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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一个孩子很难

2012-08-30龙军曲向伟

南都周刊 2012年27期
关键词:北川领养丈夫

龙军 曲向伟

天塌下来了

2007年的那个母亲节,到了该放学的时间,可是女儿方娟还是没有回家。杨建芬正打算出去找时,门开了,女儿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面前:“妈妈,母亲节快乐!”

即使孩子已经离去4年,这依旧是杨建芬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画面。

“5·12”地震之后,年过半百的杨建芬总是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很差,经常丢东落西,提笔忘字。但是女儿生前的每个点滴,似乎就发生在昨天,细节历历在目,甚至连一些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她还记得非常清晰。

杨建芬说,她和丈夫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爱。在女儿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让她学习舞蹈。

“我女儿16岁上高一时,个子就超过了170cm,出落得亭亭玉立,长长的头发快触及地面;她在学习上也是佼佼者,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班级的前几名,并且一直是学生干部。”杨建芬说。

杨建芬曾想过让女儿去绵阳市上高中,但因为成绩太优秀了,孩子所在的北川中学不同意让她转学。

地震那天,杨建芬被军人从家里救了出来。5月13日一早,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了些,就赶去北川中学找正在上高一的女儿。因为脚受过工伤,在赶去北川中学的路上,杨建芬找了一根粗木棒当作拐杖。一路上,她不断设想着女儿可以生还的各种可能,最后她想:女儿那么勇敢,一定会从教学楼跳到松软的草坪上逃生!

那天,北川大雨。到达北川中学时,救灾的官兵没有让杨建芬进入现场。随后,她又分别去安昌和绵阳医院去找女儿,但都没有找到。到了5月16日,杨建芬再次回到北川中学,还是没有找到女儿。但直到那时,她还坚信,女儿还活着。

就在那天,邻居对她说,找到你的女儿了。听到这句话时,杨建芬兴奋地以为女儿逃过了一劫。但在领着她见女儿的路上时,邻居一再叮嘱她到那里不要哭。杨建芬答应说:“好!”那时,邻居才说,孩子已经遇难了,她的遗体是完整的。

当看到用蓝色塑料袋包裹着的女儿时,杨建芬知道,天塌下来了。

2008年,政府通知去领孩子抚恤金,杨建芬是最后一个签字的人。“当时听到念我女儿名字的时候,我一直在哭,也不想签字,我不相信女儿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因为房子在地震中并没有受到严重的破坏,所以女儿生前的相片,她都完好地保留着。在清理女儿的遗物时,杨建芬找到女儿的一个存折,里面共有1270元钱。

“这些都是孩子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说到这里,杨建芬的眼睛里再次浸满泪水。

想女儿了,杨建芬就把孩子从小到大的相片随身放在包里。让她伤心的是,2011年4月11日,她在买菜时,包被小偷偷走了,女儿生前送给她的价值1480元的手机和相片也遗失了。为了要回照片,杨建芬去报了警,还登了寻物启事,但寻回失物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每到忌日,杨建芬都会给女儿写一封信,然后赶到几十公里外的老北川中学把信烧掉。现在,让杨建芬不能接受的是,去年8月11日,他们将女儿的骨灰埋在那里,想要给孩子立碑却被拒绝。

“领养”的分歧

女儿离开之后,杨建芬开始失眠,每天都会梦到在地震中死去的女儿,身体每况愈下。在2009年,大批志愿者来到新北川,帮助灾民走出心理阴影。在他们的帮助下,杨建芬慢慢摆脱了对药物的依赖。在今年的4月25日,杨建芬也成了中科院驻北川地区的一名志愿者。

现在,杨建芬最担心的就是丈夫方永贵。方永贵地震后就患上了抑郁症,每天借酒消愁,需要靠药物维持, 20元一颗的药一天一粒,而这钱就是来自他们女儿的2万元抚恤金。

“每次去买药,就是我最心痛、最心酸的时候,因为那是用女儿的命换来的钱,”说到这里,杨建芬开始哽咽,“在这两年中,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酒,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没出事前,他还是一个单位的经理,可是自从孩子走了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谁的话也都听不进去。”

杨建芬和丈夫曾多次去检查,尝试着通过医疗手段培育试管婴儿,但医生给出的结论是:丈夫因为大量饮酒,没有办法培育试管婴儿。

“5·12”地震后,国家为失去孩子的家庭实行免费试管婴儿再生育政策,每个家庭有两次免费机会。但有三分之一的母亲由于年龄原因,几乎再也不可能为人母了。

于是,杨建芬一直想办法收养一个女孩。“原来的就是一个女孩,如果可以收养到女儿的话,觉得孩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为此,杨建芬去过三台县孤儿院试图领养婴儿,也有不少朋友向他们介绍弃婴或者是别人家超生的孩子。可是,这其中大部分,要不是男婴,要不就是身体有些残疾的。

“只要我还不到60岁,我就不会放弃收养女婴。”杨建芬说。

但杨建芬一家真实的状态远比她自己讲述的要来得复杂。在领养孩子方面,她和丈夫方永贵之间一直存在争议,夫妻间经常会因为领养孩子的事情进行激烈的争吵。

丈夫并不赞同杨建芬领养孩子,也不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领养孩子。“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一定能够指望得上,何况领养的孩子呢?”方永贵担心,“等我把她养大,我都80几岁了,她要不养我,我又能怎么办?”

现在,方永贵每个月可以拿到180元的低保,杨建芬也可以领到220元。“我要是想领养孩子,早早的就可以领养到,关键是我领养这个孩子有什么必要呢?我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我拿什么来养活这个孩子?”女儿没了之后,57岁的方永贵和妻子对生活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

像大多数失独家庭一样,随着孩子的离去,那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充满了变数。方永贵自己也意识到,他和妻子的关系正在日益僵化,每隔几天就会发生激烈的争吵,“有时还会大打出手,最厉害的一次都动了菜刀”。

自从女儿遇难之后,夫妻之间缺少了沟通的桥梁。“在以前,两个人有分歧的时候会考虑女儿的感受,有时女儿也会在中间劝架,所以在地震之前没有像现在这样激烈地争吵过,”方永贵总结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两人都没有办法在领养孩子的事情上做出让步。”

现在,方永贵觉得自己喝酒比以前少了一些,但仍然吃着抗抑郁的药。他对生活最大的期望,就是熬到可以领社保的年纪。“等到我65岁的时候,每个月就可以领到2000元的社保,她在55岁也可以拿到这些钱,这样我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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