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贺铸笔端洋溢的女性情怀
2012-08-15宋丽丽
宋丽丽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试论贺铸笔端洋溢的女性情怀
宋丽丽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在不同社会不同朝代,爱情和爱情诗有着不同的内涵和尺度。在历代词人的爱情观和女性观中,贺铸是标新立异的一位。文章将从贺铸笔下的女性形象分析、前人对贺铸的影响及贺铸对后人的影响等方面试述一下贺铸笔端洋溢的浓浓情思,绵绵蜜意。
贺铸;女性;影响
在不同社会不同朝代,爱情和爱情诗有着不同的内涵和尺度。但始终不变的是道德感情上的真善美,意志节操上的忠诚、执著、坚贞。在历代词人的爱情观和女性观中,贺铸是标新立异的一位。
贺铸的诗词写得都很好,但在表现女性情怀上,他的词比他的诗要优秀很多。词在宋代是一种新兴的抒情诗体,它是为了符合文人、士大夫以及广大市民阶层的需要而产生的,以描写艳情为主。张炎说:“簸弄风月,陶写性情,词婉于诗。盖声出于莺吭燕舌间,稍近乎情可也。”(《词源》卷下)贺铸看到词这种文体的优点,故用词来寄托他对女性的浓浓情思,绵绵蜜意。在《东山词》中,就有不少篇章是描写女性的,这些女性包括其结发妻子赵夫人、吴地妓女、北国胭脂、金陵女、歌女、舞女等。
一、贺铸词中的女性形象
1.善于运用生活细节采用白描手法表现女性的情感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日希。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贺铸与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悼亡词《鹧鸪天·半死桐》以细腻的笔法描绘了贺铸重游苏州的不同心境。贺铸与他的妻子赵氏伉俪情深,贫贱相守,赵氏夫人对丈夫十分体贴。不幸的是赵氏夫人在贺铸不到五十岁时即病逝于苏州。若干年后,作者再到苏州,重过阊门,睹物伤情,老泪纵横地写了这首悼亡之词。以前来苏州的时候有妻子相伴,如今妻子已不复于世,使词人产生了“重过阊门万事非”的感觉。真的是“万事非”吗?苏州的一切事物应是依旧的,使它们不同的只是词人的主观感觉罢了。“同来何事不同归”我们是一起来苏州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回去?贺铸明知妻子已经故去,还提出这样的设问,可见他对妻子的逝去是多么的不愿接受却又是多么的无可奈何!此句明知故问,让读者也生出物是人非,“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的感慨。只不过,贺铸的这种感慨不仅仅是美人不再的呻吟,而是痛彻心扉的诉说。相依相守、相濡以沫的妻子撒手而去留下的自己像是那“半死梧桐”和“头白鸳鸯”一样,孤独、彷徨、无奈。“原上草,露初日希”化用两汉乐府诗《薤上露》中的“薤上露,何易日希。露日希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贺铸用此句表达对亡妻的深切思念。“旧栖新垅两依依”,无论是故居还是新坟都能够挑起对妻子的思念,由此可见贺铸对妻子的爱恋是不受时空限制的。身边也许并不缺少女子,但又有谁会为贺铸“挑灯夜补衣”!一句“谁复挑灯夜补衣”,一个及其细微的生活细节,道出了贺铸对亡妻的思念和依恋。虽对自己的痛苦不着一笔,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血泪,语语状物,字字寓情。他们的爱情,也许没有少年的浪漫;他们的婚姻,也许没有新婚的醉迷。但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又会有多少“挑灯夜补衣”的细节来触动贺铸心中那份刻骨的思念和痛苦?贺铸以朴实无华的语言,具体的细节,白描的手法曲致地传达了对亡妻的浓浓情思、绵绵蜜意。
这类词中的女性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形象,贺铸对她们的感情是细腻敏感的。他对这些女性始终抱有一种同情而非怜悯,欣赏而非艳羡的情怀,为她们倾诉、为她们呐喊、为她们疯狂。
2.用“香草美人”式的比兴来抒发女性情怀
缪彦威先生言“匡济才能未得施,美人香草寄相思。离骚寂寞千年后,请读东山乐府词”。《诗经》开创的比兴手法对后世文人创作有深远影响,在屈原手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用香草美人式的比兴来抒发政治理想的模式深受贺铸的喜爱并在他的作品中有所借鉴。陈延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一中说:“方回词,胸中眼中,另有一种伤心说不出处,全得力于楚骚,而运以变化,允推神品。”当然,在贺铸之前,唐、五代、北宋词人也往往有意识地借鉴、学习楚骚的创作技巧,但是“深得楚骚遗韵而表现得最为突出者,当推贺铸”。贺铸用香草美人式的比兴,借美人来寄托自己的理想,用香草来展示对女性的情怀。试看一下《青玉案·横塘路》: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是一首追求理想中的美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怅惘凄愁的心灵怨歌。后世研究者对此词的研究重点有如下几种:一是“词的重点并不在这美女本身,而是侧重于抒发由此而引起的浓重的‘闲愁’,其中交织着可望而不可即的遗恨与美人迟暮的深长哀叹,寄托着词人因仕途坎坷、功业未建立而产生的苦痛。”二是对“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分析及“贺梅子”雅号的由来。而笔者看重的,则是贺铸用的“凌波”美人这个形象的原因。
除了《青玉案》外,贺铸的其他词中,也有“凌波”美人这个意象,《忆秦娥》云“晓朦胧,前溪百鸟啼匆匆。啼匆匆,凌波人去,拜月楼空”;如《花心动》云“空相望,凌波仙步。断魂处,黄昏翠荷雨”。“凌波”这个形象,取自曹植的《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中对洛水女神宓妃的描写,而宓妃正是屈原在《离骚》中三次求女的第一个对象,是神女。由此可见,在贺铸心中,女性是神圣的纯洁的,带有神秘色彩的。女性不再是男性的玩偶,不再是观赏的器具,不再是社会上最弱势的群体。她们是美好理想的寄体,是纯洁志向的化身。女性之于贺铸,如同之于贾宝玉,正如贾宝玉所言“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只不过,贺铸眼中的女性,少了世俗的亲近,多了可望不可即的距离。
总而言之,这类词中的女性在贺铸眼中是神秘的、高洁的,是未经世俗熏染的,是超然于世的。贺铸用女性来寄托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足见女性在贺铸心中的地位,足见贺铸对女性的浓浓情思。
二、贺铸词与其他爱情女性诗词的比较,以及对后代文人的影响
爱情和女性是个永远也说不尽的话题。从唐代中后期开始,爱情女性诗词开始大量涌入文坛。文人们释放自己的感情,对爱情不再遮遮掩掩、故意歪曲,而是以开放自由的心态面对。因此,文坛上出现了大量优秀的爱情女性诗词。著名的文人如李商隐、温庭筠、韩亻屋、吴融、唐彦谦、苏轼、贺铸、李清照、朱淑真、吴文英等。贺铸起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对前人既有继承又有发展,也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学习借鉴的模式。
1.贺铸对前人的借鉴和吸收
贺铸对前人的借鉴吸收,很大程度表现在对前人诗句的化用隐括上。他对李白、杜甫、李贺、温庭筠、李商隐等人的作品诗句很有研究,并积极地将这些诗句运用到他的作品中去。如《小梅花》中“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就是化用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中“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则直接引用李贺的诗句。在展现女性情怀上,贺铸也隐括过前人的诗句。如《石州慢》中“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句出自李商隐《代赠》中“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句。
另外,贺铸词在风格上继承温、李等人,写得婉转多姿,以深婉密丽的语言传达出他对女性的浓浓情思、绵绵蜜意。“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半黄梅子,向晚一帘疏雨”等句,以只可意会的意象曲折精致地表达了贺铸对女性的哀伤情怀。但在表现女性情怀上,贺铸与李商隐、温庭筠不尽相同。李商隐善于把对女性的情感以朦胧恍惚的意象表现出来,而不像别的诗人把感情的长度、深度、密度以可喻、可感、可知的方式尽可能清晰地表现出来,这就造成了他诗的多义性。以《锦瑟》为例,尾联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可以理解为对消逝以远的爱情的追忆,也可以理解为只是一种怅惘、感伤、失望的情思。读李商隐的诗,你可以把自己融入进去,似乎他所说所讲的就是你某时某刻的某种心境。读贺铸的词则不然。贺铸景景状语、字字寓情,明白晓畅,读他的词你只会为他的高兴而高兴、为他的悲伤而悲伤,读者充当的只是看客的角色。温庭筠在《花间集》中被列于首位,是花间派的鼻祖。温词善于给人感官刺激,在描写女性上过于浓艳细腻。以《菩萨蛮》为例,温庭筠在诗中把妇人睡眠、懒起、画眉、照镜、穿衣等一系列娇慵的情态一一罗列出来,给人接连的感官刺激,刻画的很详细,但有种腻的感觉。贺铸词在表现女性上则是细而不腻,比温庭筠细致而清新。如《窗下绣》“初见碧纱窗下绣。寸波频溜。错将黄晕压檀花,翠袖掩,纤纤手”等词句都是工笔描画女子的纤指、樱唇、眉黛,表现了贺铸“儿女柔情”的一面,自然雅致、润丽清新。
2.贺铸对后人的影响
贺铸词深婉密丽,在写女性的一颦一笑或某种情绪的时候喜欢用一些色彩亮丽的词语。如“整鬟颦黛”(《感皇恩》),“淡黄杨柳暗栖鸦”(《浣溪沙》),“红泪清歌”(《石州慢》),“翠眉蝉鬓生离诀”(《小梅花》)。他在用词这方面的特点被南宋的吴文英学习借鉴吸收。吴文英在写女性的时候也喜欢用色彩华丽的字眼来修饰,如“最赋情、偏在笑红颦翠”(《三姝媚》),“剪红情,裁绿意”(《祝英台近·除夜立春》)。梦窗词字面华丽,委婉曲折,形成了密丽深幽的语言风格,不能说不受贺铸的影响。
关于贺铸,历代对他的看法有很大的不同。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批评他“非不华瞻,惜少真味”,叶嘉莹女士认为贺铸是北宋的一位名家,然而却绝非大家。但笔者认为,贺铸词中洋溢的那种浓浓情思、绵绵蜜意的女性情怀传达出贺铸对爱情和女性理解的深度、厚度和广度,这是其他词人无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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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2)4-019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