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族大本曲的文化内涵及传承发展
2012-12-08董秀团
董秀团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文化是民族的根之所在,中国的56个民族共同创造了丰富灿烂的文化,形成了我国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在最近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会议指出,总结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丰富实践和宝贵经验,研究部署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进一步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对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全会强调,要发展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培养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提高全民族文明素质,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弘扬中华文化,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1]在党和国家方针政策的指引下,对我国56个民族的文化进行较为深入的研究,对进一步繁荣和发展各民族的文化、增强各民族的文化自信无疑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仅选取我国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白族的典型文化事象大本曲进行探讨,以期在一定程度上能促进对民族文化的进一步关注。
大本曲是白族民间一种特有的说唱艺术,主要流传于云南省的大理白族地区,深受白族民众喜爱。从说唱的形式上看,大本曲属于有说有唱、以唱为主的类型。其曲本散韵相间,道白为汉语,是散文形式,唱词为白语,是韵文形式。大本曲的唱腔结构形式属联曲体,各个曲牌可用于抒情、叙事,表现人物的喜怒哀乐。从格式上说,大本曲主要采用“七七七五”的白族山花体格式。从内容题材上看,多数是移植自汉族的民间故事、传说、戏曲等,既有关于忠孝节义的,也有叙述才子佳人和家庭悲欢离合的。大本曲是白族文化系统中极具代表性的文化事象,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特别是反映了白族文化发展过程中对外来文化特别是汉文化的吸收和整合,体现了白族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之间的交流融汇。
一、大本曲是民族文化交流的产物
白族主要居住在云南省大理地区,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尽管地处西南边疆,但白族地区与内地汉文化之间的交流却早已拉开了序幕。特别是在南诏时期,白族地区在经济文化上与中原内地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南诏时曾派子弟到成都学习,历时50余年,学成数千。南诏王阁罗凤、异牟寻等均向慕并身体力行地接受和学习汉文化。到了明清时期,伴随着大规模的移民涌入,汉文化更以全方位的势态进入到白族地区,汉文化和白族文化之间的交流也达到了又一个顶峰。在长期的文化交流之中,白族文化受到了汉文化的熏陶和影响,同时白族传统文化体系也发挥了自身的整合机制,将一些汉文化因子与本土传统文化有机融汇。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交流互动,有效地促进了白族文化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而白族民间特有的说唱艺术大本曲,正是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交流的例证和产物。通过对大本曲产生和起源的考察,可发现在大本曲身上,鲜明地反映出汉文化和白族文化之间的交流与互动。通过大本曲,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汉文化与白族文化之间长期交流的历史事实以及白族文化深受汉文化影响的特征。
关于大本曲的产生和渊源问题,文献记载十分缺乏。大本曲产生的年代,现在还没有足够的材料可考,学界也存在不同的说法。归纳起来,大致有唐代说、宋代说、明代说和清代说等,至今尚无定论。总体而言,目前学者在追溯大本曲的起源与发展问题时,多数倾向于认为大本曲是在明代产生继而达到兴盛。如《白族文学史》、 《大本曲简志》等著作均持此观点。笔者认为,在还没有新的反证的目前来说,大本曲产生于明代的论断仍具有更强的说服力。但是,必须指出,大本曲在产生之前,有一个长期的孕育过程,这个过程在明代之前早已开始,随着白族叙事长诗的成熟及外来说唱艺术和戏曲的大量流入,到明代,最终使得白族民间独具特色的大本曲艺术得以形成。
大本曲在明代的形成,与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有极大的关系。而构成社会文化背景的因子又是多方面而非单一的,如果对这些因子进行归纳的话,一方面是外来文化的因子,另一方面则是本土文化传统的因子。简而言之,大本曲就是白族传统文化中的特定因子在外来汉文化影响、作用之下吸收了汉族说唱艺术的一些形式和内容而产生的。具体来说,大本曲的产生是在白族民间叙事长诗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又受到汉族说唱艺术的影响的结果,汉族文化中的变文、俗讲、说话、宝卷等说唱艺术和各戏曲声腔都对大本曲这一说唱艺术的兴起有直接或间接的促进作用。在大本曲萌生的众多源头中,汉文化的交流和影响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方面。从某种程度上说,大本曲的产生和发展就是文化交流的结果,离不开白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特别是汉文化之间的交融。
大本曲产生的本土文化因子是白族民间的叙事传统,应该说这种叙事传统的产生是十分久远的,古老的神话史诗中已经植下了白族民间叙事传统的根基,白族的民歌也是其叙事传统的构成内容之一。特别是到了元明时期,白族民间的叙事传统有了进一步发展,产生了大量长诗,如主要流传于剑川地区的本子曲便是其典型形式。尽管目前传世的本子曲抒情长诗占居主体,但其中也不乏《黄氏女对金刚经》这样有较完整故事情节的本子,且在很多抒情性本子曲中,也不难看到叙事的痕迹。元明时期白族民间长诗的大量产生无疑标志着白族民间叙事传统的不断演进和逐渐成熟,这为明代大本曲的产生及继后的发展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
大本曲在明代的产生除了有赖于白族民间叙事传统在此时的发展,还得益于外来文化特别是汉族俗讲、变文等鼻祖性说唱形式及其子孙说话、宝卷等艺术形式的影响。大本曲搭台设香案的演唱方式,上场诗、正文、团圆诗(或劝化诗)组成的三段式结构,散韵相间的体式,与中国传统的俗讲、变文基本一致,也与说话、宝卷十分相似,大本曲中的很多曲本在变文、宝卷中都可找到对应的曲目。这些都说明了大本曲并非只是在本土传统文化中生长起来,而是受到了汉族同类艺术的影响。事实上,汉族说唱艺术对于少数民族的这种强烈辐射也并非只见于白族,其他很多少数民族的戏曲和说唱艺术同样是受到了汉族的影响才发展起来的。前面已述,笔者赞同大本曲产生于明代的说法,但并不否认这样的破土而出必定有长期的积累,所以我们认为汉文化中的传统说唱艺术作用于白族民间叙事传统也并非是到明代才开始,这个过程或许从唐代以后就开始了。因为唐代是我国说唱艺术逐渐成熟起来的关键时期,当时的俗讲和变文也成为后来讲唱文学的渊源。所以,唐代以后,在汉族地区,俗讲和变文已经产生从而具备了传入白族地区的基础。与此同时,佛教传入大理地区的时间也多被认为是唐贞观、开元之际,至晚唐时,当地的佛教已十分兴盛。而我们知道,俗讲、变文与佛教具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因而,俗讲、变文等活动也极有可能伴随着佛教的传入而进入到白族地区。或者说,由于佛教的传入,白族地区也像中原地区那样产生了讲经说法的需要,并借鉴汉地俗讲、变文等说唱的方式来宣扬佛法,这些都并非没有可能。总之,由于汉地俗讲、变文的兴盛,这些说唱方式进入白族地区后直接影响到了白族地区同类艺术的萌芽,并不断与白族的民间叙事传统相结合,最终在明代的时候形成了一种新的白族特有的说唱艺术形式大本曲,这或许就是大本曲产生的主要原因。再加上明代特殊的社会背景也为大本曲的破土而出提供了适宜的环境。由于中央集权的加强,大规模汉族移民的入滇,使得当时大理白族地区的经济生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也使得汉文化更加全方位和大规模地输入当地,汉族戏曲、说唱在云南的影响更加突出,“明代以来,中原大量的流官、商贾、军人和汉族移民进入云南,戏曲和说唱艺术也随之而来。”[2](P51)所以,在经过较长时期的积累后,大本曲在明代产生也就不足为奇了。
总而言之,大本曲的起源和产生,是白族民间叙事传统与汉文化特别是汉族传统说唱艺术的影响两方面相结合的产物,是汉、白文化交流互动的结果。
二、大本曲是多元民族文化的结晶
前面已述,大本曲是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交流的产物,是白族文化中的叙事传统在受到汉族文化中的俗讲、变文等说唱艺术的影响后产生的一种独特的民间文化。当然,民族文化之间的交流不仅导致了大本曲的产生,而且成为大本曲这一文化事象后来发展中不可忽略的重要特点,可以说,大本曲就是多元民族文化特别是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双重影响的结晶。在大本曲的身上,鲜明地体现了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交融贯通。
其一,大本曲的曲目和题材鲜明地反映了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交融。
大本曲的曲目题材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受汉文化影响或移植自汉族的题材,这是大本曲曲目中的主体,约占大本曲曲目总量的90%。另一类是白族传统题材。前一类题材体现了大本曲受汉族文化影响之巨,多以忠孝、伦理、情感的宣扬为主要内容,如在汉族地区广泛流传的《铡美案》、《杀狗劝夫》、梁祝故事、《柳荫记》等均属大本曲中的主打曲目。后一类题材则主要体现了白族传统文化对大本曲的滋养,多取材于白族传统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如《白王的故事》、 《火烧松明楼》、《杜文秀起反》等均属此类。
在大本曲中,大量移植和借鉴汉族地区的传说故事和既有曲目,是大本曲受到汉文化深刻影响的最好说明。大本曲中有很多曲目连曲名都和汉族地区的保持一致,如《铡美案》、《杀狗劝夫》、《张四姐下凡》、《天仙配》、《薛刚反唐》、《二度梅》等;还有一部分曲目名字虽然不同,但内容与汉族地区流传的基本一致,如大本曲中的《赵五娘寻夫》便是汉族地区广泛流传的《琵琶记》,大本曲中的《傅罗白寻母》实即汉族的目连救母故事,大本曲中的《三公主修行》 (又名《火烧白雀寺》)所述为观音出家修行的故事,这在宝卷中有《香山宝卷》,也是汉族地区的戏曲曲艺中常见的曲目之一。
除了直接移植自汉族地区的曲目,大本曲中还有一些曲目兼具了白族传统文化和外来汉文化的双重特质,也就是说在两个来源中均可找到与其相关联的因素。如大本曲中的《唐王游地府》,曲本讲到鬼谷子算命很准,在他的指点下一渔夫打到了很多的鱼,龙王不服,变成书生与鬼谷子打赌,让鬼谷子算何时下雨,雨大雨小,鬼谷子准确地算出,告诉龙王明日就会下雨,且城外下七点城内下三点。龙王为了赢得赌局违背圣旨逆行雨点,城外下三点城内下七点,造成城内水灾。上天下旨让魏征斩龙王,龙王托梦请唐王搭救。唐王拖住魏征下棋,没想到魏征阴魂到天上杀了龙王。龙王告唐王说话不算话,十殿阎王请唐王入冥对案。大本曲中的此情节,在白族民间传统文学中可觅到踪迹,在洱源西山白族打歌《创世纪》的“洪荒时代”中,就讲到庙中王指点盘古钓鱼实际钓到了龙王三太子,龙王生气,请庙中王算雨水怎么下,庙中王算准了,龙王反行雨造成洪水,最后盘古盘生两兄弟把龙王治服。[3](P6-10)而类似的故事情节,在汉族故事中亦是存在的,明代小说《西游记》中便有相似的情节。
大本曲题材中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交融还表现在一些改编、移植自汉族地区的曲目既保留了汉族故事的原有特色,又加入了白族化的内容,使这些曲目成为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互融共存的载体。移植自汉族地区的这些曲剧目,一般来说其情节结构在大本曲中得以保持,只不过可能在细节上有所发挥,加入了具有白族特色的内容。如大本曲《傅罗白寻母》即汉族的目连救母故事,罗白“上穷碧落下黄泉”到地狱寻母、救母的主要情节与汉族故事是一致的,但曲本中也加入了不少白族化的细节,比如说傅罗白家住云南省洱源县江尾乡沙坪村,或说罗白之母化为白狗投生到鹤庆县,这是大理白族地区两个十分具体的地名。而罗白去到员外家寻母时曲本中还把员外的家宅描述成“三坊一照壁”的典型白族民居形式。此外,大本曲中,罗白寻母、救母过程中强化突出了观音的作用,这也与白族文化中一直以来崇奉敬仰观音的传统有一定关系,我们知道,观音在白族地区具有很高的地位,民众对之的尊崇甚至超过了佛教的最高神释迦牟尼。再者,汉族的故事中多说刘氏化为黑狗,而大本曲中则大都说刘氏转生为一只除局部外几乎全是白色的狮子狗。大本曲中将这只狗的颜色描绘成白色,很可能与白族民众尚白的风习有关。白族认为白色是吉祥的象征,把“白”作为族称。由于白色在白族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因而白族人民在移植、吸收汉族的目连故事时也自然而然地运用了这一色彩。这些都表明该故事流入白族地区后经白族人民加工改变,融入了地方化和民族化的内容。在大本曲的其他曲目中,同样存在类似的白族化情况,有些曲目的内容情节均保持了原汉族故事的特征,但在曲目中又反映出白族民众的一些民间观念、审美趣味。如讲述梁祝化蝶之后故事的曲目《三妻两状元》中,祝英台成为了草莽英雄;在《赵五娘寻夫》的曲目中,赵五娘成为贯穿整个故事的主线和中心,而不象汉族故事《琵琶记》那样面面兼顾,要塑造全忠全孝的人物形象群体。也就是说,大本曲在移植外来曲目的过程中,能够将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有机结合,既保留了原有的内容又能融入本民族、本地区的文化特色,使两者得以融会贯通。
其二,大本曲的传承人身上体现了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双重属性。
艺人是大本曲艺术的承载者、传承人,在他们身上同样充分地体现了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双重影响。
一方面,所有的大本曲艺人都是生于民间、长于民间的,他们本身就是白族民间世俗民众的一员,与自己植根的乡土生活密不可分。无论是劳动生活还是走村串寨进行演唱,他们都无法脱离自己所处的民间社会和村落语境。这些艺人又绝大多数是半职业艺人,也就是说他们既不象业余爱好者那样仅把演唱大本曲作为一种娱乐消遣,也不像职业曲艺家那样完全脱离了生产劳动而把大本曲演唱作为惟一的职业和经济来源,实际上大本曲艺人是介乎此二种人之间的,既没有脱离劳动,又在一定程度上将演唱作为谋生的职业手段。比如目前民间知名的大本曲艺人,本身大多都是农民,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从事农业生产或其它副业活动,只是在逢年过节或有民俗活动时,受到邀请才会去演唱大本曲。由于没有脱离劳动,也由于他们演唱的对象,即观众主要是社会中的下层劳动人民,因而,不论是从演唱的角度还是从生活、思想感情的角度他们都和民间民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换句话说,也就是和白族传统的民间文化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另一方面,由于大本曲传承和记录的特殊性,又要求艺人们必须具备一定的汉文化水平。大本曲的篇幅较长,一唱就是一大本,有时一个曲本要唱四五个小时,加上大本曲的曲目数量也很多,一般认为有100多个曲目,目前民间可见的就有几十本,这样,就决定了艺人不可能完全凭口授心记来记住所有的曲本内容。因而,在民间长期流传着大量的大本曲曲本,有的艺人在演唱的时候将曲本置于前面,在演唱的过程中也会用曲本提醒自己,不至于忘词。这些曲本的道白一般用汉语,唱词则多用汉字记录白语,也有一些地方找不到合适的汉字艺人就用通过增、减汉字笔画、部首而自创的白文来记录。也就是说,大本曲曲本的记录主要依靠的是汉文的知识。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老一辈的艺人或受过私塾教育,或是小学文化程度;中年的艺人大多具有初中文化程度,也有少数的艺人具有高中或大专的文化水平。相较而言,他们比一般的普通老百姓更熟知汉文化和相关的经典,很多艺人都有将汉族故事或戏曲剧目改编和移植到大本曲中的亲身经历,而这样的工作无疑也需要较高的汉文化水平为支撑。
此外,长期以来大本曲的艺人都以男性为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甚至从未有女性的艺人,这一方面与过去白族地区受汉文化封建思想影响认为妇女不应抛头露面更不该登台献艺有关,另一方面也与男女两性在当地所受的汉文化水平的差异有关。白族民众中,一般而言男性的文化水平普遍要高于女性,很多妇女特别是中老年妇女受教育程度较低,有的根本就不识字;而男性则普遍受过一定的教育,而大本曲的曲本记录等工作需要一定的汉文化水平为支撑,在这方面确实男性显得更有优势。
上述事实说明,大本曲的艺人是汉、白双重文化的承载者,在他们的身上,既深受白族民间传统文化的熏陶,又接受和具备了一定的汉文化知识,使得他们能够在大本曲的传承和传播中发挥自身的作用。在他们身上,无疑体现了汉族文化和白族文化的结合融汇。
三、大本曲的传承与发展
大本曲是白族民间最具代表性的说唱艺术,她植根于乡土,受到白族民众的喜爱和欢迎,曾经在大理白族地区盛极一时。白族民谚云:“不放盐巴的菜肴吃不成,不唱大本曲的日子过不成”,“三斋不抵一曲”,这些都说明了白族民众对大本曲的深厚情感。在大本曲极盛时期,艺人一年演唱上百场是极其普遍的现象,比如著名大本曲艺人李明璋先生在“文革”前就曾创下年演唱280余场的记录。在民间,大本曲也形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传承体系,具有师徒传承、家庭传承、现场观摩传承、艺人交流传承等传承方式,并将口头传承与曲本书面传承有机结合,为大本曲在民间的生存和辉煌奠定了基础。
然而,曾经的辉煌并不能阻止大本曲在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所面临的传承危机,这个阶段大本曲发展的冲击来自于电视、录像、电脑等现代媒体的介入。由于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娱乐生活的多样化,大本曲和所有的戏曲曲艺一样不可避免地受到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冲击,年轻人生活方式的改变让他们不再像父祖辈那样保有对大本曲的热情和忠诚,而年轻一代观众的疏离正是大本曲传承中的最大危机。直至今天,在大理坝子中,只有少数的村寨维持着请艺人来唱大本曲的传统,其中还有一些则在演唱时间的间隔、周期的长短上做了倾斜,如一年一请变成几年一请,过去一唱就是几天几夜变成唱一场就了事等等。过去那种著名艺人演唱时周围村寨男女老少倾村出动的场面已再难一见,过去艺人不断被各村各寨邀请以至一出门演唱常常几个月后才能返家的盛况也仅仅是当下艺人在感叹往昔辉煌和今日消落时的无奈话题。
大本曲在现阶段所面临的传承危机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这并不能抹杀大本曲在白族民众生活中曾经发挥过的重要作用和承担的社会功能,也不能否定大本曲在白族文化系统中的重要地位。同时,由于现阶段国内外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和关注,加上我国各级政府部门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关心,也为大本曲在内的各民族文化提供了发展的机遇。对这个曾经是民间文化中最有活力的部分的关注,将为我们更好地了解白族文化的发展历程以及民间文化的特质提供鲜活例证。
大本曲这一白族独特的曲艺形式已经引起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及我国各级政府部门的关注。早在199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就曾联合对大本曲进行了调查。大理州政府和文化部门一直以来对大本曲的生存和发展较为重视,利用三月街等场合组织大本曲交流会,安排民间艺人登台演唱大本曲。2003年,大理州文化部门还在湾桥镇文化站设立了白族大本曲培训站,对民间艺人进行培训。大理电视台则将民间艺人请到台里,录制并播出大本曲的演唱节目。一些大本曲艺人的演唱被刻录成VCD,在市场上进行销售,扩大了大本曲的影响面。特别是随着我国国家级、省级等各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设置,大本曲与其他的民间艺术一样受到了更多关注。在2006年云南省公布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中,大理市被命名为“白族大本曲之乡”。与此同时,一些著名艺人被认定为传承人,得到鼓励和肯定,这些都对大本曲的发展产生了促进作用。
上述的各项工作对于大本曲的保护和发展无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今后的工作中,对于大本曲的传承、保护和发展,笔者认为,还可以从以下方面进一步展开:
其一,在大本曲的传承和发展中要注意把握大本曲本身的特点。
从总体上说,大本曲是一种口头、非物质的文化,但同时,由于其自身的特殊性以及其传承主体介于知识分子和民间民众之间的角色,又使得大本曲的传承方式除了口头传承和现场展演外,民间还流传着大量的书面曲本,与口头展演互生共存。因而,对于大本曲的保护,也应该从其自身性质出发,既注重口头的表演和传承,培养新的传承人,也要注重对曲本的抢救和保存,充分发挥曲本的作用。对于民间在节俗等场合的演唱要积极支持,对现场的表演应尽可能用摄像等方式保存,对于艺人要给予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关注。另一方面,对文化部门和艺人保存的曲本应花费人力物力进行整理出版,还应组织学者进行深入研究。
其二,在大本曲的传承和发展中要积极借鉴和利用现代传媒。
现代传媒一方面对包括大本曲在内的戏曲曲艺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另一方面,却也为大本曲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契机和空间。现代传媒拓展了大本曲保护和传承的手段和方式,电视节目的播出、VCD和DVD视频的制作,使得大本曲演唱保存的时间被延长,传承的方式更加灵活,观众可以随时随地听到演唱,还可重复播看,而不必像过去那样受制于场合、场所、艺人的表演。
电视媒体在大本曲传承发展中的利用早已起步,但在这方面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不光节目的内容可进一步充实,既可以有艺人现场演唱的播放,也可以在对艺人平常生活的关注中来呈现他们和大本曲的关系。同时,节目的形式也可更加多样化,囊括现场演唱、舞台竞赛、深度访谈等多个方面。应该说电视媒体在现阶段大本曲的传承和发展中是最能发挥作用的媒介。
此外,大本曲的传播还应该有效利用电脑网络媒体。网络在民族文化保护和传承中的作用已经越来越突出。虽然目前对于大本曲的传承和传播来说,电脑网络所发挥的作用还很小,其作用更多体现为一种面向外界的宣传,但网络在这方面能够发挥的作用却是不容小视的。网络对大本曲的传播形式多样,可以是音频的,也可以是视频的;可以是文字形式,也可以是图片形式,图片还可以有静态与动态之分。从内容上说,网络可以提供对大本曲基本知识的介绍,或者是理论研究的探讨,也可以是大本曲演唱的欣赏,或是成为民众发表自己的观点进行互动的场所。所以,关于大本曲表演、曲本、乐器、道具、艺人等各个方面都可以在网络上得到长久的保存和直观的呈现。
其三,在大本曲的传承和发展中既要保持传统特色又要努力创新。
大本曲在白族民间流传了至少数百年,形成了自身的风格和特色,是白族文化中不可替代的组成部分,尽管在现阶段面临着各种冲击,但其曾经发挥的功能和所具有的价值无可否认。当前,在大本曲的传承和发展中,必须要注重对传统特色的保存,比如大本曲在长期发展中形成的固定的唱腔、伴奏方式、经典曲目,不同艺人的表演风格等都是应该认真总结和积极传承的。当然,由于现阶段大本曲和同类民间艺术受到冲击的原因之一就是传统戏曲曲艺的慢节奏和相对陈旧的内容与年轻一代的生活方式不相适应,所以为了抓住更多的观众,大本曲在保持传统的同时也要进行创新。从内容上来说,大本曲的传统曲目取材多倾向于才子佳人、中举封王、神仙鬼怪、因果报应一类,而这些与现实生活和年轻一代观众间确实存在较大的距离感。因而,新创一些与当前民众的生活状态相接近、相适应的曲目就显得尤为重要。在新创曲目的过程中还应讲究针对性,即根据不同年龄层次的观众创造适合他们审美期待的曲目。在形式上,除了有意识地对全本演唱进行抢救保存外,也可以考虑在全本中选择一些精华部分单独表演,在表演前将汉语白语对照的宣传册和文字材料发给观众,在表演现场利用一些科技手段打出字幕,这些举措对于大本曲拓宽观众层应该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总之,大本曲是白族文化系统中的重要内容,其中包括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体现了白族文化与汉族文化之间的交流融合,对于这样典型的民族文化事象,我们应该给予更多关注,对其今后的传承和发展提供更多的有利支持。
[1]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公报,2011.10.18.
[2]王胜华.云南民族戏剧论[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0.
[3]杨亮才,李缵绪选编.白族民间叙事诗集[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