在自觉地追求自身民族文化的独特个性和独特身份,那些根源于民族文化历史传统的价值观、信仰以及各种文化符号在不断地被挖掘出来重新得到尊重,尤其是对本国、本民族传统文化的歌颂和弘扬。在世界文化发展史上,多元文化的发展始终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内在要求和外在表现。几千年来,始终是多种文化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共同形成了灿烂的世界文明发展历程。即使在今天,尽管全球化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但这并不能消除多元文化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某种程度上讲,正是因为各种文化交流互动的增多而强化了民族文化的自我觉醒和民族文化的自我认同,从而促进文化的多元化发展趋势。

全球化时代,世界文化发展呈现出两大趋势:其一,文化多样化成为世界文化格局的表现形态。任何民族文化都是本民族生产、交往以及各种实践活动长期发展不断积淀的结果,是该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精神支柱和精神动力。民族文化是一个民族走向世界与其他民族相互交往的支点。因此,就世界文化的历史和现实而言,世界文化的多样性是不容置疑的。其二,文化的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统一是全球化的文化内涵。在全球日益整合的时代,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碰撞与冲突,彼此交流与融合共同构成了世界文化的多彩风景。各民族文化不断整合成世界文化整体,任何民族文化孤立和游离于世界文化整体之外而生存和发展是不可想象的,每一种民族文化成果都是世界文化的一部分,具有永恒的世界文化价值。

三、文化全球化中霸权与平等的博弈

从文化全球化发展的现状看,文化全球化仍处于一个动态的运动过程中,这一过程是由多种力量共同作用而形成的。民族、国家作为文化全球化的主体,它们所生产的文化以及借以推动文化向全球发展的手段、方式无不彰显着自身的力量。也就是说,无论是各民族国家自身在经济、政治、军事、科技等综合实力方面,还是在其文化自身的特性、魅力方面,都显示了各个民族国家之间的权力关系。从各种文化的发展现状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的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其他民族国家的文化,在强势文化的冲击下弱势民族国家文化的发展空间受到挤压。当各民族国家独有的生活方式、生存智慧受到冲击而发生动摇的时候,文化的自我认同和自我伸张就会显得尤为强烈。因此,在文化全球化进程中,霸权与平等是相伴而生的,只是二者的作用力强度不同,文化霸权的存在是文化全球化突出的表现形态。

在当今国际关系领域,文化全球化中霸权与平等这两重逻辑通常表现为两种极端的文化发展倾向:一种是文化扩张主义,另一种是与之相对的文化保护主义。具体而言,前者是发达国家主导的西方文化的普世化,后者则是发展中国家坚持本民族文化独立发展的道路甚至走向保守。这两种倾向在文化交往过程中必然形成两种相互矛盾的力量,而这种矛盾往往以文化冲突的形式表现出来。从认识论角度看,文化冲突源于“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的对立。“普遍主义往往以人和万物本质、本性的共同性、普遍性以及认识的真理性等观念为基础,进而在价值问题上持本质主义、绝对主义和一元论的观点。普遍主义相信人类生活中存在着‘终极’的、绝对合理的、普遍适用的一元化价值及其标准,认为只要通过恰当的方式发现并推广执行之,就能够基本解决世界上的大部分纷争。”[10]文化霸权在认识论上讲就是以普遍主义的思维方式看待文化,认为世界上存在一种可以用来判断任何文化的普遍价值,比较极端的立场是认为只有自己的文化价值具有普遍性。在当今文化全球化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文化大肆扩张就是将自身文化的普遍性凌驾于其他民族国家的文化之上。“特殊主义则以人的个性、认识的主体性和价值的特殊性为基础,在价值问题上持个性化、相对主义和多元论的观点。特殊主义认为世界上不存在唯一的、终极不变的价值体系及其标准,必须面对人类价值多元化的事实,依据主体的具体特殊性来处理各种价值问题,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人类社会的平等、自由、和谐和安宁。”[11]以特殊主义为基础的文化观认为,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和社会实践中形成的生存智慧,有其存在和发展的理由,不同文化之间应当彼此理解和尊重,给予每一种文化发展自身的权利,而不应该以自身的文化标准来衡量其他文化。在文化全球化进程中,当普遍主义和特殊主义这两种文化观念和文化立场走向极端,势必造成不同文化间的对抗和冲突。

然而正如罗伯森所言,“目前全世界的有识之士都已经看到了这种危险性,并呼吁超越二者的偏执,探索超越两难处境的出路。然而,无论文化普遍主义还是文化特殊主义,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问题,它们都有各自的主体根基和历史依托,都有其现实的利益基础和文化环境,都有其理性的和情感的依据,因此并不是很轻易就能够摆脱和超越的。”[12]但是全球化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文化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的矛盾是一个必须妥善处理的问题。罗伯森认为:“全球化是一个相对自主的过程。其主要动态包含着普遍性的特殊化和特殊性的普遍化这一双重性过程。”[13]在他看来,企图以同质化的模式建构全球化是错误的,全球化不会导致普遍主义,而为了抵制普遍主义实行特殊主义也是不正确的,全球化时代将不会为特殊主义提供存在的理由。客观地讲,全球化是人类在多元文化基础上对全球统一文化模式的追求,是在普遍文化的创建中对文化丰富性的尊重,新的全球化文化是包含差别的统一,同时统一又以多样的面目呈现出来。更重要的是,全球化文化的多样化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是作为整体的世界的组织化过程,保持文化同质化与文化异质化的张力是文化全球化进程中的一个核心问题。

全球化进程在过去相当长时期是以资本主义全球扩张为表现形式的,今后在较长时期内也依然会带有这种特点,但全球化并非仅仅意味着资本主义的全球化,其另一面则是各个国家、民族、地区等不同主体的积极参与、平等对话和相互交融。同理,文化全球化进程中霸权与平等这两种逻辑也是交织在一起的,霸权与平等的博弈推动着文化全球化的发展,其中不只有文化的对抗和冲突,还有文化的对话与融合。

文化的对话与融合是各种不同文化在一定条件下通过相互交流与互动,在比较、鉴别中不断吸收借鉴对方的优点和长处,从而不断向前发展的状态与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各种文化自身都获得了发展,达到了新的状态。2002年,德国哲学家伽德默尔在他去世之前,特别强调了“广义对话”的概念。“‘广义对话’是指对话的主体和客体处于完全平等的地位,对话的目的不是灌输,不是纠正,更不是吞并,而是真正的平等‘切磋’,‘如琢如磨’,产生新的理解,擦出新的思想火花。”[14]这样能产生新因素的对话也就是所谓的“生成性对话”。文化全球化正是这样一个对话与融合的过程,各具特色彼此互异的文化并不一定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相反,不同与差异正是进行“生成性对话”的重要前提。美国学者威尔·杜兰在其巨著《世界文明史》中讲到种族与人类文明形成的关系时写道:“在历史上,种族的任务,与其说是创造的角色,不如说是准备的角色。各种各样的民族,在不同的时间由四面八方来到某一地区,他们彼此之间,或与本地居民血统、传统与生活方面互相混合,就像两个不同源的水塘一样,互相婚配融合。如此人种上的混合,经几世纪以后,就可能产生新的类型,甚至新的民族;像英吉利人,就是由凯尔特人、罗马人、盎格鲁人、撒克逊人、朱特人((Jutes)、丹麦人与诺曼人混合而来的。当新的人种形成其自己的独特文化表现时,也就构成新的文明——包括新的生理、新的性格、新的语言、新的文学、新的宗教、新的伦理与新的艺术。”[15]也就是说,人类文明的形成与发展离不开多样的民族文化,而差异性正是新的文明与文化产生的基础。因此,无论是世界文化的繁荣还是民族文化的发展都离不开文化间的“生成性对话”,因为单一的世界文化与僵死的民族文化都是不可想象的。

人类文化的未来取决于各个民族国家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正如威尔·杜兰所言:“历史的知识会告诉我们:文明乃合作的产物,几乎每一人对它都作有贡献;文明是我们共同的遗产和债务;具有开化心灵的人们,对待每一男女,即使是下层的,也会把他看成是创造及献力此一文明团体中的一分子。”[16]文化全球化并不是消解了各个民族国家文化的差异,它将出现一个文化对话与相互融合的过程。对于目前整个人类文化来说,很明显出现了全球文化趋同化的过程,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在整体上接受了西方文明现代化所带来的观念模式,但各民族国家文化的个性还在加强,在不同领域都突出各自的特色。在人类未来的发展中,各民族国家文化的特色不仅不会消失,而且将出现进一步的融合创新。全球化为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带来了机遇,而经济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给发展中国家文化的提升也带来了新的契机。随着发展中国家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将在新的层次上影响和推动发达国家文化的发展,进而影响世界文化的发展进程。全球化是人类进入现代化之后的产物,而全球化又为世界各民族国家文化的融合带来新的机遇。

当前的全球化进程是以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为主导的,未来相当长时期内西方文化仍将在世界文化格局中居于主导地位,与此同时,广大发展中国家也在积极参与到文化全球化进程中致力于发展和推广本民族文化,霸权与平等这两重逻辑相互博弈推动着文化全球化的发展。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世界文化格局将会是怎样的情形?

在全球化的进程中,生产的发展要求扬弃民族分工的狭隘性而实行世界范围的分工;同理,文化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也将扬弃民族文化的狭隘性与片面性,使之成为世界文化。文化既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又是人类实践活动的支撑物。全球化的实践活动必然驱动文化朝着全球化的方向发展,全球化的实践活动也要求与之相适应的全球化的文化。“文化是实践的‘语言’,是民族相互理解、相互沟通的工具。共同的实践需要‘共同的语言’。”[17]没有共同的文化的支撑,任何实践活动都很难开展。因为,在思维方式彼此互异、价值观念一致性缺失的条件下,相互理解和沟通很难实现,那么以此为基础的共同实践活动就更加不可思议。这一点在当今历史条件下显得尤为明显,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人类的共同实践领域在不断扩展,实践活动的整合日益加深,人类面临的超越民族国家界限、具有全球性特性的问题越来越多,这些问题的解决并非某个民族、国家可以单凭自身力量解决的,势必需要与其他民族国家合作采取一致的行动,这就需要对问题本身有共同的理解和认识,需要对人类的未来生存发展的各个方面取得共识。总之,尽管民族文化最初总是与它赖以产生的历史地理环境、民族实践联系在一起,可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及其对历史地理环境和民族实践的超越,与其相联系的民族文化也将被扬弃,从而具有更多世界性的因素。由此,文化全球化的实践为各民族文化提供了公共交往的平台,不同的民族文化在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过程中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文化全球化的进程推动着全球化文化中共性因素的不断生成,但这绝不是对民族文化的否定。全球化文化不可能是脱离民族文化的凭空创造,而只能是对各民族文化的全球化改造和整合。因此全球化文化的形成不是世界文化发展史的断裂,而是世界文化的发展与创新。作为一种生存智慧,每一个民族在其适应和改造生存环境中都创造了优秀灿烂的文化,对人类的进步和世界文化的丰富都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也不同程度地蕴涵着人类未来发展的普遍意义,这就意味着世界文化的丰富性,而任何一种单一的文化都不可能独占世界文化舞台。在全球化条件下,各民族文化都要面临全球化的挑战,接受“世界历史”[18]的选择。所以,民族文化的全球化过程既是民族文化的普遍性提升过程,又是对民族文化的扬弃过程。一般来讲,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任何民族文化都是挑战和机遇并存。但是,由于文化发展程度的差异,各民族文化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被纳入全球化文化,取决于该民族文化的发展程度,尤其是取决于它与其他民族文化的交往程度。

全球化文化就是在文化的世界化与文化的民族化双向交流中发展,形成既有共性又有个性、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的世界文化样态。二者相互作用,相互转化,两种趋势并行不悖,这就是全球化文化问题上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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