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龚育之党史研究的原则、理论与方法
2012-12-21岳婷婷
岳婷婷
浅析龚育之党史研究的原则、理论与方法
岳婷婷
龚育之在多年的中共党史研究实践中,提出了一系列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原则、理论和方法。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原则,龚育之认为应坚持党性与科学性的统一;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理论,龚育之强调要发挥党史资政育人的功能、拓宽研究视野、加强党史学界内外互动、学术讨论要百家争鸣;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方法,龚育之提出要注意加强理论研究、注重运用历史主义分析法。
龚育之;中共党史研究;历史分析法
龚育之是我国著名的中共党史学家,在中共党史研究领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龚育之一生治学严谨、思想解放、与时俱进,晚年尤其注重对中共党史研究的原则、理论和方法进行系统阐述和总结,相关宏论主要收录在《龚育之论中共党史》和“党史札记”系列著作之中。其中,许多精辟论述和独到见解值得广大中共党史工作者认真学习和借鉴。
一、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原则
龚育之一生执着追求科学与革命,始终强调中共党史研究的党性原则和科学性原则。他在接受《人民日报》记者吴珺采访时曾指出:“党史是一门科学,以党的历史为研究对象的科学。学习和研究党史,必须把党性和科学性统一起来。”〔1〕
龚育之在谈话和文章中多次要求党的研究机构和党史工作者,在从事党史研究工作时,要坚持党性原则。他认为,党史学是一门历史科学,这门科学党性很强。党性内在地包含相互关联的两层含义:一层是民主集中的组织纪律,即遵守决议、服从中央,坚决执行党的方针政策;一层是党的思想路线,即实事求是、尊重实践。
由于党性本身就要求严格的科学性,因而龚育之强调党史研究也要坚持科学性原则。他指出:“科学的党史著作,不是以历史决议为出发点做简单的演绎,而是以历史事实为出发点,从中引出合乎实际的历史结论来”。〔2〕共产党员、党史工作者,站在人民立场的中国现代史研究者,在研究党史的时候要采取严肃的、科学的、实事求是的态度,采取尊重客观实际,尊重历史事实的态度,把党史研究当作严肃的科学工作来从事,要置身于党和人民的事业之中,而不能“置身事外”,不能用搜奇猎异的低级趣味去研究党史。
总之,在党史研究中,必须坚持革命性与科学性的高度统一。如果不顾党的利益,不讲党的纪律,不遵守党的历史决议,不采取正确的态度,就会偏离正确的方向。同样,如果违背科学性,也就从根本上失去了党性。
作为学者,科学的理论研究需要独立思考、自由探讨;作为党员,必须遵守党的决议、宣传党的决议。如何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龚育之认为,解决这一难题的正确办法,不是保持距离,而是保持科学态度。“遵守党的纪律、党的决议,同对理论问题进行自由的科学研究、科学讨论,这两个方面,在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和民主集中的组织制度的基础上,完全可以求得统一。这样的统一,是多样化的统一,是生动活泼的统一。党作为一个战斗组织,必须有统一的认识、统一的纪律、统一的行动。同时,我们的组织,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科学的组织,民主的组织,无产阶级先进分子的组织,它为了保持它的指导思想、它的方针政策的正确性,需要使它的思想、政策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为了达到科学的认识,需要展开自由的科学研究和科学讨论,这两个方面一定要统一起来,也一定能够统一起来。”〔3〕
作为学者,龚育之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对客观真理负责,对历史负责;作为党员,他心甘情愿地为坚持和维护人民利益而为党所用,依照科学和民主的原则为党所用。龚育之说过,研究无禁区,宣传有纪律。他也说过,想的要比说的多,说的要比写得多。“研究无禁区”和要想得多,是科学的态度,是指为革命而思考和探索真理是不应该受到限制的。“宣传有纪律”和说、写要谨慎,是党性的表现,是他高度社会责任心的表现。
当前,党史研究面临着科学进步和时代发展的强烈挑战。党史工作者必须进一步解放思想,用更开放、更深邃的眼光和更科学的态度,去观察历史和现实,把党史研究推向更高的科学水平,这是党史研究的发展趋势,也是党史研究的希望所在。
二、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理论
龚育之在进行中共党史研究的过程中,从理论上深刻阐释了党史学界所关心的许多重要问题,包括要发挥党史资政育人的功能、拓宽党史研究的视野、加强党史学界内外的良性互动、提倡学术讨论要百家争鸣等。
(一)中共党史研究的功能:资政育人
龚育之将党史著作称为“资政育人的生动教科书”。在他参与下形成的江泽民给中央党史研究室的指示信中,明确提出了党史工作“资政育人”的根本任务。他认为:“研究历史固然不能代替研究现状,但是如果不了解和研究历史,特别是同现实最切近的历史,要透彻地了解和研究现状,是不可能的”。〔4〕从现实出发,从中国共产党执政的角度出发,必须加强对党的理论和历史的研究,“不研究历史,就不了解今天的现实是怎样发展而来,对现实的了解就缺乏历史的深度”。〔5〕古人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自建党以来,特别是建国以来,在中国共产党为社会主义而奋斗和探索的历史进程中,既取得了伟大的成就和经验,也经历了不少的失误和挫折。了解、研究和总结这些历史,将鼓励、鞭策和帮助我们面对新的实际,在新的奋斗和探索中,去创造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历史。
龚育之非常注重党史的育人功能。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战火硝烟的年代似乎一去不复返,各级领导岗位上的中青年干部中,有相当一部分同志对建党以来的历史不是很熟悉甚至很不熟悉,有的同志对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也不太熟悉。为此,龚育之多次强调:“资政育人,这就是学习和研究党史的现实意义。”〔6〕在谈到《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对党史研究的意义时,龚育之特别强调:“我们不能只限于去领会书中对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论述和概括,还应该着重去领会书中反复强调的要用历史来教育青年、教育人民这个总的命题。”〔7〕
(二)中共党史研究的内容:拓宽研究视野
龚育之认为,从党史研究的角度说,党史研究工作者“需要放宽、再放宽自己的视野。”〔8〕党史上的重大问题、重大事件、重要人物的活动,是党史研究的对象。但仅仅反映这些,并不是对历史全貌的还原,因为历史的外延本来就是丰富的、多层次的。
其一,党的历史要写出人民创造历史的活动。龚育之一再强调:“党史并不只是党的文件和会议,党的领袖和英雄,而且是党员群众和人民群众斗争和命运的总体的描述”〔9〕;其二,研究党史不能仅限于政治斗争,应该把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各个方面都写充分。单写政治斗争,无法全面地反映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和建设的历史,只有把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情况都写出来,写充分,才能呈现出历史的全貌;其三,要加强党史人物的研究。龚育之主张“党史人物的范围还是放宽一点为好”〔10〕,在已经写入党史或写了传记的人物的基础上,要进一步放宽。经济建设人物、科教文人物(特别是社会科学方面的人物)、一些重要的影响大的犯过错误有过争议的人物、历史上被错杀冤死的中共党员、甚至是有特殊经历的普通人物,都应该纳入党史人物研究的视野。
龚育之曾多次呼吁有关方面为胡耀邦编《胡(耀邦)选》,正是这一党史思想的体现。2004年4月,龚育之在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上的讲话中首次提出这个问题,他说:“这样一位党史人物,在党史研究中是不是也应该给予足够的重视呢?是不是也应该像别的许多重要领导人那样,有正式的机构组织力量,为他编选集、写传记呢?”〔11〕2005年11月,他又在《炎黄春秋》第11期撰文申述编《胡(耀邦)选》的理由:一是合乎惯例,二是较为易出。2006年12月,他在胡耀邦女儿满妹的《思念依然无尽》作品研讨会上发言,再次提出包括编一部选集在内的“五大件”建议。龚育之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这个问题,表现出了巨大的政治勇气和理论勇气。
党史人物是党史研究的重要内容,一个一个人的故事和经历未必能写进党史,而研究党史则不能不研究一个一个人的历史。作为中共党史学会会长的龚育之,不仅提倡而且以身垂范。在他的“党史札记”中,既有对毛泽东、聂荣臻、邓小平、胡耀邦、薄一波、彭真、陆定一、周扬、胡绳、于光远、秦川、胡乔木等高层政治人物和部门领导的回忆与研究,也有对他接触过的一些学者和其他领域内的人物的回忆和研究,如化学家傅鹰、中宣部同事洪沙、出版家黄洛峰、党史学家郑惠等。这些忆文追思往往透过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或特定历史时期的几件小事,折射出一部党史或党史的某个发展阶段。写这些人物,能够多层次地反映历史的真实,丰富历史著述的内容。这不仅是作者研究党史的潜意识,更是作者的自觉。
龚育之多次强调,在党史领域,研究者的眼界要宽阔一些,“专是必要的,要有许多专于一个时期、一个方面的精深的专家,但是,只限于一个狭窄的领域,没有宽广的眼界,成不了大家。”〔12〕在他眼里俯拾皆是“史”,总能把一些看似与党史无关的对象、题材纳入党史范围,经过妙笔而生花,写出一篇篇很有趣味的党史文章。
(三)中共党史研究的队伍:加强党史学界内外互动
龚育之认为,党史研究的队伍应该扩大。他在一次会议上发言时曾提到,理论研究的队伍应更广大一些,并解释说:“从思想上说,就是不搞小圈子,不搞唯我独‘马’,唯我真‘马’,在爱国的基础上,在社会主义的基础上,在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尊重和发挥更多的理论工作者从事研究和讨论的积极性;从组成上说,就是吸引和接纳多方面的科学工作者,特别是吸引和吸纳更多的实际工作者,参加到理论研究和讨论中来。”〔13〕
2005年7月,龚育之在中共党史学会的发言中,还谈到了党史界内外的互动问题。他不太赞成所谓“官方党史学”和“民间党史学”的说法,认为这两个概念很难界定和划分清楚,建议使用“党史界内外”的说法。当前的党史研究存在一个问题,即一些界外的研究不被界内重视,一些界内的研究也不被界外接受。党史界内外既有对史实判定、历史看法的分歧,也有研究方法、研究思路的差异。
面对这种分歧和差异,龚育之认为,正确的做法是保持和加强党史界内外的良性互动,并提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史料方面,通过一定的方式共享信息资源;史实方面,对不同的判定要加强交流,澄清事实,可以存疑,也可以存异;史观方面,在坚持历史决议和党代会基本结论的基础上,党史界内外学者都应当尊重对方的严肃的学术研究,平等探讨,不必强求一致。龚育之热情倡导党史学界内外打破壁垒,加强良性互动,也是他开放的党史研究观念的一个重要体现。
(四)中共党史研究的学风:学术讨论要百家争鸣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中国文艺界的指导方针。党的十四大以后,龚育之在一次理论座谈会上发言,提出“思想更解放一点,理论更活跃一点”的观点,他说:“不同意见的讨论是真理发展必不可少的,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阻碍和迟滞真理发展的、即小平同志视察南方谈话中批评的那种‘拿大帽子吓唬人’的做法。动不动拿大帽子吓唬人,势必窒息理论工作的生机和活力。”〔14〕
龚育之曾多次在发言、谈话或文章中提倡学术讨论要百家争鸣:“学术讨论嘛,就会有不同的看法,或侧重不同,或视角不同,或分析问题的方法不同,或思考问题的背景不同……因而就需要交换看法,互相启发,互相补充,互相纠正。”〔15〕“提倡不同看法的讨论,学术界才能有生气。学生不但可以批评老师,而且应该勇于批评老师。如果学生对老师只说学习,只说领会,而没有不同的意见,没有自己的意见,这样的学生怎能青出于蓝?不是太没有出息了吗?当然,不是为批评而批评,为立异而立异,应该是确有研究心得的批评和立异。”〔16〕
龚育之在《讲讲胡绳》一文中写道:“‘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不赞成师辈某人的某个观点,完全可以批评和讨论。但是,总应该有对师辈的尊重,作同志式的讨论,而不应该把对方排斥在同志之外,不应该像‘文化大革命’中批刘少奇、邓小平走资本主义道路,批这个人那个人搞反革命修正主义那样,不应该用那种语言,而应该是同志式讨论的语言。用这样的方式和语言讨论学术上的不同意见,是我们党史界、理论界应有的学风。”〔17〕胡绳晚年的一些文章曾引起学界争论。龚育之认为,学术批评百家争鸣是好事,但荒诞的棒喝和流言却不是学术讨论的学风,他真诚地希望“争鸣属于学者而流言止于智者。”〔18〕
三、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方法
在研究方法上,党史研究受中国传统史学的影响,长期存在重史料、轻史论的倾向。一些党史工作者一味猎取新史料,进行繁琐的考证,造成史料垄断之风渐增,理论思维之风难长。
龚育之是党的理论大家,在多年的党的理论宣传和历史研究实践中,结合党史学科的特点,总结了不少符合学科实际、具有学科特色的治史方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提倡党史工作者加强理论学习和研究。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龚育之就提出要把学习理论、研究现状和研究历史相结合。1995年7月25日,他在全国党史部门领导干部理论学习会上的讲话中进一步指出:“就整个党史研究来说,还是要提高理论水平。理论和历史的结合,历史和理论的结合,比较能够出深度,出说服力,出可读性,恐怕是理论研究和党史研究提高水平的一个方向。”〔19〕
龚育之认为,历史研究不能单纯叙述过程和排列事件,也不能单纯地发掘材料和考证史实,而要有理论的高度。不是为历史而历史,为理论而理论,而要将党的历史的研究和党的理论的研究二者有机结合起来,从而达到政论与史论的完美结合。“以历史学家的功底和眼光,来写论述现实的路线和理论的文章,使这样的理论文章具有历史的厚重感。反之,凭借对现实的路线和理论的深邃研究,来分析和叙说现代的历史,又使这样的史论文章具有理论的深刻度。”〔20〕
这一思想方法和研究方法,要求我们既要学习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又要学习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认识论、方法论,学习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这是因为,党的理论是从党的历史中来的,从党领导亿万人民的革命实践中来的。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是一部蕴含和体现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的生动的教科书。理论适应历史的需要,理论指导党率领人民群众创造历史,又接受历史实践的检验。龚育之许多有分量的文章,如《十五大精神和党史研究》、《〈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与党史研究》、《理论学习和党史研究——从〈纲要〉谈起》等文章,都是理论研究与党史研究相结合的典范。
龚育之注重运用历史主义的分析法来研究党史。他曾多次谈到邓小平的一个重要思想方法和论述方法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方法,并认为用这样的方法讲问题,“讲清楚历史的由来,凝结着历史的经验。”〔21〕龚育之在指导《中国共产党历史》中卷稿编写的过程中,将历史分析法运用其中,对建国后党史上重要的事件和人物都进行了细致、具体的分析,提出了写作的思路。比如,写土地改革,“不是要剑拔弩张地批评什么观点,也不能脱离历史条件地指责过去的作法”〔22〕,而是要对土改这段历史作一番堂堂正正、实实在在的描述。在谈到“反右派”问题时,龚育之说:“我们现在写历史,主要讲清在当时的情况下党中央作出了怎样的观察和形势判断,为什么决定发动反右派运动”,“要从宏观上、从历史趋势上、从社会转折上来考察。”〔23〕
历史分析法有助于我们实事求是、恰如其分地评价历史,分清是非,使我们对历史的认识更客观、更科学。龚育之注重从客观存在的历史实际出发,对研究对象作全面、辩证、客观的分析,因而他的文章或讲话说理性强,具有历史的厚重感。
龚育之关于中共党史研究的原则、理论和方法,是其三十余年党史研究实践经验的科学总结,反映了中共党史学的学科特点和本质,符合中共党史研究的基本规律,是关于中共党史学理论和方法研究的宝贵财富。我们学习和借鉴这些理论方法,有利于推动中共党史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建设,促进中共党史学的理论化、科学化和体系化。
〔1〕〔6〕〔7〕〔13〕〔14〕龚育之.从毛泽东到邓小平(增订新版)〔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441,438,314,143,147.
〔2〕〔5〕〔19〕〔20〕〔21〕〔22〕〔23〕龚育之.龚育之论中共党史〔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794,152,87,835,38,449-450,471-472.
〔3〕〔4〕龚育之.在历史的转折中〔M〕.北京:三联书店,1988.10,354.
〔8〕 龚育之.党史札记末编〔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8.177.
〔9〕〔10〕〔11〕龚育之.党史札记二集〔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341,337,340.
〔12〕〔16〕〔17〕〔18〕龚育之.党史札记〔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2.57,56,322,324.
〔15〕龚育之.毛泽东思想研究的新起点〔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7.
〔责任编辑:陈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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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9187-(2012)02-0040-04
岳婷婷,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天津 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