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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西方文献学基础理论研究述评

2013-02-15郭育艳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武汉430074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图书馆郑州450002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3年9期
关键词:文献学格雷格图书

●郭育艳 1,2(1.华中科技大学 中文系,武汉 430074;2.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图书馆,郑州 450002)

长期以来,中国学术界对西方文献学,可谓“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1933年胡适为陈垣《元典章校补释例》撰序,曾感叹中国文献学不如西洋,后在《胡适口述自传》指出:“中西校勘学的殊途同归的研究方法……西方校勘学所用的方法,实远比中国同类的方法更彻底、更科学。”[1]余英时为刘笑敢《老子古今》撰序,提到西方“文本考证学”的“源远流长”,“西方在校雠、考证各方面都积累了十分丰富的经验,文本处理技术更是日新月异”。[2]因此学习西方文献学研究的理论与方法,可以为我们的文献学研究,乃至为其他学科研究提供新视角。但是对于西方文献学,学界尚缺乏系统介绍,更遑论系统研究。本文拟通过对20世纪西方文献学基础理论进行介绍,探析其发展,以资中国文献学研究借鉴。

1 西方“文献学”定义

20世纪以来,西方出现了多位著名的文献学家,如英国S.C.布拉德福、德国R.S.泰勒、美国文献学家J.H.希拉,论述大多侧重于文献处理技术和方法。如希拉认为文献学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发展新的分析、组织和检查的方法,使它能够充分的利用各种记录得来的知识”。[3]而布拉德福认为:“文献学是搜集、分类和迅速提供所有形式的精神活动的技艺”。[4]

我们的“文献学”一词,对应英文单词主要有Documentation、Bibliography和 Philology,多以 Documentation对译。但Documentation的定义局限于图书情报学范围内。

1.1 “Documentation”的含义及其历史发展

“Documentation”本指证件而言,源于拉丁文Documentum。1870年,“Documentation”在法语中首先得以使用,而在英语国家几年后出现。比利时人波尔·奥特莱(Paul Otlet)和H.拉封丹(H.La Footaire)最早对“Documentation”的词义进行探究。奥特莱在1903年使用“Documentation”一词,用以表示为用户提供参考资料或提供相关文献,他在1908年和拉封丹合著的一篇文章中多次使用“Documentation”,他们认为这个词已经为自身所形成的新学科,内容涵盖较广,主要包含印刷技术、著述活动、编辑出版与图书生产等活动。荷兰文献学家杜依淮(F.D.Duyvis)于1920年又重新阐释了“Documentation”含义,认为该词是收集、整理和传播各种信息的工作。[5]

1931年,国际目录学会在奥特莱、拉封丹与杜依淮共同主持下改名为“国际文献学会”(Institute International de Documentation);1938年,“国际文献学会”又被更名为“国际文献联合会”(简称为FID),将之定义为“对人类活动的领域内的各种文献的收集、分类及传播”。在此指导下,“国际文献联合会”促进了国际间文献资料的编目交流工作,并多年来致力于推广和发展“国际十进分类法”。

1983年,国际标准化组织颁布《文献和情报工作词汇表》 (ISO5127)中对“Documentation”表述更为明确:一是为了特定的目的搜集数量众多的文献;二是为了收藏、检索、传播和利用文献,对载体情报进行连续的、系统的整合和处理。[6]

由此可见,“Documentation”一词自从问世以来,其含义在人类活动中对各种文献的收集、分类及利用等。而“Documentation”内涵也随之完善,如国际文献联合会将该词定义为“对所有类型情报进行收集、储存、分类、检索、传播及利用”。

1.2 Bibliography的含义及其历史发展

“Bibliography”一词起源于古希腊,最早出现在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戏剧诗人》(TheGreekComicPoets)中。到18世纪,“Bibliography”的含义有了些许改变。法国对“Bibliography”一词的使用从“图书之撰写”变成了“关于图书之撰写”(thewritingaboutbooks)。随后德国、英国等国家也接受了此涵义。19世纪以后,“Bibliography”含义不断发展,指书籍及其相关的著者、印刷、出版、版本等的历史与系统描述。

关于“Bibliography”定义在西方没有完全统一,角度不同,解释各异。谭瑟勒指出:“Bibliography所包含的内容,包括其定义,都会引起人们的争议。”并不是Bibliography在其词源基础上精确定义,而是在英语中“Bibliography”是一个相关的学科群,这也被学科群中的其他学科所使用,因此大量的“Bibliography”定义和各定义之间产生错综复杂的关系。[7]20世纪以后,情况才有所改变,“Bibliography”逐渐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成立,将版本、印刷的专有领域和一些应用科学的分支学科分化发展出去。

西方学者认为,文献学从专门对人类精神记录层面而言,其属于一门人文科学,即“人文的”特征明显;若从完整揭示一位著者和其著作、一位著者和其他著者的关系层面而言,尤其是一位著者的著作在其所有其他人的著作中,或一个著者在所有著者中的地位,或一个著者的著作在其所有其他人的著作中的地位上,其揭示与分析颇具系统性和精确性,故此文献学又具有“科学的”特征。

以上通过对“Documentation”与“Bibliography”词义的辨析,“Documentation”应该译为“文献工作”更为准确,可以归入现代文献学之列,而“Bibliography”更近似于中国的“校雠学”,可归属于古典文献学。“Philology”一词在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现代英汉综合大词典》中的汉语解释为:一是语言学;二是语文(或文献学);在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1994年出版的《最新高级英汉词典》的解释为:一是语文学、语言学;二是文献学。由此可见,该词与上述文献学的差异较大,似更侧重于文学。

综观上述西方学者观点,显而易见,20世纪西方文献学在含义与内容外延方面不断扩大。现代文献学、文献学研究及文献工作内涵变化较大,从侧重于文献的分类、校勘、版本、典藏等到文献的生产、传播流布规律的探析。其特点明显,呈现出从静态特征(如搜集、整理、典藏等)研究到动态(对文献的开发和利用等)特征的探讨,可视为20世纪文献学研究和文献工作研究在质上的飞跃。故此,除与传统的校勘学、目录学和版本学结合外,文献学研究也要与情报学、图书馆学、教育学、信息学、计算机科学等学科交叉进行研究,并且融合新的学科内容逐步成为推动文献学学科发展的有机组成,此应成为未来文献学的发展态势。

2 西方文献学学科体系

西方文献学研究源远流长,纵观西方文献学研究历史,主要有四大分支学科。在19世纪以前所采用的都是列举文献学(Enumerative Bibliography),是把有关各种文献的信息重新汇集成为一个有逻辑条理和使用价值的文本。由于对莎士比亚戏剧研究的日益盛行,从19世纪开始,整理英美文学遗产之风也随之兴起。一批学者在整理典籍的过程中开始把文学作品作为“物质实体”(Physical evidence)来研究,通过研究文献的物质特征,如版式的特征、纸的特征、字的特征等等,来精密、科学地鉴别和描述文献,后来就逐步形成了分析文献学、版本文献学和描述文献学等西方文献学的重要分支。20世纪之后西方文献学虽然不断增加一些新的领域,研究内容也在变化,但是学科体系在20世纪中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1)列举文献学 (Enumerative Bibliography)是指对文献以及各类型文本的列举,产生书目、目录等检索工具,是研究按照一定的系统化规则编排图书或者其他文献的学问。

(2)版本文献学 (Textual Bibliography)是研究印刷文本与作者构想文本之间关系的学问。实质上是通过不同的印次和版本来研究和比较文本及其传递的学问,是文献学原理在文本校释中的应用,与我国校雠学(Textual Criticism)的实际用途相似。

(3)历史文献学 (Historical Bibliography)主要是研究图书的历史和生产图书的人物、机构和机器的历史,其研究范围包括从技术史到工艺史的一切与图书所反映的特定时期的历史文化有关的广泛领域。这种类型的文献学研究还包括图书的生产、装帧、造纸术、插图和出版,都是要考证大量历史文献的形式证据。另外,历史文献学的某些发现,如印刷方法或各种版本的年代改变等,会即刻直接应用于其他问题的深入研究,为文献学研究的武器库提供了新的武器。

(4)描述文献学 (Descriptive Bibliography),是详细研究图书的形式特征和描述图书的学问,包括有关作者、题名、日期、印刷出版地点和格式、页码、插图、装帧的情况以及其他的形式细节。作为描述文献学研究对象的每一本图书或其他资料都从属于该种图书和该种图书的其他著作的一个完备的形式描述。描述文献学家同版本文献学家一样,必须掌握牢固的技术史知识,以便准确和简明地描述文本的外在特征。

3 西方著名文献学家

3.1 波尔·奥特莱(Paul Otlet)

波尔·奥特莱是比利时目录学家、法学家和文献学家。他和安利·拉封丹用法文编写出版了《世界书目手册》(1905年,分类法第一版),后更名为《国际十进分类法》(1929年)。随后,奥特莱和拉封丹为了编制《世界书目》收集了1700万张书目卡片,但由于世界出版物的迅速增加和资金匮乏,最终未能编成。而《国际十进分类法》后来却得到认可,被许多国家翻译和采用,出版文字版本20余种,成为世界最通用的文献分类法之一。

波尔·奥特莱是欧洲率先正式研究目录学和文献学的人,他认为目录学是文献学的重要基础和组成部分,也是较早提出图书馆利用胶卷保存文本文献的人,主要成果有《文献学专论》(1934年)。1910年他和拉封丹组建了国际协会组织联合会,1937年将国际目录学会更名为国际文献联合会。

3.2 格雷格 (Sir Walter Wilson Greg)

格雷格是英国20世纪著名的文献学家,1949年被封为爵士。他与波拉德(A.W.Pollard)和麦克罗(R.B.McKerrow)一同成为20世纪初英国“新文献学”的奠基人,主导20世纪的文本研究,重点关注书籍的历史、莎士比亚文本、目录学以及图书馆科学的研究。

1950年格雷格发表了《底本原理》 (The Rationale of Copy-Text),在文中,格雷格区分了“本质异文”和“非本质异文”,对底本权威的管辖范围进行了界定,从而解决了所谓“底本专制”的问题。

格雷格的经典理论是:当一个文本有两个或更多个可能是权威版本的时候,如果著者共同参与了修订本工作,那么在较晚的版本中就可能存在言辞变异(本质异文)的现象;相反,在较早的版本中就可能存在着拼写和标点符号变异(非本质异文)的情况(因为较早的版本是最贴近手稿的版本,因此与之后的版本相比它保持的这类特征更多)。格雷格鼓励编辑们利用其在文献敏感度和书目分析方面的判断力去编纂比任何现存文献更接近著者本意的文本。格雷格原理是通过把两份写本校勘表与其他异文记录分开编排的方法来反映写本及其非本质异文的重要性的,因而利于读者把注意力集中在非本质异文或本质异文之上。

3.3 鲍尔斯 (Fredson Thayer Bowers)

弗雷德森·鲍尔斯是美国现代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和文献编纂学家,20世纪前半期是以英国格雷格为首的百家争鸣时代,后半期则是鲍尔斯时代。

鲍尔斯采纳了格雷格的理论,将其运用到现代文学特别是美国文学文本的校勘整理工作中去,并进行了重要拓展,提出了“作者意图理论”。现代文本往往保存有大量的出版前文件,如作者手稿、誊正稿、校样等,而且在作品出版和再版的过程中,作者也常常会加以修改,因而整理者选择底本、建立校本时所面临的问题,就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底本的选择,往往是在作者手稿和第一版文本之间进行取舍。鲍尔斯认为应当选择作者的原始手稿,因为手稿中的拼写和标点等非本质性文本因素,反映的是作者本人的未受干预的意图。总之,建立标本的标准是“作者的最终意图”。

鲍尔斯在弗吉尼亚大学创办学术期刊《文献学研究》并长期担任主编,刊发了大量关于文本校勘的学术论文,有力地推动了文本校勘整理的“作者意图理论”。其中影响深远的论文有:《19世纪美国作家文献编纂的一些基本原理》《校雠学》《多重典据:写本之新问题和新概念》《手稿之誊写:异文之记录》《再论目录学》《再论格雷格的〈写本之基本原理〉》《折衷文本评论》,等等。这些论文在完善了原理论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许多新理论,均已成为文献学不朽的经典之作。

4 结语

西方文献学自19世纪起,有关文献学研究的著作开始论及校雠学、历史文献学等方面内容,发展成为学术研究的工具。19世纪末出现了文献学学会,是西方文献学成为一门独立学科的重要标志。由专业学者或对收集有关图书信息感兴趣的业余爱好者组织,倡导文献研究、图书制作艺术、图书保存、或收集图书,注重图书的历史研究及相关的研究论文和学报。进入20世纪以后,西方文献学研究有一种基本理念:文献学家通过专业角度深入研究能够澄清从作者手稿到印刷文本的过程中有关文本传递的特定问题。围绕文献本身、文献出版者、文献作者以及结合三方面进行研究,把文献学与文化学、社会学、心态学等紧密结合起来,形成跨学科研究,由此揭示一个时代的精神现象与社会文化心态。

20世纪西方文献学的原则和方法,在对文本的校勘整理过程中,尤其是在古典文本、《圣经》文本、莎士比亚文本以及近现代作家文本的校勘整理过程中发展并完善起来的。文献学家有两个可以倚持的东西,一是本子,二是脑子——因而也就有了校勘工作的传统描述:“根据本子和理性进行修正”。[8]从英国兴起的“新文献学”,以格雷格、鲍尔斯作代表,将书籍作为物质的和历史的研究对象进行全面彻底的研究。而中国的文献学研究仅把文献作为一种文化载体进行研究,仅局限于其文化性,即使是把文献作为文化载体的研究,传统的文献学亦有许多领域未曾涉猎,包括“不重视图书的著述、流通和利用;对印刷术发明前和近代图书的研究很薄弱;没有注意分析图书发展过程中的各种现象变化的因果关系”。[9]而按照西方文献学研究的标准,将文献与社会、经济联系起来考察,中国文献学研究就有更大的发展余地。因此,对西方文献学的研究,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很好的参照对象,拓展我们的视野,丰富我们的方法,从而将中国文献学的研究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1] 胡适.胡适口述自传[M].唐德刚整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135.

[2] 刘笑敢.老子古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2-3.

[3] Shera JH.What is Documentation[J].Special Libraries,1963, (54):168

[4] Bradford B C.Documentation[M].2nd.London:Csroby Lockwood,1953:49.

[5] 柯平.西方“文献工作”一词含义的演变[J].情报学刊,1986(6):80-82.

[6] 明木.国际标准ISO5127——1983(E-F) 的文献和情报工作词汇表 [J].图书馆,1988(5):45-50.

[7] ThomasTG.Bibliographyasa Science[J].Studiesin Bibliography,1974(27):6-11.

[8] E J Kenney.The Classical Text[M].Amirican: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1974:25.

[9] 郑如斯,肖东发.中国书史[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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