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死向生
——浅谈莫里森小说中的革命性自杀*
2012-08-15冯英湖北科技学院英语系湖北咸宁437000
冯英(湖北科技学院英语系,湖北咸宁437000)
由死向生
——浅谈莫里森小说中的革命性自杀*
冯英
(湖北科技学院英语系,湖北咸宁437000)
托尼·莫里森的作品把人物置于悲情的困境下叙说他们对命运的抗争,反映了美国黑人在极端生存环境下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发展。她笔下形形色色的自杀把黑人内心冲突推向了悲剧极限。本文试从悲剧视角评判莫里森笔下黑人的自杀行为是黑人用身体渗透到种族和阶级斗争中,是黑人由死向生的革命性行为。
革命性自杀;悲剧理论;全国自杀节
伟大的作家都是好的悲剧写手。美国黑人作家托尼莫里森的七部作品无不缠绕着悲剧情结。悲剧艺术离不开对死亡以及对人性的变异和扭曲的描写。继众多作家反映美国史上最残酷最野蛮的奴隶制下非洲裔黑人生活之后,莫里森把笔触向黑人内心的冲突——即在奴隶制度废除后在主流文化冲突下黑人心灵的迷失和抗争。和其他伟大不朽的作家一样,莫里森笔下形形色色的自杀把黑人内心冲突推向了悲剧极限,而这种悲剧极限在莫里森小说中体现为一种革命性威力。通过这种变异的悲剧,莫里森表达了他们作为一名黑人对黑民族命运的极度关注和思考。
Huey Newton曾评述:革命性自杀并不意味着死亡的愿望,而恰恰反映我们有强烈的生的愿望——有希望,有尊严活着的愿望。所以革命性自杀并不是失败和致命的,而是表达对现实中所存在希望的意识和觉悟,因为革命总是面临着死亡,而希望象征着拥有和改变。在莫里森小说中几乎每部小说都重复着对死亡的描写。在《爵士乐》中维奥莱特的母亲罗丝投井自杀;在《秀拉》中夏德拉克创立了“全国自杀节”;在《所罗门之歌》里史密斯从医院顶上跳下身亡;《最蓝的眼睛》里佩克拉愿意用死亡来换取一双蓝色的眼睛。为什么莫里森要写无数黑人的自我毁灭?而这些自杀性行为反映了莫里森对黑人民族命运怎样的思考?本文试从悲剧视角评判莫里森笔下黑人的自杀行为是黑人用身体渗透到种族和阶级斗争中,是黑人由死向生的革命性行为。
一、自杀
在史上最残忍的奴隶奴役史中,非洲黑人从遥远的非洲被带到美洲,他们被白人奴役,没有自己的名字,更谈不上有自己的身份。所以寻根是他们的梦想。所以在黑人民间就有了飞回非洲的传说。飞翔对黑人来说,是他们能够回到故乡的最好想象。作为杰出的黑人女作家,莫里森自然不会忘记祖先会飞的传说。在她的笔下,飞翔成了一种黑人寻找民族身份的方式—一种绝望而有抗争的方式。
在《所罗门之歌》里,莫里森开篇就写到史密斯从仁慈医院跃下前在门上的遗言:“1931年2月13日下午三点,我将用我自己的翅膀飞去。请原谅我。我爱你们。”史密斯的飞跃只有“红色的地毯,尖叫声和史密斯摔在人行道。没有血迹。”史密斯是“七日团”的成员,“七日团”的宗旨是“以暴抗暴”。作为其成员之一的史密斯渴望“另一个彼岸”,但这个彼岸让他感到责任之难以承载。他是黑人的后代,他能找到的出路是“飞”,而他的飞翔只是一种疲惫的妥协。但是正如Ralph Story所言,史密斯的自杀尽管遵循的是黑人飞翔的传统,但它又不同于日本宗教式的武士式自杀。他从仁慈医院顶层的飞跃实际上是一种革命性自杀。只是对于“以少数黑人男子通过冒险的行为”来对抗白人统治的“七日团”组织来说,史密斯的自杀放弃了其自杀的使命。
尽管如此,史密斯的飞翔依然留下了痕迹。主人公奶人的寻根之飞翔则是黑人对“渴望另一个彼岸”所做的积极的抵抗。奶人从小生活在父亲贪婪,母亲懦弱的家庭环境下,受朋友吉他的激进思想影响,在姑妈比拉多的独立自主的性格影响下,奶人踏上去黑人故乡的寻根之旅。在最初去南方旅行时奶人的愿望是寻找金子,一路上他体验了他从未有过的生活。奶人一直生活在对困难的逃避中,在去弗吉尼亚的路上,他克服了困难和恐惧,获得了新生。莫里斯在描写奶人飞翔时,把他置身在与好朋友吉他的冲突之中。他的飞翔是他历经苦难后精神的飞升。奶人的飞翔“没有擦去眼泪,也没有深呼吸,甚至没有曲膝”。他“一跃而起,象明亮的闪电”。正如许多评论家所言,奶人的飞翔是胜利,是一种精神的觉醒。在他飞跃的那一刻他最终拥有了他祖先的文化遗产,并且赋予它新的含义。他的一跃把过去和现在融合在一起,把自由定义为一种复杂的联系。
二、杀子
莫里森善于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把人物置于一种悲情的困境中叙说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的生活和抗争,表现了美国社会中黑人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发展。她笔下的母亲违背伦理,残酷弑子的行为则是一种在黑人极限生存环境下的革命性自杀行动,是黑人民族抗争命运的一种悲情张力。
小说《宠儿》中赛丝悲剧的冲突在于她内心难以忘却而又难以叙说的杀婴事件。“124号怨气冲天。满是娃娃的怨恨”。莫里森在小说《宠儿》的开篇就让悲剧的氛围蔓延在读者心中。面对老奴隶主加纳的死去,赛丝以为会有自由的生活。但“家庭教师”却打断了赛丝的梦想,赛丝想带着儿女们逃到辛辛那提——黑人不再是奴隶的地方。在成功逃出甜蜜之家后,在逃亡途中她还生下了小女丹芙。但最终没能逃出家庭教师一群的追捕。当家庭教师和他的侄儿追到124号屋子时,赛丝亲手杀死自己刚刚会爬的女儿。赛丝带着一家人逃到辛辛那提是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但家庭教师想把她和孩子一起带到南方去。赛丝知道一旦去了南方,她不仅再次会沦为奴隶,连同两个女儿和儿子都要成为“可以出租买卖,可以储存典当,可以去赌输赢,去偷,去抢的”奴隶,连爱自己的骨肉的权利都没有,特别是女性奴隶更是成了提供奴隶劳动力的生产工具。想为自己身份说话的赛丝,想对自己孩子负责,对他们的命运拥有发言权的赛丝,在危急关头,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要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让其摆脱当奴隶的命运。尽管是母女血肉相连,但面临追杀,面对自己一生的苦难和血泪,在生与死的冲突中,赛丝认为自己有权决定自己幼小孩子的命运。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再像自己那样沦为奴隶,赛丝把她伟大的母爱以一种锥心泣血的残暴形式表现出来。赛丝从自身的生存困境中编制出悲剧,同时她自己也无法逃脱另一个生存的陷阱——杀生灭亲的罪孽中。莫里森通过被母亲杀死的宠儿人形化的行为表达了象黑人其他的自杀行为一样,赛丝的弑子其实是黑人历史进步抗争史上的一章序曲。
如果说在奴隶制下赛丝的杀婴,是在危急情况下无奈地选择了女儿的死亡,“把她送到最安全的地方去”是赛丝对黑人身份的另类理解和追求。而莫里森的第二部小说《秀拉》中伊娃的弑子则是在奴隶制废除后近200年来美国黑人在主流文化冲击下的个人价值的抗争。秀拉的时间跨度为1919到1965年,期间经历了一战,二战和五六十年代的妇女运动。作为生活在这期间的伊娃,她的生活,思想和赛丝有了很大的不同。由于被丈夫抛弃,伊娃为了孩子外出流浪,最后以一条腿作为代价换来她养育孩子的基本保障;随后她扩大家业建立“木匠路七号”,并在社区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以母性的心态去对待三个流浪儿。伊娃在自己唯一的儿子李子身上更是倾注了所有爱和关怀。经历了“一战”的李子除了对毒品的依赖就是沉默不语。李子的一天天沉沦让对他倾注了希望的伊娃绝望了,特别是李子还经常会幻想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伊娃在李子身上浇上汽油,烧死了他。和赛丝杀死自己女儿不同的是,伊娃是有意识地,冷静地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象凤凰涅磐,伊娃希望李子通过死来获得重生。
如果说塞丝是在奴隶主追杀的危险时刻出于对自己命运的悲愤和对女儿的痴爱果断把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的话,伊娃弑子则是对在奴隶解放两百多年后在白人文化浸淫下逐渐丧失自我身份的黑人男性命运的悲情叩问。与塞丝不同的是伊娃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烧死了自己的儿子,只在年幼秀拉心里留下了恐惧的阴影和更强烈的抗争。秀拉成人后把外祖母送进了养老院并穷其一生寻找自己作为黑人女性的身份。如果说塞丝杀女是黑人在极端环境下对自由生活的一种渴望,伊娃弑子则是黑白文化碰撞所带来的人性的扭曲,异化。莫里森用这种非正常死亡的悲剧来表达黑人灵与肉备受摧残时对命运曲线的叩问和抗争。而这种看似无力的同类相残却实际是对压迫者的一种扭曲了的有力反抗和对自己命运的一种悲情抗争。当母亲们在弑子时,她们想到的不是死亡而是有尊严,有希望活的强烈愿望。她们希望通过死的改变来换取生的希望。就像射出的箭渴望它的彼岸,莫里森用非常视角,通过悲情的阐释来叙说黑民族的苦难和对命运的抗争。
三、集体自杀
黑人为了在极端恶劣环境下生存下来,他们或同化或失落或疯狂或抗争。在莫里森作品里,女作家刻画了在奴隶主逼迫下黑人祖先的逃亡和自杀;也塑造和再现了在强势文化浸淫下黑人的自杀和他杀甚至集体自杀。莫里森善于死亡的艺术表现。自杀是黑人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应对受歧视的外部世界,他们甚至把“全国自杀节”作为黑人社区的集体节日。在小说秀拉里莫里森刻画了一战老兵夏德拉克创立的全国自杀节。他的自杀节只不过是为了逃避生命,从一个未知的死亡的巨大外部空间,把死亡控制在某一天以获取安全感,在充满敌意,种族歧视的世界里,从中找回他生理上和心理上完整和真实的自我。
夏德拉克是一位一战老兵。凭着模糊的记忆,他回到故乡。回来后,他靠捕鱼和钓鱼为生。他经常喝得烂醉,当着女性的面袒露生殖器,随地大小便,甚至当警察怀疑他流浪和酗酒把他关进监狱的时候,他的内心仍在怀疑自己的存在。作为白人战争的牺牲品,夏德拉克的荒诞失常所表现的自我是病态的。回乡后,他创造了“全国自杀节”。他认为人们如果对恐惧“做一番安排,就便于控制它”。他设想如果“把一年中的某一天花这上面”,想着死亡,“那么这一年的其它时间就会变得安全了”。在一年一度的全国自杀节,底层黑人举行了庆祝活动,在途经白人修建的通往高尔夫球场的隧道时,底层居民袭击隧道,隧道突然坍塌,底层居民几乎全部丧命。夏得拉克看到隧道的坍塌他感到一战后未有过的孤独。他所创立的全国自杀节随着底层的消失也不复存在了。
莫里森所描写的全国自杀节为黑人选择一种在极端生存环境下的生存方式。自杀节带来的不是个人荣耀的死亡而是黑人集体身份的政治保护。自杀节去掉了孤独,无望的自杀,预示着一个变革和革命的道路。
四、结语
种族化的自杀行为先后出现在福克纳,赖特和沃尔芙的小说中。自杀虽然是用一种极端方式剥夺生命,却是抗争不幸命运,维护生命尊严,实现自我价值和求证自我身份的一种方式,是主体内在精神勇气的强烈释放。暴力构成的伤害和毁灭并没有让人们在暴力中失去他们的整体性。莫里森笔下的革命性自杀以政治性的抵抗闯入到美国历史中。她把自我毁灭公然和黑人的种族阶级斗争相提并论,表达了个体生命完全浸入到种族斗争中。作家小说中人物的自杀行为不是失败主义或宿命论,而是一种胜利,一种精神上的觉醒;它传达了一种希望——因为革命必须面临死亡。革命性自杀构成了莫里森小说框架之一。但这只是身为黑人的女作家对本民族命运的一个思考:革命性自杀行为就像一个试金石,是黑人民族从顺从到公然抗争的极端方式。它不是作家对黑人民族发展给出的答案而是黑人在自我意识觉醒和谋求民族发展中的曲折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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