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我国信任危机的社会转型因素解析
2012-08-15朱顺德
朱顺德,刘 聪,石 磊
(安徽工程大学 人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当前我国信任危机的社会转型因素解析
朱顺德,刘 聪,石 磊
(安徽工程大学 人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从社会学角度看,社会转型对我国当前信任危机的产生起了重要的作用。社会转型因素作用研究大致可分为以下四个方面:一是从社会范式改变的角度研究信任危机的产生,二是个体身份的改变导致个体信任危机的研究,三是从血缘关系跨越与家的缺失关系来研究信任危机的出现,四是人际关系的重构引发个体信任感危机的研究。
信任危机;社会转型;范式改变;关系重构
当前信任危机成为我国社会关注的焦点,从南京的“彭宇案”到天津的“许云鹤案”再到广东的“小悦悦”事件,这些社会热点从表面来看反映了我国道德水平的滑落,而深层次则暴露出我国严重的信任危机。信任危机是指社会成员在相互交往过程中,由于有效性承诺的缺失而导致缺乏基本信赖的一种不确定乃至不安全关系状况。个体由于信任危机而将所接触的陌生人统统纳入怀有恶意、不可信任的行列,遇到事情以个人利益最大化为原则,采用消极自保的方式,结果出现以上种种影响恶劣的事件。因此一些学者把信任危机称作为一种“弥漫于社会的严重社会病”。[1]信任危机在我国当前社会日益凸显是有其深刻的社会转型背景。本文拟从社会范式的转变、个体身份关系的改变、血缘关系的跨越、人际关系模式的重构四个方面揭示社会转型对信任危机产生过程中的作用。
一、社会范式的转变
中国传统社会是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上,以家庭血缘为纽带,以儒家思想为指导的农耕社会。由于小农经济的封闭性以及农耕经济的稳定性,传统社会长期处于较为稳定的状态,科技的进步、政治的改革、战争的破坏等都不足以改变社会的经济、政治、思想等基础模式。社会基础模式的长期固化导致社会的价值认知、道德秩序、行为规范等处于一种规范有序的状态,建立在这样的社会基础上的中国传统人际关系是以“人情”、“人伦”和“人缘”组成的关系网,其中“人情”是其核心,它表现了中国人以家为基本的心理和行为样式;“人伦”是人际交往遵守的制度化秩序,“人缘”则是人们对个人人际关系的评价。这种以“情”为核心的关系模式必然要求将信任作为维系人际交往的纽带。由于社会是规范有序的,人们的行为在统一的社会价值观的引领下,在明确的行为准则的指导下也变得规范有序。在这种状态下的人际关系自然保持一种稳定、有序的范式,因此人际关系中对于信任的高度重视,对于失信的零容忍一直成为人们普遍遵守的不二法则。
我国进入市场经济后,现代文明的工业化、市场化取代了传统的农耕社会,传统社会的基础模式被彻底颠覆。这一方面导致传统人际关系随着它所依附的社会基础的丧失而不复存在,作为传统人际关系重要内容的信任制度也随之衰亡,于是信任危机便出现了;另一方面是导致失范脱序的出现,失范是指“在集体意识转变和社会结构转型的时期,经济生活的非道德取向使普遍的公共生活产生了危机,造成了结构失调和功能紊乱。个人的物欲和情欲取代了社会,变成了行为目标,从而最终使社会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道德秩序遭到了破坏,行为规范失去了效力,整个社会突显出了病态的征兆。”[2]作为社会学理论概念的“失范”强调的是行为的失范,即由社会成员的行为缺乏规范约束导致的行为无序和由不受规范约束引发的行为越轨。在当前我国社会转型时期,无序行为与越轨行为大量出现。具体表现为出售假冒伪劣商品、虚假宣传、财务造假、不守信用等。“脱序”作为另一个社会学概念,它既是失范的必然结果也是失范的总体表征,因此失范脱序意味着传统意识的沦落、道德秩序的丧失、行为规范的破坏、社会秩序的紊乱。在这种状态下,人们为实现自身的目标,往往突破所有传统底线,不择手段。如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为了获取各种利益而无视“诚信”原则,制假贩假、坑蒙拐骗、恶意欠债等,这些失范行为如癌细胞扩散一样,正在逐步侵入社会有机体的各个组成部分,进而遍布社会的各个领域,成为我们当今社会基本的生存状态。
社会失范对人们的心理也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从而引发了普遍的社会心理危机,这种社会心理危机第一步的表现就是信仰危机,它是指个人对正确的社会价值观、崇高的人生理想以及高尚的人格品质这些信条的怀疑和信仰的沦丧。其次发展为信心危机,它表现为个人对社会问题的解决和社会发展的前途所抱希望的丧失。最后在信仰危机和信心危机的双重作用下,信任危机产生了,它是个人在失去信仰,没有信心的情况下,为维护自身利益,对他人采取极端怀疑和戒备的消极自我保护的心态。
二、个体身份的改变
中国传统乡土社会具有封闭性的特点。这一特点决定了人们在很小的地理区域活动,个人的身份识别十分容易。稳定性使得人们生活在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中。这种稳定性要求人们重视血缘、地缘等关系网络的存在,并发展出一套礼仪来规范这种关系。在这种稳定的环境中,人的存在是由身份关系决定的。人的存在的被承认从不依赖于个人的主动承认,它是由个人的身份地位所决定,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先验的普遍承认。
在今天的市场经济社会,呈现的是全面的开放、快速的交流、急剧的变化。在这种状态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打破了血缘、地缘等关系的限制,个体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自我,个体的自主、自由及独立人格被重新发现,外在表现为固有的权利、尊严与价值,并在平等主义与普遍主义上来表达自己人格、尊严、权利以及资格的平等。要求社会平等地承认每个个体,而这种平等的存在方式是由契约关系的形式来确立的。梅茵指出“由前现代性社会向现代性社会的转变,就是由身份关系向契约关系的转变。”[3]
目前,我国正处这样的转变过程之中。这种存在关系的转变导致个体存在方式由传统的、纯粹的、自我的身份地位向主动构建群体共存性主体契约交往的转变。个体存在的符号由绝对自我的主体身份方式存在向群体共存性主体方式存在的转变。这种变化一方面使个体对自身和周围的社会进行重新的审视。个体与他人的联系是一种交互的过程,在彼此的交互感受之中建立自己的安全系统,由于个体对自身和周围社会的重新审视导致传统安全系统的安全预期值下降,于是萌发出一种普遍的信任危机感。因此“信任危机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个体发展安全感需要的逆反表现,是对外在世界的一种疑惧与排斥”。[4]另一方面,因社会分工和社会阶层的分化使得由血缘和地缘来确立权利与义务的身份关系转变为由法律、规章、制度等社会规范来确立的契约关系。这种契约关系具有的可变性强化了人的存在的不确定性,使得个体在与他人交往过程中,产生不可预期、不可信赖的心理焦虑,直接导致信任危机的产生。此外在现代社会由庞大的见物不见人的契约关系编织的社会关系网中,个体自我的重要性被降低,个体内心的自我弱化强化了自我的安全意识,信任危机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三、血缘关系的跨越
由血缘关系向独立关系的转变打破了人的原有存在方式。中国传统社会整体上是一个以血缘为纽带,以血亲家族为社会单元结构的社会。遵循家庭至上和熟人交往法则。所谓家庭至上是指“‘家’既是利益共同体单位,又是彼此承认认同接纳的界域。”[5]“家”是个人身份归属的唯一象征,个人与“家”融为一体。“家”也是个人精神的寄托地和归属地,是个人唯一值得信任与依赖的生存方式。因此个人以家庭为界域,对家庭里面的人是高度信任和依赖的,而对于“家外人”却保持深深的戒备和不信任。所谓熟人交往是指个人生活交往以熟人为主要对象,对于陌生人保持谨慎交往或不交往的状态。熟人交往的实质是家庭至上在个人人际交往中的体现。这是因为“中国的社会结构是‘差序格自己’为中心,按照亲属关系的远近向外扩展的亲属关系网,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波纹所及就发生联系。”[6]熟人就是由家人、亲属、家族内的人构成,熟悉度则是按照血缘关系的远近向外递减,以家为临界点,家外人则是生人。
当国人进入现代化社会之后,市场经济从根本上打破了传统社会以家庭为核心的宗法血缘关系结构。中华民族正经历一次伟大的个体意识自我的发现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个人从“家”中独立与解放出来。然而当个人从“家”中独立出来之时,就意味着他同时陷入一种精神上无“家”可归的境地。围绕在个人身边原“家”中的信任氛围荡然无存,原“家”中的信任依托以及“家”对个人的承诺也随之消失了。个人在“家”以及透过“家”与外部世界和谐的联系状态被打破。一方面个人作为完全独立的个体,必须独立面对一切事物,独立地判断、分析、解答和选择,并独自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与风险。在“家”行为的可依赖性消失使得个人深深感到如萨特所说的“存在的孤独”,这种孤独是缺乏交流、失去依托、没有承诺的本体论孤独。它使个人灵魂深处的不信任感油然而生,导致信任危机的产生。另一方面,由于个人独立于世,周围的一切均成为“非我”的他在,成为“家外人”的存在,在“家”可信赖性的情感被外在物化的契约合同所取代;在“家”交往的可期待性为外在交往的不确定性所替代;在“家”的稳定安全感变为一次性随机交往中的高度戒备感;以血缘情感为纽带、以内心信仰为依托的承纳信任体系,演变为现时依靠外在契约与强制约束力的合同体系。原先的“熟人”社会变成了“生人”社会。由于信任是建立在基于共同文化道德信仰基础之上的,而共同文化道德信仰的物质载体——“家”在现代社会中的衰落导致共同文化道德信仰被打破,信任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信任危机便出现并加深了。
四、人际关系模式的重构
个人在交往实践中所体验到的主体性安全感直接影响个人信任的形成。个人不是单纯地静止地存在于社会,而是通过工作、学习、娱乐、交往等具体实践的方式展示自我的存在,并且这些实践是双向交互的。在这一过程中,“人们日常生活中存在的习惯、惯例及其有效性,对一个人行为选择、安全感、期待和信任有着重要的意义。”[7]87这是因为日常惯例、习惯所表达的是一种人际交往预先设定的结构关系模式,它所表达的不仅仅是行为的动力定型范式,而且是预设的定型存在范式。个人可以从既有的生活范式中获得稳定的心理情感依存,并使用既有的生活经验开展有效的行为活动,这种预先设定的人际关系模式成为个人在人际交往中免受面临新情况、新问题而可能带来的紧张不安的一面防火墙。个人能充分体验到自身的主体性安全感,因此个人的信任感就很强烈。
改革开放之后我国进入新的现代化阶段,市场经济带来了全新的生存方式,传统的生活模式与存在架构的缺失而导致人们内心普遍的焦虑与不安。原先由预先设定的人际关系的模式被主动构建新的人际关系的模式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个人信任关系的重建。吉登斯指出“现代性社会的个人信任不是预先给定的,而是个体主动构建的结果,而这种建构本身又意味着一个相互开放自我、接纳他者的开放性过程。”[7]80因此,作为现代性社会代表的市场经济社会下的信任关系也是走由预先给定向个体主动构建转变的道路。这种构建是积极的主动构建,具有积极的稳定性,人们面对的不是过去既有的已然,而是面向未来的可能。然而,由于个人主体意识的强化,对自身权利与利益的重视以及缺乏构建所需的外在明确的标准,个人往往将主动、自由理解为没有约束的为所欲为。在主动建构的人际关系新模式中形成一切以“我”为中心,以自我利益实现为最高准则。将道德、承诺、信誉、信任随意丢弃,使自己成为市场经济社会的“理性人”,个人逐渐被物化,以“单面人”的方式孤独地存在。市场经济倡导的理性、资本至上、注重消费的理念又进一步强化人被物化以及存在的“单面性”。当今社会物欲主义横行,严重销蚀着人的精神世界与情感世界,占有欲吞没了人格。在贪婪的物欲中,对个人心性的修炼、对生命意义的反思、对他人的人文关怀等都消失殆尽,物的现实存在成为个体唯一依赖的对象。对物的纯感性认识使个人只关注眼前而不顾及未来,结果使“单面人”在横流的物欲中,既为所欲为,又无可信赖,进而信任危机进一步加深。此外,信任的实现需要个人对自身行为能做出可预期的判断,然而在当前“那种由熟悉和亲缘来确立义务与责任的身份关系因社会分工和社会阶层的分化转变为由法律等社会规范来确立的契约关系,而在社会转型期,当法律等社会规范缺乏或执行不力时,对行为的预期就会存在相当高的风险。”[8]在处于快速转型期的我国市场经济社会中,个人对自身在人际关系上所付出的行为难以做出准确的可预期的判断,自己主动构建的人际关系模式也充满不确定性与不可预期性,并在实践中往往出现预期失灵的情况。使得个人在人际交往中始终处于焦虑、不安和躁动中,这种心灵的无所安顿滋生出强烈的不安全感以及对他人、社会的信赖度降低。进而也导致信任危机的出现和蔓延。
当然,信任危机不仅是我国,也是当前全人类面临的一个世界难题,国内外学术界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与探讨,在对信任危机的成因方面作了详尽的论述,其中社会转型因素受到越来越重要的认识,并取得了一些理论成果。当我们彻底弄清楚社会转型因素在信任危机中的作用之后,一定能找到一条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使我们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避免信任危机的产生。
[1]雷 鸣.社会转型期的信任危机[J].甘肃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4):75-77.
[2]渠敬东.缺席与断裂-有关失范的社会学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33.
[3]梅 茵.古代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97.
[4]韩庆祥,邹诗鹏著.人学:人的问题的当代阐释[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8(1).
[5]高兆明.信任危机的现代性解释[J].学术研究,2002(4):8.
[6]沙莲香.社会学家的沉思:中国社会文化心理[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8:364.
[7]吉登斯著,田禾中译.现代性后果[M].北京:译林出版社,2000.
[8]亚当·B·赛里格曼著,陈家刚译.信任与公民社会[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2(5):57.
Analysis of the Current Crisis of Confidence in the Social Transformation in China
Zhe Shunde,Liu Cong,Shi Lei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ociology,the social transition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generation of the current trust crisis in China.The following four main aspects about the research of the social transition factors have been concerned.The first one is the study of the trust crisis gener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ocial paradigm change;the second is the study of the change of individual identity causing the individual trust crisis;the third is the study of the trust crisis occurrence from the blood relationship span and absence of the family;the forth is the reconstruction of personal relationship causing individual trust crisis.
trust crisis;social transition;paradigm change;reconstructing relationship
C911
A
1673-1794(2012)03-0013-03
朱顺德(1982-),男,硕士,专业方向:思想政治工作与人力资源开发;刘聪(1973-),男,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传统文化与思想政治教育;石磊(1981-),男,硕士,讲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
2012-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