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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爱情

2014-03-25张雅琴

伊犁河 2014年1期
关键词:北川新疆电话

张雅琴

秋意一天比一天浓。先是遍野的草枯萎了,接着金黄的叶子纷纷从枝头飘落,将繁华落尽的无奈尽情演绎了一番后,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便和这座北方城市无尽缠绵起来。

天丽起得很晚,尽管那个男人要从另一个城市飞过来,中午就到。

柳眉第一次在电话里谈到那个男人,用她那特殊的发音方式,把每个字头都咬得很重。她说:“天丽,我告诉你,再错过这个男人,你就甭想再找了。他是我学生的家长,特会办事,长得也不错,副处,月工资六千。人家说了,只要你同意了,就给你买奥迪。看看,这样的条件,哪里去找?别挑了,就他吧,看在奥迪的份上。”嘎嘎嘎笑了一通,“明年,咱们开着你的奥迪去西藏。”天丽听着,也附和着笑。

大学三年,柳眉是她的死党。她介绍对象估计水分不会很大。那个男人就是从那之后开始打电话的。每天晚上都打,风雨无阻。

“哪里像北川呢?”每次放下电话,天丽都这样想。男人的电话很有规律,总在九点打过来。天丽努力在那一片黛色天光中梳理自己的感知。哪里呢?声音?或者是对话时偶尔出现的木讷?天丽说不清。其实,她在哪个男人的身上没挖过属于北川的东西呢。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像,一点点啊,她也无限拓展。挖来挖去,就连最初那点像北川的东西,也让她挖没了。

认识北川,十七年了。那时她才十八岁。还是青涩的年龄,人的样子也青涩,北川后来说,最初看到天丽,那感觉,宛如山野吹来一阵风。大一迎新会上,当时忘了是谁拉着天丽走到一个眼睛很黑眉毛很浓的男生面前:“你们老乡。”黑眼睛的男生哈哈笑着,一双大手握住天丽的小手:“北川。交通学院大三路政系。”再夸张地盯着天丽,“眼睛怎么这么大?真的假的?你眨下眼我看看。”

几天后再见到北川,两个人说了一堆家乡的事,都是天丽再亲切不过的记忆。临了,北川又问天丽是否准备了暖水袋。天丽摇摇头。

“这个城市冬天很冷,要用暖水袋的。哪天我带你去买。”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跟在北川的身后去买暖水袋的路上,天丽就爱上了北川。

后来又有几次老乡会。每个和北川在一起的机会都令天丽心花怒放,哪怕彼此离得很远,但只要抬头的瞬间,能看见北川,天丽的心就甜蜜蜜的,能让她回味好多天。当然,北川不知道。那时,北川身边有一个新疆女生,高挑妖媚,左手腕上带一对银镯子,要是这幅镯子戴在别的女孩手腕上,会俗不可耐,可在新疆女孩儿的手腕上,就不同了。天丽真喜欢那个女生呢。她左手一动,就发出悦耳的声音。北川和新疆女孩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多,后来每次见北川,天丽都能见到这个女生。在新疆女孩银手镯不断相碰的清音中,天丽的眼神终于黯淡下来。她也知道她和新疆女孩的不同,她们简直来自两个世界。新疆女孩的父母都是省歌舞团的,可天丽的父母却像从土里刨食的麻雀一样。和麻雀有什么区别呢?

那次篮球赛上,北川摔伤了锁骨。很多人去医院看他,天丽也去了。第一次和乡党一起去的。第二次自己去的。她鼓了很大勇气,最关键的是她看见新疆女生和一个个子比北川高的男生在操场散步,那个男生还揽着新疆女生的腰。天丽想去看北川的想法那么强烈。可天丽前脚刚到,新疆女生后脚也到了。两个姑娘的眼神一对,天丽就败了下来。她停住了剥桔子的动作,讪讪地退到一边。

第二年,北川就毕业了。两个人再没联系过,也许北川把她忘了。天丽却一直想着北川,尽管他们之间没有故事,尽管他们不联系。又过了半年,天丽无意中听说,新疆姑娘和北川分手了。不知为什么,天丽的心里竟是怅然。

天丽大四那年,也是秋天,一个星期天的午后,天丽在教学主楼前遇上了北川。

“真是你啊!”天丽的脸笑得像一朵花,“我前几天就看见了你的背影,还以为不是呢。当时还笑自己,他怎么会在这儿。是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研一。”北川向天丽眨了眨黑眼睛,嘿嘿笑了。

天丽不自觉地把手抱在了胸前。在北川看来,那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只有天丽知道,她的心要蹦出来了——她可不想出意外。

“要不是你的眼睛,我都认不出你了。”北川说,“才三年啊,你的变化太大了,脱胎换骨嘛。”

晚上,天丽请北川吃饭。她叫上了柳眉。天丽就觉得自己的美丽人生就要开始了。可第二天早晨,她在体育场晨练,看见北川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在散步。秋天的微风聚集了所有的凉意袭来,天丽打了一个冷战。北川再换女朋友,也还不是她。

从此,日子寡淡如凉白水。总算捱到了毕业。天丽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她在那里经历了爱情和婚变。再见到北川,是十年后的校庆。

晚宴还没开始。天丽站在大厅里,一抬头,北川!

北川正扭过头。两人同时在同一种表情里僵了一瞬。然后他们微笑着,向对方走来。凝视,握手,像世间最默契的朋友那样。

那天晚宴,他们隔着两个桌子。每次天丽抬头,都能看到北川。而北川,在接住她眼神的瞬间,总要微笑着向天丽眯起一只眼。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可在天丽的感觉中,却只有北川和她。

晚宴结束后,天丽被班主任拉住,多唠了一会儿。等她回到房间,同屋住的人告诉她:“有人来找过你,留了电话。”

是北川。天丽想,一定是北川。然后按号码打过去。那边很吵,人声嘈杂。

“天丽!”果然是北川。

“你在哪儿?”天丽问。

“我在火车站,十点十分的火车。我去找过你,你不在。”

“知道。我刚回来。我去给你送行。”

“来不及了,马上检票了。”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天丽忘了,火车肯为谁等候呢?

天丽赶到火车站,那趟车已经检完票。她气喘吁吁地找到3车,在车窗外看到了北川。她使劲敲打窗玻璃,正低头不知忙什么的北川抬起头,笑了,拉开车窗。他们面对面望着,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北川只有一句话:“真想抱抱你。”天丽微微一笑,有许多话想说,可是,都淤在心里,哪能将那句话说出口呢?远的十年岁月不说了,近的也无法说出口。刚才因为赶时间,天丽一路闯红灯;在候车室,因为疯狂奔跑,人们疑惑地看她,值班警察因此检查了她的所有证件。endprint

汽笛拉响了。一簇火焰样的光亮在北川的眼中跳跃了一下。他们使劲挥手。夜风在空旷的站台上自由穿梭,路灯将天丽的身影拖长又拉短。

回到房间,屋里一片漆黑,看来柳眉睡了。天丽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北川的短信就来了:天丽,那么多的路我都白走了,爱我的人我都错过了。

天丽走到卫生间,倚着门,无声而痛快地哭,对北川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怀念,仿佛和他共过万水千山。

“天丽,你在干嘛?”柳眉突然喊了一声,原来她没睡。

“我冲澡。”天丽把声音装得很轻快。

“拉倒吧你。你哭呢。”房间的灯亮了。

天丽赶紧脱衣服,拧开水龙头。哗哗哗的水声隐没了柳眉的声音。

那次错开后,倒频繁接过北川的电话,天丽也偶尔打过去,只是偶尔。总是北川在打。天丽的工作那时一直不如意,渐渐地,对北川的感觉就淹没在了匆匆的忙碌中和为生计的奔波中。天丽的手机丢失以后,北川的手机号也最终湮灭在记忆中。

又是六年过去了。天丽从南方打拼到北京。一次朋友小聚,她无意中听到了北川的名字,心里一热,过去挨着那个提起北川的人坐了一晚上,就为了讨来北川的电话。还没回到寓所,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北川拨了过去。

那个晚上,在如春的广州,北川不知道,倚着窗子给他打电话的天丽泪流满面。天丽仰着脸,希望泪水倒流回去,谁知越仰越多。星星在寒夜里闪着寒彻的眼睛。天丽的泪水流过脸颊,然后顺着颈项再流下去。她不想让北川知道,有时为了避开那声抑制不住的呜咽,她要将手机背到身后。引得北川不停地喂喂喂。“天丽,你怎么不说话了?”口气急切。天丽就笑笑:“哦,也许信号不好。你说吧,我听得见呢。”外面的雪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簌簌地叩打着窗棂。

以后,他们隔三差五打电话,贴心的感觉不是和谁都有的,但他们之间有。他们都明白,但他们不说破。也许是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人生。谁知道呢。

日子就这么捱着。捱到了柳眉打电话给天丽介绍朋友,就是那个要来的男人。一个月后,男人提出见面。天丽答应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每次放下电话,天丽都不停地追问自己:“打电话的人哪里像北川呢?哪里呢?”

男人来的那天到了。天丽起床时快十点了,拉开窗帘,才知道下雨了,水泥地上积了几处水洼,雨点落在上面,溅起无数晶莹的星星一样的亮光。男人十一点到,说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昨天在电话里问天丽喜欢吃什么,他顺便带点。天丽不想吃什么,心里却有一种诱惑人的温暖。

“嫁这样一个人也是不错的,彼此的过往都是空白,就算不愉快了,也没负担。”天丽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

雨下得越发来劲,淅淅沥沥。头顶的伞上,就有一阵细密的噼里啪啦声。天丽贴着路边的店面走。手机响了。一开始,她还以为那个男人打来的,拿出来一看,是北川。天丽自己先笑了,对着话筒喊了两遍:“北川,北川。”

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让天丽听不太清北川的声音。她就踅进了一家咖啡厅。北川那天的话格外多,他们整整说了两个小时。挂掉电话,那个男人的电话才打进来,说早就到了,一个小时了,说给天丽打电话,一直占线。最后问:“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过去。”天丽伸手叫到一辆出租车。

那个男人同柳眉的描述,以及天丽的想象出入很大,最让天丽不可思议的是男人没一处像北川。雨依旧下着,不急不缓。两个人吃完午饭再回到男人住的宾馆。男人放开了一些,很有些踌躇满志的样子,主动烧了水,又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小袋茶叶。在等水开的过程中,男人问:“喜欢喝茶吗?”

“不喜欢。”天丽连想都没想。

“如果你喜欢喝,我家里有上等的观音王,下次给你带来。”

天丽都说不喜欢了,男人还说下次给她带来。尤其男人说到了下次,天丽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又有些恍惚,不太清楚下次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之突然无趣起来。男人又问了几个别的问题,天丽的兴致越发提不起来,索性连一句话也没有了。男人停了停,笑了,说:“在电话里你话还挺多呢,怎么见面反而没话了?”

“在电话里,我觉得是在和北川说话。”天丽想,当然不能说出来,心里一阵烦乱,没忘礼貌地笑一下,向床里倚了倚。男人马上说:“你要是累,就休息一下。”不等天丽回答,就打开壁橱,拿了一个被子,过来放到天丽的床上。

天丽冲他一笑:“谢谢!我真困了,听说你今天来,我有些激动,差不多一夜没睡。”谎言编成这样,天丽却不脸红,接着说:“我就眯一下,你不介意吧?”

“没事没事。我等水开,喝点水,也躺一会儿。”男人好脾气地说。

天丽脱了鞋,侧身躺在床上。她的头刚一粘枕头,睡意就袭来了。最初,她不过是想歪一下,没想到真来了瞌睡,觉得这样太不礼貌。可是,不这样又咋样?男人大老远地来看她,她不能吃完饭就走,彼此又实实在在说不来。天丽有些犯愁,坚持着,别睡得太死。

快壶先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可能底座沾水了,接着一阵呜呜呜声,最后咕嘟咕嘟开了。这些天丽都听见了,天丽还听见了男人倒水的声音,乘机睁开眼,瞟过去。男人背对着她,腰身圆鼓鼓的。

“北川的腰身是消瘦的,挺拔的。”天丽想,然后迅速闭上了眼睛。开始,她还能听到男人喝水的声音,铺床的声音,辗转反侧的声音。渐渐地,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后来,她做梦了,梦见了北川。在梦中,北川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是哪里却不知道,总之是一个地方。梦里的北川也很模糊。

天丽醒来,已经五点了。那个人双腿耷拉着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着天丽。如愿以偿的天丽这回有点不好意思了,揉着眼睛,假装不在意地问:“你早醒了?”

“躺了一会儿,没睡着。”男人很宽厚。天丽就揣摩着他是不是装的。又想找点什么话题,努力想了半天,最终没想出来,起身去了卫生间。

天丽站在镜子前凝视自己,一动不动。因为约会,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涂了藕色眼影,使一双眼睛看起来更大。“真的假的?你眨下眼我看看。”天丽想起了北川和她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北川上午打电话是为了辞别,他在机场,要飞澳大利亚,去那里做项目。

“得三个月后才回来。”北川说:“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你。”

“北川,我乐开花了。”

“天丽,我说的是真的。”

“北川,我说的也是真的。”

不止一次,北川说要过来看她。天丽一直坚持相见不如怀念,每次都呵呵笑着,拒绝了,放下电话,再一个人默默地流泪。这次,她还是呵呵笑着,但是她再也不想拒绝了。

和北川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天丽想。如果北川来,可不可以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这样一想,镜中人在天丽眼中模糊起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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