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特别

文 _ Pavid McCullough Jr. 董小源 译

打开维基百科关于David Gaub McCullough的介绍，你会发现这位美国作家获得过许多殊荣，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提到他的家庭，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他有五个子女”。本来这五个子女的姓名都没被提及，但是一篇演讲让David McCullough Jr.在父亲的介绍网页里有了露脸的机会。David McCullough Jr.的一个身份是名人之后，另一个身份则是籍籍无名的中学英文教师。我想他对“特别”一词的理解比很多人都要更加深刻。下文是今年6月份他在任教的韦尔斯利高中毕业典礼上所做的演讲。这篇演讲多次提到“不特别”，却特别能引人思考，以至该演讲视频被疯狂转载。

毕业生的家人和朋友们、韦尔斯利高中2012年毕业班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感谢你们让我有机会在这个下午为大家致辞，我深表自豪和感激。谢谢！

毕业典礼—我们集结在这里的原因—是生命中重要的前瞻性仪式。请不要说“婚礼就不算吗”，婚礼只涉及人生的一方面，而且往往效果不佳。婚礼是以新娘为中心的盛会，除了同意一连串不怎么合理的要求以外，新郎只有站在一旁的份儿，更不要提盛大的、博人眼球的迎亲队伍，把新娘交给新郎的过程和宣告转换身份的仪式了。而且，这个仪式失效的比例是如此之高：统计资料显示，在座各位中有一半的人将会离婚，成功的几率还不如美国棒球联盟东区里最烂的队伍的胜率高。

但是我们眼前的毕业典礼却总能成为一个有效的仪式。从今往后—的的确确可以这样说—无论你身患疾病还是身体健康、会不会遭遇财务危机和因婚外情导致的中年危机，还是越来越无法面对令你抓狂的事情，无论拥有怎样千差万别的经历和遭遇，有一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你永远是这个高中的毕业生，你与你的文凭将携手一生，“至死不渝”。

然而，毕业典礼的意义又不止于此。它是你生命中一个伟大的仪式性的开端，有其自身的附加价值和高度的象征意义。就以今天这个幸运的通过仪式来说，我们在这个下午会找到自己的正确位置。通常，我会像躲避瘟疫一般对陈词滥调避之不及，但这个场合又逼迫我展现自己的文字造诣，所以就让我从见怪不怪的东西开始说起吧。首先看看你们的典礼服装，这种制服毫无美感可言，而且还只有一个尺码。不管你是男性还是女性、个高还是个矮、学业精进还是懈怠、有着怎样强烈的性格色彩，你们都会注意到，在座的每一位都穿着完全相同的衣服，而你们的毕业证书除了名字不同以外，其余部分一模一样。这一切本应如此，因为你并不特别。

尽管你曾参加过体育比赛，得到过闪闪发亮的奖杯，你的成绩单上全是优秀，不管你多么爱做梦，有着怎样疯狂的亲戚，你都仍然是你—那个并不特别的你。

是的，你一直养尊处优，被纵容、被溺爱、被呵护，你的世界里满是美丽虚幻的泡泡。那些总是有事在忙、看似无所不能的成人们，他们将你捧在手心，亲吻你、喂养你、替你擦嘴、为你擦屁股。他们训练你、教育你、辅导你、指引你，做你的听众、给你忠告、鼓励你前进，让你倾倒一切苦水，然后又一次鼓励你继续前进。你是学校骄傲与喜悦的所在，是从那幢宏伟的新教学楼里走出来的第一批毕业生。

但不要就此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因为你并不特别。

实证无所不在，有笔账连英文老师都算得清：仅是周围名字以N开头的中学就能列举出好多个，每一所中学又有着2000名左右的高中毕业生，更不要说放眼全国了。此时此刻，整个美国有超过320万名高中生从3.7万所高中毕业。

这也意味着就此诞生了不止3.7万名毕业生代表、3.7万名学生会长、9.2万名合唱团团员、34万名大学体育健将。只把目光盯在中学还是不够的，毕竟，你们正在与这里告别。所以不妨这样想想：即使你是百万中选一的精英，在我们这个有着68亿人口的地球上，那也意味着有将近7000人跟你一样。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想象一下，举办马拉松比赛的时候，你站在华盛顿的街头，看着6800个你从身边跑过的感觉。

让我们把视野再放大一些：我得提醒一下，你所在的星球并不是太阳系的中心。你的太阳系不是银河系的中心，你的银河系也不是宇宙的中心。事实上，太空物理学家告诉我们，宇宙并没有所谓的中心，所以那个以你为中心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但是，大卫老师，”你大声喊着，“诗人沃尔特·惠特曼让我以为，我就是自己的完美版本啊！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告诉我，我拥有宙斯的火花！”我对他们的观点也表示认同，但这也意味着地球上有68亿个完美版本、68亿道宙斯的火花。如果人人都是特别的，就没有特别一说了。如果人人都拿到奖杯，颁发奖杯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近年来，我们虽未明说，却显而易见都身处达尔文提到的竞争模式里—我相信我们之所以会彼此竞争，是源自人类对自身渺小的恐惧和对死亡的忧虑—有一段时间了，我们美国人总是喜爱赞美更胜于真正的成就，然而这种习惯是有害的，我们必须严肃看待这个问题。如果我们以为竞争就是最快或者唯一能拥有可以向周围的人展示自己战果的方法，能让我们有资本装腔作势、自吹自擂，能帮助我们在社会图腾柱上爬到更佳的位置，我们就总是乐于向标准妥协，或是无视现实。

渐渐地，我们开始不在乎如何比赛，甚至可以不管输赢或是否能借此学习到什么或得到成长，自己是否能乐在其中。现在我们只关心“这能带给我什么好处”。长此以往，我们只会贬低自身的价值，让每一分付出都变得廉价。

这种想法是有传染性的。以它传染的程度来说，即使是作为全美3.7万所最好的高中之一，我们历史悠久的韦尔斯利高中也难以幸免。在这里，我们总想好上加好，合格被视为勉强及格，优秀高中才能被称为“大学生的摇篮”。我希望你们刚才能听出我提到的‘最好之一’这个说法。我这样说是因为这话能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些，沉浸在微不足道的差异里心满意足，无论这种说法多模糊且无法验证。我们但求自己能身处精英的队伍里，没人在乎所谓精英都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在自己想象的竞赛里拥有了自己想象出的领先地位。可惜按照定义，最好只能有一个，只有是或者不是的问题，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无法成立的。

如果在这里学习的日子让你有所收获的话，我希望你了解人之所以要接受教育的真正意义—得到学习的乐趣，而非获取世俗的好处。我希望你们能认同古希腊悲剧诗人索福克勒斯所说的智慧是快乐的主要成分，而世俗的收获就好比冰激凌—转瞬即逝。我也希望你所学的足够让你认识到你的知识有多匮乏，你现在的视野有多狭窄，因为今天只是一个开端，以此为起点的学习才是关键。

在你们齐聚在这里，还未在我眼前消失之前，我强烈希望你们能但凭心意，做你所爱的事，相信你所爱的事物就是最重要的事物。就像不要考虑和不爱的人结婚一样，不要在你不相信的事物上浪费时间。切莫自鸣得意，别被物质主义华而不实的光芒所诱惑，别被自我描绘的图景所麻痹，珍视你的长处。

请终生与阅读为伴。阅读关乎价值观的建立，能帮助人们拥有自尊。阅读为生命提供精神食粮，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帮助我们培养并保持道德感。勇敢地做梦并付诸实践。独立思考。爱了就全心去爱，对你爱的一切人和事物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请务必保持一种紧迫感，生命的时钟离停摆的那天只会越来越近。各位也要记得，凡事有开始就会有结束，无论你有多享受这个午后的美好时光，这场典礼总会落幕。

充实的人生、独特的人生、有意义的人生是一项难得的成就，但那不会因为你是好人就会从天而降，或者有宠爱你的父母就能获得。我们的开国元勋们费尽心力才确保了你能拥有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你是否注意到“追求”是一个相当积极的动词？我认为这个词是无法和诸如舒服地躺着看有趣的视频这类行为联系在一起的。别枯等灵感和热情来敲门，起身吧，走出去，大胆冒险，勇敢探索并好好把握。现在，在你匆匆跑去把YOLO（You Only Live Once，你只能活一次）文在自己身上之前，请容我指出这个流行语的不合逻辑之处—你不能也不可能只活一次，你需要面对的是每一天带给你的无数个每一次。

与其说人生只能活一次，不如说人生无法重来（YLOO，You Live Only Once）。就像嘉奖一样，充实的生活只是一个结果，是一项令人喜悦的副产品。当你把精力投入到比看视频更加重要的事物上时，这个结果会不请自来。

向山顶进发不是为了插上旗帜，而是为了迎接挑战，享受山顶新鲜的空气，好好欣赏山底的美景。向上攀爬，只为饱览世间的景致，而非想要让世界看到你的身影。

充分运用意志、创造力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不是因为这样做会带给你满足感，只为你发挥更大的能量才能更好地去帮助他人，为那68亿人中除你之外的人服务，为人类的后代造福。然后，你会很快发现，人类经验中真正伟大且奇妙的真理—无私奉献是你为自己做的最棒的事。那时你就会深切体会到，只有承认了你并不特别，你才能体会到生命中最甜美的喜悦。

因为—每个人都是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