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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全球化:语言与身份危机

2012-08-15杨席珍

关键词:殖民全球化话语

杨席珍

(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 公共基础部,江苏 苏州 215006)

一、英语的全球化

英语的全球化始于大英帝国殖民世界,历经殖民扩张时期、后殖民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时期。17世纪英国率先掀起工业革命进入工业化社会,大英帝国获得海上霸权一举成为“日不落”帝国。至19世纪初,大英帝国殖民扩张达到鼎盛,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四分之一,面积占世界陆地面积的四分之一,成为了地球上除南极洲之外在所有大洲均拥有殖民地的世界霸权。英语伴随殖民开始踏上在全球范围的传播之旅,早期的英语霸权是基于地理空间殖民扩张的传播工具。从17世纪到20世纪,大英帝国以英语维系了长达近300多年的殖民主义体系。当年的英国主要殖民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等脱离英国殖民统治后仍然保留了英语作为合法的官方语言,连亚洲的前殖民地印度和菲律宾也将英语列为国家官方两种语言之一。维基百科资料显示:英语国家和地区在全球达到73个,占世界国家和地区总数的三分之一;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人口总计达到21.35亿,占世界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英语语言区的面积为15,583,152平方英里,超过世界陆地面积的五分之一。英语的使用遍及欧洲、美洲、亚洲、非洲和澳洲,这为英语在全球范围的通行获得了广泛的地理基础。今天世界范围的主要英语国家无不例外是当年大英帝国的殖民地,英语的国际通用特质在很大程度上实为早期大英帝国殖民扩张的文化遗产。

伴随大英帝国的衰落,二战后美利坚迅速崛起,一跃取代英国成为世界新霸主。美国发达的经济、强大的国际政治影响力、领先世界的科技水平,尤其是好莱坞等大众传媒的兴起等等,进一步加强了英语在全球范围传播的霸权地位。二战结束,前殖民地纷纷摆脱宗主国的控制,建立独立自主的民族国家。作为战胜国的英美将英语列入联合国六种工作语言,成为处理国际事务的主要语言之一。英语霸权优势得以从工业化初期延续到工业化鼎盛时期,从殖民时期延续到后殖民时期。

在后殖民时期,炮舰外交已经成为历史,传播外交正当成为当前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手段,日益红火的业务。[1](P105)美国的大众传播在电子技术的支持下从本土向全球流动,全球化的商业体系取代全球化殖民体系把英语带向世界各个角落,英语传播以信息自由流通为挡箭牌,在亚非拉等民族国家不但突破地理边界,而且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在意识形态对抗的冷战期间,美国的大众传播在文化工业的外衣下突破对立阵营的政治空间。国际交换空间从物的输出偏向思想的输出,随之而来的是文化霸权的世界延伸。

随后,美国在计算机和信息技术领域的领先优势将英语的支配地位从工业化时代延续到信息化时代,并将英语的支配地位从传统空间带入赛博空间。伴随经济全球化的浪潮,英语传播从现实空间和虚拟空间齐头并进席卷全球,英语传播走向全球化,正如吉登斯所言:我们所处的世界共同体是英语共同体。

二、英语全球化与语言危机

今天,大众传媒挟裹信息在全球范围传播,英语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全球沟通的障碍。在“消失的疆界”背后是民族国家的社会空间与象征空间遭受前所未有的外来冲击,英语等强势语言的全球化传播逐步侵蚀了民族国家语言的纯洁性,并不可避免地威胁世界范围语言生态的多样性。[2]

在中国,外来强势语言尤其是英语的传播渗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甚至从日常口语进入严肃的书面语。人们称呼电子邮件为E-Mail,国内生产总值为GDP,不一而足,大众传媒也以英文缩写形式夹杂着汉字频频出现在电子和印刷媒体,人们对此习以为常。2012年8月底,中国词典编纂最权威的出版社商务印书馆在修订《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时,因为在“正文”中收录了“NBA、GDP、PM”等239个英文字母开头的词语,遭到五笔字型”发明人王永民和翻译家江枫等百余名学者联合签名举报,宣称商务印书馆此举涉嫌违法。他们认为,将外来语编入汉语词典的做法等于擅自改变汉语汉字的标准规范,作为权威工具书,任其泛滥发展将从根本上危及汉语汉字的安全,甚至危及中华文化的安全。[3]事经微博披露后发展为公共事件,激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学术界和传媒界为此展开论争,普通民众也纷纷在互联网上表达自己的观点。反对派专家学者担心民族语言基因的纯洁性问题,语言事关民族国家的文化根基和民族认同。不过,持相反观点的专家认为,语言文字必须与时俱进,应该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缺乏开放性,不随时代发展做出修订,语言文字就会因缺乏生命力在国际竞争中遭遇淘汰。从远景而言,封闭语言文字,缺乏交流与吸纳,反而不利于提升其国际竞争力。由语言引发的社会问题不仅成为专业领域的关注焦点,也进入广大民众的视野。

与此同时,以英语为代表的强势语言的国际化传播引起语言集中化与单一化趋势,世界范围诸多弱势语言正面临着断层乃至消失的危险。在殖民时期,北美超过200多种土著语言,澳洲超过300多种土著语言已经永远地消失,欧洲殖民者的殖民入侵是造成这些土著语言消失的主要原因。如今,全球化逼迫更多的土著人从偏远乡村涌向城市,他们的母语随时处于强势语言的压制之下。

强势语言的集中化倾向与弱势语言的多样性生存之间存在不可避免的冲突,语言濒危已经成为一种全球现象。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新发布的《濒危语言图谱》,全世界有7000种语言,其中一半以上的语言将在本世纪消亡,80%-90%则在未来的200年灭绝。相比之下,动植物的灭绝速度要慢得多。语言的消亡速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平均每隔两个星期就会有一种语言消失,而且悄无声息。[4]据英国《每日邮报》2012年5月7日报道: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学者研究发现,到21世纪末,全球50%-90%的语言将消失,被某种或某几种通用语取代,到时世界各国的人们交流起来会更加顺畅,当然,伴随而来的还有地域特色文化的消失。专家呼吁有心人抢救地方和民族的语言。

在中国,一些地方政府已经注意到这一危险信号,动用行政力量或者借助社会力量积极介入到地方语言的抢救工程中。例如,据调查,苏州市目前很多儿童不会说吴方言或者说得不够地道,而吴方言是苏州千年吴文化的载体。失去吴方言,苏州就可能将面临失去传统文化根基和地方特色的困境。针对吴方言这一非物质文化,苏州市扶持媒体的地方语言节目,鼓励开办方言培训班,聘请专家挖掘方言文化;尤其将方言的传承寄望于下一代,在青少年中开展说方言大赛等等,试图通过各种途径延续吴方言在未来的生命力。在英国,作为欧洲现存最古老的语言威尔士语面临同样的命运。调查表明,说威尔士语的社区数量在急剧下降,从1991年的92个下降到2001年的54个。威尔士语活动家呼吁下一代抢救威尔士语言区,他们认为如果不采取行动威尔士语将会消失。他们开办威尔士语电视和广播节目,并将抢救威尔士语的着眼点放在社区层面。

三、英语全球化与身份危机

对于民族国家而言,语言的使用人数及其在国际传播中的位置,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关涉到语言本身的生命力,而且它还是主体身份认同的力量和见证国家实力强弱的标志性要素之一。在国际传播日益频繁的当下,作为历史的民族文化传统与流行的外来文化价值观念的博弈,成为民族国家主体身份认同的内在张力,主体在悖论式的身份认同困境中徘徊。我是谁?何处是家乡?这些最基本的哲学命题在全球化过程中困扰着处于弱势地位的民族国家和弱势语言的使用者。

英语曾是殖民话语建构的力量,殖民者以一套符号体系为殖民入侵取得合法性借口。关于语言对殖民地的话语建构研究,萨义德的《东方学》(Orientalism)当属最有影响力的著作。萨义德认为:作为欧洲语言与文化之源的东方结果沦为西方的殖民地,并以“他者”的身份出现在西方文化实践中,西方以政治的、社会学的、军事的、意识形态的、科学的以及想象的方式来处理——甚至创造东方,东方是西方人以自己的语言与话语创造的理论和实践体系。[5](P4)当语言突破符号系统的意义表达范畴并由此上升到民族国家话语建构与殖民主义想象时,语言问题从语言学走向了真正的政治实践。

全球化的当下,殖民已然进入了历史的尘埃,但殖民话语并未随之烟消云散。英语作为殖民话语体系建构的功能似乎依旧存在。Pennycook从后殖民语境出发解读了英语在国际化传播过程的话语建构。Pennycook并不认可当下流行的关于英语已经成为全球传播中立语言之说,他认为英语仍然是坚持殖民话语的语言,依旧是承载着殖民含义的语言。殖民主义文化产品,是绘制自我与他者之间关系的话语。这些自我与他者关系的话语与英语有着特定的关联,不仅因为它们具有相互交织的历史,更为重要的是,自我与他者是围绕英语建构起特定的勾连。[6](P33)相反,英语语言的全球化强势传播给民族国家带来语言与身份的双重困境。

今天以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技术带来的传播全球化,于内外两个空间维度同时发生。在民族国家内部,越来越多的人拥抱西方文化,民族文化传统被外来文化侵蚀并逐渐被遗忘。在中国,年轻人热衷于洋节日,以吃西餐、购买西方奢侈品、说外语作为时尚。他们对中国传统的节日如清明节、端午节和中秋节等日益冷淡并陌生,就连一年一度的中国年也失去了往日应有的氛围。这昭示了民族国家的文化传统在式微,文化传统的衰落意味着自我认同的稳定性基础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动摇。民族文化传统是民族国家的文化积淀,是民族国家维系族群身份的象征物。象征领域的冲击对民族国家是极大的挑战,民族国家正经历一个文化重塑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必须重新思考并建构自己的民族文化认同以取代旧有的地缘政治学认同观念。这正是Fairclough描述的社会变迁过程中必然出现的民族话语重构。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民族国家不论是身份认同,还是知识体系或者信仰体系,都在不同层面上经历震荡与再造。况且,外来传播的影响与渗入改变了不同主体在民族国家场域结构中获取资源的能力与机会,他们在社会结构中的既定位置发生迁移,相互之间的权力关系出现变化,民族国家内部的场域结构随之发生转型。

在国际传播空间,无论从语言的力量还是技术的力量上,民族国家的语言传播处于绝对的下风,大多数民族国家基本处于失语状态。英语为代表的强势语言传播主导了国际传播的基本格局,无论在传统印刷媒体还是电子媒体或者互联网,这一格局基本没有改观。民族国家的国际形象是他国以及其语言建构起来的。国际社会对一些民族国家的认知是借助诸如美联社、CNN、VOA、Times以及新兴的Facebook和Twitter等西方媒体提供的材料为基础。这种国际传播格局下诞生的是不公正的国际传播秩序,国际社会的话语权被掌握在英美等少数强势国家手中。在国际传播空间,没有话语权,民族国家的主体性也就无从谈起。后殖民时代的民族国家在政治上虽然摆脱了宗主国的控制,但是,其在国际传播领域的独立自主形象与主体身份建构还并没有真正完成。象征空间的体系再造在两个维度上推动民族国家的现代化自主进程,其一是重新认识并倡导民族国家的传统文化以抵制外来文化的侵蚀,以文化的民族主义装饰民族特性。传统文化和民族语言的强化有利于加强主体在民族国家的身份认同。国家创立并灌输共同的感知和思想的形式和类别,知觉、知性或记忆的社会框架,在精神上建立起共同的家园和划分原则,从而完成国家意义上的精神重构。其二是知识体系重构为国家内部权力结构改造提供了径路。象征体系的重构确保了与客观相一致的内在的认识结构,亦确保共同的政治信仰,共同信仰体系的确立为服从话语秩序奠定了信念的基石。由是观之,民族国家符号体系的变革深刻影响了话语体系构筑,并参与了权力结构的改造。国家精神的重筑和内部权力结构的改造为民族国家在全球化时期的身份认同奠定了文化基础并获得制度性保障。

在国际传播空间,以英语为代表的强势语言传播使得国际社会的声音出现压倒性力量,国际传播在更多时候不是信息与文化的双向互动,而是单向的输入。民族国家联合对抗不公正的国际传播秩序,以集体的力量发出共同的声音,力图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传播新秩序。198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国际传播问题研究委员会”发布《多种声音,一个世界》,便是广大民族国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它突出各国传播的独立自主性,为国际社会建立公正合理的传播秩序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民族国家只有发出自己的声音方能在国际社会树立自己的客观形象,建构民族国家自己的话语体系才能切实参与国际平台的平等对话和国际文化的双向交流。只有维系语言的多样化、文化的多元化和话语体系的对等,这个世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和谐共存。

四、结论

语言是人际沟通和国际交往的工具,但是,当沟通主体之间呈现非对称关系时,语言可能沦为权力的工具。殖民时期英语曾充当大英帝国殖民主义话语建构的工具,后殖民时期的工业化社会英语成为美利坚帝国文化输出的工具,已经为此做出了历史的诠释。因而,信息社会英语传播的全球化引起民族国家对本国语言文化以及身份认同的担忧,的确不是杞人忧天。以美国为首的英语国家的软实力是英语通行世界的背后支撑性力量,前殖民地的广泛分布是英语通行各大洲的历史因素,并为当下的英语全球化铺就了传播空间的基石。

[1]〔美〕赫伯特·席勒.大众传播与美利坚帝国[M].刘晓红,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

[2]李丽生.英语的全球化与语言的多样性[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5,(7).

[3]傅振国,李敏生,王永民,傅振国.宇文永权谈“保卫汉语”[N].人民网强国论坛,2012-08-29.

[4]陈赛.语言的消失意味着什么[N].解放日报,2010-02-26.

[5]〔美〕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6]Alastair Pennycook.Language and Colonial Discourse[M].London:Routledge,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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