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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认同与身份建构
——《洛丽塔》主人公亨伯特和作者纳博科夫的“前世今生”

2012-08-15张明叶先云

关键词:亨伯纳博科洛丽塔

张明 叶先云

自我认同与身份建构
——《洛丽塔》主人公亨伯特和作者纳博科夫的“前世今生”

张明 叶先云

纳博科夫的名作《洛丽塔》一度成为禁书,主人公亨伯特在自我迷失中探寻真正的自我,纳博科夫在复杂的现实身份中认可自己存在的最大乐趣。而这种自我身份的认同过程真正触及到了我们的内心,不禁让我们也陷入对自我身份的思考:我是谁?我的生活是怎样的,我要的是怎样的生活?别人会认可我吗?我到底想要怎样的我?如果我是亨伯特,我该怎么做?

《洛丽塔》;亨伯特;纳博科夫;自我认同

纳博科夫的《洛丽塔》自1956年问世以来,便在不同国家和民族读者的接受视野下,有着不一而足的文学阅读和阐释。纵观多年来文学阅读者、批评家对《洛丽塔》的文本解读,道德、欲望、时间、爱情、唯美、元叙事等词汇成为了解读小说文本的关键词。尽管纳博科夫曾经说过:“我既不读教诲小说,也不写教诲小说。……《洛丽塔》并不带有道德说教。对于我来说,只有在虚构作品能给我带来我直截地称之为美学幸福的东西时,它才是存在的。”[1]但是小说文本所带来的伦理效应,是出乎作者所意料的。“找了W,X,Y,Z四家美国出版社,……他们让看稿子的编辑翻了翻,结果一个个都被《洛丽塔》惊呆了,他们惊讶程度甚至出乎我的谨慎的老朋友F.P.的意料之外。……”[2]其中有一位编辑曾建议纳博科夫把他的洛丽塔变成一个十二岁少男,把亨伯特变成一个农民,让他在谷仓里诱骗这名少年。那么什么才是《洛丽塔》一度成为禁书的内在根源呢?

乔纳森·卡勒曾说:“文学不仅使身份成为一个主题,它还在建构读者的身份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文学的价值一直与它给予读者的经验相联系,它使读者知道在特定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感受,由此得到了以特定方式行动并感受的性格。文学作品通过从角色的视角展现事物而鼓励与角色的认同。”[3]我们知道,文学的一大意义就在于召唤你用你的生命感觉去感受另外一种生命感觉。好的作品会与我们产生共鸣,是因为这两种生命感觉存在相似的地方。我们在阅读《洛丽塔》的过程就是在体验一种生命感觉。用我们原有的生命感觉去感受作者的生命感觉,感受文本所传达出来的生命感觉,这种生命感觉主要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以伦理为主体的生命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学帮助我们去认同角色和创造身份,帮助我们认识发现自己,文学作品为身份的塑造提供了各种隐含的模式。“我是谁”成为主人公、作者、读者关于认识自己的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在《洛丽塔》的文本内部,角色认同又是如何展开的呢?主人公亨伯特先是为了靠近洛丽塔而娶下了洛丽塔的母亲,在洛丽塔的母亲因车祸死去后,亨伯特既当起了继父又做起了情人。多重身份的并行有违现实道德法则,然而当我们在阅读亨伯特的自述中他的痛苦和欢乐的内心世界、感情经历和紧张恐惧时会猛地发现,我们原来的价值观念受到了一些质疑和挑战,会在不知不觉间从内心深处给予恶魔般的亨伯特理解和认同。亨伯特认同自己主要是继父身份还是情人的身份。这种身份的认同一定程度上也建构了读者的身份,同时也可以说就是小说发生伦理效应的基础。因而,探讨亨伯特的身份认同便是一个很有必要的话题。尽管许多论者谈到亨伯特以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明显带着不可靠叙事的嫌疑和倾向。但是这样的叙事方式并不妨碍亨伯特对自我角色的认同,相反,更让我们看到他的角色认同。

每个作家都会精心选择适合的视角,用特定的叙述者来陈述故事,影响我们对作品中各个人物行为的理解,从而实现自己对某种存在的理解。小说《洛丽塔》作者纳博科夫采取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让亨伯特既是主人公也是故事的叙述者,亨伯特凸出了“我”这个身份的存在,他对文本的操控,对读者心理的操控,对洛丽塔的操控都源于他全知全能的视角。

布斯曾说,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在欺骗自己的同时也欺骗别人。读者看不到故事的另一方洛丽塔的观点,或者她看待自己处境的方式和感受,而是完全被吸引到亨伯特的恐惧和痛苦之中,完全忘记了女孩自己的感受。如果用第三人称限知视角只进入洛丽塔内心,叙述者会带着同情讲述她的悲惨遭遇,或是用第一人称写成她的回忆录,讲述被诱奸长期遭禁闭作为性工具的痛苦经历,读者肯定会同情她而谴责亨伯特。然而作家采用了第一人称的方式,亨伯特重新结构了故事的行为、思想、人物、欲望和快乐的本质。他喋喋不休地称自己为“潇洒的亨伯特”,不断地用“忧郁”、“潇洒”、“足智多谋”、“娴熟”、“谨慎”一类的形容词美化自己,以此来消除读者对他的厌恶感。对于和洛丽塔的性行为,用“她诱惑了我”为自己开罪。并且一再让读者明白与其说洛丽塔是现实生活中的少女,还不如说是他内心世界中的时间象征物。洛丽塔的出现唤醒了他对往事的回忆,洛丽塔只不过是安娜贝尔的替身,她的出现象征了他的梦想,象征了他的挚爱,也象征了他内心世界最难忘却的记忆。然而对这种老少恋,恋童癖,他不止一次地重写爱伦·坡的诗歌,提醒大家关于爱伦·坡和弗吉尼亚的婚姻,当时弗吉尼亚只有13岁。他采用各种能为自己的恶行辩解的理由,甚至到小说的最后,当邋遢的有身孕的洛丽塔少女气质早已不在,亨伯特还宣称自己矢志不渝的爱,并最终杀害了当初拐走了洛丽塔的奎尔蒂。

可以说,任何一个读者看到亨伯特至始至终用爱和生命去呵护一个性感少女,它的纯洁和高尚,让读者感动了。亨伯特情人的身份得到了读者的同情和理解,以至许多阅读者、评论家认为小说不是“不道德”而是“非道德”,是完全走在道德之上的;[4]小说是唯美的,绚美而又残酷。与其说亨伯特作为洛丽塔的情人这一身份得以被理解和认同,不如说读者的身份认同意识一定程度上重遭建构了,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也和亨伯特一样遭遇了混乱,明知道不道德的,违反社会伦理的,却仍然为他“扑簌簌”的老泪有所动容,而后才开始认识自己,发现自己作为人的复杂性和深刻性。

现在我们回到小说文本的内容上。在洛丽塔的母亲夏洛蒂死后,亨伯特一方面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给她零花钱、为她烫衣服、供她上学……一方面完全地占有了洛丽塔。为了让这样的关系继续更好地维持下去,亨伯特选择了两次共长达两年多的旅行,如果不是洛丽塔最后的逃离,这样的流浪也许远没有终止。逃亡路上,他带着她提心吊胆地辗转于各个汽车旅馆,一路上担心会引起别人疑心,对所有的人编织谎言,把女孩带到汽车旅馆要占有她的那个夜晚,他极度不安不断安慰自己,“她是我的,她是我的,钥匙在我的手中,我的手在我的兜里,她是我的。”[5]他在情感方面狂热激烈,不顾后果,丝毫没有成年人的老练世故。但是亨伯特所受的世俗教育所赋予的道德感令他以为,只要在这个正常的世界上,他就不可能拥有洛丽塔。所以他就只能把自己和洛丽塔带到一个不为大家所敞开的地方,处处提防、事事小心。当他遇到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他又继续维护和坚持行使自己作为父亲的形象和职责。而在深夜的时候,亨伯特潜入洛丽塔的房间拉上窗帘,他又以情人的行为渴求对洛丽塔的占有。这是多么疯狂的人格分裂。他的行为和现实社会法则发生了矛盾,“我是谁”成为亨伯特在现实与本能之间寻求平衡的一个无法避开的追问。亨伯特试图在父亲与情人这两个身份之间寻求平衡,因为继父的角色已然是被所有人认同了,而他渴望的情人身份却是难以被认同的。他渐渐地迷失了自己,他从别人的视角审视自己,相信他和继女在朋友、邻居和其他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女家庭。但是有一次查特菲尔太太就问他是否对洛丽塔做过像50岁的机修工弗兰克.拉萨尔对11岁的萨拉霍纳做过的丑事,说明周围人已经有人在怀疑他了。因此,他不断地旅行,逃避他人的目光,只有在旅行中他的情人身份才更加地凸显出来,事实上他逃离的正是社会所赋予他的继父这个身份。

然而小洛丽塔很快就厌倦了这种不伦不类的生活,最后经由奎尔蒂拐走而逃离亨伯特的束缚,并最终嫁给一个退役的失去了一只胳膊的质朴的男人。以至当洛丽塔由于生活窘迫向亨伯特要钱,亨伯特提出在一起过日子时,洛丽塔坚决地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宁愿回到奎那儿去。”亨伯特的寻求自我身份认同之路遭遇挫折,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不管亨伯特是采用第一人称“我”的叙述方式来坦白自己眼中的事实,还是通过不断地旅行逃避他人的眼光从而更心安地占有他的洛丽塔。实际上,亨伯特都是在寻求自我身份认同。他对洛丽塔的爱和欲望是无穷的,这种生命感觉让他不自觉地认同自己正在追求的是对童年爱和美的延续,认同自己的情人身份。当这种身份认同无法得到别人包括洛丽塔的体认,他就选择遮掩,甚至最后选择毁灭自己。而这种对自我身份的探寻和认同真正触及到了人内心。不禁让我们也陷入对自我身份的思考:我是谁?我的生活是怎样的,我要的是怎样的生活?别人会认可我吗?我到底想要怎样的我?如果我是亨伯特,我会怎么做?这恰恰是文学的意义!这也是小说所发生伦理效应的基础。

文学历来关心和身份有关的问题。纳博科夫选择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来继续这个母题,让我们联想到的就是作者纳博科夫的身份遭遇。作者为什么会写出如此纠葛的文字,并且让读者深陷其中,想必与作者本人的生命体验和生活经历是分不开的。尽管二者不能绝对地对等,尽管我们不能够用他的生活经历直接来解释他的艺术作品,然而作家自身的经历和小说主人公经历的部分契合不得不让我们觉得这是作家自身的经历在其创作上的投影。

1899~1919年是纳博科夫生命中最安逸的时期。他出生在俄罗斯一个地位显赫的贵族家庭,父亲不仅是一位政治家,也是一位法学家,母亲也出身名门望族,受过良好的教育。然而,1919年随着俄罗斯政治局面的骤变,纳博科夫全家被迫离开国土,一家三口为了躲避法西斯,从柏林逃到捷克的布拉格,后来又去了法国巴黎等地,开始过长达58年的流亡生活。1966年纳博科夫接受了采访,采访中纳博科夫“遭遇”了他的“身份归属问题”。纳博科夫回答:“我是个美国人就像4月属于亚利桑那一样。美国西部诸州的花木山水空气是我沟通亚细亚和北极俄罗斯的媒介。当然,俄罗斯的语言和风景对我熏陶太深,在感情上难以太投入美国的乡土文学或印第安舞蹈或精神上的南瓜饼。不过,在欧洲边境口岸出示我的美国绿皮护照时我由衷地感到自豪。”[6]“没有人确定我是中年美国作家,还是位老年俄国作家——抑或长生不老的国际怪物。”[7]由于长期的流亡,纳博科夫的现实身份归属是个复杂的问题,虽然国籍是美国,但是血缘和出生地是俄国。纳博科夫主要是美国人还是俄国人?他所带上的国界标签也让他成为大家辨认他的写作特色的一个基础。他的这个纠葛的问题和亨伯特所纠结的身份认同如出一辙,我们似乎都可以从他们的相似性中找到他们各自认同的地方。

从亨伯特的“忏悔”中,我们可知他并不是天生迷恋女童,之所以有这种怪癖跟他童年时与一个名叫安娜贝尔的女孩的恋爱悲剧有关。他们本是两情相悦,可惜安娜贝尔过早夭折,使亨伯特伤心不已,这一伤痛造成了他痴迷女童的症状,企图在幻想中得到弥补。而这一幻想使他迷失了自己的同时,也使他不断地想去寻求自己的身份,实际上亨伯特寻求的是童年的爱情和幻影,可以说他更加认同自己的情人身份。亨伯特因为自己的生命体验写出了《一个鳏夫的自白》,认识自己爱和欲望的无穷,认同自己的情人身份。更有意义的也许是《洛丽塔》作为纳博科夫自我生命感觉的一种书写,他会认同自己什么呢?我们知道纳博科夫也是一个蝴蝶研究专家,纳博科夫在异国的天空下竭力在居无定所的环境中延续那个童年时代“漂移”的伊甸园,捕捉蝴蝶,研究蝴蝶。他对童年捕捉蝴蝶的美妙感觉一直保持到老,甚至比他对作为一个作家的身份还要热衷。用他自己的话说,从7岁起的每一个日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毫无例外地只“被那种唯一的激情所控制。如果我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阳光,那么我随之想到的是阳光即将招徕的蝴蝶”。“文学灵感给我带来的乐趣与回报,如果与我在显微镜下发现新器官之时,或者在伊朗或秘鲁的山脚发现一种从未被描述过的珍稀蝶类时产生的狂喜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8]这种生命感觉促使他觉得自己是哪国人并不重要,对童年的爱和美的追求才是他真正认可的。可以说,纳博科夫也完成了对自我的认同。纳博科夫和亨伯特一样,都在寻求童年的爱和美,都在从童年的那段经历中认识自己,发现自己。纳博科夫和亨伯特之间的相似性来源于相似的生命感觉,就好比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1][2]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关于一本题名<洛丽塔>的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3]乔纳森·卡勒.文学理论入门[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4]孙文娟.走在道德之上的 < 洛丽塔 >[J].外国文学研究,2008.

[5]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洛丽塔[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6][7]杨向荣.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访谈录[J].青年文学,2008.

[8]赵君.“作家的艺术就是他真正的护照”——“异类”流散作家纳博科夫对身份认证的超越[J].中国比较文学,2009.

Self-recognition and Construction of Identity

Zhang Ming Ye Xianyun

Nabokov’s masterpiece“Lolita”has once been regarded as a banned book.Hero Humbert of the novel sought his real self in the self- lost world ,and Nabokov recognized he has found happiness existed in his complicated identities.However,the recognition process of identity really touched our heart,trapped us into the reflection of self identity.Who am I and what life I am living?what kind of life I want to live?Does anyone recognize me?I want to be what kind of person on earth?If I were Nabokov,what should I do?

Lolita;Humbert;Nabokov;self-recognition

I106.4

A

1672-6758(2012)05-0096-2

张明,硕士,西华师范大学,四川·南充。邮政编码:637000

叶先云,硕士,西华师范大学,四川·南充。邮政编码:637000

Class No.:I106.4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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