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叙述策略分析
——《撞上门的女人》的文学特征
2012-08-15朱颖莉
朱颖莉
(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1)
后现代叙述策略分析
——《撞上门的女人》的文学特征
朱颖莉
(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1)
当代爱尔兰小说家罗迪·多伊尔擅长于用戏谑的手法描写下层阶级的生活,《撞上门的女人》就是其中一部以描写都柏林下层社会女性宝拉的悲惨命运的后现代主义小说。多伊尔以朴实真诚的叙述文字,不断回旋往复的语调,让读者深切地感受到书中沉重的悲痛。简洁的文字却透着讽刺的黑色幽默,平淡的情节通过多种叙述模式带着读者不断往返在现实与回忆之间,打破了传统语言和叙事权威的策略,深入探究了爱尔兰社会婚姻暴力的现实,以及人类社会对这一丑陋现实的漠视,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
多伊尔;后现代主义;黑色幽默;叙述模式
作为当代爱尔兰的“桂冠小说家”,罗迪·多伊尔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新颖的艺术手法引起世人的关注,成为爱尔兰文坛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位。多伊尔擅长用戏谑的手法描写下层阶级的生活。他的作品《巴利镇三部曲》、《潘迪·克拉克哈哈哈》和《撞上门的女人》都是以小人物为中心。多伊尔虽然写的都是小人物,但是反映的却是社会的大事,着力于从小事中展示出发人深省的问题。
《撞上门的女人》是一部探讨有关家庭暴力的小说。小说问世以来,曾因其对家庭暴力的客观描写在爱尔兰引起广大的争议,最终也赢得了国际国内读者和批评界的广泛赞誉。小说讲述的是一位爱尔兰中年妇女宝拉,深受家庭暴力的折磨与摧残,在接到丈夫死讯后,追忆了自己从童年到婚后的种种生活经历。宝拉默默承受了丈夫17年的毒打,没有采取任何积极反抗甚至自我保护的措施,反而不断为丈夫的暴力行为找借口,这一事实令人心痛。更令人愤怒的是,在爱尔兰,女性遭受了家庭暴力后就医时,都谎称自己撞上了门。这已经是爱尔兰家喻户晓的秘密,却没有人站出来帮助这些女性走出困境。小说用讥讽的口吻批判了爱尔兰社会对家庭暴力这一社会问题的漠视。本文旨在用后现代主义的特征来分析这部小说。
一、后现代主义的特征
后现代主义主要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社会的动荡和科技的发展。二战中法西斯的暴行和原子弹的爆炸使人们对一贯推崇的道德标准和价值观产生了质疑。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进一步激化,人民充满着迷茫与困惑。大规模的机械化,工业化生产最终使文化也成为机械的复制品,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严肃文学与与通俗文学的界限日益消失。后现代主义小说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因为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都注重人物内心的心理描写,反映人们对社会压迫的反抗和对现实社会的担忧,两者之间的区别很难把握,所以仍有不少关于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争议,但它的一些基本特征已经为大多数人所认同。
后现代作家们认为传统的叙述模式已经无法表达当今社会的荒诞和混乱,他们致力于构建新的创作模式和叙述话语,以揭示现实社会的混乱、荒诞和疯狂。黑色幽默、侵入式的叙事和碎片式叙事模式成为后现代主义小说家们尝试并采用的主要写作方式。
二、黑色幽默和解构“中心”
被称为“后现代主义之父”的利奥塔认为,宏大叙事是近代以来西方社会主流话语制造的一系列神话,例如相信理性和教育能解决人的生存危机等。西方社会的秩序就是建立在宏大叙事之上的,它掩盖了社会制度和宗教信仰中存在的矛盾和不确定性,而这些神话在后现代社会中似乎失去了神圣的光环。后现代主义小说都反对传统的宏大叙事,推崇对传统既定的“中心”的解构,即以理性主义、本质主义为叙事动力和目标的叙事体系,纷纷采用新的多元叙事的,局部决定的微观的求差异的叙事手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黑色幽默是这种“中心”结构的产物,它用荒诞的形式来表达现代社会的麻木和残忍,是把“痛苦和欢乐、异想天开的事实和平静的不相称的反应,残忍和柔情并列在一起的喜剧”。
《撞上门的女人》是一部典型的具有黑色幽默意味的小说。宝拉中学时就在一堂宗教课上帮助一个同桌男生手淫,而且还为此沾沾自喜,认为这样就没人敢欺负她了。而学校外面的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你是个女孩,那么在他人眼里,你要么是个荡妇,要么就是个冷冰冰的蠢婆娘。你什么都不用干就成了荡妇。如果你长得好看;如果你长得快;如果你走路的样子性感;如果你有一头干净的秀发,即使你的头发是脏兮兮的,结果也一样。反正不管你干什么,人家都管你叫荡妇。” 甚至宝拉的爸爸和弟弟都不止一次地叫她“荡妇”。在这种典型的男权社会上,妇女没有任何社会地位而言,作者用这种戏谑的笔调描述着痛苦的事情,制造出了阴冷的黑色幽默的效果,从而引起读者心灵的震撼,在凄凉中引发深思。这些看似荒诞可笑,不可理喻的行为却揭示了爱尔兰天主教传统下的男权社会的主宰,以及女性地位的低下。宝拉的丈夫查洛,在对宝拉实施过家庭暴力后居然问“——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什么?——眼睛。这是一种试探。我心里怦怦直跳。他在跟我闹着玩。只有一个确凿的答案。——我撞上了门。——是吗?——没错。——看上去蛮痛的嘛。——不算太糟。——那就好。”作者的用意非常明显,“他”代表着男性权威,制定女性教条规范的虚伪的人们,这显然是对男权文化的反讽;这种令人哭笑不得,调侃的问答形式恰恰折射出宝拉的悲怆凄凉。而爱尔兰社会所宣扬的教育以及宗教信仰也在这黑色幽默的叙事策略中被解构了。
三、侵入式叙述
元小说是后现代主义文学中与黑色幽默相映成辉的另一艺术手法。英国文艺理论家戴维·洛奇说:“元小说是有关小说的小说,是关注小说的虚构身份及其创作过程的小说” 。传统小说注重小说真实感,作者极尽所能隐藏作品中人为加工的痕迹。而元小说文本正好相反。作者正是希望读者能够亲身体验到作品的创作过程,使叙事和现实分离,使文本不再成为现实的附属品。作者经常用侵入式的叙述形式,以第一叙述者的身份直接登场凌驾于故事之上,或者以第三者的身份闯入小说,对叙述的过程评头论足。
在《撞上门的女人》中,作者用主人公宝拉第一人称的叙述形式,不断地追问自己是否准确表述过去的经历,担心自己是否言过其实或词不达意。例如,查洛对她动辄拳脚相加,而宝拉将其归咎于“我有孕在身,大腹便便。他厌恶我那副样子”。但是紧接着她改口说,“现在我很精明,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我边写边捏造理由。其实我时刻改变主意。” 宝拉以第一叙述者的身份公然挑战前一部分的叙事,构成了对传统叙事的消解。叙述者借宝拉的身份,尽可能地向读者表明作者虚构的痕迹,时刻提醒读者他在写作。在另一回忆丈夫施暴的片段中,宝拉说,“无数次他揣我的后背。无数次我蜷缩在地板上。”随后她笔锋一转:“究竟什么时候?什么时期?我当时多大?我不知道。我开始喜欢上编造故事。我选择一个字眼,结果讲的是另一个故事。最终,我是捏造谎言而不是讲述事实。” 叙事被人为地中断,叙述行为不再是完成故事的一种必要方式,它叙述故事,但不再把故事的完整性、可信性当作律令奉守不二。小说的故事内容或主题已经无足轻重,它们不再是目的,而是工具或方式,叙述行为却转而成为小说的主角。多伊尔在叙事的同时又用第一人称的角度对所叙述之事产生质疑,暴露了小说自身生产过程的形式,表明小说和现实二者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距离,明白地告诉读者小说的虚构身份。
正是通过这种侵入式的叙述,作者吸引读者积极参与到小说的文本当中,迫使读者不断深入思考,通过读者与文本的对话,在阅读中逐步建构文本意义,大大提高了读者在文本活动中的地位和作用。在小说文本中,作者的声音不是唯一的独白的声音,主人公亦不是传统小说中任人摆布的“无声的奴隶”,而是具有自我意识到自由的独立体。作者这种“侵入式叙述”,自我揭穿了小说的虚构性,颠覆了读者的阅读期待,使读者在阅读中因叙述者不断提醒而保留着一种批判的眼光,将我们的眼光进一步地引入对小说与现实关系的思考。向我们表明了任何小说都是经由语言的叙述而出现的一个纯属想象的虚构世界;小说的主题意义并不纯然是现实的客观存在,在很大程度上它是叙述的产物;小说并不是所谓的对“现实”的再现,至少小说不能“忠实”地再现事实,因为词与物之间不是一种同构关系,所谓“真实性”无非是我们的一种意识幻觉。
四、碎片式的叙事模式
碎片式的叙事模式将一些似乎毫不相干的片段构成相互关联的统一体,使用令人困惑的时间顺序,从一个历史时期跳跃到另一个历史时期,从一个角色的思想跳跃到另一个角色的思想而没有半点提示,而小说正是在这种看似随意的描写和非连续性的叙述中揭示作品的主题。这种偶然性和意思的不确定性给读者带来了困惑,又恰恰成为后现代主义作品的风格特点。
多伊尔在《撞上门的女人》这部小说中的故事结构正是采用了碎片式的叙事模式,整篇小说的结构像是一个迷宫,没有合理和连贯的情节。故事开始于警察上门通知宝拉她丈夫的死讯,惊闻噩耗,宝拉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恍惚中,她开始追述她的生活经历,作者没有线性的展开情节,而是把不同时间、地点组合交织在一起,在现在和过去之间自由穿梭。不堪忍受的痛苦和微不足道的快乐,以循环往复的方式在宝拉的记忆里不断浮现。思绪的零散使得文本毫无次序而言,使得叙事不再具有因果性,逻辑性和连贯性,既然没有时间的连续性和确定性,也就没有了方向性,终极性。这样的文本必然是开放性的文本,这种开放性表现为叙事的非逻辑中断,矛盾,空白等,形成了文本的自我结构。丈夫的死讯把宝拉带回了她曾经受过的虐待,她回忆起她的丈夫查洛,每次都有借口打她:说话,不说话;看他,不看他;那样看他,不那样看他;看陌生人,等等。思绪很快又回到了现在。宝拉的回忆被分割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片段,没有任何明确的顺序和逻辑性,它们以随意的蒙太奇式的方式组合起来,从而造成了叙事过程的非连续性和时空跳跃性,以及叙事模式的碎片化,这些零散的碎片带来一种内涵的不确定性,读者无法推断小说中的人物接下来会怎么做,一切都是在变化中和难以捉摸的。作者常常把发生在过去,现在或将来的故事情节分裂开来,然后重新组合,使之同时向前发展,弥补了传统小说情节发展缓慢的不足,使小说像电影镜头那样迅速变换场景,造成时间的奇特交错,初看虽有茫无头绪之感,细理还是有脉可循,并没有影响到宝拉的诉说的真实性和感染力。
五、结束语
《撞上门的女人》是一个属于都柏林下层社会的故事,罗迪·多伊尔以朴实真诚的叙述文字,不断回旋往复的语调,让读者深切地感受到书中沉重的悲痛。简洁的文字却透着讽刺的黑色幽默,平淡的情节通过多种叙述模式带着读者不断往返在现实与回忆之间,打破了传统语言和叙事权威的策略,深入探究了爱尔兰社会婚姻暴力的现实,以及人类社会对这一丑陋现实的漠视,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 作品中体现了浓厚的后现代主义文学特色,具有高度的模糊性和多元性,鲜活简洁的行文与灵活的写作技巧交相辉映,将主人公宝拉的辛酸生活以及周遭人群的麻木冷漠体现得淋漓尽致。可谓独树一帜,为爱尔兰后现代主义文学指出了新的发展方向。
[1] 利奥塔. 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M]. 岛子,译. 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6.
[2] 袁可嘉. 外国现代派作品选[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
[3] 戴维·洛奇. 小说的艺术[M]. 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
Postmodernism Analysis of The Woman Who Walked into Doors
ZHU Ying-li
As the contemporary novalist in Irish literature, Roddy Doyle, with a good command of postmodern techniques, has portrayed miserary life of lower class. In The Woman Who Walked into Doors, we can feel the great grief with his plain but sincere words. Various modes of narration bring the readers travel between the reality and memory, providing a deep insight into the Irish social problem of marriage violence, and the indifference of the society.
Doyle; postmodernism; black humor; mode of narration
I106.4
A
1008-7427(2012)06-0068-02
2012-04-01
福建省教育厅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后现代叙述策略分析——《撞上门的女人》的文学特征”,项目编号:JA10041S。
作者系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