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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的情感
——评小说《茵梦湖》的空间化叙事

2012-08-15刘颖付天海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7期
关键词:哈德睡莲湖水

刘颖,付天海

(大连外国语学院德语系,辽宁大连 116029)

隐匿的情感
——评小说《茵梦湖》的空间化叙事

刘颖,付天海

(大连外国语学院德语系,辽宁大连 116029)

小说《茵梦湖》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并不只在于市民社会家长制的外部阻挠,莱因哈德的内心逃避与拒绝才是主要原因。在与已嫁作人妇的昔日恋人伊莉莎白重逢的茵梦湖庄园,莱因哈德在对空间的感知上流露出其无意识的不可见的心理图像。

莱因哈德:《茵梦湖》;睡莲

德国市民现实主义作家特奥尔多·施笃姆(Theodor Storm,1817-1888)的《茵梦湖》是德语文学的经典之作,早在五四时期,就被郁达夫、郭沫若等学者译介到中国,深受广大中国读者的喜爱。但评论界对小说的解读还一直停留在分析小说温婉真挚的情感描写和男女主人公爱情悲剧的社会原因上[1]。笔者却认为,两人不幸结局的根源并不只在于市民社会家长制的外部阻力,更多的是男主人公莱因哈德在做市民和艺术者之间徘徊的边缘人心态,他不想受到社会价值规范的约束,而是用男性的审美想象去挤压女性的真实存在,有意忽略了伊莉莎白的情感要求。莱因哈德的生存体悟表面上是个体面对历史现实的无能为力和无奈悲悯,但外化的表象下内隐了个人的真实心理,是他主动放弃了对伊莉莎白的爱情。在小说回顾性的叙述中,除了时间的因素,空间的感知与象征也被赋予了小说的话语功能。莱因哈德不仅在一定的距离之外遥望和审视过去,穿梭于时间的跳跃为自己的情感事件作出掩饰与辩护。小说中看似无意却有意的景物画面并不是简单地对气氛的配合与渲染,而是在地貌学的叙事策略中勾勒出传统男性文化对女性的性别想象和建构模式。文本的语境向“叙述的空间化”敞开:“每一句话,每一概念都使现实主义的表象具有了丰富的内涵。”[2]茵梦湖庄园是故事发生的重要场地,湖水、花厅、别墅和树林,在与人物的对接中,每一景一物的空间结构生发了鲜明的象征意义。

一、睡莲与湖水:心影的投射

小说中白色睡莲的意象十分深刻,它跨越了现在和过去的时空阻隔,成为莱因哈德回忆中的象征焦点。水中漂浮的睡莲暗示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白色使人联想到身着白裙的伊莉莎白,同时白色在传统文化中也代表纯洁与光明。水生的花儿需要水的滋养,心理学上水不仅是承载女性特征的元素,还隐喻了人的无意识状态。茵梦湖的湖水以它的幽深朦胧和草藤缠绕让莱因哈德惊惧地退回到岸边,彻底放弃亲近睡莲的努力[3]。可见,茵梦湖是小说中最为核心的空间象征。睡莲和湖水是莱因哈德情感的意象化投射,是外在的感觉经验转化为内在心理经验的结果,对于茵梦湖的重现和回忆体现了他对往日事件的复杂情怀。它们曾经优雅迷人,却似乎又一步步把他引向危险,只有远远地离开,只有在无尽的怀想中,才能被纳入到个人化的心理氛围里。在莱因哈德初次看到茵梦湖时,对岸湖水“轻轻晃动着别墅倒影”。婚后的伊莉莎白就在这里生活。在住宅后花厅的阳台上她和莱因哈德历经数年不期而遇。在这儿人们可以一览花园的景色,顺着一条笔直的大路望去,“就能看见湖水和对面更远处的树林”[4]28;与此同时,“春天明亮的阳光”也映进了花厅,两个人重逢的地方:

在花厅门前的阳台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裙的身材仍如少女的夫人。她站起身,迎着他俩走来,可半道上却像脚下生了根似地站住了,两眼呆呆地一眼不眨地盯着客人。他微笑着她伸过手去。“莱因哈德!”她叫起来[4]28。

伊莉莎白站在住宅和花园的过渡处——花厅里,尽处就是静谧的茵梦湖。莱因哈德视线里的伊莉莎白还处在一个过渡的位置,她没有在客厅里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待远方的来客,当然也不可能像年少时那样做莱因哈德想象中的自然界的林中女王。她所在位置的模糊性反映了莱因哈德的复杂心境,他并不愿意见到昔日恋人俨然成为他人的妻子,但又不能确定伊莉莎白是否还是那个过去任凭他想象力驰骋的画中人。

起初的茵梦湖“宁静湛蓝,四周几乎全让阳光朗照的绿树包围着”,躺在“一个豁然开朗的阳光明媚的天地里”,茵梦湖的背后是“远远的一带青山”[4]26。从莱因哈德进入庄园开始,他所感受的空间亮度与色彩就伴随着其心态的变化更迭,视域的收缩凝聚,也逐渐地阴郁与昏暗起来。虽然他“傍晚总要沿着湖滨散步”[4]29,但茵梦湖似乎已不再是风景如画,亮丽如初,围绕着它的是暮色下幽暗的层层密林。茵梦湖在莱因哈德行为的感知下被承载了空间象征的话语内涵,在他单一视角下的景与物被染上了他的心理色调。雷雨袭来,莱因哈德淋得一身透湿,夜色中他依稀看到伊莉莎白的身影闪过,但又“怀疑这是否就是她”[4]30,此时的茵梦湖似乎是暗影重重,他想问伊莉莎白个究竟,却没有勇气去做。他所看到的伊莉莎白的变化,从以往的活泼到现在的沉静,似乎对应了他对茵梦湖的感受,只是他还处在对这一变化过程的无所适从中,他的肯定与怀疑也透露了他此时不知何去何从的焦灼心态。

二、夜游茵梦湖:恐惧的放弃

在“依着妈妈的心愿”一章中,伴随着叙述者安排的场景变化,莱茵哈德的意识流动也充斥于其中。空间的转换从安宁的花厅,到园中的湖畔,再回到花厅,莱因哈德的情绪也是从平静中跌落,复又平静下来。当几个人像往常一样聚在花厅的时候,花厅与花园之间的大门敞开着,莱因哈德被大伙要求念念他收集来的民谣,他朗诵并吟唱起来,伊莉莎白为他伴唱。但人物的内心风云也骤起:“依着妈妈的心愿,/我另选了夫婿”[4]32,莱因哈德感觉到伊莉莎白的异样,看着她“一言未发便走到花园里去了”。夜色逐渐暗沉,在静寂的黑暗中,无法自持的伊莉莎白消失在幽径间,而莱因哈德也另有所思。

魔力般的夜色驱使着莱因哈德来到湖边,蓦然地发现一朵白色的睡莲浮在水面。他起了兴致要去探个究竟,就“脱掉衣服,走进湖中”,他游得并不顺利,“锋利的水草和石块割痛了他的脚,他老走不到可以游泳的深处”,突然他一脚踏空,“湖水扯着漩涡在他头上合拢来”,他费劲才浮出水面,辨清方向。虽然他看见睡莲在那儿,“它孤单单地躺卧在巨大光滑的叶子中间”,但他始终无法接近它,这似乎不可思议,他觉得,“在他和睡莲之间的距离老是没变似的;回头看时,夜霭中的湖岸却更加朦朦胧胧”[4]33。可他还没有放弃,一直到他觉得“陷进了一面网中”,危险在袭来:

……光溜溜的草藤从湖底浮起来,缠住了他赤裸的手臂。四顾茫茫一片黑水,身后又蓦地听见一声鱼跃,他顿时感到忐忑不安,便拼命扯掉缠在身上的水草,气喘嘘嘘地急游回岸边。[4]33

在他终于安全地回到岸边时,他回头望去,见那睡莲“仍和先前一样,躺卧在黑魆魆的水面上”[4]33。毋庸置疑,洁白的睡莲是伊莉莎白的象征,它并不是情爱意义上的诱惑,而是莱因哈德想接近又害怕接近,他永远无法拥有的真爱。水草的缠绕成为阻挠他前行的敌意的力量,湖水平静的表面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这些都是让他望而却步的借口,也是他心中不敢承担的责任。莱因哈德并不否认睡莲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意义,当他回去路过花厅的时候,面对到哪里去了的询问,他欲言又止:“我打算去看看睡莲。……我曾经了解它,……可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4]33但伊莉莎白只能远观而不能近赏,只能存在于他的诗意想象中,而不能回到错综复杂的现实里。因为现实的条条框框会束缚他的手脚,内心深处他更看重的是个人的自由与价值实现,而不是与伊莉莎白共建一个市民家庭,她的成熟与变化也是他不愿见到也不能掌控的。伊莉莎白只能作为他的男性虚构偏安在他的想象世界的一隅,满足他时而浮现出来的对情爱的渴望。

三、告别茵梦湖:现实的退缩

伴随着莱因哈德的回忆进程,他所感知的空间变化虽然和情节发展的所在场所有关,但更多的是取决于莱因哈德这位回忆者回顾往事的主观心态。幽暗的密林,沉静的暮色,闷热的空气,黑魆魆的湖水,连吉普赛女郎的死亡之歌也加入到这令人不安的氛围里,他所看到的伊莉莎白划过船舷的苍白的手,死人一般失神的目光,即使在闪念之间曾有过怜惜与爱恋,他还是要摆脱这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回到自由的天地里。

茵梦湖在章节的伊始,在旅行者莱因哈德向山谷远眺时,还是一片青山绿水的迷人景色,但在他踏进庄园以后,风景却变得浓重沉闷,不再怡人。这种笼罩在莱因哈德回忆时的感受一直持续到他离开茵梦湖。在他和伊莉莎白渡船归来,遇到曾经相识,现已沦为乞丐的吉普赛姑娘以后,他内心纷扰,无处为安,起居室“朦胧、阴凉”的感觉和伊莉莎白“红围巾”的存在让他走出房门,“他心慌意乱,不觉走到湖边,解开小船,划着船到了对岸,把他刚才和伊莉莎白一块儿走过的路全部重新走了一遍……”[4]36一切说明了莱因哈德的内心动荡,一种即将在茵梦湖沉沦下去的感觉侵袭了他,他要摆脱这充满危险意蕴的氛围,向旧日恋情做彻底的道别。他走回房内,在房间里坐了好久,经历了最后的思考与煎熬。当他把身子探出窗外,已是破晓时分,夜色被黎明驱散:“一股清风随之起来,吹拂着莱因哈德灼热的前额”,大自然在苏醒:“第一只云雀欢叫着,跃上了天空。”[4]36和伊莉莎白的告别短暂而坚定,映入莱因哈德眼帘的是充满自由的新气象:

外面的世界已静卧在朗朗晨光中;挂在蜘蛛网里的露珠给朝阳照着,晶莹闪亮。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赶去,那座宁静的庄园便渐渐落在后面;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辽阔广大的世界[4]37。

世界的辽阔广大与茵梦湖的暗淡沉寂形成反差,此时的莱因哈德应该是如释重负。但离开茵梦湖以后的莱因哈德是否实践了他的理想人生,叙述者并没有交代。事件的片段,场景的描绘,情绪的弥漫,叙述者都让位于莱因哈德去观察,去感悟,而女性人物受制于视角的局限和话语的缺失成为男性的表达和阐释对象,这种不对等的地位恰恰是父权制的市民社会中男女性别关系的实质表现,叙述的行为和技巧是作者对这个充满回忆之伤、情爱之痛故事的另一种真实展示。

[1]杨武能.编者序:施笃姆的诗意小说及其在中国之接受[M]∥施笃姆精选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1-17.

[2]Frauke Berndt:Anamnesis.Studien zur Topik der Erinnerung in der erzhlendenLiteratur zwischen1800-1900 (Moritz-Keller-Raabe)[M].Tübingen 1999,S.9.

[4]施笃姆著,杨武能编选.施笃姆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

Hidden Emotions——Criticism on the Space-based Narration in NovelImmensee

LIUYing,FUTian-hai
(German Department,Dalian UniversityofForeign Languages,Dalian 116029,China)

The love tragedy between the hero and heroine in novelImmenseelies not only in the external block which results from patriarchal system in civil society,but mainly in Reinhard’s psychological evasion and rejection.In Hof Immensee,where Reihard and his married former lover Elisabeth reunion,Reinhard’s perception of the space reveals his unconscious and invisible mental images.

Reinhard;Immensee;water lily

book=106,ebook=106

I106.4

A

1008-178X(2012)07-0070-03

2012-02-17

刘颖(1971-),女,辽宁大连人,大连外国语学院德语系副教授,博士,从事德语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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