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海南黎族族源及入琼时间研究

2012-08-15

关键词:骆越距今吴越

鞠 斐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海南黎族族源及入琼时间研究

鞠 斐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海南黎族何时迁入海南以及他们是从哪一支民族中分化出来的问题,一直有不同的观点,分别有骆越、西瓯、吴越诸说。在迁入时间上,远的认为是在一万年前,近的认为是三四千年前。综合各个方面的证据,笔者认为,黎族应该是从南越、西瓯一系中迁出,时间上限是6000年,下限是4000年,最大的可能性在距今5000年前后。

黎族;族源;迁入时间

海南黎族是学界公认最早迁入海南的民族,但作为海南的原住民,其来源以及迁入海南的时间,学界却意见不一。本文试图结合人类学、民族学与考古学以及语言学的成果尝试找到一些线索和答案。

一、黎族迁出地与族属

黎族是海南最古老的民族,一般认为,他们与中国大陆的百越民族有着同源关系。但另有一些学者提出,他们与台湾高山族以及马来系中操南岛语的民族如马来各族与印尼的诸多民族,也有着较近的亲缘关系。学界对于其先人的迁出地与族源一直有着不同的看法[1]。

一种早期的说法是,海南黎族由东南亚的马来人居住地迁入,即所谓的南来说。这一观点最早由德国民族学者史图博提出,后来国内外的一些学者为其提供了更多的证据。其主要证据来自语言与习俗方面,即黎语中的一些词汇与南岛语有着对应关系,另外,一些风俗习惯以及器物也有着相通之处。

另一种说法则来自中国传统研究者,即认为黎族是从中国大陆东南沿海的百越民族中分化出来的,在迁入海南之后逐步形成了现代黎族族群。

新近的较为合理的看法认为,南岛语诸民族与海南黎族都是由中国东南沿海迁出的,因而南岛语与壮侗语(也称侗台语)各民族之间在语言习俗方面的共同性也就能够得以解释。马来人的确与海南黎族拥有共同的起源,但源头都在古代越人,只不过留在中国大陆上的壮侗语族中的各支语言(包括黎语支)受到汉语的强烈影响,大量借用汉语词汇,同时在音节方面趋于单音化并出现了复杂的声调变化;而迁入南方诸岛后的民族则保持了更加原始的语言风貌,仍然保留着多音节的特征。从现存的证据上来看,这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解释。

因而,南来说基本上不太可信,这能从语言上得到证明。马来语等南岛语与侗台语中水稻种植词汇有着严格的对应关系,说明马来语各民族的迁徙是在水稻已经普遍种植之后。但黎语与它们却无对应关系,说明黎族从原民族母体中迁出的时间要早于马来人。也就是说,古百越语是今天壮侗语、黎语以及马来语的共同源头,古百越民族也是今天这几支民族的共同源头;黎族迁出大陆时水稻尚未普遍种植——稻植是后世百越民族与马来等民族共同的重要特征,南洋群岛上的族裔迁出是在水稻普遍种植之后。而马来族系沿着中南半岛沿海地带迁移到南洋群岛,再向回迁入海南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即黎族与其他百越民族都从南洋诸岛迁徙而来,但这一点的反面证据更多。百越中的吴越,从河姆渡文化到良渚文化、再到后世的吴越,其发展过程是连续的,考古发掘说明其在长江下游的连续定居历史悠久,早在稻植文明出现之前就早已定居,因此,他们不可能在水稻普遍种植之后才由南洋群岛迁入中国大陆。在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之前,笔者只能认定,海南的黎族与马来群岛上的南岛(百越)系民族都是从中国大陆的古代百越民族主体中迁出①当然,这不是说传统的中南半岛与南洋群岛上就无人居住,在南岛系民族迁入之前,早已有南亚语的民族在此生存,只不过南岛(百越)系民族因为在文化方式上后来居上而成为了今天的主体文化居民。。

但对于黎族具体来自于百越民族中的哪一支系,一直争议较大。中国古代的越人基本上是沿着海岸线分布的,从东北到西南分布着吴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几个集团,他们因为有着语言与习俗上的相似性,在中国历史上被统称为百越人。那么,黎族的前身到底属于其中的哪一支?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

1.吴越说 如史式认为:“距今7000年前,古越人从河姆渡出发,逐步向南移民,在距今6000年前到达台湾,那么在距今5500年,最多是距今5000年前到达海南岛”[1]。

2.骆越说 《汉书·贾捐之传》中,贾捐之谓海南“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治也。”即视黎族为骆越的一支。罗香林1939年在《青年中国》创刊号上认为:“黎为骆越一部分,即俚所转称,骆越为百越一支,亦古代夏民族所分出。”此说发表后,后人多从之。尤其是刘耀荃认为:“黎族的远古祖先是我国南方古代越族的一支——骆越,大约是3000年前从我国南方沿海大陆地区陆续迁移到海南岛的,并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吸收了其他民族成分(主要是汉族)逐渐形成发展起来的,而成为我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2]此后,多数学者都认同了这种说法。

3.多起源说 方鹏提出:“有迹可寻的迁入海南岛的越人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族群:西瓯、骆越、僚人、乌浒人、俚人、被认为是‘文郎人’的人,后来成为掸泰族群的人;”[3]81。“黎族的构成是多元的,但非多源。她的源只有一个,那就是骆越。其他的成分都是流。”[4]

首先来看骆越说。骆越、僚人、俚人应该是中国古籍中对于壮侗系先民的不同称谓,而境外的掸泰系民族与这个集团在历史上关系密切,其同源关系可能在黎族迁入海南之前尚未分化。这一民族与海南黎族之间无论是从基因分布还是从语言上来看,都较为接近。但这里却有一个问题无法解释,即从语言中一到十的数词上来看,今天这一系民族主要使用的是来源于汉语的借词,以壮语为例,只有一、二、五等几个数字有自己的系统[5]。很明显,壮侗系民族是在还没有完全形成自己的一套一到十的计数系统的时候,受到汉族的影响而直接借用了汉语②从语言发展规律上来说,计数系统是保守性很强的词汇,一个民族一旦形成了自己的数字系统,即使后来又受到其它民族的计数系统的影响,也不会丢弃自己原有的系统,最多并列使用,如日语中就使用训读(来自于古日语)的与汉语音读两套计数系统。壮族等民族只有一、二、五几个数字来自于本民族,说明其与汉族接触时其它数字系统尚未形成,此类例证还可以在一些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中找到。,这一点与西南一些少数民族的情况相类似。黎语则形成了一套与此完全不同的一到十的数字称谓,其中没有汉语借词的痕迹。这说明黎族在迁入海南的时候,一到十的计数系统已经形成了,黎族的迁出时的文明程度要高于骆越系民族。语言是民族共同体的一个主要特征,数字是语言中的基础性词汇,如果两个族群使用的语言中数字不相通的话,就很难认定他们是同一个民族。当然,民族共同体是不断分化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分化,像数字这样的基本词汇,即使分化也必然会有共同的语源,而在黎语中却找不到与壮语相近的数字来源,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即黎族来源于百越民族中另一支在语言上已经与骆越难以沟通的族群。

当然,还可以有别一种解释,即黎语中的数字系统是其进入海南之后独立创造出来的。但从语言学上来看,这种可能也不存在。因为黎族的这一套计数系统与台湾的泰雅语以及印尼语等南岛语中的数词有着明显的同源关系。虽然台湾的高山族各支系与马来各族裔的一到十的计数法都是双音节,与黎族不同,但其同源关系是明显的。黎语中的数词多数与马来语和高山族各支系语音中数词的后一音节相近似。

现在一般认为,台湾的南岛语居民和太平洋的南岛语居民都是从中国古越族分离出去的,那么,他们与海南黎族当然有着渊源关系。因为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台湾原住民最可能是来自于吴越系的闽越,那么,是否暗示着海南黎族也来自吴越(含闽越、东瓯)系统呢?即史式所说的是“河姆渡”人的后裔呢?

从现代的基因技术可知,古代吴越居民分布较高的典型父系染色体类型是O1-M119单倍体,而代表西部百越的典型染色体类型是O2a-M95单倍体。前者在台湾原住民的排湾、泰雅族居民中出现频繁,普遍超过50%,它在浙江汉族中的出现频率也相当高,但在台湾原住民和浙江汉族中的带有西部百越色彩的O2a-M95单倍体出现频率却很低。在黎族中,这两种单倍体都有出现,但代表西部百越的O2a-M95单倍体出现的频率比代表东部百越的O1-M119单倍体的出现频率高得多,与壮族的分布频率相近似,都超过50%,但黎族基因中代表吴越成分的O1-M119单倍体出现频率明显超过壮族。这说明,黎族的基因分布呈现出一种以西越为主,向东越过渡的状态[6]。是否因后来进入海南的骆越(即壮侗等民族)改变了黎族原有的以吴越型为主的基因构成呢?来自基因研究的成果否认了这样的猜测:“试验结果显示,黎族3个支系虽然有很高频率的M119和M95突变,但是却没有发现1例其下游的M110或者M88突变,他们身上所携带的是最古老的百越族群的遗传标记”[7]。也就是说,不管是东越系统还是西越系统后来发生的突变,都没有在黎族的基因中出现,说明近代很少有其他民族群体基因(包括骆越的后代壮族)大规模地融入,即今天黎族的基因分布比较接近脱离原有族群时的状态。因此,它的主体应该是接近西部百越,而不是东部的吴越了。

吴越、东瓯等东越系民族如果要迁徙的话,除了台湾有比较接近的地利(尤其在低海平面的时代)条件之外,更大的可能是选择沿着海岸线向西南迁徙,因为向珠江三角洲迁徙应该更适合他们生存,也更类似于他们原先于长江、闽江下游的生活环境。但在珠江三角洲,即南越一带并没有发现他们迁徙的明显遗迹。据考古发现,岭南珠江三角洲一带“约距今6500—5000年间主要分布在网河平原南部的渔猎采集经济文化,约距今5000—3000多年间主要分布在网河平原北部的渔捞采集经济文化和两周时期主要分布在冲积平原的火耕水褥经济文化。”[8]也就是说,这一带应该是在3000—5000年前逐步进入农业社会,其生产水平较长江下游低得多。影响珠江三角洲的先进文化因素一直是从陆地而不是从海上传播过来的,广东的考古发掘中,农业、青铜等文明都是由粤北一带向珠江三角洲扩散,那么,吴越也就更不可能直接移民到海南了。因此,吴越—台湾—海南迁徙的可能性不大。黎语中数词与其同源关系可以解释为:是当年的黎族先民从文化水平更高的吴越、闽越、南越中借来的③很有可能是通过吴越—闽越—南越—西瓯这样的路径传播,但由于吴越、闽越、南越等原住民后期都为汉文化所同化,因此这一套数字系统就只保留在海南黎族和台湾的少数民族语言之中了。。但这些数词骆越并没有使用,而是在后来直接从汉语中借词。这说明壮族在与汉族直接接触后(最大的可能是开通灵渠汉族文化开始进入南越后)才发展到十位数字的。但在此前的两三千年里,广东西部受到其东部的吴越文化和闽越文化的影响而出现了十个数字,是很正常的。

除去以上语言与基因的因素外,就只剩下存在于珠江三角洲一带的南越与西瓯了。史籍中记载的南越与西瓯是关系密切但又有所不同的两个集团,它们之间“习俗虽同,但语言各异。”[3]27应该说,这是两个更接近的古越集团。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南越主体在珠江三角洲平原,而瓯越主要分布在其西南,再西则是骆越了。那么,黎族先民从雷州半岛南渡的可能性最大。西瓯在亲缘关系和语言文化上离南越更近些,而距骆越更远,因此它后来才会成为南越下面的一个属国性的组织。而且更大的可能是在黎族向海南移民的时候,南越与西瓯两个群体尚未完全分化。从考古发掘中也能看到,海南的古遗址与广东而不是广西有着更多的类似。而这个族群在文化和生产技术上低于东面的吴越,但高于西面的骆越。秦汉之后,以珠江三角洲为主要生存地域的南越在文化上已经纳入中原文化体系之中,这时西瓯便与西面的骆越文化显得更近了,因此,汉时便开始骆越、西瓯并称了。后来,西瓯的一部分被同化到了东面的汉文化之中,形成了“俚人”④俚人实际上是汉末到六朝时期被汉化了的原来的古越族后裔,在文化上已经高度汉化,但在语言上还保持着原来残留,他们实际上是后世海南“临高人”的祖先。唐之后,这部分俚人已经自认为汉族,只留下了一些语言遗迹。但由于生产方式与文化上的原因,他们与黎族认同不多,主体没有与本地的黎族再融合到一起,而是与后来移民的汉族相认同融合了。关于临高人的问题,笔者将另文专述,这里不拟多议。;另一部分则融入到了骆越之中,还有一部分就保留在了海南黎族之中[9]。

二、黎族迁入海南的时间

关于黎族迁入海南的时间推测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万年前说 认为一万年前的三亚落笔洞遗址就是黎族先民的生活遗迹。

5500—5000年说 即史文中所说,“在距今6000年前到达台湾,那么在距今5500年,最多是距今5000 年前到达海南岛。”[1]

三四千年说 如潘雄提出:“在距今三至四千年前,他们的祖先横渡琼州海峡后……沿南渡江两岸寻觅自然食物,溯流而上,择林而居。”[9]

先来看一万年前的三亚落笔洞遗址。海南有人类生活的遗址很早,但能够确认的连续性文化却不多。“在文化发展的时序上,海南虽与两广地区大致保持着基本相同的演变进程,但在每个发展阶段上仍然存在一定的早晚差别,并且体现出某些地方特点。总的来看,海南的史前文化发展较为缓慢,各阶段的文化之间存在缺环,年代序列不甚明确,缺乏自身演变、发展的连续性和继承性,突显出文化渐变进程中滞后的特点,在时间上也较两广地区为晚。”[10]也就是说,在新石器时代,海南不断地有人迁来,也有人迁走,极不稳定,尚未进入稳定连续的民族生存状态,或者说,是处于古代越人生活的一个边缘状态,因此,那个时代还难说已经形成了海南黎族这样稳定生活的族群。

首先,在上古社会中,没有族群共同生存的个体是不可能长期存活下来的。因而即使有少数人群的流入,但真正形成族源的可能性不大,尤其是在海南这样的热带地区,极少有个体能够战胜疾病、饥饿等自然因素而生存下来。新石器晚期之前的考古遗址也无法证明是延续到了后世的生存遗址。

其次,黎语中“猪”一词与侗台语和南岛语都保持了严格的语音对应关系。那么黎族进入海南应该是在猪的饲养已经在人们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之后。考古中发现最早的猪是在距今9000年前的广西甑皮岩遗址中。但中国南北普遍对猪进行圈养则是在距今六七千年前。黎族入琼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这个时间,即上限是7000年。结合考古发现,黎族进入海南的时间应为新石器文化的晚期,即生活方式以渔猎采集为主,开始有了原始畜牧业和农业的萌芽,所以一万年的说法基本上可以排除。黎语中“田”一词也与侗台语有对应关系。说明已经有了原始农业,不过这时的原始农业可能以薯芋为主,也可能开始了山栏旱稻的种植[11]。说明黎族迁徙时已经进入了新石器时代的晚期,有了原始的农业,这一时期不会超过距今6000年。尤其是考虑到珠江三角洲一带进入这一时期更晚,即黎族主体进入海南的时间应该是在已经有了原始的农耕,但尚未进入稻作之前的时期。

时间的下限也可以在语言中找到相应的关系,一是黎语中“水稻”、“狗”等词都与侗台语不同。说明在这些事物传入南方的时候,黎族已经从母体族群中脱离出来了。“黎语……‘稻子、插秧、臼、耙’几个词为黎语所独有,与其他语言完全没有对应关系……恐怕只能解释为黎族先民入岛前两广大陆尚未学会栽培水稻,除此很难作出其他比较合理的解释。”[12]这说明黎族先民入琼的时候,西瓯、南越等系族群还未普遍种植水稻。从其他相关的语言研究中也可以发现,黎语在渔猎阶段的词汇与印尼语、壮侗语有着更多共享的词根,如猪、熊、鸭子等,而与农业相关的共同词根却难以找到,如水井、池塘、栽种等词,印尼语与壮傣、侗水都有共同的词根,但黎语与其均不相同[13]。

因此,这些事物在岭南出现的时间应该是黎族分化出来的时间下限。

一般认为,据今5000多年前的良诸文化已经进入了以水稻为主的农业文明,水稻种植已经成为重要的产业,但这种文化传到珠江流域则较晚。距今4000—4500年前的粤北石峡文化是岭南最早的人工栽培水稻的实物证据。但沿海地区种稻时间更晚,可以把时间的下限放到距今4000年前。

黎语中“狗”一词与侗台——南岛语已经没有对应关系。说明狗大量出现的时候,黎族先民已经脱离了大陆。虽然中国南方距今7000年前的马家浜文化中就已经出现了狗的骨骼,但岭南却在距今4000年前的广东河宕遗址中才出现狗的骨骼,因此,黎族与民族母体的分离应该不晚于这个年代。但以薯类为标志的华南原始农业出现的时间亦不会早于6000年,因此,其上限也应该不早于距今6000年前。

综上所述,黎族移入海南的时间大约是在距今6000年至4000年间,而且它不一定是一次性地迁入,而是在这个时间段中分批次地陆续移民。这一时期人们尚未进入定居的农业阶段,在以采集、捕捞、狩猎为主的生活中,迁徙是经常发生的。值得注意的是在距今约5000年时,有一个海退期,古华南的海岸线“在距今5000年左右开始了波动性的海平面下降,水域面积减小,软体动物和鱼类数量减少”[14],这一时期由于食物数量的减少,习惯了以海洋为生的先民们转向更南的海南寻找食物,这一段时间可能是一个移民的重要时期,是黎族民族主体的形成期。因为在此之后,海南的考古遗址数量相对多了起来。而在距今4000年之后,由于水稻的种植和海平面的重新升高,人们的食物资源又丰富起来,而且更加倾向于定居生活,迁居的动力反而不大。那么,黎族的先民主体在距今5000年前左右迁入海南的可能性最大。

三、相关的两个问题

一般认为黎族支系间语言上的区别主要来源于入琼的时间不一,多数人认为润(本地)黎是最早迁入者。但笔者从语言上发现,赛(加茂)黎却可能是最早的迁入者。加茂方言与其他黎语沟通较难,很可能是因为越古老的族系越倾向于维持自己原有的语言文化所致。加茂方言中数词系统的一些讲法明显与其他黎族不同,如三、四、六、十等都更接近黎语的古语系统。黎语其他方言中数词的不同发音实际上来自于古南岛语数词双音节中的另外一个音节。其他方言多保留双音节中的后一音节,这种变化与其他词汇变化方式相同,但赛方言数词保留的却多是前一音节,这种非规律性的变化方式应该是古语系统遗留的结果。而且从称谓上来看,“如果站在岛的四周来看,居住越靠岛中部的本族人,越会被居住在外部的本族人称为‘赛’;而若站在岛的中部来看,居住越靠岛四周的本族人,越会被居住在中部的本族人称为‘哈’”[15]那么,自称“赛”的加茂黎族可能是最正宗的“赛”,因而他们可能是最早移民海南的黎族群体。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方言的变化是后来分化的结果。一旦民族开始了农业生产并定居下来,由于地域的因素,语言自然会分化而出现方言。从海南的地名上来看,过去黎族曾分布在全岛各地,后来因汉文化的侵入而集中到了中部山区。因为山岭的阻碍,方言分化也是一个必然现象。但数词的分化应该是在较为古老的时代里出现的,这至少说明加茂黎与其他族系的分化在几千年前就出现了,其中看不到汉语的影响。

另外,多源说中的其他民族因素在黎族中占到多大的因素呢?人们曾根据黎族“族栈”的传说和中国历史上关于“昆仑奴”的记载,一直认为有“矮黑人”,即“尼格利陀”人融入了黎族之中[16]。现在已经知道,“矮黑人”实际上是指早期从非洲进入亚洲大陆的一支古老的人种,主要分布在东南亚的一些岛屿中。但其特有的基因类型比较古老而简单,即D-YAP型基因,除在东南亚和太平洋群岛上分布之外,只在西藏和日本有一定分布。目前海南黎族中尚未检测出这种基因类型,它在黎族中的分布可以排除。同时,尽管史籍中记载了李德裕等人的后人融入黎族的事迹,但在黎族的基因中,中国南北汉族父系染色体中高分布的O3型基因单倍体出现频率极低,至少汉族对于黎族基因库的影响可以说是很有限的,而且O3型基因并非是汉族独有的基因类型,它也是较古老的一种基因单倍体,在东亚其他民族中也都有分布,只不过在汉族群体中被放大了而显得集中,海南黎族中存在的少量O3型基因并不一定是汉族的影响所致。如要证明海南黎族中的汉族融入,需要检测汉族独有的O3下游的独有单倍体,现在这方面的资料未见。从现在能见到的黎族资料来看,其父系基因单倍体分布相当古老,找不到出现过大面积基因交流的迹象。可以说,汉族流入黎族的情况在现代之前应极少发生,偶然流入的基因类型并未对其原始基因库产生重大影响。

[1]史式.探讨黎族历史如何突破时空限制[J].海南政协,1997(3):28-32.

[2]王穗琼.略论黎族的族源问题[J].学术研究,1962(6):113-121.

[3]方鹏.海南岛历史民族与文化[M].南方出版社,2003:81.

[4]练铭志.关于海南黎族族源的研究[J].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3(5):75-81.

[5]冯孟钦.从壮侗语族的数词系统看其数概念及亲缘关系——兼论黎语不属于壮侗语族[M]∥百越文化研究.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5:158-167.

[6]文波.Y染色体、mtDNA多态性与东亚人群的遗传结构[D].上海:复旦大学.

[7]杨波.黎族三个支系Y-SNPs多态性研究[D].重庆:第三军医大学,人体解剖与组织胚胎学系,2007.

[8]赵善德.先秦时期珠江三角洲环境变迁与文化演进[J].华夏考古,2007(2):90-97.

[9]潘雄.古欧人后裔考一黎族族源研究之一[J].广东民族半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1):6-12.

[10]郝思德,王大新.海南考古的回顾与展望[J].考古,2003(4):3 -11.

[11]颜家安.海南岛原始农业起源的几个问题[J].古今农业,2005(3):33-42.

[12]刘剑三.临高语黎语关系词的文化内涵[J].民族语文,2001(3):62-68.

[13]倪大白.中国的壮侗语和南岛语[J].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8(3):54-64.

[14]程玲.先秦时期岭南社会的复杂化进程[D].厦门:厦门大学考古与博物馆学系,2009.

[15]高泽强.黎族族源族称探讨综述[J].琼州学院学报,2008(2):18-22.

[16]谢业琪.海南岛黎族指掌纹研究及临高人与汉族壮族指掌特征比较[J].人类学学报,1982,1(2):137-147.

On the National Origin of Hainan Li People and the Time of their Immigrating into Hainan Island

JU Fei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Hainan University,Haikou 570228,China)

Views vary to the origin of Hainan Li people.Some hold that they are Luoyue origin;some take the point of Xi’ou origin or Wuyue origin,etc.To the time of their immigrating into Hainan Island,there are also different ideas.The far-most is 10,000 years ago;and some think it is only 3,000 years ago.According to comprehensive evidence,Li people are believed to be a branch of Nanyue-Xi’ou nation and they immigrated into Hainan Island during the period from 4,000 to 6,000 years,most probably around 5,000 years,ago from now on.

Li nation;nation source;immigrating time

K 28

A

1004-1710(2012)04-0001-06

2012-02-20

鞠斐(1970-),男,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媒介与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郑小枚]

猜你喜欢

骆越距今吴越
距今1亿年的螃蟹长啥样
《吴越春秋》“折易”新解
骆越•印象系列设计
Stories of the Chime-bells—Unearthed from the Tomb of Marquis Yi of Zeng State
南宁市博物馆馆藏西周铜盘赏析
骆越花山岩画的稻作文化解读
吴越“双绝”的千年相逢
西瓯、骆越的出现、分布、存在时间及其它
宁波风物志
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