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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民族主义研究述评*

2012-12-22王春风

广西民族研究 2012年3期
关键词:民族主义民族国家

王春风

在中西方,关于民族主义的研究有着非常多的文献,特别是在冷战结束后,但在诸多的文献中,很难找到系统的关于民族主义的经济方面的解释。原因在于,其一,“因为大部分民族主义研究者对民族主义现象本身而不是民族主义的政策更感兴趣,而经济民族主义恰恰被认为主要归结于民族主义的经济政策,它们的形式在前民族主义的重商主义时代就已经产生。”其二,“就经济学而言,从亚当·斯密以来,作为谋求世界霸权的英国及其后来倔起的同文同种的美国,它们占主导学术地位的是所谓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坚决反对国家对经济的过分干预,主张国内和国际经济自由化。二战后一段时期,西方许多国家虽全面实行凯恩斯主义,政府大规模干预经济生活,建立福利国家,但英美学者一般不仅不把这种民族国家的作用看做是经济民族主义,而且断然把经济自由主义与经济民族主义对立起来,宣称经济民族主义是一种非理性主义。可想而知,在这种学术环境中普遍缺少民族主义的经济研究空间。”所以,目前学界较少专题研究经济民族主义。从总体上看,国内外学界只是简单触及到了经济民族主义的相关问题,对它的研究并没有上升到理论化、系统化的高度,所以在此,我只能就相关的研究成果作一简单介绍与评价。

一、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分期

严荣认为,国外关于经济民族主义研究的周期性特征非常明显。大致可以将20世纪以来的这些研究分为四个周期:20世纪20、30年代,60、70年代,80、90年代以及21世纪初。这种周期是与世界政治经济发展和变化的周期大致吻合的。20、30年代的经济危机以及民族自决运动,60、70年代的石油危机以及冷战格局,80、90年代的自由化浪潮以及前苏联解体和中东欧社会发展的转向,21世纪初华盛顿共识的破灭以及中国、印度等国的快速发展,这些全球性的政治经济事件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理论研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庞中英认为,早期一些著名历史等学科的学者如海斯、斯纳德等在民族主义的“通论”中有所涉及经济民族主义,并明确指出“经济民族主义”这一民族主义是必不可少的形态。20世纪经济学家凯恩斯,新古典经济学家和经济史学家瓦伊纳都重视对重商主义的研究和辩解。随着“发展经济学”的出现,许多研究发展中国家的西方经济学家把发展中国家发展民族经济看做是一种对民族前途的关切和自然的愿望,因而称其为经济民族主义。由此展开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但“它们的一个不足是没有把经济民族主义放置于整个民族主义问题中进行分析。”对经济民族主义问题给以高度重视的是试图复兴政治经济学的国际研究。有的国际政治经济学者把经济民族主义当做是关于国际政治经济的主要思想和实践之一,而大批学者则围绕着世界经济体系中美国霸权的衰落与国际经济体系的稳定向题展开研究。当然,国际政治经济学这一学科已经不限于美国和欧洲,中国、日本等非亚洲学者从当地的历史与现实经验出发也开始重视国际政治经济学。

中国学者对民族主义的研究起步较晚。因为20世纪50年代,反对民族主义、大汉族主义和地方民族主义,是我国民族理论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60年代至70年民族主义研究几乎可以说是“禁区”,深入研究的很少。20世纪80年代以后,特别是90年代,学术界对民族主义的研究有了较大进展,但主要集中于对民族主义的政治方面。因为在人们的常识中,民族主义主要是政治性的,它所高举的“民族自觉”和“民族解放”的旗帜突出地展现了其政治性。尽管如此,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中国、印度等国家的快速发展,以庞中英为首的一些学者还是从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展开了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立足于中国和国际的现实,形成了与西方学者不同的学术见解。

二、经济民族主义研究的重点、热点

经济民族主义作为民族主义的一个次生形态,有其自身存在、发展的理论和现实依据。但从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经济民族主义研究尚处在起步阶段,并没有上升到理论化、系统化的高度。国内外学者就经济民族主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展开了纷争。

(一)经济民族主义的内涵

第一种是以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吉尔平为代表的,他把下列思想称为经济民族主义:“强调国家权力与财富之间的关系,认为经济活动要为而且应该为国家 (民族)建设的大目标即国家(民族)的整体利益服务,主张富民强国,并为经济资源而进行斗争。”同时,他把经济民族主义与经济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置于对立的地位。

第二种是以美国经济学博士肖夏娜·B·坦塞 (Shosana.B.Tanar)为代表的关于发展中国家倡导的一种经济独立的政治主张。她认为“经济民族主义是指一个国家的这样一种愿望:在世界经济体制范围内掌握本国的经济命运,以及本国领土范围内行使主权,决定谁可以开发自然资源,谁可以参与经济部门的活动。”詹姆斯·佩特拉斯 (James Patras)认为经济民族主义是“某一政治制度对其地理疆界范围内的经济资源的开发,实行国家或私人控制的进程,它是对于国内资源由本国经济控制取代外国或多国经济控制的过程”。

第三种是特指东亚国家或地区发展经济的指导思想或政治路线。把发展经济实现现代化并赶超先进发达国家作为全国全民的核心任务;充分发挥国家和政府在经济建设中杠杆作用,力图使之与市场经济有机融为一体;在思想领域中利用东方儒家文化中有利于经济发展的积极因素,激发人们的爱国热情和民族精神,简言之,倡导“经济兴国”。在东亚,日本首相吉田茂就提出并倡导经济民族主义,在韩国称之为“经济爱国主义”,最先由总统朴正熙提出。在国内外还有人将东亚早期的民族主义称为“抑制型民族主义”,“而从70年代中期起,这种以民族主义维系国民经济的政治路线转变为开发型民族主义”,这种“开发型民族主义”实际上就是东亚经济民族主义。

笔者以为,上述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理解都有失偏颇。经济民族主义作为民族国家维护国家主权和经济利益的一种重要形式,它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中都有所表现。经济民族主义的目标和价值是本民族国家的经济主权不受侵犯和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它实际上是一种国家利己主义。而经济全球化过程中,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和利益分配的不公正,成为旧国际经济秩序下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促使各国采取相应的经济民族主义战略。因此,“经济民族主义不仅仅指后起的民族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民族经济的要求和实践,而是包括了工业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两类经济民族主义”。经济民族主义在发展中国家形成了强调控制本国的自然资源和经济命运的发展主义。发展主义强调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地发展民族经济的道路。随着经济民族主义在全球的兴起,发达国家为了转嫁经济和政治危机,借“自由贸易”和“公平竞争”为名,进一步加强贸易保护主义。因此,经济民族主义既代表着经济之争,也代表着政治上的较量。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各自的国际地位及二者的互动关系也是促使经济民族主义扩散的主因。

(二)经济民族主义的理论渊源

多数研究者认为,关于经济民族主义的起源,可以一直追溯到18—19世纪汉密尔顿和李斯特倡导的争取民族工业独立和发展的保护关税理论,以及在其影响下美国和德国的保护关税运动。北美独立战争胜利后,代表北方工商业资产阶级利益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出任美国首任财政部长。他在1791年12月向国会提交的“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中,详细阐述了他的保护关税理论。汉密尔顿的关税保护理论被经济民族主义的重要代表李斯特继承与发展。李斯特从民族利益出发提出的保护贸易政策及其保护关税制度不仅为德意志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民族统一大业开辟了道路,也为美国在罗斯福新政之前实行的高保护关税提供了理论依据。他本人也被后人视为经济民族主义的理论先导。之后,凯恩斯提出“超保护贸易学说”,主张用政府的超经济权力来弥补市场失灵的缺陷。这些理论都为后来经济民族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总体来看,在经济民族主义理论渊源这个问题上学者们没有大的分歧。

(三)经济民族主义的类型

著名国际政治学者罗伯特·吉尔平把经济民族主义分为“温和型”和“强硬型”两种。前者是防守型的,试图保护本国经济免遭外来经济及政治力量的影响,它通常出现于不发达国家或经济走下坡路的发达国家,这些国家的政府执行保护主义政策,以保护其新建的或衰落的工业。较强硬的经济民族主义则是经济战的产物,它崇尚实力扩张,典型的例子就是纳粹德国。

刘中民认为,中东经济民族主义带有外生型和防御型的特点。大多数中东国家在强权的刺激下发生政治变迁和经济变迁,正是因为西方文明的入侵与强烈刺激,正是为了反对西方,中东各国才启动了其现代化进程,因此有些外国学者称之为“引进型”发展和“防御型”现代化,以示与欧洲国家由内部滋生的现代化类型相区别。

庞中英为了总结和概括当代经济民族主义的基本待点,把经济民族主义分为三种类型:第一,重商主义的经济民族主义。重商主义强调的是民族国家对经济活动的控制、干预和保护,经济活动,包括生产和出口贸易则是服务和服从于国家的根本目标。第二,自由主义的经济民族主义。在国际经济关系中,要求实行经济自由,要求自由贸易和自由投资。第三,重商主义与自由主义相结合的经济民族主义。民族国家一方面保护自己的民族产业和民族经济不受威胁,另一方面则提高民族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参与国际竞争。

庞中英这种对经济民族主义类型的划分,就在一定意义上驳斥了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吉尔平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理解,因为后者把经济民族主义与经济自由主义置于对立的地位。而从现实来看,经济民族主义并不等于重商主义,经济自由主义同样是经济民族主义的一种形式。经济自由主义形式的经济民族主义承认民族间互利的重要性,不再坚持争夺有限世界资源的零和游戏,而是强调国际合作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但由于当代经济自由主义还摆脱不了其深刻的民族性,国际互利具有不对称性、脆弱性和不彻底性,后进民族国家往往处于相当不利的地位。所以,出现了以新重商主义为主的一种保护性的经济民族主义,而当代经济自由主义是一种开放的具有世界视野的民族主义。

(四)对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

对于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国外某些学者已经有所关注,例如美国学者郝延平在他的《中国近代商业革命》(加州大学1986年版)一书中讲到“贸易交往中产生的中国民族主义”和“中国经济民族主义”。我国学者对近代民族主义的研究起步较晚,但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特别是90年代,学术界对民族主义的研究有了较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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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学者都认为中国经济民族主义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形成的。俞祖华认为“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相对薄弱,但也有一定的声势。郑观应等人在甲午战争前己提出‘商战’的口号……甲午战后,……设厂自救……20世纪初,发起收回利权运动、保路运动,标志着经济民族主义形成”。冯天瑜指出“晚清一批仁人志士力主发展实业,争取利权,挽救民族危亡,可称之为‘经济民族主义’,因不合时宜而未能取得成效,一直作为历史之流未被人们注意,然而,它不仅热忱可感,还包含若干真理的颗粒”。

对于经济民族主义在近代的发展,姜义华指出,“在20世纪的中国民族主义中,族类民族主义、政治民族主义及文化民族主义特别发达,相比之下,建立在统一市场基础上的经济民族主义则异常薄弱”。

更多的论文则是从某一个侧面认识经济民族主义。如王鸿志从兴农入手,在《晚清兴农与经济民族主义》中指出,晚清国人提出振兴农业、整顿土货,以与洋货“商战”和“农战”。这种“兴农抵洋”的经济民族主义观,警醒晚清人士认识世界争竞之世局,改变了传统的“农本”思想,注意到农工商业的和谐发展之重要,将“农”与“工商”有机地结合起来,促进了晚清农业的发展。此文在广泛占有材料的基础上,多角度、多层面地探究了晚清“兴农抵洋”维护民族利权的历史面貌,试图揭示晚清人士“兴农抵洋”、挽救利权、谋强求富之实态,并从这一侧面窥视晚清兴农与挽利权之两难和近代农业转型之面相。

安徽师范大学社会科学院马陵合则着重考察了铁路外债问题。在其著作《近代中国经济民族主义的多质性—以铁路外债观为考察点》一书中,提出“经济民族主义的载体是经济问题,但它又并非仅局限于中外经济关系的调整,而是服务于总的民族主义目标。挽回利权是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的起点;均势外交是近代中国经济民族主义工具性特性的延展;将经济民族主义的旗帜指向国内政治,则是近代中国政治革新举步维艰的曲折表现。”刘增合从鸦片商战这一历史事件入手,分析了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的非理性成份。他认为,“鸦片商战是近代经济民族主义观念的重要形式。作为一种非理性的经济民族主义观念,鸦片商战给晚清社会和国家造成的负面影响难以估量。张富强则重点研究李鸿章的经济民族主义思想,在《李鸿章的经济民族主义思想简论》一文中,从思想内容、形成原因、重大影响等方面深入探讨了晚清洋务派李鸿章的经济民族主义思想。

国内外学者从晚清兴农、振兴商业、挽回利权等角度研究了经济民族主义在近代中国兴起的原因、表现、实质、影响等相关问题,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这些研究是彼此分散的、零散的,缺乏一定的系统性,很多问题还有待继续深入。

(五)经济民族主义的历史进程

关于经济民族主义历史进程的研究,理论界有二阶段说,三阶段说,也有五阶段说。如有学者认为美国贸易政策中的经济民族主义有极深的理论和历史渊源,其发展大致可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建国初期 (18世纪70—80年代)到罗斯福“新政”(20世纪30年代)前,以高关税为主要政策工具;第二阶段从20世纪70年代末至今,以非关税壁垒为主要政策工具,称为新经济民族主义。也有学者认为经济民族主义的发展历程可以划分为地理大发现前、地理大发现后和二战以后三个阶段。五阶段说认为:从16世纪开始到18世纪中期,欧洲民族国家和民族主义开始生成并得到发展;18世纪后期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向垄断阶段发展;两次世界大战时期及其间歇期 (20世纪20—40年代),极端经济民族主义得到空前发展;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到70年代初,经济民族主义走向合作与联合;从20世纪70年代后到现在,经济民族主义再次抬头。

(六)经济民族主义的特征

关于经济民族主义的特征研究,有学者认为地区主义是经济民族主义追求相对获益和国家安全的一个当代形式,是民族主义在地区框架中的发展和延伸,体现和凝聚了当代经济民族主义的主要特点。有学者在探讨东亚经济民族主义时指出,东亚经济民族主义的第一要义——经济优先主义。经济第一主义乃是东亚国家和地区经济建设的最高原则,也是东亚成功的第一要素。东亚经济民族主义的第二要义——国家干预与市场经济的巧妙结合。强调国家的作用乃至国家至上、民族至上是各类民族主义的共同特征。东亚经济民族主义的第三要义——倡导儒家传统文化。儒家传统文化中的忠孝观、耻辱观、富有特色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如勤奋、节俭,强调和谐、不畏艰难、吃苦耐劳、学而优等等无疑是东亚经济民族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有学者认为作为现代的产物,经济民族主义表现为一种意识形态、一种政治观念和一种民族情感,同时也作为一种社会政治运动而存在。其特征为:第一,经济民族主义强调本民族的价值理念;第二,体现对本民族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强烈认同感和归属感,强调民族意识、民族特征和民族利益,并呈现出较强的差异性和多样性;第三,表现出较强的排他胜、分离性以及在一定条件下的狭隘性。也有学者认为,当前的经济民族主义有四个特征,第一,提高国际经济竞争力是当代经济民族主义的中心环节。第二,发展中国家经济民族主义当代最主要的特点是采取一系列政策推动经济发展目标的实现和致力于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新国际经济秩序。第三,发达国家奉行的是主要是保护主义和自由主义相结合的经济民族主义。第四,经济民族主义最基本的动力是追求民族国家整体在国际关系互动中的相对获益。

(七)经济民族主义的作用

从消极性来说,第一,经济民族主义可能引发全球经济民族主义的高涨,甚至招致其他国家的抵抗,不利于世界经济的稳定发展。因为经济民族主义会加大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阻力、加剧国际贸易摩擦、加重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外部压力。第二,经济民族主义可能损害世界经济政治格局的团结与稳定,影响政治、军事上的盟友关系。虽然经济民族主义是民族主义的经济诉求,但它也有政治和文化等内涵,也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如对美国来讲,与欧洲、日本经济关系的日趋紧张将可能影响其政治和军事上的盟友关系,动摇美欧日战略同盟的基础。对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也是不利的,新兴工业国家会以本国民族经济尚不成熟为由拒绝向美国开放市场的要求。发展中国家则会进一步为价格剪刀差所苦,长期受美国军事保护的小伙伴也会因担心美国放弃保护而另寻出路,这些都是不利于美国充当世界政治领袖这一既定战略目标的。第三,经济民族主义可能会增加国内社会形势的动荡因素,特别是排外主义情绪的上升会加剧国内的种族对立和种族暴力活动,给国内各方面的发展带来众多不利影响。

(八)新时期经济民族主义的表现

地区主义的发展是扩大的经济民族主义。20世纪70年代,欧洲一体化进一步深化。在此种背景下,西方学术界一些学者重返古典重商主义的政治经济学传统,掀起了强调国家利益的国家主义理论 (也称经济民族主义理论)的研究热潮。美国是传统的多边主义的倡导者,但随着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欧洲一体化的深化以及由于一体化所带来的经济利益,美国的政策倾向也开始由传统的多边主义转向地区主义。1994年建立的北美自由贸易区便成为这种转向的典型代表。除了积极筹建北美自由贸易区,美国还积极参与亚太地区的经贸合作。

同时,经济民族主义的倡导主体呈新动向:一方面,从前反全球化的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他们抱怨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而这次逆全球化而行的是欧美的发达国家,说明这些国家的制造业、服务业等行业,也逐渐不能经受开放和竞争风险。特别是教育、医疗和律师等服务业进入自由贸易领域,可能影响发达国家许多群体的利益。另一方面,以前反全球化的主角,是一些国家或国际的非政府组织,譬如劳工组织、环境保护组织等,而这次打头阵的,是发达国家的政府和国会。

欧盟当前经济民族主义抬头的表现形式主要有两种。一种表现形式体现在政府层面,即欧盟成员国之间的经济保护主义开始突出。一些主要成员国不惜公然违反欧盟内部市场规则和竞争规则,阻碍欧盟统一大市场内资本的自由流动。另一种表现形式体现在民众情绪和社会思潮方面,如民众要求政府加强对本国劳动力市场的保护,民众的排外主义情绪趋于强烈,当地人与移民以及族群之间的冲突明显增多等等。

(九)经济民族主义的发展趋势

多数学者都认为经济民族主义与全球化是相伴而生的。“经济民族主义与全球化的历史往往容易被人忽略或误解,其实经济民族主义的兴起、发展和演变都和经济全球化相关,全球化与民族主义并非此消彼长,而是长期以来一直共存并进行着复杂互动……传统的经济民族主义追求一种国民经济的独立和自主,以使国家在国际体系中更有力的行使国家主权,,然而当代经济民族主义却主要不是单纯追求经济独立,而是一个民族在全球国际经济体系中的国际竞争力,因此,一种开放的和把民族国家力量推到历史前台的经济民族主义取代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封闭和孤立的民族国家战略。”实际上,在地区主义和自由制度主义的影响下,经济民族主义也从保护主义向自由主义发展,开放合作型的当代经济民族主义开始被提倡,并逐渐成为当代民族主义的主流和常态。民族主义具有两面性,既保守又开放,两者相互渗透。国际关系中,保守导致竞争,开放导致合作。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犹如一枚硬币的两面,同属于一个整体。当代经济民族主义的基本出发点不是静态的民族利益,而是动态的民族利益,因此,它要求民族国家必须立足于本国利益的基础上从长期的战略角度出发坚持开放合作,从而积极融入国际分工体系中。很少有国家能够执行明显的自给自足政策或完全损人利己、以邻为壑的极端利己政策,因为这种政策已经过时,并不符合新条件与新环境下的民族国家利益。况且,国家战略的制定与实施还受到内外条件的制约。以开放、合作思想主导的当代经济民族主义在冷战后兴起,它是经济民族主义在全球化时代的发展,并对当代国际关系产生重大影响。

有学者认为应该克制经济民族主义,如2007年12月12日《证券时报》第3版指出:克制经济民族主义是对话双方的共同责任。罗伯特·赖克则认为,应该构建一种积极的经济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对国家经济的具体主张为:“不要竖立贸易壁垒抵制外国产品,也不要阻碍各国资本、科技的流动;容忍甚至促进对本国从事高附加值产品生产的公司的补贴,各国间可以协商找出这类补贴的恰当水平和目标;各国共同集资进行基础科学研究,把研究成果迅速推广到世界各国;力求第三世界国家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促进当地发展,增加世界财富,为此发达国家要向他们输出标准化技术,开放本国市场,减轻其债务负担,提供新的贷款。”

对于经济民族主义是否会在短时间内消亡,有学者专门著文论述了经济民族主义消亡论的矛盾,有学者认为经济民族主义在世界范围重新抬头的势头可能还将持续下去,而且在合适的政治条件下,经济民族主义还会变本加厉。

三、经济民族主义研究中存在的不足与对策

总体上来看,国内外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尚处在起步阶段,无论是理论体系,还是研究深度,都非常薄弱。对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应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在不同的语境中谨慎地使用经济民族主义概念。对于经济民族主义,不同领域、不同取向的研究都有不同的理解。尽管经济民族主义有极端与温和之分,有保守与开放之分,可是,更多的人还是很强调民族主义的负面因素。所以,在今天的背景下运用它时必须谨慎而且要有一定的限度,注意结合时代条件对经济民族主义概念做出新的阐释,以免引起误导。

第二,深化对经济民族主义实质的理解。这是问题的核心,只有搞清其实质所在,才能更好地分析经济民族主义的其他问题。笔者以为,经济民族主义实质上是一种国家利己主义。经济民族主义的最大特点是高度重视国家作为国际关系中的主要行为主体和经济发展工具的作用。冷战结束后,曾被意识形态遮掩的国与国之间的经济利益矛盾显现出来,世界资源和世界市场成为民族国家之间争夺的焦点。当利益分配不均衡的全球化进程威胁到民族经济的发展和公民的福利时,国家政权就倾向于自我保护的经济民族主义。经济民族主义潮流背后其实暗含着很多政治因素,主要是政府动用行政力量,对国内企业或产品实行保护,阻碍外国公司并购本国企业及限制进口外国产品。政府是经济民族主义的执行者,而民族企业则是经济民族主义的经济载体。在全球化的时代,则把跨国公司的成长当作民族国家振兴经济的主要手段和战略选择。

第三,深化对经济民族主义表现方式时代性、民族性、地域性的理解。主流的西方学者一般把经济民族主义等同于重商主义,同时又把经济民族主义树为经济自由主义的对立面,这种观点是不确切的,因为这并没有回答和触及什么是经济民族主义及其本质这个重大的问题,也没有看到经济民族主义与重商主义、经济自由主义之间的联系。尤其没有看到经济民族主义表现方式的时代性和民族性。而庞中英教授认为“不仅重商主义具有民族主义性质,而且经济自由主义同样具有民族主义性质并服务于民族目标和民族报负。”由此,初步的阐述了经济民族主义与重商主义、经济自由主义之间关联的一面。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不同国家、民族的背景的不同,经济民族主义还会出现全新的表现方式。由此,我们必须深化对经济民族主义表现方式动态性的理解,以揭示经济民族主义的本质。

第四,经济民族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关于民族主义的理论之间的关系如何理解?目前学界对民族主义的研究,一般是在马克思主义的视野中,是从民族的层面上来谈论问题的,如“大俄罗斯主义”、“大汉族主义”、“地方民族主义”等等,而不是从国家的层面上来考虑问题的。即使从国家层面来考虑问题,也是将它与资产阶级的阶级属性联系在一起,如他们对“泛斯拉夫主义”的批判。如果我们依据马克思主义对民族主义的论述来看待经济民族主义,则感到两者存在着较大的分歧。到底应该如何理解二者的关系呢?这是一个有待深入的理论问题。

第五,经济民族主义与多民族国家内的民族主义的关系如何理解?学术界关于经济民族主义的理论观点,无论是对其发展历史还是内涵,甚至是关于经济民族主义的作用,大多数人都是从国家层面进行论述的。这种研究能够说明国家经济行为的目的性,能够为国家的经济政策提供一定的理论指导。正因如此,国家层面的经济民族主义才成为西方国家的“治国宝典”。但是,如果从多民族国家内部民族的层面来考虑问题,这种研究思路就存在着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如这样的认识是否符合当前世界各国的实际?能否解决当前多民族国家中存在的民族问题?是否应该把区分单一民族国家和多民族国家作为突破口,对经济民族主义的运用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对这一系列问题的回答,都需要我们对经济民族主义作出现实与理论的思考。

第六,要深化对中国经济民族主义尤其是当代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在中国学术界,民族主义历来是一个敏感的课题。从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对中国近代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很多问题还有待深化,而对于中国当代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成果几乎没有。理论研究的欠缺,不等于现实问题的不存在。只有直面现实,才能既提升理论水平,又为解决现实问题献计献策。

上述问题是理论研究者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对它们的进一步探讨,对深化经济民族主义的研究有着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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