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莱姆区的悲剧》的美学蕴涵
2012-08-15田祥斌
谢 璐,田祥斌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443002)
《哈莱姆区的悲剧》的美学蕴涵
谢 璐,田祥斌
(三峡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443002)
曾被评论界誉为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的欧亨利一生写下了30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藤叶》,《爱的牺牲》,《警察与赞美诗》,《带家具的出租房》等都颇具盛名。它们都跻身于世界优秀短篇小说之列。欧亨利笔下的故事多在平淡的笔调中开始,却在出乎读者意料的惊奇中结尾,给美国的短篇小说带来了全新的气息。《哈莱姆区的悲剧》是他众多短篇小说的作品之一,其影响并没有其它小说之深远,但是它同样具有典型的欧式结尾的风格。本文试图从美学的角度探讨小说中人物与人物之间以及人物与读者之间的距离美,正是由于作者恰当地调整这种距离,小说的情节、主题以及意义才得以发展及升华。
欧亨利;悲剧;距离;叙事技巧
被誉为“美国的莫泊桑”①的欧亨利(O.Henry)是20世纪初期著名短篇小说家,他的作品总是有着十分精巧的艺术构思。故事在平淡的笔调中开始,却总有一个出乎读者意料的结尾。更可贵的是,每个故事的结尾都合乎逻辑,令人信服。欧亨利一生困顿,他平时所接触的,多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对于这些小人物的生活,他用自己幽默冷静的文字将其刻画的既真实又生动。《哈莱姆区的悲剧》(A Harlem Tragedy)是其短篇小说中的作品之一。它继承作者的一贯文风,人物简单,情节却大起大落。作品讲述了两个黑人妇女的悲剧生活。卡西迪太太(Mrs.Cassidy)以丈夫对自己的“拳打脚踢”为傲,并以暴力留下的伤痕索要所谓的幸福。而芬克太太(Mrs.Fink)因丈夫过于安静温顺而苦恼。她在卡西迪太太的炫耀教唆下决定要挑起夫妻之间的战争。然而她最终没能得到丈夫的“拳头”,故事以芬克太太的一反常态的失望而结束。
在文学创作中,作者的创作构思是一个颇为重要的过程。“艺术构思的成熟与否,巧妙与否,往往决定着一篇作品的成败优劣。”②人们常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作家的创作就是类似于这样的一个过程,从角色,情节的设计安排到主题的酝酿,都是需要下很大功夫的。短篇小说由于篇幅有限,作家通常都只截取人物生活的小片段,以小见大,以部分见整体。而片断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有很大的局限性,那么很恰当的处理所选取片断与整体之间的距离,以及片断中人物与人物之间的距离成了短篇小说的重要技巧。在欧亨利的《哈莱姆区的悲剧》中,作者切断芬克太太与卡西迪太太与不相关人物的生活,只选取了发生在两者之间的一个小片段。从故事开始到结束,两个主人公被限定在她们的生活圈之内,但又与平时的生活有着一定的距离。当我们仅仅去读故事的时候,她们像汪洋之中的一个孤岛,与世隔绝。然而当故事在芬克太太的哭泣中戛然而止的时候,水涨岛没,孤岛上的生活顿时与现实相连。整个故事以小见大,以集中的一点见出人物生活及其性格的悲剧所在。而作者欧亨利就像一个照相机,恰如其当的调整焦距,让人物与人物之间以及人物与读者之间保持完美距离,使得小说虽短小却精悍。
首先是两位“无辜”丈夫之间的距离。在整个故事中,芬克先生与卡西迪先生就像两条平行线,从来没有相交过,也没有任何相交的趋势。作者将两位丈夫之间的距离拉远,使他们置身于作者所写的故事之外。而两个家庭的婚姻生活都在两位太太的评论,交谈和炫耀中呈现。芬克从未对卡西迪的暴力做出过任何反应,而卡西迪对于芬克的安静温柔也没有发表过任何评论。在劳动节那天,两个男人不同的表现更是让读者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芬克先生)栖息在美满姻缘之中,就像一块未溶化的羊油嵌在布丁里面。这就是他的平稳的极乐世界。”而对于卡西迪先生的描写是这样的:“杰克的忏悔慷慨大方的,已经订了美妙的计划,包括逛公园。野餐和比尔森啤酒。”③在将两位先生置于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同时,作者对于前者的描写是从芬克先生的心里感受为出发点的,而对后者的描写更像是卡西迪太太的炫耀,略显夸张。但从字面来看,我们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消失,或者说两人之间无距离可谈。他们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制造并感受幸福。芬克悠闲惬意,而卡西迪忏悔羞愧。两位丈夫在完全不同的状态之下,以完全不同的方式享受所谓的幸福,这样的平等与两个妻子之间的羡慕与攀比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故事中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是情节发展的主线。而两者之间的距离又是随着芬克太太情绪的变化而变化的。故事一开始,卡西迪太太就大肆炫耀丈夫暴力相对之后留下的伤痕,即她所谓的“美”:“一只眼几乎是闭不着的,周围一大圈青紫;嘴唇开了个口子,还有点淌血;颈项两边都有红红的手指印。”④芬克太太在美的诱惑之下,一开始就低头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读者意料之外猛然拉开。芬克太太的情绪从“不让羡慕之情外露”,“装作得意”,到“点头承认”,“目光软和下来”再到“一下子陷入沉思”,“叹了口气”,最后到“说不出什么名堂的哭泣”,芬克太太一再的弯腰低头,直到最后卡西迪太太成了她眼中的大象,而她自己,则成了受人嘲弄的小蚂蚁,在原本安静幸福的生活里痛苦的挣扎。同时卡西迪太太恰如其分的挪动她的步子,一步紧逼一步的将丈夫的暴力形象美好化。在双方共同的努力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最后卡西迪用“甜蜜的补偿”将“幸福”的太太抱走,而芬克太太独自一人在楼上“短暂而绝望的哭泣”。⑤故事的情节随着两位妻子的距离拉开而继续发展。芬克太太开始一个人上演悲剧性的闹剧。劳动节的早上,芬克太太受到卡西迪夫妻“甜蜜”刺激之后,一回到安静的丈夫身边便开始“妒火中烧”。当她在烦躁的想办法惹怒丈夫的时候,作者细致描写了芬克先生的悠闲。在他心中,现在的生活美满幸福,他心里什么都不想,更不会想到什么时候要打老婆。然而芬克太太却以完全不同的心态决定要打破这平静。此时无辜的芬克先生就像一个固定的参照物,原地不动,而妻子愈逼愈紧,无形之中拉远了夫妻之间的距离。此时,因距离而产生的并不是美了,而是更远的距离。芬克太太在朋友的炫耀下迷失在自己对幸福的误解中,盲目病态的追求家庭暴力。她想要靠近幸福、靠近丈夫的愿望从来就没有实现的可能,相反,她的挣扎和努力更拉远了夫妻心灵的距离,这也是小说主题的悲剧之所在。
在读完整篇小说之后,我们发现,作者用第三人称的客观叙事视角使得读者与故事中的人物保持了相当的距离。这种距离感给读者留下了很宽广的想象空间。19世纪末之前的传统小说,最常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即“通过一个全知全能,能洞察一切的叙述者来观察故事。这种全知视角在叙事上非常自由,叙述者既可以讲故事,也可以随时站出来发表评论,也可以深入人物的内心”。⑥但是这种叙事方式使得读者成了说教的对象,叙述者的评论也显得太主观。在《哈莱姆区的悲剧》中,欧亨利采用的第三人称的叙事角度在叙事上也非常自由,但是整个故事是被作者展示在我们面前,而非全知者的讲述。通篇小说中,作者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开篇的一个单词“哈莱姆区”⑦以最少的文字交代了最复杂的故事背景。我们知道,哈莱姆区是纽约市曼哈顿区的黑人聚居地区。这就暗示了故事中的两个主要人物的相关信息。在读者眼中不可理喻的卡西迪太太以丈夫踢打她之后留下来的伤疤为美和甜蜜的象征,她的骄傲和炫耀都是在作者客观真实的展示中流露出来的。这种叙述使读者一下子陷入迷茫,我们与卡西迪太太距离相隔太远,根本无法靠近这个人物。这样的距离就是作者的叙事角度所造成的。因为他所有的描述都很客观,未加任何评论。这就使得读者开始猜测,到底卡西迪太太是真的以此为傲呢,还是像我们理解的,越是炫耀的东西越是你生活中所缺少的?小说的叙述者达到了这样的效果:“我不会给你讲述任何事情。我将允许你偷听我的人物谈话,有时他们吐露真情,有时他们说谎,你必须自己断定他们讲的酒精是真话还是假话。”⑧但是不管读者持有的是哪种观点,我们都明白卡西迪太太生活的悲剧之所在。而对于更为悲剧的主要人物之一的芬克太太,作者的展示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她与卡西迪太太对话时候的情绪变化到她回到家看到悠闲的丈夫时候再次发生情绪变化,叙述者在此段讲述中愈是平静,读者的心情愈是纠结。对他人的盲目羡慕,导致了芬克太太对幸福的错误理解,从而导致了她对暴力婚姻的病态追求,最终让读者无可奈何的叹息心痛。在幕后叙述者的展示明确说明,他是故事中唯一清醒的人,并以此来拉近他与读者之间的距离。我们之所以能靠近他,或者说愿意拉近与芬克先生之间的距离,是因为我们更容易找到,也更容易理解芬克先生在生活中的原型。只有他对幸福的理解是合乎正常思维的。整个故事发展中,作者对使用暴力的卡西迪先生着墨不多,但是对他每次出场的描写都不含任何厌恶或者批评的语调。这样的叙述使读者再次远离这对夫妻,我们总想着跳出故事,然后试着寻找一个至高点,认认真真的思考为什么他们所谓的幸福生活能这样被展示出来,他们的悲剧到底源自什么,又毁灭了什么。
《哈莱姆区的悲剧》是欧亨利众多短篇小说中没有被广泛流传的作品之一,但是它同样有着典型的欧式写作风格。两个黑人主妇生活的不幸在他幽默冷静的笔调中尽显无遗。都说距离产生美,在本篇小说中,作者就像一个无声的照相机,客观真实地展示了故事的发展。在情节安排上,他忽远忽近地调整人物与人物之间的距离,使故事的发展以距离的变化为主线而推进;在叙述方式上,他用第三人称的无声叙述拉开了读者与人物之间的距离,使读者可以利用自己的想象和理解去思考故事背后的意义及小人物的大悲剧之所在。
注 释:
① 欧亨利:《欧亨利短篇小说选》,王辑、唐明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年,第299页。
②③④⑤ 范湘其:《短篇小说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第8、303、299、302页。
⑥ 珀西·卢伯克:《小说美学经典三种.小说技巧》,方士人、罗婉华,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
⑦纽约市曼哈顿区的黑人聚居地区。
⑧ 韦恩·布思:《小说修辞学》,付礼军,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70页。
[1]范湘其.短篇小说集[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
[2]蒋孔阳.美学新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3]欧亨利.欧亨利短篇小说选[M].王辑、唐明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4]珀西·卢伯克.小说美学经典三种·小说技巧[M].方士人、罗婉华,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
[5]申丹.视角[J].外国文学,2004-05.
[6]韦恩302布思.小说修辞学[M].付礼军,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