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韵相生的丰盈诗韵——浅谈舒婷诗歌

王 辉

（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中文系，山西太原 030012）

情韵相生的丰盈诗韵
——浅谈舒婷诗歌

王 辉

（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中文系，山西太原 030012）

舒婷是朦胧诗创作的代表诗人之一。她从小就在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诗歌的天地里吮吸甘露，使得其诗篇天生就有着独特的诗韵。情韵相生的诗韵之美，正是舒婷诗歌诗韵的独特之处。笔者从由韵表情、因情定韵两方面来解读舒婷诗韵，希望这些认识能为当代热爱诗歌创作的新秀们带来启示。

舒婷；诗韵；情韵相生

中国诗歌从诞生开始，只是形式发生了变化（从四言到楚辞到五言到七言，从古诗到律绝到词），其深层的文化意蕴直到20世纪初“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夕，可以说从未发生重大的变革。诗歌形式的改变对于诗歌音韵和谐的追求无疑是日臻完善的。舒婷从小就在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诗歌的天地里吮吸甘露，她的诗篇呈现出情韵相生的诗韵之美。

“韵的谐和与音的整齐毕竟被认为是诗的正规。”[1]舒婷诗歌的“正规”体现在诗句和谐清爽的韵律上：押韵与叠韵交相辉映。

一、由韵表情

舒婷早期的诗歌大多是押韵的。从韵式的结构来分析，诗篇押韵的格式大致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一） 整齐韵

在诗篇《馈赠》第一小节中，诗人以“梦想”来起笔，述说了自己早年间作诗的心态：“我表达我自己/我获得了生命”；随之，第二节也运用相同的手法呈现了自己的“快乐”：“我简单而又丰富/所以我深刻”，情感深切；第三小节，是诗歌的高潮部分，“悲哀”的诠释成为诗篇的灵魂：

“我的悲哀是候鸟的悲哀（āi）

中国候鸟理解这份热爱（ài）

忍受一切艰难失败（bài）

永远飞翔温暖、光明的未来（lái）

……

深入所有心灵

进入所有年代（dài）”

原本悲哀是会让人抑郁难耐的，诗人却将这份抑郁难耐升华为“饱满诗行”的激情，将自己诗歌理想抒发得淋漓尽致。

从诗篇的结构来看，整齐韵的模式基本为句句尾字押韵，句式整齐划一，章节呈整齐的“方形”，整首诗的情感气势强大，让人读后有种亢奋的感觉。这个整齐的“方形”在我们阅读欣赏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立体影像”，使方形更具质感。诗篇的“立体影像”部分是诗人作诗的初衷，更是读者要去真正体悟的诗意。在舒婷的诗歌中，呈整齐韵的诗歌还有很多，它们都有着以上相似的抒情效果，如《致橡树》、《落叶》等诗篇。

（二） 隔行韵

诗篇《悼》的句式错落有致，语气舒缓有序。读者在品读的过程中自然形成节奏韵律感，如：

“请你把没走完的路，指给我（wǒ），

让我从你的终点出发（fā）；

请把你刚写完的歌，交给我（wǒ），

我要一路播种火花（huā）。

……”

很显然，这节诗句隔行押相同的韵律，让人在硬朗的奋进中增添了一丝柔情的抚慰，让人不自觉地想继续前行，而不愿驻足停留。舒婷的诗篇经常运用这样的结构模式，让人在韵律的起伏中，感悟情感的波动，体悟诗意的深邃。然而，也有例外。在《寄杭城》中，隔行分别押言前韵、江阳韵，但整个句式结构很整齐，并无错落有致之感。

“如果有一个晴和的夜晚（wǎn），

也是那样的风，吹得脸发烫（tàng）；

也是那样的月，照得人心欢（huān）；

呵，友人，请走出你的书房（fāng）。

……”

这是诗人舒婷在回到小山村后写给友人的一首诗。诗人与这位朋友结下友谊，友人的关怀使舒婷终身难忘：“朋友，也许渔火已经漂流远去，古榕下我们坐过的石头已铺满深秋的白霜，但你的话我一直没敢忘记：没有倾向的作品算不得伟大的作品。”[2]舒婷在整首诗中的情感是浓郁炽烈的，丝毫没有情感的缓冲，而是选择整齐划一的结构来表明自己的心绪，隔行的韵律从未停歇。

（三）每节末句押韵

《小窗之歌》共四个小节，每节的句末都是押言前韵，这几句分别是“能够把我看见（jiàn）”、“虽然黎明并不遥远（yuǎn）”、“他们的拖延毕竟有限（xiàn）”、“交换斗争的诗篇（piān）”。这些音韵使诗歌形成了一个和谐悦耳的整体，增强了诗意的感染力，将“我”与“你”的“小窗”般柔情感升华为“相视伤心地笑颜/交换斗争与欢乐的诗篇”。此外，诗人情韵相生的方式是依据情感性质、情感强烈程度不同来选用相应的韵种。

从诗人情感性质方面解读，诗句的押韵可大致分为抑郁式押韵、激情式押韵。抑郁式押韵：当诗人丰富的情感受挫时，当诗人憧憬美好未来陷入困惑时，诗人选用较为低沉迫促的韵部，如：怀来、灰堆、一七等韵辙。如，《落叶》的失神悔恨，选用鱼韵、齐韵；《流水线》的枯燥无奈选用开韵；《献给母亲的方尖碑》的深情急切选用微韵等。这些韵辙在发音时，唇形微张，气流通路狭窄，使得收音较为低沉，诗人的那种伤感、苦闷、抑郁和柔婉的情感得以充分地展现，读者诵读时也产生了莫名的忧郁感。激情式押韵：当诗人冲出个人的感伤情调，对人生充满美好向往和浓烈激情时，她选用了洪亮的发花、言前、人辰、江阳、中东等韵辙。在美妙的《黄昏》中沉醉兴奋选用庚韵、痕韵；在希望的《向北方》中激情四溢选用唐韵；在深切的《悼》中充满追思选用麻韵。这些韵式在发音时，软腭下降，气流振动声带后从鼻腔通过，共鸣度大，发音洪亮，以宣泄昂扬兴奋的激情。轻快的诗句，明朗的节奏韵律，让人心绪豁然开朗。

其实，“对‘意’来说，音韵不过是奴隶，其职责只是服从。”[3]在一首诗中，诗人的情感性质时常会发生微妙变化，韵种也要随之有相应的变更，以“服从”“意”来悦耳达情。当然，在一首诗中，诗人波澜起伏的情感，自然会造成抑郁式与激情式押韵相融相叠（如《这也是一切》、《馈赠》），读者随着音韵的变化、情感的涌动欣然地走进诗人营造的诗境。此外，在诗篇《致橡树》中，句式押一七韵，这是一份爱情的宣言书，本应富有激情地宣读，但是深沉式的表达让读者不断体悟到了深藏于诗人内心跃动的情感。

灵动叠韵的诗句是舒婷诗歌“正规”的又一体现。从音韵学的角度来看，叠词既是双声又是叠韵。因此，人们常用叠词手法增强语言的节奏感来达到强调语意的目的。在文学作品中，叠词无论是用来刻画人物、状摹事物，还是用来描绘景物或是抒发情感，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常常应运而生。在舒婷的诗文中，叠词大量地被使用，使诗艺更加饱满。正如刘勰所言：“玲玲如振玉”、“累累如贯珠”[4]。

运用叠词状物，物象更具生命力。诗人在情绪的变化中，将物象升华，将情感飞升。《土地情诗》中，厚重的“土地”在舒婷的笔下成为诗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爱，这种爱似“沉默寡言的父亲”、“温柔多情的母亲”。诗句一开始，将对土地的爱比作对父亲的爱、对母亲的爱，“热乎乎”“油浸浸”“微微喘息着”“收容层层落叶”“又拱起茬茬新芽”“黑沉沉的、血汪汪的、白花花的土地啊”等诗句，一连串的叠词表达，使土地具体化、人格化，描绘出了土地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将“土地”和“父亲”、“母亲”结合起来写，写出了“我”与“土地”间的血缘联系。叠词的运用大大增强了诗的表现力。

运用叠词绘景，景物声色交融、声情并茂。《在潮湿的小站上》描写一位少女满怀希望在月台等候属于自己的喜悦，然而换来的却是“怅然退去”。整首诗中，叠词的使用准确到位，“月台空荡荡”、“灯光水汪汪”描绘出了少女寥寂、无奈的期待。列车“缓缓”开动，心中万般不舍，但终究是怅然离开。虽然此刻的喜悦荡然无存，但橙色光晕的夜晚，为下一刻的美妙带来了基调，“一闪一闪”的白纱巾浮动着少女的心，也浮动了这个寂寥的夜晚。这首诗中的叠词不仅描绘了动人的月台小景，更将人物的心境与小景融和，在橙色光晕的夜晚，少女、诗人、读者共同守望与期待着月台小景中耐人寻味的故事。

运用叠词抒情，言与意会、言随意遣。《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一诗，奉献出一颗受伤滴血而又充满热爱的赤子之心。从纤绳“深深”、“祖祖辈辈”痛苦、伤痕“累累”等叠词中，我们体会到诗人敢于正视祖国的苦难、贫穷、悲哀的过失，更正视伤痕“累累”的现在，愿与祖国同命运共呼吸的浓烈情怀。诗人合理巧妙地使用叠词，增强了诗文的鲜明性、生动性和表现力。

二、因情定韵

从情感强弱程度来看，诗人运用这一尺度为诗篇有效地安排了韵的疏密度，使诗情内外节奏和谐统一。舒婷诗歌的创作前期，情感的波动大致分为两种状况。

其一，舒婷早年间的诗歌情感模式大致相同，感情呈“弱—中弱—弱—中弱……稍强—强”走势，情感、情绪的交替变化，呈上升的曲线状。这一时期，诗人选择整齐韵偏多，情感单纯而强烈。让读者在流畅的诵读过程中，明晰诗人要直接抒发的情感内涵。如诗篇《悼》，全诗共两个小节，而第一小节的内容涵盖了舒婷对被迫致死的老诗人全部炙烈情感。

“请你把没走完的路，指给我（wǒ），

让我从你的终点出发（fā）；

请把你刚写完的歌，交给我（wǒ），

我要一路播种火花（huā）。”

作者提笔选用整齐韵，错落有致，道出了诗人很纠结的心情。紧接着，诗篇叙说：

“你为什么牺牲？你在哪里倒下（xià）？

时代垂下手无力回答（dá），

历史掩起脸暂不说话（huà），

但未来，人民在清扫战场时，

会从祖国的胸脯上

拣起你那断翼一样的旗帜，

和带血的喇叭……”

整首诗韵的疏密程度为：密—疏—密。舒婷对老诗人的死亡提出强烈的控诉。在诗篇的结尾处，“诗因你崇高的生命而不朽，/生命因你不朽的诗而伟大”道出了作为诗人的真正意义所在。

其二，在《诗歌的十字架上》，诗人的感情呈“强—中弱—强—弱”走势，因而用韵的密度也相应地呈疏密相间的变化。第一节中诗人感情强烈，因而用韵较密，基本上是隔行韵；在第二、三节中，“可是我累了，妈妈”中的“可是”为转折点，诗人此时的情绪趋向冷静、平缓，感情变微弱，采用大致隔三行、四行一韵的疏韵；第四、五节时，“可是我累了，妈妈”，表明诗人情绪回升，情感沸腾激越，采用了句句押韵的密韵；自第六节，无韵，情感消歇，“虽然我累了，妈妈/帮助我/立在阵线的最前方”，戛然而止。情感、情绪的交替变化呈上升“波浪式”。

到了创作的中后期，诗人已经成熟许多，情感也由年少时的激情澎湃变为含蓄内敛。情感、情绪的交替变化较为平稳，呈上升“抛物线”状。这一时期，舒婷的诗篇结构基本整齐划一，诗句的押韵手法不固定，随情随心。情感律动从未终止，诗人的情绪却在平稳缓和地发展着。在《女朋友》中，“好朋友不宜天天见面/顶多两天打一次电话/好朋友偶尔在一起吃饭/最好各付各的账/好朋友禁止谈恋爱/宁可给他信不要给他嘴唇/好朋友不幸成了你的上司/赶快忘记他的绰号”。见面、吃饭、谈恋爱以及与上司（好朋友）相处，这些很平淡的生活场景被舒婷捕捉到。她用舒缓的口吻为我们述说了与友人相处的潜规则。

诗句就是这样得生活化，情感就是这样得随心化。舒婷此刻为读者传达的何尝不是我们在生活中，都在遵照的潜规则呢？诗篇中韵律，已经不是我们用常规思维去理解、去玩味的韵式，更不是严格遵照模式去分析的成品。我们所做的应该是静心去诵读，“我答应回来告诉你/无所谓深度/就像光和影/无从测量”(《蚕眠》)，然而，“你可以/再一次征服天空/但/仍然要回到人们脚下”（《原色》）。是的，舒婷已经做到了。她将诗歌中和谐的音韵美，留在了我们的记忆深处，不仅让我们在和谐的节奏中得到美的享受，更重要的是，舒婷让我们学会了要用一颗平常之心去感受生活的喜怒哀愁与悲欢离合。

[1]王力.汉语诗律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2:822.

[2]舒婷.舒婷文集2·梅在那山[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211.

[3]布瓦洛.诗的艺术[M].任典,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76.

[4]刘勰.文心雕龙·声律篇[M].内蒙古:远方出版社,2004:122.

Shu Ting’s Poetry:Rich Poetic Rhyme Begets Affection and Charm

WANGHui
(Chinese Department ofTaiyuan UniversityForeign Language Teachers College,Taiyuan 030012,China)

Shu Tingis the representative poet ofMistyPoetrySchool.She has absorbed the essence of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especiallythe poetryfromchildhood.Her poems present the beauty with affection and charm in poetic rhyme naturally.This paper,bytwoaspects toexplain the beautyofpoetic rhyme in Shu Ting’s poetry,which are about howto express feelings through the rhyme and how to set rhyme with feelings,hopping that the author’s understanding will bringsome inspiration tothose excellent contemporarynewhands wholove poetrywriting.

Shu Ting;poetic rhyme;with affection and charm

I206.7

A

1008-178X（2012） 05-0070-04

2012-02-09

王 辉（1980-），女，山西晋中人，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从事当代诗歌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