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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女性形象的文化解读与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研究

2012-08-15张环宇

关键词:女权主义文学批评作家

张环宇

(吉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女权主义文学批评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新女权主义”运动中,因此有着较鲜明的政治倾向。然而,文学以其重要的载体作用不可避免地成为女权主义的考察对象,所以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很快便从具体的政治运动过渡到了整体的文化批判。“抨击和解构男性中心文学,弘扬和发展女性文本,用女性视角和价值重新审视和揭示一切文学现象,从而为文学创作和研究开启一个新的话语空间”是该理论的基本策略与主张。[1]

作为女权主义的创始人,西蒙娜·德·波伏娃于1949年创作了《第二性》,该书被誉为“女权主义的宝典”。她认为“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的‘女性’”。[2]这一论断的发表影响了全世界的女权运动。在书中,她对在以往著名作家的作品出现的女性形象进行重新分析,并对男性作者的文学作品对女性形象的歪曲表现进行批评,这为后起的女权批评提供了极好的范例。因而,关注男性作家对女性形象的扭曲,揭示其作品中透露的父权意识就成为了女权批评第一阶段的主导思想。纵观西方历史不难发现,女性长期处于“政治上受压迫、社会上受排挤、经济上受贫穷、文化上受男性专制教育、思想感情上受压抑的状态”。[3]父权制主导下的女人没有话语权,且完全臣服于男性。因而,遵循以男权思想为主流的文学创作模式进行写作的男性作家总是通过文学作品的感染力,向女性读者灌输男性中心的意识形态,让妇女默认无权的地位和规定的性角色。[4]女性批评家分析,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往往表现出两极分化的倾向:要么是天使,纯洁、漂亮、端庄、善良、无所求;要么魔鬼,刻薄、淫荡、自私、无礼。可以说,由男性书写的历史完全遗漏或歪曲了女性。

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往往带有其自身对女性非天使即妖魔的主观印记,因此,女性成为了男性作家文本创作的抽象手段。《圣经》中的女性观可谓是西方传统女性观的滥觞,引诱亚当与其一同偷食禁果的夏娃也成为最早的荡妇原型之一。同时,在古希腊神话也不乏有这样的例子出现,如悍妇赫拉、冷漠薄情的雅典娜、危险而狡诈的“人类祸星”潘多拉。

而顺从、谦卑、温柔、贤淑的“天使”却是众多男性作家作品中出镜率最高的女性形象。20世纪美国文坛最具有男性本色的作家海明威,只推崇一种女性,即天真、美丽、可爱、无知、无私的“天使”。其作品《永别了,武器》中就塑造了这样一个生性脆弱、依赖性极强,对死亡充满了恐惧的女性形象,凯瑟琳全部的快乐与欣慰都只在为亨利营造一个坚不可摧的避风港,在那里,她温柔体贴,尽显女性的美丽与善良。对这对夫妇而言,爱情只是亨利的一小部分,但却是凯瑟琳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也许,“为爱而爱,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正是男性为女性设定的爱情观与生活态度,而女人对男人的强烈依赖感又恰能满足硬汉们对女性的控制欲。[5]

在长诗《失乐园》中,弥尔顿借上帝之口道出了后世男人潜意识中的“厌女症”:“若只造男人与天使来充满世界,不造女人,用其他的方法来生殖人类的后代,该多好呢!这个祸水一降下来,便愈降愈多;在地上产生的无数乱子,都是由于女性的罗网和那些与女性结亲者之间的纠葛”。[6]在《名利场》中,萨克雷甚至将“自私”而不顺从的交际花贝基·夏普被当作妖精来描写。“‘妖女’往往不遵守男权社会的规则,或是触犯了男人的权益和威严,对男性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危害。所以,在西方男作家笔下这些女性的命运总是悲惨可怜的或是令人唾弃的。”[7]在女性形象的塑造过程中,男性作家都自觉不自觉地采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强者姿态说话。更可悲地是,男性对于女性的话语霸权却被很多女性习惯性地加以忍受。

在女性形象被极度扭曲进而走向两个极端的同时,妇女文学也难逃被压制、贬低,最终被放逐的厄运。“整个人类文明史——history,最简单不过地拆解为‘他的故事’,而作为文明史之一部分的文学史只则更可以说是一部‘阳性崇拜’与‘父权制’的得意史。”[8]因而,女性作家的作品“如同作为‘第二性’的妇女本身的命运一样被列为第二位。”艾尔曼曾辛辣地写道,男性批评家“对待妇女的著作就像它们便是妇女本人一样,批评在其兴致最高的时候所从事的不过是理智地打量酥胸和臀部。”[9]鉴于此,女权文学批评开始走向对女作家及其作品的研究,试图挑战父权传统下的经典文学书目标准,重新挖掘大批被传统文学批评标准遗弃的女作家及其作品。因而,正如肖沃尔特所说:“如果说女权主义文学批评是妇女运动的一个女儿,那么它的另一个父母则是古老的父权制的文学批评和理论成果”。[10]

女性作家在重建“她们自己的文学史”的过程中,曾为了达到男性文化的成就而接受了男性对妇女的偏见,以男性化的假名进行创作是其明显的标志。代表作家如乔治·艾略特、阿克顿·贝尔等。值得关注的是,女性作家在自我意识产生的同时,同样为改善男权制度压制下的女性同胞的社会地位进行着不懈地努力。其中,女性疯癫及精神错乱也是女性在反抗男性权威过程中总结的一种策略。这种努力与尝试在诸多女性作家的作品都有体现。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作品《简爱》中也有这样一个经典的,非“纯女性”形象。疯女人伯莎·梅森的癫狂行为里包涵清醒的自我意识,她要冲破那暗无天日的囚笼,结束那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报复那个曾欺骗、诽谤甚至不忠于自己的丈夫。她只相信自己本性欲望和感觉,她要以生命为代价换取自由与解脱。这种从被禁锢到独立,从“他者”走向“自我”的“疯狂”之路,为女性自身找到一个出口来表达内心的不满与愤恨,也因此实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由混沌到觉醒、由蒙昧到成熟的发展演变。这些疯女人形象既象征着被压抑的女性创造力,又是向父权制判逆的作家本身;然而,这一反抗男权中心的思想和意义却在一定程度上是以表面顺从的形式实现的。

作为当代女权运动争论之母,弗吉尼亚·沃尔夫进一步理智地分析了妇女创作和妇女文学传统受阻的原因。1929年,沃尔夫发表了《一间自己的屋子》。书中揭示了女性作家面临的困境:如果一个女人要写作,她首先必须有钱,有自己的一间屋,否则便无法获得与男人相同的创作条件。当然,这里的所说的“自己的一间屋”不仅指女作家的居住空间,还象征着属于女性自己的文学创作空间。伍尔夫指出,寻求经济的独立而不依赖男人,这才是女人应该拥有的生活方式。倘若女作家在创作时受限于男性批评标准的支配,不能放弃种种成见,丧失探索自己独有世界的勇气,那么,她永远无法克服相对于男作家显露出的局限,进而真实地表现自我。文章最后,伍尔夫号召女性不应该满足于古老的被保护和被控制的命运,而是要拥有独立的思维与经济基础,走出一条女性的自由之路,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正是像伍尔夫这样的女权主义先驱唤醒了女性作家尘封已久的女性意识,并为当代的女权主义批评者开辟了道路。女人们勇敢地将积聚在心中的压抑与不平直接诉之于笔端,向男权话语及男性中心论发起反抗,为女性鸣不平。[11]但在女性的创作中,她们发现,虽然有女性的声音存在,但由于没有自己的话语体系及话语模式,她只能使用颇感不自在的语言,字里行间渗透着男性的特质。因此,法国女性主义作家埃莱娜·西苏曾经充满激情地呼唤女性:“写你自己。”[12]

不难发现,女性主义作品总是试图纠正传统男性作家对女性形象的扭曲,寻找女性“失落的声音”,或者建构一种新的女性话语,祛除根植于我们心中的男性意识。美国女作家凯特·肖班对女性意识和权力的描写最大胆、最直接且最自觉。其长篇小说《觉醒》就塑造了一个意识觉醒、具有反叛精神的新女性形象。女主人公埃德娜渴求得到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满足,极力排斥丈夫庞德里埃对自己生活方式的左右与精神需要的漠视,勇敢地同罗勃特走到一起,寻求一种精神上平等、生活上相互理解的两性关系。[13]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在其作品《简·爱》中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独立的、与女性理想形象背道而驰的女主人公。简·爱将要求独立、自由、平等和尊严的呐喊转化为行动,使身材矮小的她获得与魁梧的丈夫一样高的家庭地位。同时,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的作品《傲慢与偏见》中也有这样一位不屈不挠、近乎完美、且具有女性意识的女主人公。伊丽莎白拥有强烈的自信心与精神上的优越意识,突破传统,标新立异。简·奥斯丁更是以妇女天生有和男人一样发达的智力、一样的理性为出发点,为伊丽莎白设定了家庭教师的身份,表达了作者对女性智力的信心。

从上述的女性作家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女性在自我认同、自我完善的同时,也并不否认社会中女性与男性的差别。女权主义作家甚至表示,男女两性各自恪守这一种差别,进而促进男女两性和谐发展是极其必要的。换言之,男女两性应该具有同等的或相同的价值和权利。正如弗吉尼亚·伍尔夫提出的“双性同体”的概念:“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中,有两种主宰力量,一种是男性因素,另一种是女性因素;在男人的头脑里,是男性因素压倒了女性因素;在女性的头脑里,是女性因素压倒了男性因素。正常而舒适的生存状态,是两种因素和谐相处,精神融洽。”[14]这个观点被认为对性别二元对立进行解构的最初尝试,因为它在一定程度上同男性中心的单一批评标准作了对抗。因而,此种理论既抨击了男权中心社会对妇女创作的压制,又在方法论上对当代女权主义批评起到了积极地启发作用。

重塑女性形象是女权主义作家的策略之一,而从女权主义立场出发重新阅读以往的女性作品也是建构女性形象的另一方面内容。吉尔伯特和古巴尔的《阁楼上的疯女人》就为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范例,并真正将二元对立方法应用于文本的解读。作品着力对19世纪的重要女作家及其作品进行重新理解与阐释。吉尔伯特和古巴尔独具慧眼,从夏洛特·勃朗特的名作《简·爱》中不曾被关注的小角色——疯女人伯莎·梅森入手,披露了父权意识形态对女性形象塑造的影响。这个隐藏在天使后面的怪物冲动、疯狂且破坏性极强,但却充满了女性自身的原欲,代表着一种颠覆男性统治的革命性力量。吉尔伯特和古巴尔使用简单的二元对立方法分析诸如《简·爱》这样人物对比极其鲜明的文学文本令人耳目一新,使读者对文学文本有一个全新的理解。

女权主义批判者在对女性作家及其作品进行重新发掘与解读之后,又将视野转向了处于主流文学与白人主流女性文学边缘的黑人女性文学。黑人女性作家面对着种族与性别的双重歧视,因而处于被双重边缘化的境遇。“由于黑人女批评家和作家意识到白人男性和女性,黑人男性都在将自己的经验作为标准而视黑人妇女的经验为异端,这就促成了黑人女权主义批评的诞生。”[15](356)从此,女权主义文学批评呈现出纵深发展的态势。其间涉及到的文学作品包括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艾丽丝·沃克的《紫色》等。美国女权主义作家艾丽丝·沃克在其批评文集《寻找我们的母亲花园》提出的重要概念——“妇女主义”,它是黑人女权主义走向成熟的标志,也是黑人女权主义批评区别于传统黑人文学和白人女权主义的分水岭,更扩大了黑人女权主义批评的内涵。同时,不得不提及沃克在《寻找母亲的花园》中关于女性拥有无限创造力的论断。它不仅在黑人女性群体中,甚至在白人女性批评者中都引发了巨大的反响,深刻地唤醒了深深潜藏在女性集体潜意识与个体生命记忆中的、曾被剥夺、淹没的创作力,并最终带动了女性意识的广泛觉醒,引发了不同程度反抗运动。因而,意义重大。

总之,女权主义文学与批评以其巨大的革命精神冲击并突破了以往的文学标准。同时,女权主义者认识到,仅仅承认并追究性别差异是不够的,女性个体的发展才是重中之重;性别差异不能代表一切,更不能代表女性写作的成就。女权主义评论家辛西娅·伍尔夫更是认为,每个女人都有实力积极、自觉地去创造和改写自己的人生轨迹。因为男性作家刻画理想中的女人;然而,女人写作则是为了获得自由以及本真的自我。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笔下的是“女人”,而女人笔下的才是自己。女性作家要透过其作品告诉世人,女性不再是“缄默的天使”,而是男权文化的挑战者。她们的作品也从根本上消解了女性与男性在传统上“从属”与“自主”的两性关系,否定了女性作为“第二性”而依附于男性的可悲命运。女性并非“天使”,亦非“妖妇”,其身份的界定应该从既为主体,又为客体存在的人的角度展开。

同时,追求辩证与兼容已成为新时期女性文学的态度。肖华尔特就曾表示:我们迫切需要的是一种崭新的、具有普遍性的文学史和文学批评,这样才能把男人和女人的文学经验结合起来,在理解我们文学传统方面进行一次全面的革命。作家若想毫无隔膜地把情感与思想传达得炉火纯青的完整,只有使男性和女性两股力量融洽地在精神上结合在一起。……一个具有伟大人格力量的人,往往首先是脱离了性别来看待他人本质的。欣赏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是无性的,否则只能是肤浅的。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文学批评最终会产生一种双性的眼光,即从男女两性的不同视角出发来解读文本,进而在拆解男权语境下的女性形象的同时建构女性主义文学中对女性形象的刻画,并用女性的感悟和见识探视文学,使文学批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最终使全人类共享文化的和谐与丰富。

[1]王冬梅,高桂莲.试论20世纪英美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流变及其影响[J].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2,(2).

[2]〔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桑竹影,南珊,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3]王军,侯天皓.论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的范畴[J].求索,2009,(10).

[4]王军.女权主义对西方文学中女性形象的批判与拆解[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08,(3).

[5]戚健,张爱军.从《永别了,武器》看海明威心中的理想女性[J].山西师大学报,2007,(3).

[6]〔美〕拉尔夫·科恩.文学理论的未来[M].程锡麟,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7]张首映.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8]陈龙.从解构到建构——论女性主义批评的理论渊源[J].当代外国文学,1995,(3).

[9]〔挪威〕陶丽·莫依.性与文本政治[M].林建法,赵拓,译.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2.

[10]Showalter,Elaine.ed.New Feminist Criticism:Essays on Women,Literature and Theory[M].New York:Pantheon Books.1985.

[11]王军,韩林耕.男人笔下的女人,女人笔下的自己——试论西方男女作家不同的女性观[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05,(5).

[12]〔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A].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13]王军.西方女性主义文学的滥觞——凯特·肖班和她的《觉醒》[J].松辽学刊,2002,(5).

[14]〔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自己的一间屋[M].胡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

[15]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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