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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河西地区的科举家族探析*

2012-08-15陈尚敏

关键词:举人进士科举

陈尚敏

(兰州城市学院 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70)

“科举家族”的概念最早由张杰先生提出,是指清朝世代聚族而居,从事举业人数众多,其中至少取得举人或五贡以上功名,在全国或地方产生重要影响的家族。他认为科举家族有三个缺一不可的条件:世代聚族而居,凭借家族组织支持族人应试,是界定科举家族的第一个条件;从事举业人数众多,而且世代应举,是界定科举家族的第二个条件,并构成科举家族和其他家族的根本区别;至少取得举人或五贡以上功名的家族,是界定科举家族的第三个条件。将科举家族的最低功名界定为贡生,原因在于,清代官员铨选,除了进士、举人外,贡生也有资格进入仕途,这样拥有进士、举人、贡生功名的家族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即由功名获取权力,由权力获取金钱,再由金钱支持族人读书应试而获取功名[1]。

本文以张杰先生对“科举家族”概念的界定为准,主要对清代河西地区科举家族情况予以考述,并对其出现的原因作分析。因本文所使用的资料除了常见的地方志、文集等之外,还有一种并不为人所熟知,现藏于甘肃省图书馆“西北文献阅览室”的硃卷,故此有必要对其作简要介绍。

一、硃 卷

清代乡、会试后,为了防止考官因认识考生字迹而作弊,遂将举子用墨笔做答的试卷弥封,交誊录生用硃笔重新抄写,然后再交考官评阅。应该说,誊录生用硃笔誊写的卷子才是严格意义上的“硃卷”。这里所说的“硃卷”,是指新科举人、进士刊刻的自己当科试卷,用来分送亲友及地方官,旨在扩大自身的知名度。虽系墨印,亦以“硃卷”称之。商衍鎏说:“新科举人进士自刊其闱艺分送亲友者,谓之乡试会试硃卷。因闱中誊录用硃,卷为主考所阅取中,是即闱卷之意,虽以硃卷称之,实为墨印而非硃耳。”[2]

随着举人、进士自刊其闱艺的盛行,拔贡、优贡和副贡也参与其中,因而就有了选贡硃卷。在清代科举人才结构中,除举人、进士外,还有一个重要群体——五贡。五贡包括拔贡、优贡、副贡、恩贡和岁贡,其地位高于生员而低于举人。拔贡,清初每六年选拔地方儒学中优秀生员入国子监肄业。自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始,改为十二年一次,每逢酉年举行。考试时间在科考之后,学政随棚录取。优贡亦从地方儒学生员中选拔,各省学政三年任满,根据府、州、县学官上报,会同总督、巡抚选取文行俱优者,最后由学政考定保送。各省乡试因名额限制,一些文理优长的考生不能在正榜中录取,而是以副榜出之,是为副贡,即乡试副榜。上述三类贡生其名额按大、中、小省分配,数量很少。在地方儒学中,廪生食饩十年后挨次升贡,叫岁贡。府学每年一贡,州学三年二贡,县学两年一贡。如遇国家庆典,可依资历在廪生中再行升贡者为恩贡,亦即朝廷恩赏的贡生。综上所述,五贡当中,岁贡和恩贡是论资历而非考选,因此这两类贡生就不会有硃卷刊刻。

硃卷依次由履历、科份页和考生的文章三部分组成。科份页包括考生本科科份、中式名次、考官姓氏官阶以及该房原荐批语;考生的文章包括考题和答卷,文章多刊刻首场三篇《四书》文和一首五言八韵诗。本文所用即是硃卷履历部分。潘光旦就说:“硃卷必具履历;履历的一大部分是先世本支和旁支的一个题名,等于一本简略的家谱”[3]。履历包括考生本人履历、家族谱系和师承关系。考生履历记录考生姓名、字号、行第、生年、籍贯、户籍、住址、功名等。家族谱系包括考生的亲属源流,分上下两格,上格登直系始祖及高、曾、祖、父以上祖妣至本人父母;下格登同族尊长直到本人兄弟子侄、孙、侄孙及妻子姓氏与子女,凡有功名、官阶、封典、著述者,均在其名下附载。母系及妻子的父祖兄弟若有功名为官者,也附注于其姓氏之下。师承关系指考生的学业源流,一般分受业师和受知师两种。“亲受指示讲读者为受业师,入学及中举、中进士、复试、殿试、朝考阅卷者为受知师”[2]。

据笔者统计,甘肃省图书馆“西北文献阅览室”现藏乡试硃卷57份、会试硃卷21份、选贡硃卷39份。在这些硃卷中,河西地区士人刊印的硃卷占有相当的比例,这对了解河西地区的科举家族有很大的帮助。

二、清代河西地区科举家族考

从硃卷所载家族谱系来看,详于本支,旁支一般限在五服亲族。五服之说源于先秦的丧服制度,古人认为同姓亲族,以自己为本位,上推至四世高祖,下推至四世玄孙,皆为五代;旁及亲,则横推至三从兄弟,即族兄弟、堂兄弟、兄弟,同为高祖四世之孙,亦为五代。

(一)永昌南氏家族

永昌南氏家族的科第状况存于南棠、南有兰父子二人的乡试硃卷。南棠为嘉庆三年(公元1798年)戊午科举人,南有兰为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戊子科举人,南有兰的乡试硃卷记录更为详尽,故据此考释其家族源流状况。南氏始祖贵均为直隶香河县人,明洪武年间充伍为试百户,赠武德将军,晋赠明威将军;三世祖才,承袭前职,正统七年,改调永昌卫,任指挥佥事,实始迁永。四世祖至七世祖皆“承袭前职”,自八世祖朝楷,始有文名。详细情况如下:

太高祖煌,康熙末太学生,敕赠文林郎,陕西凤翔府教授。高祖之玺,雍正朝太学生,貤赠文林郎,湖南安福县知县①《南宫鼎传》另见宣统《甘肃全省新通志》卷69《人物志·群才四》。。曾祖宫鼎,乾隆庚午经元、辛未进士,任凤翔府教授,敕赠文林郎,湖南安福县知县。祖济汉,乾隆己亥举人、庚子进士,任湖南安福县知县,加四级,历署慈利县知县、直隶沣州知州。壬子科湖南同考试官。著有《永昌县志》、《南氏族谱》、《依山堂时文杂著稿》②民国《续修永昌县志》卷六《人物》载,南济汉致仕归里后,主讲云川书院,诲人不倦,造就后进良多;兴起文社;秉笔纂修县志,文体简洁;重建魁星楼,亦汉之力。。父棠,嘉庆戊午举人,陕西榆林府葭州学正。

五服亲族:高伯叔祖有六,其中之经,廪生;之俊,太学生。胞叔祖济楫,乾隆己酉副榜。族伯叔祖有三,其中国栋,太学生;国栻,拔贡,山东临朐县知县。亲堂伯叔、从堂伯叔、从堂兄弟、嫡堂兄弟、再堂兄弟众多,间有功名,大多业儒。

(二)镇番(治今民勤)芦氏家族

镇番芦氏家族科第情况见于谢树森的乡试硃卷。谢树森,道光二十六年(公元1846年)丙午科举人,其硃卷载:“母氏芦,康熙庚子科举人生华公曾孙女;雍正癸丑科进士、江西弋阳县知县生莲公,雍正癸卯科进士、翰林院庶吉士生薰公、雍正癸卯科举人生荚公侄曾孙女;乾隆辛酉科举人、湖北长阳县知县煚公孙女;例赠文林郎、太学生涵申公次女;嘉庆辛酉科举人金润公胞妹;优廪生宝伦公胞姑。”可见芦氏家族五代皆有功名,其中生莲、生薰为雍正朝兄弟进士,生薰并获馆选。道光《镇番县志》卷九《人物列传上》有芦氏家族部分族人较为详尽的传列,现分述如下:

芦全昌,字熙,明骠骑将军矿裔,幼聪颖工属文,而酷嗜学。平生以传经课子为切务,虽诸子文望日隆,全昌益鞭策不少懈。后以子生薰贵,赠文林郎、翰林院庶吉士。生华,举人;生莲、生薰,进士;生荚,举人。芦生华,字文锦,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拔贡,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举于乡,工时艺。适川陕总督某观风全秦,生华同弟生莲、生薰、生荚俱列高等,倾动河西。总督特加奖赏,会题开大学。生华平生善启后学,诸弟联翩科甲,子侄接踵入泮,皆其陶甄。郡邑之士闻风而至者,咸执经请益,以故多所造就焉③“会题开大学”是指镇番县学额由小学升为大学。清代,以各地文风盛衰状况为依据,为当地儒学规定一个较为固定的学额,三年一个轮回,进行岁、科二考以取录生员。据民国《续修镇番县志》卷十一《补录拾遗杂记》“芦生薰”条载:“镇番学额向隶小学,岁、科各八名。雍正二年川陕制府观风全秦,芦氏生华兄弟俱列高等,主司叹赏文声彪襮,遂复奏开大学。”《清会典事例》亦载:“雍正二年,镇番卫向系小学,今人文最盛,改为大学,取十五名。”参见该书卷三七七《学校·甘肃学额》,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148页。。芦生莲,字文洁,天性纯笃,博学工文。康熙五十三年(公元1714年)破额中式,士咸钦仰之。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成进士,后官江西弋阳县知县,与兄生华同辑县志。芦生薰,字文馥,生而颖异,八岁能文,康熙五十三年,兄生莲领乡荐,生薰以“聿”额见抑,中副榜。雍正元年,与地生荚同举于乡,同年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性纯淡,每值史馆公集,呐呐善下,未尝以义气自豪,若尹望山、陈榕门、帅兰皋、张晚楼、王罕皆诸钜公,胥推重之④民国《续修镇番县志》卷十一《补录拾遗杂记》载,芦生薰于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殁于京邸,当在翰林院研修期间。并称“国朝秦陇翰苑开先,自公始”,这点并不属实。。芦生荚,字文衡,品优学富,诸昆齐名,雍正元年,与兄生薰同登乡榜,以家学教授生徒,士无远近,皆宗之如山斗,其藉所传以达者,犹不胜数。子荣,恩贡生。

另据《甘肃人物辞典》载:“芦毓莱,字蓬洲,号文楼。清光绪丙子举人。因其八世祖芦生薰为雍正元年翰林,故他有‘小翰林’之称。因其才华出众,在当时河西地区很有影响”[4]。

(三)镇番谢氏家族

镇番谢氏家族科第情况见于谢葆初、谢集成、谢集梧和谢炳硃卷。谢葆初,乾隆五十九年(公元1794年)甲寅恩科举人,谢集成为嘉庆三年(公元1798年)戊午科举人,谢集梧为嘉庆十二年(公元1807年)丁卯举人,谢炳为为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甲辰科副榜。谢炳硃卷详尽地记录了谢氏家族的源流谱系和功名状况,具体情况如下:

始祖天眷:岁贡生,宁夏府训导。二世祖奇学:万历丙子由文生中式武举,任山西大同守备。三世祖,名魁,顺治庚子武举任湖北长沙千总。四世祖黄中,庠生。本生高祖宗孔,庠生,晋赠奉政大夫。曾祖鏊,字文山,号云峰,岁贡生,任平凉府儒学训导,诰封文林郎,晋封奉政大夫,行宜载入邑志孝友传①邑志系指道光五年修成的《镇番县志》,该志卷九《人物列传上·孝友》载,谢鏊曾主讲永昌云川书院数十载,士弭弭信从,执经问难者几于舍不能容,得其指授,类能擢魏科以去,时同里则有若李宗泌,由举人官教谕,聂子烈由恩贡官教谕,本族则有若登科,由进士官知县。子葆澍、葆初,孙集成、集梧皆先后膺乡荐以振家声。生平仗义疏财,为诸生时,同社戚友供给弗少吝。有称贷者悉焚券,不责尝,士林钦之。。祖葆澍,字雨甘,号莲湖,乾隆辛卯举人,历任山东青州府临朐、益都、安邱县知县,卓异,升己酉恩科乡试同考官,敕授文林郎,敕赠儒林郎,行宜载入邑志事功传②道光《镇番县志》卷九《人物列传上·事功》载,谢葆澍未仕之前,设帐授徒,成就甚多,排纷解难,见义勇为,镇番有苏山书院,旋兴旋废,偕同志谋诸邑宰,募金营息以资膏火。。父集成,字振之,号柳西,嘉庆戊午顺天举人,历任陕西鄜州黄龙山州同、砖坪厅通判③。

五服亲族:胞伯、叔曾祖钅宏,庠生;铤,庠生。堂伯、叔祖葆瑛,庠生;葆兰,庠生;葆初,乾隆己酉科选拔,甲寅恩科举人;葆谦,庠生。胞叔祖葆训,增广生;葆春,庠生。堂叔集庆,岁贡生;集灏,廪膳生;集址、集祐、集美、集统,皆庠生。胞叔集梧,嘉庆丁卯举人,原任陕西西安府渭南县儒学教谕。从堂伯叔、从堂兄弟、嫡堂兄弟、再堂兄弟众多,间有功名,大多业儒。

(四)镇番张氏家族

镇番张氏家族的家族谱系见于张尔周会试硃卷和张金寿乡试硃卷。张尔周为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庚戌科进士,张金寿为光绪十七年(公元1891年)辛卯科举人。张尔周、张金寿为祖孙关系。这里以张金寿乡试硃卷为准分述其家族的谱系及科举状况。

祖尔周,字筱庄,号竹如,道光庚戌进士,四川即用知县,历署夹江、长寿等县事,题补仁寿县知县,因井研解围出力,保奏以同知升用,居忧后改官陕西,历署西乡、紫阳、甘泉三县事,实授蒲城县知县,以营缮西乡城蒇事,保荐升用直隶州知州,诰授奉政大夫,例敕赠儒林郎④《张尔周传》另见宣统《甘肃全省新通志》卷69《人物志·群才四》。。父从诚,字朴卿,号南麓,附贡生,候选同知,诰授奉政大夫,例敕赠文林郎。

五服亲族:胞伯、叔曾祖尚达,岁贡生;尚儒,庠生。胞叔祖尔产,太学生。胞叔淦济,贡生。嫡堂伯、叔从仁,癸酉优贡,乙亥举人⑤;从贵,太学生。从堂兄弟、嫡堂兄弟、再堂兄弟众多,间有功名,大多业儒。

(五)镇番的马氏家族

镇番的马氏家族谱系见于上揭张金寿乡试硃卷,马氏为其母氏家族。“母氏马,嘉庆戊辰举人起凤公侄孙女;泾州镇原县教谕劻义公从堂侄女;同治壬戌进士、湖北即用知县明义公族侄女;庠生修义公、监生陈义公、博义公侄女。”马氏家族部分族人见于民国《续修镇番县志》卷九《人物列传上·事功》,具体如下:

马起凤,字栖梧,嘉庆丁卯举人,勤学好义,凡遇整理孔庙,振兴学校诸大端,慨以巨资倡,毫无吝容,平居敬老恤贫,崇儒重道。朴茂之行,一时学士尤莫能及者。道光五年续修县志,汇集采访,不遗余力。后官陕西岐山教谕,振拔寒畯无异桑梓,岐山文教大兴,佥(qian)以马公为导线云。马劻义,字荩臣,举人起凤子。幼聪颖,豁达好施,而奋志于学,由廪贡官隆德教谕。任满回籍,适值回变,倡捐万金助饷,筑城并设局防守,勤劳卓著,地方赖之,尤热心学校,鼎力栽培,口碑啧啧,至今犹载道焉。马明义,字境台,同治壬戌进士。官湖北知县,署枝江县,时旱蝗交集,哀鸿遍野,明义用意抚绥,民赖以安,喜接见士民,于胥役则严加约束,不肯稍假,有铁面冰心之颂,去任时,父老攀而送者数百人⑥《马明义传》另见《甘肃新通志》卷69《人物志·群才四》。。

(六)武威孙氏家族

武威翰林李于楷说:“吾乡衣冠阀阅之盛,首推城河沿孙氏。自元朴先生以淳德至行,崇祀乡贤;凤

③ 据民国《续修镇番县志》卷九《人物列传上·事功》载,谢集成在未仕前,曾主讲本籍苏山书院,与诸生说经论文,勤勤恳恳,若父兄之诲子弟,文风于是丕变。时学宫倾圮,倡捐修葺,亲督工作,规制重新。又偕同人捐立文社,助乡、会试川资,复以盈余主修邑志,事赅文简,镇于是始有专志。

⑤ 民国《续修镇番县志》卷九《人物列传上·孝义》载:“张从仁,字元甫,清同治癸酉优贡,光绪乙亥举人,事继母数十年,始终承顺间言,待兄弟友爱笃挚,尤善赈贫济苦。后官中卫教谕,勤于训迪,孜孜不倦。子锡寿,举人,官新疆兴平县知事。”书方伯、仲山大令,仍世登进士第。勋绩行义文章,坊表乡里者百年”,“孙氏自方伯以降,甲乙科前后相望”,“经乙丑之乱,第宅废为瓦砾,子姓虽繁,无读书者。仁义之不修,诗礼之日捐,世远泽竭”[5]。引言所及的元朴先生、凤书方伯和仲山大令,即孙文炳,孙诏和孙俌。潘挹奎《武威耆旧传》有孙氏家族成员更为详尽的传列,具体如下:

孙文炳,字元朴,武威人,庠生,恂谨持礼法,嗜读书,教授邑中子弟[6]。孙诏为孙文炳子,字凤书,号友石。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壬辰科进士,并获馆选,历官至湖北布政使。其子孙璘为举人[7]。明清“布政使”向有表率一省府州县官之义,故尊称为“方伯”。孙俌,字仲山,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辛未科进士,曾官广东翁源知县,其子揆叙、揆泰、揆亮、揆章皆名诸生[8]。孙氏家族在乙丑之年经历变故后,家道遂衰落,举业也未能持续。“乙丑之年”当为嘉庆十年(公元1805年),这一年发生了“青海番族反叛”事件,清廷曾委派那彦成前去征讨。武威毗邻青海番族。

(七)张掖曹氏家族

民国《新修张掖县志·选举志·文学》“曹毓瑞”条。曹毓瑞,博学能文,嗜古不倦,乾隆丁卯发贤书,由陕西高陵县教谕升巩昌府教授,为一时师表,执经问业者幸多显。侄德元,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戊戌科进士。子德恒,举人。孙柏龄,十五入泮。足证家学渊源。德元通籍后,不乐仕进,主南华书院讲席近二十年,文雄健,人多颂之。

三、清代河西地区科举家族形成原因

从清代河西地区进士的时间分布看,康熙中后期为萌芽之始,镇番孙克明,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庚辰科进士。“为国朝河西甲第之首”①。孙诏为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壬辰科进士,为清代武威第一个进士中式者。雍正朝时间短暂,只进行过五科会试,镇番就产生4位进士,其中芦生莲、芦生薰为兄弟进士。清代甘肃进士的地理分布,皋兰独占鳌头,因其为省会兰州府郭,乃全省首善之区,自然拥有着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优越条件。次则武威,李于锴就说,武威“自乾嘉以降,彬彬多文学士矣”[9]。嘉庆十三年(公元1808年)戊辰科乡试,姚元之典试陕西,他认为:“甘省文风,初为宁夏最盛,今则莫盛于凉州之武威”[10]。河西地区科第兴盛以及科举家族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是多重因素共致的结果,其中有以下几点值得重视。

(一)政局稳定

明代河西为边疆地区,明沿长城一线设置九边以抵御蒙古骑兵南下,河西当属甘肃镇,行政建制上实行带有军事性质的卫所制,重武轻文,势所必然。易代之后,在顺治、康熙两朝,清廷通过与蒙古联姻与尊崇佛教等手段,基本解决了来自蒙古和西藏对中央王朝的威胁,这自然给甘肃发展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卫所改制,即其明证。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准噶尔部叛乱被平定,新疆统一,西北边防线大大向西推进。加之自康熙朝始,清廷在西北实行了一系列防范与扶助相结合的民族政策,甘肃随之迎来了一个较长时间的政局稳定。“盖自乾隆以来,重熙累洽,关陇腹地不睹兵革者近百年”[11]。陇右“乾嘉数十年较太平”[12]。永昌南氏、镇番芦氏两家族皆由军功起家,入清后文名鹊起。两个家族的转型是与清代西北边疆态势的变化分不开的。

清代九位皇帝大都有自己的科举政策。康熙、乾隆是有清一代进士平均取额最少的两朝,窥其原委有二:其一顺治、雍正两朝进士取额较高;其二伴随着盛世到来,人的平均寿命延长。两个因素对仕途造成挤压,进士取额自然要考虑体制本身的承受能力。在进士取额收紧的背景下,武威孙氏、永昌南氏两家族成员获取进士功名尤应注意。

(二)教育机构创建

张澍曾说:“我朝文教覃覆,玉关以西,黉序莘莘,凉州甲科鳞次不断,人文蒸上”[13]。“玉关以西”自然是指新疆地区,满清王朝自恢复对新疆的统治之后,在北疆实施府县制,同时建学校、设学额,重视这一地区的文教。张澍所言自然是在颂扬王朝盛世对文教的重视,新疆尚且如此,那么靠近腹地的河西就“毋庸辞费”了。

清代地方教育场所主要包括府州县官学、书院和蒙养教育机构。清代读书人七、八岁始入蒙学,约需五、六年时间,识字两千左右,然后就开始学写八股文,准备应童试。童试为最初级的科举考试,其中式叫进学,也就是进入到地方官学,获得的功名叫生员,俗称“秀才”。“官学制度中一般不包括蒙养教学,此项教育任务多由民间私学承担”[14]。传统蒙养教育机构名目繁多,但统称“私塾”,由民间承办。清代私塾遍布城乡,所谓“一邑、一乡、一闾,无不有之”①参见刘炎所著《私塾概况》,民国稿本。。除了其办学机制的灵活及其乡土适应性外,也与清代科举选才重视区域平衡的制度设计有关。首先依据各州县文风盛衰而规定一个较为固定的学额;其次是乡会试实行分省取士政策。在清代的人才结构中,进士一般能出仕为宦,举人和贡生虽说有做官资格,但铨选迟滞,生员若无捐纳和军功,几乎没有入仕的可能。清代从事蒙养教育的塾师多为生员,其中也不乏举人和贡生。换言之,清代科举选才重视区域平衡的制度设计为每个地区培养了大量的能够从事蒙养教育的人才。

生员意味着完成了蒙养阶段的教育,在名义上是地方官学的学生,但因科举的导向作用,地方官学重考试而轻教学,后来基本演化成地方科举考试的中心,其育才功能式微。民国教育史家陈青之就直言:“学校教育之在清朝可说完全是一个具文”[15]。缘此,清代“所赖以造士者,独在书院”[16]。有清一代,河西地区共建书院24所,遍及每个府州县。特别是在新疆收复后,甘肃的安全压力减轻。作为地方官施政,文治也会很自然地提上议事日程。肃州酒泉书院,乾隆间知州黄文炜创建。“今天人和同,西戎款服,一时敌忾同仇之辈,皆相与安土绩业。余用是慨然曰:‘是真可以洗兵戎之气,而谋弦诵之乐矣’”②黄文炜所著《酒泉书院记》,出自[宣统]甘肃全省新通志,卷35,学校志·书院。;甘州府甘泉书院,在府郭张掖县城南,乾隆间知府冯祖悦创建。“甘镇地处极边,代为用武地。我皇上德化覃敷,四夷宾服,自嘉峪关外拓新疆二万余里,皆得偃武修文”③冯祖悦所著《甘泉书院碑记》,出自[宣统]甘肃全省新通志,卷35,学校志·书院。。云川书院在永昌城西,清乾隆间知县郭昌泰建。“永地处边陲,近百余年来,登科第者仅三人,士气抑塞,风教颇未光,其需书院最急”④黄时所著《创建云川书院记》,出自[宣统]甘肃全省新通志,卷35,学校志·书院。。

(三)科举政策的调适

清代分省取士政策,主要体现在乡、会试上。顺治二年(公元1645年)始行乡试,各省中额以当地文风高下、人口多寡、丁赋轻重为依据,分为大、中、小省。大省如江苏、浙江、江西等;中省如河南、山东、四川等;小省如贵州、云南、广西等。当时会试中额为预定,凭文取中。顺治九年(公元1652年)袭明制,会试改分南、北、中卷取中。会试上的这种凭文取中,或是大区域范围的取中政策,都不利于进士在各省的均匀分布。鉴于此,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会试始行分省取士政策,旨在平衡各省进士中式人数。分省取士政策,其实是将科举竞争限定在省区范围内,自然维护了文教落后地区士子的利益。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边隅士子有中式举人的机会,清代科举在乡试一级还有另编字号政策。像康熙三十六年(公元1697年)将凉州、西宁五学编为聿左号,甘州、肃州五学编成聿右号,各中一名;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对入场卷数的统计,聿右仅是聿左的三分之一,此后一科同编聿字凭文取中,一科分编左、右各中一名;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凉州归通省卷内,甘州、西宁编聿左,肃州、安西、乌鲁木齐等处编聿右,各取中一名。这一政策在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陕甘分闱后废

止[17]。

(四)科举家族内部教育

幼承庭训、兄弟切磋,科举家族内部的教育环境有助于其子弟学业增进是显然的。如南有兰,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戊子科举人。进士南济汉孙,举人南棠子。“承受家学,博览群书”⑤。镇番芦氏家族,芦生华四兄弟,其中二人举人、一人进士、一人翰林。芦生华为长兄,“平生善启后学,诸弟联翩科甲,子侄接踵入泮,皆其陶甄”⑥[道光]镇番县志,卷九,人物列传上。。

婚姻缔结在某种程度上扩大了一个人的社会交往面,其在士人教育养成中也会产生重要影响。武威郑先甲,道光二十六年(公元1846年)丙午科举人,其受业师中就有“王老夫子于烈,嘉庆己卯科进士,四川合江县知县,即先甲母舅;王老夫子于献,嘉庆戊寅科举人,通渭县教谕,即先甲母舅”。武威张铣为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癸卯科进⑤[民国]续修永昌县志,卷六,人物。士,“继娶李氏,壬午经元、乙未进士、翰林院庶吉士,现任山东蓬莱县知县,印于锴女。”其受业师中就有其“岳丈李叔坚夫子于锴”。另一种情况是科举家族之间的通婚,像前已述及的谢树森乡试硃卷就记录了谢氏和芦氏两个家族的姻亲状况;张金寿乡试硃卷就记录了张氏和马氏两个家族的姻亲状况。与谢树森同族而异支的谢炳,其乡试硃卷就记录了谢氏和南氏两个家族的姻亲关系。“妻原配南氏:乾隆辛未进士,原任陕西凤翔府教授宫鼎公曾孙女;乾隆庚子进士,原任湖南府衡山县知县济汉公三孙女;庠生乐公长女;嘉庆戊午举人,原任陕西葭州学正棠公胞侄女;道光戊子举人有兰公堂妹;庠生有山公胞姊;廪膳生有光公堂妹。”南有兰乡试硃卷就记录了南氏家族和谢氏两个家族姻亲关系。“母氏谢:乾隆辛卯举人,山东安邱县知县,讳葆霂公孙女;嘉庆戊午科举人,陕西鄜州黄龙山州同,现署砖坪厅通判,名集成公女;丁卯科举人,名集梧公胞侄女。”这些大族之间的联姻在士人养成中的作用,除了学业指导外,还可以作如下推想:或提供经济支持,或激励他们的向学热情等。

四、余 论

本文在对科举家族进行考述时,涉及到这些家族在地方社会的事功问题,诸如教化、捍患、赈济、修志等。他们之所以活跃于地方社会,实与其在科举上的成功密不可分。中国传统政治权力,囿于制度设计及其运行成本的缘故,国家政权很少落实到县以下的乡村社会,乡里社会实际上是一个自治色彩很浓的有机体,为此,有学者将此表述为“小政府、大社会”。自汉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聚落中的主导力量是父老阶层,他们的身份和权威系基于社会敬老的传统”,“王道的根本在于孝悌,举凡同里邑之年轻人都视同子或弟,于是有孝悌,于是有敬老,这是古代聚落一体感和认同意识促成的”[18]。但是,伴随着科举制度的确立和完善,父老阶层在乡里社会的权力空间不断受到来自士绅群体的挤压,并逐渐被取代,科举最终成为建构地方社会望族的基本途径。基于此,对科举家族的研究,有助于深化对传统地方政治的认识,揭示国家与社会内在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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