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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约纂》初探

2012-08-15欧阳衡明

关键词:基博读经礼记

欧阳衡明

《论语约纂》初探

欧阳衡明

《论语约纂》一书为钱基博在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任教时编定的讲义。分析了《论语约纂》的篇章结构及内容特色,比较了钱基博在《礼记约纂》中对《礼记》为文之法的评述和在《论语约纂》中对《论语》文学性的点评,认为《论语约纂》中关于《论语》文学性的点评甚少,反映了钱基博的研究由文学性向经学内容的转变。

钱基博研究;《论语约纂》;《礼记约纂》;经学;文学

钱基博(1887-1957),字子泉,别号潜庐,江苏无锡人,少耽文章,雅好古文,遍诵六经子史百家之言。其著作甚丰,涉猎广泛,群经、诸子、古史和军事各领域均有研究,文学作品涉及诗、词、序、传等多种样式。多年从事教育教学工作,著书育人,两不相误。

一、钱基博的“约纂”系列与其创作转型

《论语约纂》一书为钱基博先生前期作品,是其当年读经教程讲义之一。与《论语约纂》命名相近、性质相同的还有《礼记约纂》、《春秋约纂》和《孟子约纂》,四本书形成了一个“约纂”系列。这一套“约纂”,是钱先生在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任国文教员兼读经课程时,撮其旨要为学生做的读经教程讲义。当时学校遵依《师范学校规程》第九条第二项之规定,给学生开设《论语》《孟子》《礼记》《春秋左氏传》四门课程,分年级教授,预科《论语》《孟子》,本科一年级《礼记》《春秋左氏传》。钱基博1923年发表在 《无锡新报·思潮月刊》上《我之读经教学之旨趣及学程》一文,对此教程有详细论述。他写道:“五六年来,我之读经学程,亦既几经修整,自信尚不致蹈张君‘随便乱读’之诮。而基博不揣驽薄,奋其笔削,庶几为吾国国故学者如张君所称太炎、任公诸君子者稍分涓滴之劳焉。”以此四书作为教学讲义,钱先生对此亦有自己的看法:“师范学校之读经,其旨趣与大学文科之治经不同。盖大学文科治经之所以在讲学,在董理国故。而师范学校之读经,则重经世,重修养人格。”从《论语约纂》一书来看,全书非常简练,一依前圣所言,尊经传授,与其之后1934年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四书〉解题及其读法》截然不同。《〈四书〉解题及其读法》中《论语》部分有详悉的题解,还包括“论语之记者”、“论语之本子”、“论语之读法”三个部分,详悉讲解了《论语》所记、版本源流及学习《论语》的方法。

四本“约纂”的完成可谓钱基博在学术道路上的重要转折。钱先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陆续对我国多部儒家经典进行再创作,内容囊括“四书”全部、“五经”两部(《礼记》《春秋》),其创作偏于经学方面的倾向很明显。一方面,当然是由于钱基博在江苏省立第三师范教授读经课程,教学需要按照这四门课程开设;另一方面,这对于钱先生而言也是一个契机。钱基博在此以前经学方面之论著甚少,其创作较多为应酬、应用和文学方面的文章。应用方面的文章包括序、志、碑、记各种,文学方面的则以小说传记为多,其中《技击余闻补》收获甚丰。而于此一时期之后,其创作则为一大转变,学术性著作逐渐增多,四本“约纂”即为力证。其中《礼记约纂》出版时间稍早一点,为1918年,其他三本均为1919年。另外,1922年有《〈论语〉“士不可以不宏毅”章今诂——诰入校新生》;1923年有《〈论语〉“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解故——在辅仁中学第二届毕业演说》;1926年涉及经学的文章更是激增:1月有《克己复礼为仁荀故》,6月有《读孔颖达五经正义题记》和《论语文学示例》,7月有《〈孟子〉解题及其读法》,10月有《〈丧礼〉今读记》,12月有《周易杂志》。如此专注于经学方面的创作,钱先生在此之前是完全没有的。可见,四本“约纂”的完成是钱先生创作的转型期,明显表现为由注重文学性到注重学术性。

二、钱基博对《礼记》《论语》文学性的认识

《论语约纂》一书关于《论语》文学性的点评甚少,可谓是钱基博的研究由文学性向经学转变的体现。钱先生于此时期完成的四本“约纂”,篇幅短小,均为对经学原著有所取舍之后,再将其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归类编排,并加以文学性的点评。其中,文学性点评体现最明显的应为其《礼记约纂》。此书几乎每段中钱先生都有点出《礼记》的为文之法。湘乡曾国藩《致刘孟容书》有:“所贵乎圣人者,谓其立行与万事万物相交错而曲当乎道,其文字可以教后世也。吾儒所赖以学圣贤者,亦藉此文字以考古圣之行,以究其用心之所在。然则此句与句续,字与字续,古圣之精神语笑,胥寓于此,差若毫厘谬以千里。词气之缓急,韵味之厚薄,属文者一不慎,则规模立变,读书者一不慎,则鲁莽无知。故窃谓今日欲明圣人之道,不得不以精研究文字为要务,而六经尤文字之至焉者。”钱基博将此段话放在了《礼记约纂》的叙例里,并在叙例最后明言曰:“博文质无底,然治此书,于文字不敢不致龂龂。其大端有三:一曰选字造句之妙;二曰关键筋节之法;三曰谋篇命意之要。”可见于《礼记约纂》一书,钱先生的出发点就是从文学的角度解读,因而书中时常可见“破空而来,一篇大文章,如此发端,神味绝腴”和“紧顶上一段,一气转下,便可见古人文字斗笋,不肯一些松懈处”之类的精彩点评。文学性最弱的则为《论语约纂》一书。对于《论语》的文章之道,书中仅有极个别地方进行了简短点评,大部分则是采集前人注疏,从道德伦理、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的角度对文章进行解析。书中卷甲论政部分,“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对于此章,钱先生仅用了两个字作点评:“简爽”。卷甲论仁部分,“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此章,钱先生也只用了“文极骏爽”四字作点评。《论语约纂》全书仅此二处作文学性点评,与《礼记约纂》颇为不同。

其实《论语》一书并非没有特殊的文学价值,钱先生也并非没有注意到它文学价值之所在。他在1926年《论语文学示例》一文中,就对《论语》的文学性作了详尽、细致的解析。此文开篇就写道:“文章之妙,全在简而能尽。然文之简者,往往不能尽意;而能尽意者,又苦辞繁不杀”,“独《论语》简而能尽,千古无对!”可谓对《论语》的创作手法评价甚高。接着又写道:“文章之用有三:曰叙事,曰发论,曰抒情。然有工抒情而不善记事发论者,有善记事而不工抒情者,亦有能发论而不善记事者,惟《论语》则兼擅其胜。”随后即从叙事、发论、抒情各角度,结合《论语》篇章,剖析其文章之妙。“《论语》则叙述不为烦冗,说理不为钩棘,抒情不为夸饰。言尽意止,文章之能事毕矣!虽然,犹未足以尽《论语》之妙也!”特别是对“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章,钱先生特别中意。他说:“‘暮春者’一例,尤绝妙一幅晚春郊游写真也!然寥寥数笔,语无枝叶,如老梅着花,别有妩媚。生平最喜诵之,以为此境不易到也!”从所连用“独”、“惟”、“虽然”几个转折副词,即可看出钱先生对《论语》文笔的推崇。最后,钱先生说:“以为天下文章之美,无有过于《老子》、《论语》、《檀弓》三家者也。”

三、《论语约纂》的篇章结构及内容特色

《论语约纂》一书的篇章结构有其独特之处。《论语》共20篇,《论语约纂》一书涉及到的有19篇。除《微子》一篇外,钱基博将其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分,分别为正名、论学、行己和接物四个方面。从篇章上看,卷甲“正名”包括通论六章、论孝七章、论仁十八章、论恕一章、论刚一章、论政四章、论知两章、论明一章、论达一章、论文两章、论直一章、论狂狷一章、论礼乐两章、论礼一章、论君子二十七章、论士五章、论过四章、补论礼一章;卷乙“论学”包括论为学之方十二章和论施教之方五章;卷丙“行己”二十二章,内部篇章未细分;卷丁“接物”包括事神四章、待人四十二章、接物四章。

从篇幅上看,卷甲“正名”及卷丁“接物”占了很大的篇幅,其中论述最为详尽的有两个方面:一是“正名”部分“论君子二十七章”的解说;一是“接物”部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章的阐释。“论学”和“行己”两部分就相对少很多。

《论语约纂》一书从《论语》中遴选出一百七十四章,然后把相同类别的归在一起。如此一分,不仅可以方便后学者对《论语》有一个更简易、更清晰的了解,读者亦可由此窥见民国时期大师们所看重的是 《论语》的哪些部分。对于未遵照《论语》原书体例分类,钱先生有专门解释。他在《我之读经教学之旨趣及学程》一文中指出,苏东坡谓“读书须数过以尽其意,每次作一意求”,即是教人分类读之意。曾文正公云“一种学问,即有一种分类之法”。近儒武进沈友卿先生亦曰,“读《论》、《孟》,须分类讲解,观其异同。如‘问孝’为一类,而答各不同;更引他处言孝者比类参观之。知其所以异,即知其所以同”。然则经不可不分类讲解,以蕲读者每次作一意求也。

钱基博以“正名”章冠全书,以剖析名义诸论列叙其后,并对此作详悉的解析,正是所谓“名正言顺”。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钱基博在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第三次国学演讲时 (《中国古代学者治学的方法》)说:“宋儒读书,最重‘切己体察’。”“讲到‘切己体察’四字,须晓得这个‘己’有‘空间之己’,有‘时间之己’。”民国肇造,谈士蜂起。尚集权,则兆洪宪之帝政;言联帮,又启强藩之割据。名者,所以列同异,明是非道义之门,政化之准绳也。钱先生身处那样一个纷乱的时代,想他当时对百物是亦欲有所正名。

由始论“正名”到详述君子,钱先生对于个人人格的看重由此可见。在他看来,“孔子教义,第一作用实在养成人格”,而君子正是这种养成人格的重要体现。他说:“我国所谓君子者,其模范永足为国人所践履。真践履焉,则足使吾国人能自立自达,以见重于天下。”钱先生亦是以君子之准则要求自己。他在为《江苏教育》所写自传中说:“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而今之所谓名流者,亦既流宕忘返,骛名而不课实;言满天下,而有遗行;适见其为小人之的然而已!吾畏之、远之,而不欲接之!”因此,他“与物无竞,而律己则严”。当年,钱基博入幕江西提法使陶大均。一日半夜,陶大均招幕僚挟妓宴会,以花魁赐子泉。子泉默然。徐曰:“公以风宪官而长夜召妓,岂所以仪行百僚?”遂趋以出。同座哗笑,以为迂儒。大均止曰:“毋然!此君子!”钱先生从事教育事业多年,他不仅以君子自厉,更思以种种方法牗导民众而训练之,以使之成教于国。并称:“此岂非社会教育最盛美之大业,而吾侪诵法孔子者最重要之天职耶!”

与全书诸多引用前人注疏的风格有所不同,对“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章,钱基博作了详悉的、现实性的解说。钱先生为我国古文大家,可谓信而好古,然对于圣人孔子的这段话,他提出了质疑。可见,他也是坚持着“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原则。钱先生说:“人家说我思想顽固;其实我的思想,多方面接受,从不抗拒任何方面的思想。”这可作为他思想开放、思维开阔的明证。在这一章里,钱先生不仅运用当代的卫生学说,亦采纳西人、西学的多种观点,还引《圣经》之文,对于素食主义作了深入浅出的分析。他写道:“今之讲卫生学者,往往主张肉食,或谓宜选择其易于消化,而富于滋养者食之。此种学说,误人不浅。”钱先生认为,从道德上说,残杀牲畜有乖好生之德;从卫生上说,素食较肉食为有益于人体;从经济角度来讲,素食较肉食为廉价。特别是第三点,他觉得,“在经济上非必要之生活,然其为糜费妄用,足以增高生活程度,陷群众于生活困难,不问可知”。由此也可看出,钱基博对民众生活十分关注。孔子说,君子“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已以安百姓”。作为君子,要注重个人修为。我们虽不能如尧舜般利于千万黎民百姓,但从约束个人行为以利于他人生活,还是可以做到的。

《论语约纂》一书篇章短小,虽不能全面反映钱基博先生之学识、风范,而从书中为数不多的点评与叙述中,我们亦可对作者创作手法和民国时期作品韵味领略一二。此书多引用前人注疏,可谓是对所选《论语》一百七十四章的一个集解,如此甚为方便后学,为今日读《论语》者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选择。

I207.6

A

1673-1999(2012)07-0098-03

欧阳衡明(1985-),女,湖南永州人,渤海大学(辽宁锦州121000)文学院2009级硕士研究生。

201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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