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生存式发展:低碳社会的实践理性方向
——在世界风险和全球生态危机境遇中探索文化强国的道路
2012-12-21唐代兴
唐代兴
可持续生存式发展:低碳社会的实践理性方向
——在世界风险和全球生态危机境遇中探索文化强国的道路
唐代兴
文化强国的实践理性道路,是开辟低碳社会。低碳社会是以排放低碳气体、改变温室气候为动力,以探索新能源方式和技术方式为基本手段,以创建新型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为两翼途径,以实现“人与天调”的全新生活方式和美学方式为最终目的的生境化生态文明社会形态。因而,为实现生境化的生态文明目标,低碳社会的实践理性方向只能是全面探索可持续生存式发展,而不是可持续发展。低碳社会所面对的根本问题、所肩负的根本任务是生存问题,而不是发展问题。可持续生存式发展是指在实现可持续生存基础上的发展。可持续生存包含人、社会、地球的可持续生存三层含义。
低碳社会;生境化生态文明;可持续生存式发展;文化强国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决定》提出了“文化强国”战略。文化强国战略,实际上是党和国家在总结30多年经济改革发展巨大成就基础上,积极应对世界风险、全球生态危机、社会发展转型三者所构成的当代境遇而作出的发展国策的调整。
世界风险、全球生态危机、社会发展转型,此三者所构成的中国当代境遇,可以实际地表述为自然环境生态和社会环境生境的日趋恶劣而面临着生境化重建。这一重建的远景目标是生态文明,其现实道路是低碳社会,其基本的社会途径是可持续生存式发展。所以,文化强国战略的最终努力方向,是通过全方位的文化建设运动,从根本上解决环境生态问题,化解生存风险和各种现实的或潜在的危机,实现社会发展转型,达到繁荣和强大的目标。
从1992年150多个国家关注温室气候而制定出《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到1997年为限制发达国家温室气体排放量以抑制全球变暖而出台《京都议定书》,再到2009年底世界气候变化大会之《哥本哈根协议》,为拯救人类和地球,“低碳社会”浪潮开始形成。然而,构建低碳社会,既是一个认知和行动并重的过程,更是一个认知引导行动的探索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达成对“低碳社会”的社会化共识,是其根本。
一、“低碳社会”释义
古人讲“天行有常”,最重要的是气候变化有规律。气候一旦突破自身规律而运行,则意味着整个地球和宇宙生态的失衡。
人间境遇状况与气候失律之间的对应关系,恰恰揭示了“人与天调”对维持整个自然生态正常运行的根本性,同时也揭示出另一个规律:一旦人脱离或放弃了与天调的努力,气候失律成为必然。
在今天,气候失律的根本表现,就是温室效应。从根本上讲,温室效应主要源于二氧化碳排放的持续超量,从而导致整个地球成为高碳化的地球,整个社会沦为高碳化的社会。
高碳社会与高碳地球,这二者之间构成一种互为因果状态:即只有当高碳社会形成和不断强化时,地球的高碳化状态才由此产生;一旦地球进入高碳化状态并持续高升时,整个自然宇宙就会发生巨大失律性裂变,地球遭灾、人类遭难。面对此,人类要想继续在地球上存在,就必须行动起来消除地球的高碳化状态,创建低碳社会。
创建低碳社会,其首先任务是认知,因而,必须对“低碳社会”概念有明确的定位。
“低碳社会”概念最早出现于庄贵阳《中国低碳经济发展的途径与潜力分析》(《国际技术经济研究》,2005年第 3期)一文,直到今天,CNKI检索,其相关文献约40篇,但只有少数作者对此概念予以了界定:
“低碳社会”是人类应对国际社会大量消耗化石能源、大量排放二氧化碳引起全球气候灾害性变化而提出的新社会发展方式和社会形态,是以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低碳含量和高效能、高效率、高效益以及环境优化、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为基本特征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低碳社会是一种新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是我国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最现实、最基本的路径。〔1〕
所谓“低碳社会”,就是整个国家或地区实现较低 (更低)温室气体 (二氧化碳为主)排放,届时人类将渐入循环能源社会的大门,并结束石油、天然气时代。如果说人类社会经历的木柴时代造就了农业社会文明,煤炭时代造就了工业社会文明,石油时代成就了现代社会文明,那么,在油价持续走高的情况下,人类社会可能迅速迈向低碳社会。〔2〕
要真正有效地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我们在接受低碳排放理念的同时,需要进一步扩展实现低碳排放的视界,不能仅仅局限于低碳经济,而应着眼于推动整个社会的变革,建设低碳社会。在此,低碳社会是指适应全球气候变化、能够有效降低碳排放的一种新的社会整体形态,它在全面反思传统工业社会之技术模式、组织制度、社会结构与文化价值的基础上,以可持续性为首要追求,包括了低碳经济、低碳政治、低碳文化、低碳生活的系统变革。〔3〕
上面关于“低碳社会”概念的三个描述性定义各有侧重,第一个定义侧重于经济发展方式,把创建低碳社会的目标定位在构建一种新的经济发展模式;第二个定义侧重于社会构建,把创建低碳社会的目标定位在实现一种新的社会文明,至于这种社会文明是什么形态的,则不得而知;第三个定义使“低碳社会”概念突破了单一的“能源”和“经济”的认知模式,而拓展到政治、文化、生活的范围来思考问题,但对于低碳社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蓝图描述。因而严格说来,社会对“低碳社会”的认知还处于初步阶段。
要很好地理解和定位“低碳社会”,首先得理解“低碳”概念的多重意指性:“低碳”概念既意指一种温室气体排放方式,也意指一种能源方式,更意指一种技术方式。整合地看,低碳是指低温室气体的排放方式,这种排放方式要变成现实,必须改变现有的能源结构,因而,探索一种新的能源方式成为必然;要重建一种能源方式,所涉及的根本问题恰恰是技术革新,所以,实现低温气体排放方式最终表达为一种新的技术方式。然而,要实现此三者,必须重建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消费方式,这既是低碳化的新能源方式和技术方式的实现形态,又是构建低碳温室气体排放方式的前提和基础。进一步看,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的感性呈现,就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和美学方式的实现。
由此不难看出,低碳社会是一种新型的社会形态,它是排放低碳气体、改变温室气候为动力,以探索构建一种新能源方式和技术方式为基本手段,以创建一种新型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为两翼途径,以实现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和美学方式为最终目的的生态文明社会形态。
二、“低碳社会”蓝图
从上面的概念释义看,“低碳社会”这个概念本身就不是一个经济学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学概念和文化学概念,因为这个概念给我们展示的原本就是一幅新的社会蓝图,并且这幅新的社会蓝图所宣示的恰恰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当前文明形态的新型文明形态。客观地讲,低碳社会是相对“高碳社会”而论的。
从能源角度看,高碳社会是以一次性石化燃料为动力能源,这些动力能源主要是煤、石油、天然气等;而低碳社会是以可再生能源为动力能源,这些动力能源主要有太阳能、风能、水能、植物能等。
从生态影响方面看,高碳社会是高污染化的,并且这种高污染是全程化的,包括从生产到消费,每个环节都是高污染的。这种高污染源于高碳排放,包括原料燃料生产碳排放、商品生产过程碳排放、生活消费碳排放、(生活和生产)废弃物处理碳排放。与此相对,低碳社会是去污染和低污染化的,因为低碳社会是以可再生能源为动力的,并且以是环保产品、绿色产品为主,生活消费都将环保化、绿色生态化。
从经济形态方面讲,高碳社会追求的是地缘化经济,或者地理资源经济,这种经济形态有三个特征:一是其经济必以地缘为绝对疆界,哪怕是20世纪后半叶以来所形成的跨国经济形态,仍然是建立在地缘疆域基础上的;二是其经济必以地下或地面的物理资源为原材料,包括动力能源也是如此;三是其经济行为体现强烈的竞争性,并且竞争构成了高碳社会经济展开的根本动力,它贯穿在个体之间、企业之间、地区之间、国家之间。如上三个特征引导其经济行为形成极强的侵略倾向。这种侵略倾向主要展开为两个方面,一是自然侵略,其典型表现就是无所顾忌地征服自然、改造自然、掠夺自然;二是地理侵略,其主要表现就是殖民主义扩张和市场垄断。
与此相反,低碳社会追求全球性经济,或者说宇宙资源经济。这种经济形态也有三个特征。一是其经济必然全面打破其地缘疆界而追求全球化。地缘经济追求对地球资源的掠夺、对社会财富的自我聚敛;全球经济却追求对地球资源的滋养,对社会财富的共济。二是其经济必以地上资源或者说太空资源、宇宙资源为原材料,包括其动力能源也是如此。三是其经济行为高度协同,并且其协同性构成了低碳社会展开的根本动力,这种动力机制同样贯穿在个体之间、企业之间、地区之间、国家之间。因而,全球性经济将全面遵循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原理,这即是竞斗原理和自我限度的适应原理。竞必须以自我限度的适为准则并以实现其适为目的,惟有如此,竞才是生,竞才创造生。如上三大特征规范低碳社会的整个经济行为,必须是协同生境化的。这种协同生境化主要展开为两个方面,一是协同自然并促进自然生境化;二是协同社会并促进社会生境化。
从社会目标看,高碳社会是以人类为中心,其最高人本目标是无限度的物质幸福论。因而,高碳社会以发展为主题,并且其发展定位又必以经济为中心,以物质财富的高增长为指数。这是高碳社会以消费促生产的内在动力机制,这也是高碳社会崇尚实利主义的内在价值根源,这更是高碳社会培养和激励人、企业、组织甚至民族、国家之侵略性格的最终理由。与此相反,低碳社会是以生命为中心,其最高人本目标是有限度的物质幸福,更准确地讲,低碳社会应该以追求生态幸福为最高目标。因而,低碳社会必以可持续生存式发展为主题,并且其发展必以自然、生命、人、社会四者的共在互存、共生互生为准则,以生态财富的增长为指数。所以,低碳社会应该以节俭生活和美学创造引导生产为内在动力机制。
将如上对比描述的内容予以抽象概括,低碳社会所展示的社会蓝图,就是一幅生境化的生态文明蓝图。这幅生境化的生态文明蓝图的实践展开方式,就是可持续生存式发展。
三、生境化生态文明:低碳社会的目标
(一)低碳社会以生态文明为目标
创建生境化生态文明,是低碳社会的最终社会目标。
“生态文明”,是一个中国话语,当它被写进党的十七大报告作为国家发展战略而确立下来后,创建“生态文明”社会达成了社会共识。
创建生态文明社会之所以能够并毫无困难地达成共识,这并不是中国人的智慧和中国特色所致,而是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自然体现。早在20世纪中期以来,西方社会就开始了对人类未来新文明形态的探索与研究。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未来社会学盛行,最著名的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立足于当代人类存在的当下处境,通过透视历史的长河而提出“第三次浪潮”的假设。他指出,人类的第一文明浪潮,发生在一万年以前,人类进入农业社会,人类从与动物为伍的野蛮社会中解放出来而成为与动物相区别的人。第二次浪潮却发生在三百多年前,这就是工业革命,它摧毁了古老的社会,创建起了一个让人类充满无穷乐观态度的丰富多彩的社会形态和社会制度。然而,很不幸福的是,“第二次浪潮的乐观主义遭到了第三次浪潮文明的痛击,悲观主义成了一时的风尚。今天世界迅速认识到,在道德、美学、政治、环境等方面日趋堕落的社会,不论它多么富有和技术高超,都不能认为是个进步的社会。进步不再以技术和物质生活标准来衡量。社会不会只沿着单一轨道发展。丰富多彩的文化是衡量社会的标准。”〔4〕因为进入20世纪后半叶,表现上看来欣欣向荣的“世界正在从崩溃中迅速地出现新的价值观和社会准则,出现新的技术,新的地理政治关系,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传播交往方式的冲突,需要崭新的思想和推理,新的分类方式和新的观念。”〔5〕
阿尔温·托夫勒所描绘的第三次浪潮,就是继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之后的第三种新文明形态。这种新文明形态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探索,终于开始展露出她的整体轮廓,这就是生态文明。生态文明是相对工业文明而立论的,并且生态文明是对工业文明的超越形态,也是对工业文明的取代形态。当这样来审察“生态文明”时,一个问题暴露了出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一如既往地给人类生活带来无穷好处的工业文明,为什么要遭受我们的抛弃?我们为什么要用生态文明来替代工业文明?
要解决这两个问题,首先得从整体上了解工业社会的特征。概括地讲,工业社会有三个基本特征:第一,使用不能再生的石化燃料作为能源基础和能源动力;第二,技术构成工业社会的真正支撑点,全力追求技术的发明与革新,成为社会的主动力;第三,社会生产必以消费为社会动力。具有如上特征的工业社会,却是由如下三个相互盘根错节的信念所支撑:第一,一切各不相同的意识形态,都是建立在人类社会面对自然、征服自然的思想观念基础上的;第二,工业化是社会进化的最高阶段;第三,历史的潮流推动人类奔向生活更美好的未来,则势不可挡。
进一步看,这三大信念的基石却是其无限度的物质幸福论。建立在大工业生产范式基础上的工业文明社会,是“以人对物质的无限欲望与需要、掠夺与占有为动力,以科学主义为展开方式——即以对科学的发现和技术的开发为展开形态以傲慢的物质霸权主义观念为行动纲领,以绝对经济技术理性为行动原则,以追求无限度地满足人的物质快乐和幸福为最高目标。”〔6〕工业文明社会的这一整体追求标志了它只能是一种极限文明形态,这种极限文明形态发展到今天,已经从三个方面自我中止了它自身的发展:一是它改造、征服的掠夺自然成性,把人类自己推向了与自然世界完全对立的转折点;二是它无限掠夺自然资源和高度消耗、浪费自然资源,使自然资源处于枯竭状态;三是它持续追求经济高增长造成了整个地球的高污染化、高碳化。如上三个方面的持续强化,最终形成无可逆转的合力,开辟工业文明的自我否定之路,在这条自我否定的道路上,只有生态文明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工业文明带来的根本危机,开辟人类的强健新生。
(二)生境化:生态文明的实质规定
生态文明成为低碳社会建设的目标追求,并不是本文的标新立异,正如上述分析,它不仅有其存在的客观依据和历史走向依据,而且更有其国策依据,十七大报告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循环经济形成较大规模,可再生能源比重显著上升。主要污染物排放得到有效控制,生态环境质量明显改善。生态文明观念在全社会牢固树立。”非常明确地指出了生态文明建设的三大首尾相连的具体任务:重建能源节约型和生态环保型的产业结构、生产方式和经济增长方式→重建资源节约型和环保型的消费方式→有效控制污染排放、改善生态环境质量。并且,这首尾相连的三大任务,贯穿了一个主题,那就是生态环境保护和生态环境质量。但这里却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所要保护的生态环境应该是什么样的环境?二是生态环境质量要达到什么标准?如果这两点得不到具体的明确,那么,生态文明则没有明确的目标要求,同时,作为以生态文明为目标蓝图的低碳社会建设,也可能会因为没有真实的目标指向而变得盲目,或变得目光浅短而浅尝辄止。
这里有必要明晰“生态环境”和“生态关系”的内在关联:“生态环境”不过是其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总称,更具体地讲,生态环境即是自然、生命、人、社会四者整合生成、动态变化的关系,这即是“生态关系”,它实际敞开为五个维度:一是人与地球、宇宙之间的生态关系;二是人与物种生命之间的生态关系;三是人与民族、国家、社会之间的生态关系;四是人与他人之间的生态关系;五是人与内在自我之间的生态关系。整体地看,生态关系的生成及其变化,构成了最现实的生态环境;反之,生态环境的感性敞开,就是变动不息的生态关系。
由此不难看出,“生态环境”所蕴含的核心问题是“生态”。什么是“生态”?生态即是指人与自然、生命、社会之间的存在关系的生变与协调状态。这种生变与协调状态,也可能是朝着消极的、非活力方向敞开,也可能朝着积极的、充满活力的方向敞开。环境的前一种敞开状态,就是死境;环境的后一种敞开状态就是生境。因而,生态环境有生境与死境之分。工业文明走向没落的根本原因,是它把原本就存在的生境化的生态环境变成了死境;生态文明所努力追求的,就是通过构建低碳社会的方式,将已经濒临于死境的生态环境重新恢复过来,使之成为生境化的生态环境。所以,生态文明的实质就是生境,创建生态文明的实质性使命,就是重建生境化的生态环境。因而,创建低碳社会的根本任务,就是重建生境化的生态环境。生境化,既是生态环境保护所达到的环境目标,也是生态环境质量的评价指标。
四、可持续生存式发展:低碳社会的实践理性方向
低碳社会的目标,是创建生境化的生态文明。低碳社会的实践探索方向只能是可持续生存式发展。在这里,我们把低碳社会的方向定位为“可持续生存式发展”,而不是“可持续发展”,决不是一时的疏忽或笔误,而是意在于强调低碳社会与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区别,或者说要创建低碳社会,必须抛弃“可持续发展”的发展观和发展模式,开辟可持续生存式发展道路。
从根本上讲,低碳社会以创建生境化生态文明为目标;而生境化生态文明恰恰是抛弃工业社会范式并对工业文明的超越。如前所述,工业文明以物质幸福为目的论,并以此为准则而构建起以财富创造为认知起点和价值核心的生存发展观,这种生存发展观的价值导向是物质主义的,其关注的重心是惟经济发展论,由此,傲慢的物质霸权主义构成其社会行动纲领,绝对经济技术理性构成其社会行动原则。而“可持续发展”的发展观和发展模式,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工业社会的物质幸福目的论观念,并且仍然在顽强地坚持物质主义价值导向、惟经济发展论、傲慢的物质霸权主义行动纲领和绝对经济技术理性行动原则。
对庞杂的可持续发展进行梳理,可得出如下三点:第一,可持续发展仍然是以保持人类中心地位为价值前提的发展观和发展模式;第二,可持续发展仍然是“以经济发展为核心”;第三,可持续发展仍然是以满足人的需要、尤其是以满足人的物质需要为目标追求。概括地讲, “可持续发展是这样的发展战略,它为了实现财富和福利的长期持续增加,而对一切资产、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也包括金融和实物资产等实施管理。”〔7〕正是因为如此,可持续发展通过布伦特兰委员会的推动,最终成为一个面向第三世界国家的激进话语,它是更新资源管理中追求更大化的持续产出,或者追求最大的可持续增长。更重要的是,“可持续发展也包含着一让人安心的修辞手法。我们可以全部拥有它们:经济增长、环境保护、社会正义,不只是在当前,而且是永久性的。”〔8〕从本质上讲,可持续发展是一种比工业主义更贪婪的求全主义,它即要以经济发展为中心,追求全面高速的经济增长,满足人的需要,又要保护环境,满足子孙后代的需要。正是这种贪婪的求全主义,使“可持续性学派的观点还远远难以令人信服。到目前为止,它们产生的一切充满了矛盾、混乱和内在的不一致。”〔9〕这种理念上的混乱、前后不一致和实践上的求全主义,使“在一个由市场自由主义支配的世界上,可持续发展的前景是暗淡的,除非它能够表明环境保护对所有地方的收益率和经济增长都是有利的,而不仅仅是这些竞争性的价值能够相互调和。”〔10〕
简要地讲,可持续发展就是发展的可持续性,它所强调的是发展,是发展的不停顿性、不间断性、连续性,具体地讲,就是经济增长的高速性和不间断的持续性。因而,可持续发展观所追求的方向与低碳社会所努力的方向,构成了内在不一致。因为具体地讲,低碳社会努力于碳的低排放或零排放,重建生境生态,恢复自然气候。而碳的低排放或零排放问题、生境生态的重建问题和对自然气候的恢复问题,都不是发展问题,而是生存问题。抽象地讲,低碳社会所致力于实现的,是“人与天调”,即实现自然、生命、人、社会四者的共生互生。“人与天调”的问题,不是发展状态,而是生存状态。所以,无论是从具体方面审视,还是从整体抽象的角度来看,低碳社会所面对的根本问题、基本问题都是生存问题,而不是发展问题;低碳社会所肩负的根本任务,也是生存问题,而不是发展问题。所以,低碳社会的实践探索创建,只能走可持续生存式发展的道路,而不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因为如果选择可持续发展方式,低碳社会探索与创建,只能成为空话。比如,走可持续生存的路子,要实现低碳排放,必须启动税收等法律手段和政策杠杆,规范、压缩汽车生产产业,抑制汽车消费;但如果走可持续发展路子,就是为保持高经济增长指标,而可出台各种鼓动政策,鼓励汽车消费,刺激汽车产业无限度发展,其结果,低碳排放只成为空洞理念而束之高阁,低碳社会只成为惟经济增长模式的装饰话语。再比如,长江、黄河历来被我们誉为母亲河,这标明长江、黄河之于中华民族生存的根本性。今天的长江、黄河的生态状况极为不佳,它面临着生存的危机。如果按照可持续发展观,在长江、黄河流域再修建更多的水电站,这是符合可持续发展要求的,但如果这样下去,长江、黄河的生存能力将更加被弱化,最后丧失最基本的可持续生存潜力。因而,按照可持续生存式发展要求,现在的长江、黄河最需要的休养生息,是它们必须恢复可持续生存能力,而不是雪上加霜的进行水电开发。但这只是对长江、黄河之可持续生存的消极的不作为方式,如果采取积极的作为方式,国家应该采取紧急行动对策,对黄河、长江流域的水电站展开全面审查和清理,然后对这些星罗棋布的大小水电站实施有计划的拆毁,使这两条母亲河重新恢复流畅,重新恢复自净化能力,从而使其恢复生境化的自承载能力。
“可持续生存式发展”有三层含义。首先是生存与发展的关系。可持续生存式发展强调生存的根本性,强调生存是发展的前提、基础、动力。没有生存,不可能有发展;并且,发展只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所以,生存不仅是发展的前提、基础、动力,还是发展的归属。其次是可持续生存与可持续发展的关系。可持续生存强调了生存的可持续性,可持续发展强调了发展的可持续性。可持续生存式发展强调可持续生存的根本性,没有可持续生存,根本不可能有可持续发展。所以,可持续发展只能是在可持续生存的基础上的发展,并且也是为了可持续生存的发展。最后,可持续生存式发展,是指在实现可持续生存基础上的发展,是为了不断强化和在更高水平上保障可持续生存的发展。
这里必须在一个更广阔的视野背景上来理解“可持续生存”这个概念。可持续生存至少有三层含义。其一是指人的可持续生存,在这个意义上,第一是要求人人得以生存;第二是人人得以可持续生存。比如,一个保持高经济增长的社会,总是一个高污染、高碳排放的社会,因而,高污染、高碳排放始终与持续的高经济增长互为因果、紧密一体。因而,在一个追求持续的高经济增长的社会里,或者说在一个高污染、高碳排放的社会里,社会正义往往成为空话,因为穷人总是被置于更恶劣的生态环境里,承受更多的二氧化碳、更多的污染,吸纳更多的废气和噪音,吃更多的高含毒性食物,承受更多的灾疫之难,“正如地震这样的自然灾难,总是造成更多的穷人死亡和害,因此,人为造成的环境灾难也总是给全家人带来最大的打击。因此,尽管人人生而平等,但是并非所有人都遭受同样的环境退货的负担。”〔11〕而富人则相反,越是富裕,就越能享受低碳排放的生活环境。因而,可持续生存必须重点考虑穷人可持续生存问题。必须严肃地考虑如下问题,并谋求真正的解决之道: “大多数为环境质量而提出的解决方案,会直接或间接地对贫困或低收入群体产生不利的影响。”具体地讲,“如果控制污染的成本被直接在各个方面传递给消费者,那么低收入家庭将不成比例地受到影响。如果新技术能够解决环境危机,而降低物质生产的速度是必需的,那么低收入家庭会再次承担这一冲击,因为他们中间越来越多的人将会加入到失业者的行列。”〔12〕
其二是社会的可持续生存,这里的“社会”是一个全称判断,是指国家共同体社会,因而,社会的可持续生存,是指整个国家共同体的可持续生存,它包括城市社会、农村社会、发达地区、贫困地区的可持续生存。
其三是地球的可持续生存,包括地球生物圈的可持续生存,物种生命的可持续生存,具体可以落实到江海河流的可持续生存,比如,长江、黄河的可持续生存,事实上标志着整个中国社会的可持续生存状况。
〔1〕任福兵.低碳社会的评价指标体系构建〔J〕.江淮论坛,2010,(1).
〔2〕胡文瑞.为低碳社会做好准备〔J〕.中国石油石化,2008,(13).
〔3〕洪大用.中国低碳社会建设初论〔J〕.人民大学学报,2010,(2).
〔4〕〔5〕阿尔温·托夫勒.第三次浪潮〔M〕.朱志焱,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28,43-44.
〔6〕唐代兴.生态理性哲学导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21.
〔7〕〔9〕E.库拉.环境经济学思想史〔M〕.谢杨举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76,192.
〔8〕〔10〕约翰.德赖泽克.地球政治学:环境话语〔M〕.蔺雪春,郭晨星译.山东大学出版社,2008.178,182.
〔11〕Mark Dowie,Losing ground:American environmentalism at the close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Cambridge:MIT Press,1995.p.141.
〔12〕PeterWenz,Environmental justice,Ald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88.p.1.
D61
A
1008-9187-(2012)02-0096-0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灾疫伦理学:通向生态文明的桥梁”(09BZX058)
唐代兴,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四川 成都 610068。
刘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