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勒特·哈特短篇小说中女性角色的文学伦理批评
2012-08-15刘岩
刘 岩
(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江苏盐城 224002)
布勒特·哈特短篇小说中女性角色的文学伦理批评
刘 岩
(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江苏盐城 224002)
本文分析了哈特短篇小说中淘金热时期的三种西部女性形象,即自我救赎的底层女性、具有了独立女性意识的女性和迷失在拜金主义中的女性,从不同的角度透视这些女性人物与整个历史和文化语境的关联,从而为读者重新审视淘金热时期的西部历史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
本土特色;弗朗西斯·布赖特·哈特;西进运动;淘金热;女性形象
文学伦理学批评主要指的是一种以文学为批评对象的研究方法或思维方法,它的核心是从伦理和道德的立场对文学的存在给予阐释,通过这种批评建立一种文学的道德标准,并从伦理道德价值方面肯定优秀文学作品,促进人类文明的进步。[1]6-7本文试图从该批评角度出发,来分析哈特短篇小说中淘金热时期的西部女性形象,从不同的角度透视这些女性人物与整个历史和文化语境的关联。为读者重新审视淘金热时期的西部历史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
一、自我救赎的底层女性
传统的美国西部一直被描述成男性的世界,故事的主角定位于精明的猎人、不屈的开拓者、野蛮的印第安人以及潇洒的牛仔。传统男性主人公总是在冒险中求生存,追求自由个性,与大自然和残忍的印第安人斗争,捍卫了西部的圣洁,其高尚的品格则是西部精神的真实写照。在西部文学中,女性是受歧视甚至是完全被忽略的。仅有的女性形象要么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浪漫性,要么则被塑造成剥夺了女性特征的女牛仔。早期西部女性在西进运动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既是移民家庭的核心,承担着繁重的家务,同时还要协助丈夫应对自然和社会带来的种种挑战,甚至有部分女性跳出了性别的牢笼,在社会中承担了诸如乡村教师、女佣或女工的角色。但即便如此,文学创作中的西部女性形象仍缺乏立体感、真实感,脱离了社会现实。
身处西部特殊历史时期的哈特,观察到了西部女性对历史进程的巨大贡献,以其巧妙的文笔,真实描绘了多样的西部女性。在哈特笔下,淘金热时期的西部女性不再局限于原有的社会角色,而是作为社会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其身份定义也被不断地更新。以传统的道德观来衡量,这些女性品德并不高尚,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人性污点,且大都来自社会底层。但哈特始终坚信人人性本善,其潜能中蕴藏着巨大的道德力量,在一定的条件下,这些女性经过善与恶、是与非、灵魂深处的斗争,最终可以精神的自我救赎,成为高尚的人。哈特将其命运的悲剧归咎为社会因素,而非自身道德缺陷。在西部恶劣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无所依靠,在面对种种挑战时往往沦为社会的牺牲品。
在哈特代表作《咆哮营的幸运儿》中,切罗基人萨尔是个道德沦丧的粗俗女人。她“放荡、被人遗弃、无可救药,恐怕身上还背负着极大的罪孽,形单影只的她必然要承受着殉道士般的痛苦”。[2]1和萨尔一样,《红谷之歌》中汤米的妈妈,一个浪荡的女人,也遭人鄙视,她那卖弄的衣着被当地人戏称为“戎装”。而《扑克滩的放逐的人们》中的公爵夫人和《密格尔丝》中的密格尔丝也都曾是卑贱的女性。公爵夫人被怀疑是偷马贼而遭驱逐;密格尔丝曾是马里斯维尔的酒店女老板,她“说话并不文雅,还有不少语法错,有时还骂上几句男人们才讲得粗话”。[2]48正是那难以启齿的经历使得密格尔丝无法融入当地女性群体,更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或姐妹,陪伴她的只有孤独和痛苦。与她们相比,希普顿妈妈则是另一种不洁的女人。她自私自利、麻木不仁、行为粗野、满口粗话,总是威胁要挖人心泄愤,是个典型的泼妇。而《菲德镇的一段插曲》中的克拉拉则是个不称职的妻子、母亲,甚至称不上体面的女性。为了获得渴望的财富和荣耀、她不惜以自己的美貌和青春作赌注。她遗弃过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曾和斯塔勃尔上校私奔,并残忍地对待她第二任丈夫,还拐带了前夫的孩子,这样的行径难以赢得他人的帮助和同情,以至于作为拯救灵魂的教会也要抛弃她。
在哈特小说中,这些女性竭力掩饰自己的过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在关键的时刻,在一些“天使般”人物的引导下,通过自身苦难或死亡,实现了道德救赎。为此她们不惜舍弃个人财富、青春年华,甚至是生命来换取他人的尊重。“哈特基本上是个乐观主义者,一个精神永不萧晨的人。在哈特严重,生活是人生灵魂的炼狱,是对人的考验,视为一场拯救为最终目的的苦役。然而获得这种拯救往往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死亡作为英雄人物无私的献身行为,赎罪即是无私的英雄主义之举,使人们从贪得无厌的渺小尘世中升华,拯救他们于不能自拔的罪孽之中。[3]170萨尔生下“幸运儿”后难产死去,孩子的诞生被誉为高尚精神的重生,而死亡则是萨尔实现精神赎罪,洗清过去罪孽的象征,同时也唤醒了矿工们同情心和善良,为咆哮营带来了道德的洗礼。另一个故事中,“天使”派尼的真诚、乐观唤起了公爵夫人和希普顿妈妈的良知。希普顿妈妈在绝境中将自己的口粮留给了他人,而选择了自我牺牲;公爵夫人则承担起了照顾派尼的责任,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母爱是哈特为其女性人物设计的第二条救赎路线,出于对孩子的爱,汤米的妈妈极力恳求女教师玛丽小姐带走自己的孩子,逃离这污秽的、充满痛苦的环境,让孩子永远忘记自己可耻的妈妈。她哭泣着跪在玛丽面前,发誓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孩子的幸福。在那一刻,她似乎毫不下贱,跪在玛丽面前的只有高尚的母亲,伟大的母爱见证了她的精神救赎。
比起前几位女性,米格尔斯的救赎显得更为艰辛。为了照顾瘫痪的吉姆,她放弃了自己的财富和追求者,独自承受着贫穷和孤独以及世人的唾弃。在得知吉姆无药可救后,她依旧不离不弃。克拉拉是另一位用爱来救赎的女性。三次失败的婚姻和不齿的行径使她懊悔不已,作为一个固执、桀骜不驯的女性,她曾用欺骗、私奔、伤害他人来保护自己,为此生活中充满了谎言、暴力和痛苦。但随后克拉拉决定同不洁的过去决断,独立地生活。她四处做工,当掉了自己的所有首饰和衣服来资助前夫的女儿,同时真诚对待和杰克的感情,道德的成长赋予了她新的生命力。诚然,哈特的西部女性并非温柔贤惠、雍容华贵,相反却劣迹斑斑,但正是这些女性的道德转变,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闪光点,坚定了我们求善的信念。
二、具有了独立意识的女性
哈特作品不仅关注了道德成长主题,同时还探讨了西部女性的社会和经济地位。哈特敏锐地觉察到了女性运动带给美国的变化,重新定位了作品人物形象。美国战后见证了女性争取自由、独立和权利的过程,19世纪的工业革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社会变化,而西进运动和淘金热更为美国西部女性提供了争取自由平等的历史契机。在哈特短笔下,许多坚强、勤恳、独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挣脱了传统性别角色的限制,作为家庭的决策者,为了生存而斗争,逐步意识到了自己的潜能,赢得了他人的尊重。她们开始审视自己附庸的地位,渴望解放自我,重新确立性别角色,通过参与社会劳动,如女工、女佣、乡村教师等实现了经济上的独立,从经济上解放了自我。《约翰逊的老婆子》中伐木工的女儿、《红狗镇的女继承人》中的佩姬、《劳雷尔溪的女邮政局长》中的贝克夫人均属于这类女性。
在故事《约翰逊的老婆子》中,伐木工的女儿在母亲死后,不仅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家庭的重担,还通过清点木材等工作来赚取生活费。作为坚强的女性,她赶走过恶狼,和疾病作过斗争;而闲暇时教授孩子们唱歌、算数又体现出她温柔善良的一面。经济上的独立也带来了思想上的解放,她从未想过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相反还主动收养了遇难矿工比兹利的两个遗孤。不可否认的是,西部女性由于缺少教育和必要的职业技能,只能从事些简单的家庭体力劳动,然而随着西部的进一步开发,旅馆、酒馆、洗衣房大量出现,这些劳动场所又为女性提供了走出家门工作的机会。《红狗镇的女继承人》中的主人公佩姬是个普普通通、未受过教育的女孩,作为女服务员,长期要和社会歧视作斗争。而在成为大笔遗产的女继承人后,她仍旧辛勤劳作,含辛茹苦,因此不断遭人猜忌、污蔑、误解,甚至被告上了法庭,但事实证明佩姬非但没有依靠遗产过活,反而信守诺言,用自己的双手来赚取每一分钱,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诚实。与佩姬一样,贝克夫人在丈夫死后为了生存,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洗衣、做饭、照顾矿工的子女,同贪污腐败的格林先生来比,她更加值得人尊敬。《红谷之歌》讲述了乡村女教师,玛丽小姐作为西部难得一见的文化人,将自己的青春和爱心奉献给了西部教育,而她的形象也成为了西部小说中女教师的创作原型。
如果说经济上独立赋予了西部女性新的社会角色,那思想上的独立则更加难能可贵。哈特笔下的女性在逐步获得经济地位后,继续对社会歧视、传统的宗教理念和思想束缚开战,其反抗精神、对自由和爱情的向往成为了作品的亮点。小说《梅莉丝》中的梅莉丝是醉鬼史密斯的女儿,缺少父爱和保护,她在别人眼中是个“脾气暴躁、泼辣,脑子里尽是些荒诞的念头,打架骂人比男生还凶狠的姑娘”[2]60。12世纪著名的“爱情信徒”宣称“爱情和女子具有救赎作用”[4]。按照传统观念来看,梅莉丝根本不懂爱情,她的卑微、无知、野蛮、粗鲁也很难赢得可敬的教师格雷先生的爱情。为了得到这份真挚的感情,梅莉丝竭力改变自己。她努力学习知识,尽量与人友好相处,甚至愿意牺牲生命来拯救自己的爱人。知识赋予了她勇气和自信,使她认为一个高尚的人并非要富有,而是相互理解和尊重,与世俗的情欲相比,这份柏拉图式的爱情弥足珍贵。宗教作为束缚女性的枷锁,同样遭到了强烈的反抗。“尘世间的爱情是神圣之爱在人间的直接体现,是世人通向拯救的重要阶梯”[5]1028。《一项传教使命的转变》中的佩皮塔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和爱情,不愿作宗教的牺牲品。在与牧师马斯特汤的接触中,她的勇敢、真诚、活力以及自由的思想深深打动了这位“神的使者”,激活了牧师内心的人性,最终促成了他的思想转变,讽刺了宗教的虚伪和禁锢。
三、走向拜金主义的精神迷失者
19世纪战后的美国领土大幅扩张,同时也迎来了经济的繁荣,物质主义和拜金主义在社会中滋生,弱肉强食的丛林法致使社会财富向少数人倾斜,传统的价值观逐步解体,美国西部这片曾经的圣土也未能幸免。作家马克·吐温认为这个时代道貌岸然的议员、政客们,借届美国经济发展之机,中饱私囊、贪污腐败,社会风气极大恶化,美国表面繁荣,却暗藏着着腐败的风气、道德的沦丧及潜在的危机。所谓的“黄金时代”不过是矛盾重重的“镀金时代”。传统西部牛仔和拓荒者追求自由、平等、辛勤劳作的思想被社会抛弃,取而代之的是自私的实用主义。大量的移民导致了社会结构的变化,而各种社会身份的不同也加剧了西部道德观的转变。作为美国道德基石的个人主义如今成为了无尽地攫取财富和道德沦丧的代名词,哈特作为传统价值观的捍卫者,对此心痛不已,通过其作品中的迷失在拜金主义中女性,哈特试图警醒世人,重新确立正确的价值观。
美国西部从来都充满机遇,但残酷的社会竞争让很多人的梦想成为了泡影,沦为了牺牲品,对于缺少知识和技能女性尤其如此。梦想破灭后,有些女性便将追求个人享乐作为人生目标,为此不择手段,出卖肉体和灵魂,而婚姻则是最佳途径。小说中的斯卡格斯夫人和德克尔夫人都曾是发财梦的追随者,但西部经历带给她们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失望。斯卡格斯太太的丈夫不是整天借酒消愁的社会竞争的失败者,就是只会卖弄心机的伪君子;而德克尔先生甚至难以保护自己的妻子。在发现这些男性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后,她们转而投向了拜金主义的怀抱,不惜以牺牲他人利益,以自己的灵魂和美貌来换取物质感官上的享受。婚姻不再是圣洁的结合,而是肮脏的交易,带给双方的只有苦难、失落和死亡。
假如说以上两位女性是金钱的奴隶,故事《五个孩子的妈妈》中的玛丽则是被东部文化所转变。玛丽,一个矿工的女儿,曾对自己的五个玩具娃娃展现出了极大的爱心和责任感,她的淳朴和天真打动了当地的矿工。到东部求学后,起初玛丽惊讶于东部的环境,“旧金山有更多的房间和女人,数都数不过来,在这儿还能瞧见强奸犯和醉鬼,拉皮条的就站在街边,星期天还有人偷盗,真叫人难以相信,想忘都忘不掉”。[2]60但随后几年里,玛丽完全接受了东部的“文明”,矫揉造作、狂妄自大,抛弃了纯洁的天性,俨然成为了“文明人”。哈特在其作品中,强调了在镀金时代东西部文化的巨大差异,一方面对东部的物质文化入侵进行批判,同时也指出了西部女性在文化冲突中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积极的参与者。
作为本土特色作家,哈特竭力突出美国西部的风土人情,通过大量的人物刻画,客观描述了这个“被道德洗礼的角落”,真实地记录了19世纪美国西部社会和历史的巨大变更,且希望以道德感召力来唤醒读者心中的善念,在经济发展的浪潮中,能多一点人性,少一点物性。哈特一方面感慨于美国经济的腾飞,另一方面对西部传统文化的丧失无限叹息。哈特的西部小说“开阔了具有人情味和地方色彩的故事领域,从而为地方小说流派的繁荣铺平了道路。哈特的作品时代性强,乡土性强,他大胆触及他的时代相当敏感的生活领域,如爱情和力死亡等,为现实主义文学的崛起和成功铺平了道路”[3]175。其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不仅突破了西部传统文学中的女性原型,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创作素材;同时也使读者了解到了西进运动和淘金热时期的历史环境,重新定位两性关系,对社会道德观念的选择进行深思。
[1]Nie,Zhenzhao.英国文学的伦理学批评[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2]Bret Harte..咆哮营的幸运儿[M].刘岩,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
[3]Chen,Xu.美国西部小说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4]米恰尔·伊利亚德.宗教思想史[M].晏可佳,等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1028.
[5]Mircea Eliade.宗教思想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I712
A
1008-178X(2012) 05-0095-04
2011-12-23
刘 岩(1980-)男,河北张家口人,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英语系助教,硕士,从事西方文学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