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生得学霸

今天把被罩送去洗衣店洗，店里的老板娘正在用个小小的上网本看着什么最近满天乱飞的宫廷电视剧。我突然不由心生羡慕之情，觉得她能够毫无负罪感地花时间在简单的肥皂剧上，是件多么轻松幸福的事情。在我活过的不算长的相当一部分生命中，都是紧紧伴随着自责与内疚感的。小时候学写字，时常写坏，几经涂改，终成一黑煤球后唯有撕掉一整张重写；中学时，晚上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对着书本煲电话，拿着指甲锉修指甲；大学翘课睡懒觉，出门旅行，以练听力这个连自己都很难说服的借口无休止的追美剧……日日年年，我做着这样的事情，乐此不疲，同时心怀内疚，深刻的内疚，但依然乐此不疲。我就是这样折磨自己。

我觉得我之所以时常怀抱负罪感，是因为我还没有堕落得太彻底，我还对自己寄予很高的期望与要求，心里鞭策我奔赴某个前方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就像满怀恻隐之心的杀手，像心底追求真诚自由的政客，像爱好和平的将军。我所向往的，同我所作为的，矛盾重重，丢失的平衡点令我难过，让我愧疚而求解不得。我想这世上有两种人总是快乐，一种是尽美尽善的圣人，参透一切人世玄机，无求无欲而反能得尽其所得；一种是全然无良的恶棍，因为已丧尽天良，所以也看不到世间的恶、自己的恶，且不以恶为恶，于是来去了无牵绊，潇洒快活。可惜世人能做到两者之一的是少之又少，因此大多数人仍疲于一辈子的顾盼纠结。人常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形容极端的痛苦，但细想这确是生活的常态。我们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平衡，劳与逸的平衡，事业与爱情的平衡，时间与金钱的平衡，理想和现实的平衡，坚持与妥协的平衡，只是找寻平衡点并非易事，找不到又不能直接一了百了死了算，找不到就只有继续啃噬痛苦，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吧。

我觉得朝阳般的青春不可浪费。从小就被教育要抓紧时间，“浪费时间就等于谋杀生命！”一句话听得我是震聋发聩，于是我战战兢兢，总是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完成更多的事情，生怕成了杀人犯，害人害己。可我偏又骨子里是个闲散悠然的人，这是说的好听，不跟自己客气点地讲，就是做事拖拉，慢慢吞吞。总之就是写字比人家慢，走路比人家慢，收拾东西比人家慢，连喝杯饮料都比人家慢。不要脸点讲，我总是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总觉得急是一种很不优雅甚至有些狼狈的状态。但是我深知这种想法是多么得非主流，当我意识到我这个致命的缺点之后，我就开始陷入了绵绵无绝期的自我谴责中。

与那些脑袋上似乎顶着一轮常人没有的闪耀光圈的人相比，我这样一事无成还喜欢磨蹭的人难免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但我唯一的优点在于，我遇到困难，一不怨社会，二不怨政府，只怨自己没能生个学霸的身子，把学习考试什么的当做与生俱来的使命与深入骨髓的习惯，反而是偷懒贪玩，刻苦那么一下就觉得人生艰辛，路漫漫其修远，上下左右求索而不得。

最近准备托福考试，觉得我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做不完”状态，除了听力（因为听完就做题不存在做不完），口语（还没有那么厉害有那么多话说不完），阅读基本上还有一道两个题在时间内做不完，写作是根本从未在规定时间内写完过。这学期开始准备托福，得出结论就是我这种连高考那么简单的英语考试都没上130的水平不适合出国，但是因为人性本钱，不容易的事情愈发具有吸引力，所以杀千刀的有了非出国不可的念头。结果就是学习学得我有点抑郁。我不想去上专业课，因为我想学英语，我不愿出去旅行、减少一切娱乐活动，因为我觉得我的英语水平非花大量功夫而不行。这一来，我翘课的次数多了，导致我对专业课与专业老师产生内疚之情；二来，对于过惯了一周一逛街、一月一出游的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生活的我而言，每天宅在家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日子，足以让我不能适应。于是我就开始有点抑郁。早上起来看见窗户外面的阳光，让我觉得害怕，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崭新的一天；原本是我最喜欢的渐渐暗淡的暮色，让我多少不安，我不知道怎么缅怀如此逝去的一天。我自责而恼怒，生自己的闷气，继而转化为抑郁，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什么也不想去做，觉得再怎么有意义的事情背后都带有着不可抗拒的索然无味。这时又想起某个高中时认识的同学，永远那么朝气蓬勃，永远那么阳光向上，永远那么闪耀着光圈，相较于萎靡颓废的自己，遂愈发自责并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循环。

纵然萎靡颓废，但也没有彻底泯灭想要从善如流的美好意愿，这个我已经提及，对自己的不满意一直是折磨我的根源。我不能陷入这样一个恶性循环。我妈教我遇到问题要正过来想，倒过来想。我想既然我没有咚啦A梦的能让行动变快的“急速丸”，不能让我一下从“慢吞吞小姐”一下变成“风火轮学霸”，那就让我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变得更慢一些。人们是因为本性太过贪婪吧，总想要在最少的时间里获取最多的东西，因此才会那么看重高效与节时。而也许“高效”并非一个褒义词而是中性词。从个体上看，高效是会让一个人做更多的事情，他可能因此做更多的生意，赚更多的钱，而代价也许是失去生活来换取所谓的生存；而从宏观上看，整个社会的高效，能带动经济撒丫子向前飞速发展，科技日新月异，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日益扩增，而结果可能是加速文明的终结，因为当某一文明发展到绝对的巅峰时刻时，等待它的唯有毁灭。这样看来，似乎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越多的事情并非一件从本质来说具有多大进步意义的事情。我不相信时间可以被谋杀，它只会过去，你全部能做的，只有让它过去。它能一同带走你的生命，它也承载着你的生活。毕竟，我希望我活着不仅是为了生存，更为了生活。

写到这里我就感觉我便没那么抑郁了。我还是会抓紧时间做自己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还是会与红尘中的凡夫俗子一起苦苦求索，即使一切的哲学到最后都避免不了走向虚无。所有我要找的，只是一种平衡。等我真正找到了那一平衡点，我就能得到真正的平静，那时的我就会放下所有对自己的厌弃，学会在追求中接受，那时的我，才是我想要的自己，一个内心足够强大而敢于面对自身与整个世界的自己。

作者简介：张笑笑，华东政法大学法律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