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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与民初社会变迁

2012-12-08严昌洪

关键词:辛亥革命

严昌洪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武汉 430079)

辛亥革命与民初社会变迁

严昌洪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武汉 430079)

辛亥革命作为20世纪中国三次历史性巨变的第一次,推翻了君主专制制度,建立了民主共和国,推行一系列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政策法令,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变革,使民国初年在社会结构、社会观念和社会生活等领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辛亥革命开启了中国社会进步的闸门。

辛亥革命;民国初年;社会变迁

辛亥革命以后,中国的社会性质虽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但在社会结构、社会观念和社会生活等领域发生了量的变化。从量变到质变只是个时间问题。辛亥革命所引起的社会变迁,为后来中国社会的转型奠定了一定基础。辛亥革命开启了中国社会进步的闸门。

一、辛亥革命与社会结构的变化

人类社会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通过各种关系搭建成一个整体,就是社会结构。社会结构又叫社会构成、社会构造。社会结构可以分为:横向结构(人口、家庭、社区、民族等)和纵向结构(阶级、阶层、等级等)之类的基本方面。社会结构是社会状况的基础,反映了社会的面貌。

辛亥革命引起中国社会结构领域的变化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社会等级制的变动

社会等级制就是社会成员由于社会差别被分成高低有序的不同层面,它体现着社会的不平等。

辛亥革命使清代保存的社会等级制发生了变化。

清代社会等级制是一个金字塔结构。

如,贵族阶层内部分宗室(太祖努尔哈赤父塔克世直系子孙)和觉罗(塔克世旁系子孙),宗室内部等级森严,分亲王、世子、郡王、长子、贝勒、贝子……

异姓封爵及世职也分:一、公(分三等);二、侯(分四等);三、伯(分四等);四、子(分四等);五、男(分四等);六、轻车都尉(分三等);七、骑都尉;八、云骑尉;九、恩骑尉等等级。

官僚阶层则分九个品级,每个品级内还有正、从之分。

贵族和官僚的不同等级,在官服和顶戴上都有严格的区别,不得逾越,否则以僭越罪论处。

平民阶层则分为士、农、工、商,四民地位也有高下之别,即士首商末。

在这个等级制度下,少数特权阶层统治、压迫全国多数民众。

辛亥革命推翻帝制,使贵族特权取消。民国初年,各地驻防八旗被解散,贵族学校被撤消。原先满人所享有的特权被取消,他们不能再过寄生生活了。他们高高在上的统治地位崩溃,于是,等级制金字塔的塔顶便轰然倒塌了。

等级制的底边还有一个“贱民”阶层。辛亥革命以后,南京临时政府颁布解放贱民的法律,通令“贱民”一体享有公权私权,则使等级制的底边得以解放。

“贱民”阶层是社会的最底层,内部不分等级,只分区域和名目,如,闽粤之疍户、绍兴之堕民、河南之丐户、山西之乐户、浙江杭州之九姓鱼户、徽州之伴当、世仆等等。这些“贱民”群体来源各异,而且一个群体的来源又有多种说法。不论哪种说法,基本上有一个共同点,即所谓“贱民”多系历史上某一时期被贬的“罪人”,他们被冠以“乐户”、“丐户”、“疍户”而摈弃于四民之外。“贱民”并非一个时代特有的产物,一个王朝可能解放了前朝的“贱民”,又可能将一部分他们认为的“罪人”贬为新的“贱民”。森严的等级制度和等级观念使他们仍然受到当地官方和居民的歧视,官府除了在收税和派差上将他们与四民“一视同仁”外,并不给他们读书入仕的机会;一般居民可以接受他们的服务,但决没有愿意与他们平起平坐或联姻的。因此,他们“贱民”的身份或地位直到晚清依然如故。这些人在居住、上学、就业等方面受到许多限制,他们不与齐民齿,也不愿与齐民为伍,保持着自己的特殊风俗习惯,自为婚姻,所居别有处所,而且不少人依旧操着“贱业”。

清朝末年,在西方天赋人权、平等自由等观念影响下,在革命党人的发动下,“贱民”阶层已有了争取复权的自觉。他们捐资办学,并自己管理学堂。接受党人教育,支持民主革命。特别是申请复权,争取解放。如清朝末年,福建有人呈递说帖于咨议局,请准疍民与平民平等,虽然咨议局“以不平等乃习惯之相沿,非法律所规定,置否决”,但此事表明疍民的复权意识有所提高。[1](1906)

辛亥革命以后,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南京临时政府立即将解放“贱民”之事提到议事日程。孙中山于1912年3月17日以临时大总统名义,发布《令内务部通令疍户惰民等一律享有公权私权文》,令文称:

天赋人权,胥属平等。自专制者设为种种无理之法制,以凌轹斯民,而自张其毒焰,于是人民之阶级以生。前清沿数千年专制之秕政,变本加厉,抑又甚焉。若闽、粤之疍户,浙之惰民,豫之丐户,及所谓发功臣暨披甲家为奴,即俗所谓义民者,又若剃发者并优倡隶卒等,均有特别限制,使不得与平民齿。一人蒙垢,辱及子孙,蹂躏人权,莫此为甚。当兹共和告成,人道彰明之际,岂容此等苛令留存,为民国玷!为此特申令示,凡以上所述各种人民,对于国家社会一切权利,公权若选举、参政等,私权若居住、言论之自由等,均许一体享有,毋稍歧异,以重人权,而彰公理。[2](244)

受其鼓舞,福建疍民再次发起了复权的请愿活动,他们说:“东西各国方十八世纪以前奴隶制度亦尝有之,然自制定宪法之后,凡领土以内之住民均为平等,而奴隶制度万国悬为厉禁。方今我中华民国建立伊始,汉满蒙回视同一律,而临时中央政府组织法亦有人民一律平等之规定,其不能独外于疍族也明矣。”[3]

辛亥革命以后,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工商业者地位提高,士的阶层发生分化,士农工商四民社会“士首商末”的位置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二)民族关系的变化

清朝统治下,满汉民族关系虽然不断调适,但满汉对立、满汉畛域是始终存在的,因此革命党人能用“排满”口号动员多数民众投入反清革命的行列。

辛亥革命使国内民族关系发生了显著变化。满人统治地位丧失,旗人特权被取消,甚至在偏颇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口号影响下,满人一度受到排斥和歧视。按照满族学者阎崇年的概括,辛亥革命以后,满族社会出现五大变化:“一是称谓的变化。在清朝,满族统称为‘满洲八旗’,或简称‘满洲’,或称为‘旗人’;辛亥革命后,以民族相称,习称‘满族’。所以,满族的称谓是从民国开始的。二是政治的变化。结束清朝皇帝专制,天潢特权被局限,八旗军队被解散,贵族学校被裁撤,民族特权被取消。三是经济的变化。满洲官员不再领取俸禄,八旗兵士不再支放饷银,满族百姓甲粮被停发,王庄旗田被丈放。四是住区的变化。满族‘营业居住等限制,一律废除’。皇城围墙被拆毁,旗人居住区被冲破,逐渐出现个民族杂居的局面。五是地位的变化。满族作为清朝的主体民族,其特权地位被取消,而成为普通的民族。这是自清朝入关268年以来,满族发生的陵谷之变。”[4]同时还发生满人汉化现象,有识之士顺应时代潮流,主动改变原来满人只书名而不书姓的习惯:“向隶旗籍,相沿成例,只书名而不书姓。现在共和既已建设,一切从前积习理应删除”,“若旗族仍旧隐姓,未免自居歧异”,因此,“恳请祈恩复姓,转详注册,删除旧例,以归画一”。[5]更多人为了谋生的需要,冠汉姓,更新名,改籍贯,并在民族杂居情况下,逐渐融入汉族社会,满汉界限并不清楚。

特别是孙中山先生“五族共和”思想为民国初年新型民族关系的确立奠定了基础。他在1906年12月12日举行的《民报》创刊周年庆祝大会的演说中强调:“我们并不是恨满洲人,是恨害汉人的满洲人。假如我们实行革命的时候,那满洲人不来阻害我们,决无寻仇之理。”[6](325)他在《临时大总统宣言书》中强调:“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即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是曰民族之统一。”[2](2)《临时约法》更明确规定“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2](220)。这些思想和政策的颁布,不仅制止了革命后对满人的大规模报复性杀戮,而且促使政府和社会力量为解决旗人生计筹办一些实事。满族经过痛苦的脱胎换骨的转变,逐步消除了晚清以来一直要求消除的满汉畛域,满汉民族到20世纪下半叶终于走向和睦相处。

(三)阶级关系的变化

近代以来,中国社会阶级结构发生变动,原来农业社会以地主和农民两大阶级为主要社会构成,晚清开始出现了社会构成多元化趋势,地主与农民之外,又有了资本家和工人两大阶级的对立。辛亥革命按照传统观点,是一次资产阶级性质的革命,革命后采取了许多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的举措,工商业的发展,既使工商业阶级地位提高,又使无产阶级队伍壮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矛盾加深,工人运动兴起,民变不仅在农村发生,工人运动实际上是城市里的民变。

原来绅士阶层在民众与官府之间充当中间角色,官府遇事要向民众贯彻,有时要依靠绅士做工作;民众对官府有要求,有时要靠绅士向上反映。绅士在乡村社会生活中多少有些积极作用。清末废除了科举制度,民初学堂出身者往往进入城市就业,乡村社会的绅士出现劣质化,“土豪劣绅”是人们对他们的称呼,经过大革命疾风暴雨的冲击,绅士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此外,辛亥革命以后,宗族社会也受到冲击,从前是以家长统治家属,以父兄统治子弟,以夫纲妻,是纵的组织。现在子弟要脱离家长的势力,妻要脱离夫的势力,离开家庭,加入青年团体、妇女团体,就变为横的组织了。李大钊把类似这种变化称为“由纵的组织向横的组织”转变,[7]虽然不很准确,但也道出了辛亥革命带来的社会结构变迁的一种走向。

二、辛亥革命与社会观念的变化

比上述社会结构变化意义更大的是辛亥革命所带来的社会观念或社会心理的巨大变化,因为“随着每一次社会制度的巨大历史变革,人们的观点和观念也会发生变革。”[8](240)

(一)君权神授的迷信被打破,思想得到大解放

从前在君主专制政治体制下,皇帝是天子,君权由神授,君主的权威神圣不可侵犯,社会主流意识讲的是“三纲五常”,所谓“君为臣纲”、“君君臣臣”之类。

辛亥革命推翻帝制,使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敢有帝制自为者,天下共击之”成为人们的共识。所以袁世凯称帝,83天就破产,张勋复辟失败更快,12天就宣布清帝再次退位。

人们的思想得到一次比戊戌维新运动时期更深刻的解放,皇帝都能推翻,还有什么不合理的东西不能打倒的。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对这一点非常强调,他们认为辛亥革命证明,用革命手段是可以成功的,使大家敢于谈革命,敢从事革命,认革命为可实现的事。由此,中国的政治便不会没有人去改革,而仍处于列强与军阀联合的压迫之下。又认为从前人民在专制君主压迫束缚下,接受的是“尊君”与“礼教”的教育,没有思想自由。辛亥革命以后,人民知道民权的价值和自由的宝贵了,思想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动,争取自由的运动相继发生,所以辛亥革命为开发自由思想,触动各盛大民族独立运动的关键。还认为中国人对民族革命上“自由”“平等”的口号得到普遍的认识,而且知道这些口号的实际应用。“辛亥革命中勇士的鲜血,指示了人民‘自由’‘平等’的意义及其应用”。[9](69-71)

辛亥革命的参加者吴玉章曾指出:“从前皇帝自称为天子,如果有人说皇帝是强盗,可以打倒,别人一定把他看作疯子。孙中山就曾经是一个被人家看作是疯子的人。相反在辛亥革命以后,如果有人想做皇帝或者拥护别人做皇帝,一定也被看作疯子。”[10](25)

(二)迷信观念减杀,民主与科学意识增强

中国人迷信思想严重,历来信巫鬼,好淫祀,于是养成一种听天由命的观念。孙中山看到,国民身上存在严重的迷信心理:“凡事无不委之于天数气运,而不敢以人力为之转移也。”[11](222)辛亥革命带来了新气象,迷信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减杀。

比方说,中国人迷信玉皇大帝,其实玉皇大帝是人们根据现实社会里有至高无上的皇帝主宰一切,就以为天上也应该有一位主宰一切的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于是创造了玉皇大帝这个神。辛亥革命打倒了人间社会的皇帝,人们民主意识增强,于是出现了“人间处处倡民主,天上谁人奉玉皇。一朵红云旗五色,惊传飞艇上天堂”[12]的诗,说明观念的变化。

过去儿童发蒙读书,都要到庙里祭拜文昌神,求其给自己带来好运,将来参加科举考试能高中。但清末民初,新式学堂逐渐普及,儿童进学堂学习科学知识,没有人再到庙里祭拜文昌神来,文昌神庙香烟稀少,供品“昔日蒙童来上学,无人不拜我文昌。自从开设学堂后,粽子糕儿久未尝。”[12]

民国初年破除迷信还表现在:“所有专祠淫祀已一律取消,改修忠烈祠”[13](159);文庙祀孔也一度废止。

(三)男女大防被突破,男女平等意识增强

中国封建礼教讲究男女大防,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不杂座”,女子不准出门,若出门必拥蔽其面。

辛亥革命以后,在改变妇女地位方面,女子军队“四方应起,创而有继”[14](591),表明女界觉醒更上一层楼;十名女代议士出现在广东省临时议会的席位上[15](428),更为亚洲各国首开风气;辛亥后在各地工厂中女工劳动的使用“大大增加”[16](1234),表现了历史的进步。

男女大防被打破,不少青年提倡男女社交公开。1919年4月15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四号发表杨潮声文章《男女社交公开》,主张“破除男女界域,增进男女人格”。9月16日,以周恩来、刘清扬等人为首的觉悟社在天津宣告成立,这是第一个男女同社的爱国学生团体,率先实现男女同学社交公开,自由来往。

这年5月,甘肃女生邓春兰上书北大校长蔡元培,要求大学开放女禁,实行男女共学。后又发表《全国女子中学毕业及高等小学毕业诸位同志书》,呼吁女同胞为解除大学女禁奋起抗争,她的呼吁引起社会广泛反响。次年,在蔡元培和陶孟和的努力下,北京大学先后招收了9名女生进入北大,大学女禁从此打破。

在广东还出现自由女:“迩来妇女解放之声浪日高”,女子至成年后,绝不受家庭之束缚,家庭亦不欲束缚之,凡居住、婚姻,均任女自由活动。

三、辛亥革命与社会生活的变化

经过革命派的长期宣传教育,经过辛亥革命急风暴雨的洗礼,在革命爆发后最初几个月里,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一场扫除恶风陋俗、荡涤污泥浊水的运动,实为数千年历史所罕见。它的波澜“蔓延于二十二行省之通邑大都”,也一度波及部分村镇,致使社会生活领域出现了巨大变动。

(一)剪辫

顺治二年关于剃发蓄辫的上谕称:“向来剃发之制,所以不即划一,听令自便,盖欲天下大定,始行此制。今天下一家,君犹父也,父子一体,岂容违异?自今以后,京师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吾国之民。迟疑者,为逆命之寇。若惜爱规避,巧言争辩,决不宽贷。”此后,全国男子,除了到寺庙出家当和尚的剃光头发不蓄辫和到道观出家当道士束发于顶不剃发外,绝大多数人都剃掉前脑头发,后脑拖一条长辫。在近代,辫子被外人嘲笑,什么“半边和尚”、“豚尾奴”等等,不一而足。清末“剪辫易服”的风潮乍起,汉族人民为出奴隶之籍,脱牛马之羁而进行的斗争从未停止。直到辛亥革命军起,辫子才陆续革掉。民军所到之处和革命浪潮波及到的地方,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剪去辫子。“发辫之所由来,由于满洲之入中原”,“发辫之消除,亦与满洲而俱尽”[17]。然而,清王朝的覆灭,不是导致新的汉族王朝的建立,而是共和民国的诞生;发辫的肃清不是重新“束发于顶”,而是短发的普及。

(二)易服

辛亥革命推翻满洲贵族统治,人们剪了辫子以后,易服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满装既被摒弃,恢复明代装束的主张又遭到冷遇,新的中式服装正在酝酿中,仓卒间人们便纷纷穿起了洋装,风行一时。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会遭到守旧舆论的批评,1912年的《申报》上嘲讽中国人穿洋服的游戏文字连篇累牍。一首所谓《上海时事谣》唱道:“文明真文明,改之外国货,红庙里面拜观音。时髦真时髦,脚穿尖头靴,头上戴顶外国帽。”[18]民初洋服热的兴起,除了前述海外归来的人士和工商界的推动外,政府所定《服制》亦起了很重要的导向作用。前已提及的1912年10月3日公布的《服制》规定男子昼用大礼服为西式大氅式,晚用大礼服似燕尾服而后摆呈圆形,裤用西式长裤。两种常服,一为袍褂,另一为西式。这种规定不仅使通都大邑人们趋改洋服洋帽,也使偏远小城的文武官员出现了“完全欧式”的装束。

然而这种洋服热不久就冷却下来,到20世纪20、30年代,除了大城市的机关、公司、洋行的办事员,各类学校的教师、学生等穿西服者仍较普遍外,其他地方、其他阶层西装革履者已经很少了。西装革履为什么会降温?一是其高档面料和昂贵加工费不适合当时的国情。二是习惯于博大宽松传统服装的人,制作不得要领,穿起一味追求窄小的西装来觉得紧束不自在,渐渐失去了穿西服的热情。三是改良的长衫、马褂、旗袍等成为流行的中式新装以后,以其可用国产丝帛、布匹做原料,并且具有东方特色,披服简便不显拘束等优点,受到人们的青睐,西服自然受到冷落。

西服未能在民国时期普及,但中山先生首创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中山装却在中国流行了半个多世纪。孙中山创制中山装不是偶然的,而有他的理论与实践基础。1912年1月,孙中山在复中华国货维持会函中指出,拟议中的新礼服可以“创作”,也可以“博采西制,加以改良”,“其要点在适于卫生,便于动作,宜于经济,壮于观瞻”,同时衣料仍不出国内产品。[2](62)这短短几句话可视为孙中山创制新式中装的理论上的标准。实践基础,则是孙中山对服装式样和裁剪制作的研究。南洋革命党人张永福曾撰文回忆孙中山的生活起居,在述及其衣着时写道:“惟对裁剪工作,则甚研究。于试衣后,必细嘱缝工如何加折,如何加领,如何加袋,一一不厌其详。”[19](822)孙中山创制中山装,大约在民国初年,经过逐渐改进、演变,定型在其晚年。

(三)放足

革掉了妇女们脚上的一块裹脚布。缠足之习,按最迟的说法,亦始于南宋,至少也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不可谓不长。在这段时间里,一种畸形的审美观使许多中国男人癖好三寸金莲,所谓“华风纤小束双缠,好舞争夸贴地莲”[20](470)。封建男权主义者又希望女子足不出户,所谓“中土女子,以深锁闺中为美德,弓足即表示此俗”[20](470)。于是,中国妇女就终身受此“刖刑”了。从李汝珍著《镜花缘》让男人体会缠足苦楚起,洎改良派倡办“不缠足会”,不缠足运动影响所及,只是“通商数区”,“通人数辈”[21。而辛亥革命以后,革新与守旧,放足与缠足,大约只经过了十多年的斗争,妇女们终于扔掉了脚上的裹脚布。妇女们在放足后,虽然步履艰难,但总算迈出了通向解放之路的第一步。此后,广大妇女言教育,言体育,参加社会生产,参加革命斗争,才比较方便。在这方面,辛亥革命实与有力。

武昌起义后建立的湖北军政府于1911年10月19日发布了内务部关于妇女放足的告示,其内容为:“照得缠足恶习,有碍女界卫生。躯体受损尤大,关系种族匪轻。现值民国成立,理宜百度维新。男子一律剪辫,女子亦宜振兴。况为国民之母,岂可玩忽因循。特此示令放足,其各毋违凛遵!”[22]这可能是革命爆发后最早的关于劝禁妇女缠足的文告,它承接清末放足运动之余绪,开启了民国初年放足运动的先河。1912年3月13日,孙中山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的名义发布的《令内务部通饬各省劝禁缠足文》则是民国年间禁缠足的先声。各省军政府也先后发布告示劝禁缠足。经过民国初年缠足与放足的反复较量,各地年轻妇女大体上都放足了。

(四)社交礼仪的演变

辛亥革命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推翻了封建帝制,与此相应,它也第一次革掉了跪拜礼仪和“大人”、“老爷”之类封建性称呼。上古席地而坐,行跪拜礼出于自然。后世桌椅既兴,此礼已不适用。但由于它适应封建专制主义和宗教迷信的需要,便被长期保存下来了。“大人”、“老爷”之类的称呼则完全适应于封建等级制。民国易跪拜礼仪为鞠躬,改“大人”、“老爷”称呼为“先生”或“君”,是中国礼俗史上一大改革,体现了资产阶级革命派要求平等的意向。

(五)历法改革

辛亥革命还在中国历法史上开创了新的纪元。中国历代都用“阴历”,并以帝王年号纪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时,孙中山以临时大总统名义通电全国,改用阳历,以1912年1月1日为中华民国建元之始。改行世界通行的阳历,可免去中国“阴历”中平年闰年相差一月带来的某些不便,且有利于国际交往。而采用国号纪年,则结束了中国自古以来以个人(帝王)为转移的纪年方式,体现了民主共和的精神。新颁布的历书,新旧二历并存,新历下附星期,旧历下附节气;旧时习惯可存者择要附录,吉凶神宿一律删除。这种编历办法直到今天仍为我们所采用。

辛亥革命后剪辫、放足、易服,使中国人形象有了很大改观。辛亥革命中的移风易俗举措,使影响民众几千年的一些恶风陋俗得以破除,民国初年出现一派新气象。辛亥革命的参与者黄炎培先生回忆道:“封建帝制被推翻了。社会风俗人心,从某些部分看来,辛亥以后和以前大大改变了。所有卑贱、颓废、放荡行为,有些减少,有些完全消灭了。让我具体来说:辛亥以后,(1)很少见口头上、书面上被称或称人‘大老爷’、‘老爷’、‘少爷’;(2)‘磕头’、‘三跪九叩’、‘打请安’没有了;(3)男子一律剪辫了(……),女子裹脚从此解放了,已裹的放掉,已经裹小的也放大,社会上很自然地一致认定,民国纪元以后生下的女儿,一概不裹脚;(4)鸦片风没有一时消灭,但较辛亥以前渐减,大家认为这不是一件体面事(辛亥以前一般认为鸦片瘾越大,越体面);(5)满族倡始而渐及汉族的男妓,辛亥后逐步消灭。总之,辛亥革命无数头颅所换来的,除推翻封建帝制外,广大民众的体格、品格相当提高了。”[23](68)

小结

辛亥革命是20世纪中国三次历史性巨变的第一次,它推翻了君主专制制度,建立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南京临时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有利于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和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政策法令,临时参议院还通过了具有资产阶级共和国宪法性质的《临时约法》。这一切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变革,使社会结构、社会观念和社会生活等领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辛亥革命虽然只是推翻了帝制,赶跑了一个皇帝,在一场伟大革命后本应出现的社会制度的巨大历史性变革并没有出现。但是,辛亥革命打开了中国社会进步的闸门,后来经过人民革命,社会结构、社会观念、社会生活等方面均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经过后面两次历史性巨变,古老中国终于走上了民族复兴之路。辛亥革命的开创之功不可磨灭,其革命精神鼓舞我们为振兴中华而努力奋斗。

[1] 徐珂编撰.清稗类钞(第4册)[M].中华书局,1984.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等合编.孙中山全集(第2卷)[C].中华书局,1982.

[3] 福建疍族复权之请愿[N].申报,1912.3.22.

[4] 阎崇年.北京满族的百年沧桑[J].北京社会科学,2002,(1).

[5] 隶蠡县知县崇文民国元年七月一日呈文,内务部《一九一二年各地旗人请求冠姓更名改籍有关文书(1912年5月至12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转引自戴迎华.冠姓、更名、改籍与民初旗民身份变化[J].江苏大学学报,2008,(5).

[6]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等合编.孙中山全集(第1卷)[C].中华书局,1981.

[7] 守常(李大钊).由纵的组织向横的组织[J].解放与改造,第2卷第2号(1920年1月15日).

[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C].人民出版社,1957.

[9] 郭真.辛亥革命史[M].北新书局,1929.

[10] 吴玉章.辛亥革命[M].人民出版社,1963.

[11]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等合编.孙中山全集(第6卷)[C].中华书局,1985.

[12] 嘲旧神诗[N].申报,1912.2.3.

[13]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编.黄兴集[C].中华书局,1981.

[14]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选辑[C].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15] 政协广东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编.广东辛亥革命史料[C].广东人民出版社,1981.

[16] 汪敬虞编.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二辑)[C].科学出版社,1957.

[17] 论发辫原由[A].黄藻.黄帝魂[C]上海东大陆图书译印局,1903.

[18] 上海时事谣[N].申报,1912.1.26.

[19] 尚明轩等编.孙中山生平事业追忆录[M].人民出版社,1986.

[20] 转引自陈登源.国史旧闻(第三分册)[M].中华书局,1980.

[21] 康同薇.女学利弊说[N].知新报(第五十二册),光绪二十四年闰三月.

[22] 内务部禁妇女缠足文[N].中华民国公报,1911-10-19.

[23] 黄炎培.我亲身经历的辛亥革命事实[A].辛亥革命回忆录(第1册)[C].中华书局,1961.

The Revolution of 1911 and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 in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Yan Changhong
(Institute of Modern Chinese History,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The Revolution of 1911 was the first time of the three historic great changes of the 20th century’s China.It has overthrown Autocratic Monarchy System and built a democratic republic,carried out a series of policies and decrees which are beneficial to capitalistic economy development,and has driven social transformation of China which brought enormous changes in the social structure,social concept and social life and so on in Early Republic of China.The Revolution of 1911 has opened the gate of social progress in China.

the Revolution of 1911;Early Republic of China;social transformation

K14

A

1673-0429(2012)04-0005-07

2012-05-25

严昌洪(1943—),男,湖北武汉人,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辛亥革命史、中国近代社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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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海内外大征联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