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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的诱惑(外一篇)

2012-08-15张慧敏

创作评谭 2012年2期
关键词:耳洞玻璃

□张慧敏

周一早晨,我到办公室,刚打开窗,风里吹落什么,从我的衣上擦过,飘到地上。我俯身去看,是一只死去的豆娘。轻轻地拾起,轻盈如无物,它已干枯了。忽然记起小时候我总是在水边追赶豆娘,但是它们倏忽如光影,总是让我落空。艳羡过它们,那么轻,那么快,将满世界的重就那样丢在了身后。可是现在,到底还是知道了,它也有飞不过去的时候。隔着一层玻璃的距离,窗外是无边春色。可是它再也嗅不着那槐花的香,见不着那菜花的黄了。

想起另一种生物。也是小时候,大伯家养着蜂,每到春来花开,耳畔便总响着一片嗡嗡之声,让人昏昏欲睡。趴在靠窗的桌上写字,它们老是来扰,细细地哼,在周围磨蹭着,有时还落在头发上。累了,想出去了,就在窗玻璃上打转,几个回合还找不到出口,就不知轻重地往玻璃上撞,每每撞出声响掉下来。我看见边上一扇窗是开着的,就说你们笨死了。但它们还是不知往那里寻,再撞,掉下去,再起来,还撞。想着以前看见过窗台上有死去的蜜蜂,肯定是撞死的。不忍心看它们当面撞死,只好站起来将它们往那开的窗赶。如此反复,不尽的困扰。

赶蜜蜂的时候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下手重了,它们就会疑心,以为有敌意,就会蜇人。我起先被蜂蜇过,看见蜂就喊就躲。后来人家告诉我,说蜜蜂蜇了人自己会死的,它尾部的那根针,会把它的内脏一起带出来,留在人身上。它攻击人,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法子。所以只要你不动它,它是不会蜇你的。如此,倒起了怜悯之心。觉得被蜂蜇了,不过剌痛一下就过去了,那蜂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它怕是不自知吧,怎么可以连这样的生存常识也不知道呢。如果是知道的,还是这样烈,更要叫人叹息了。它们日夜忙碌,得了个勤劳的名,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蜜都到了我们的嘴里。所以我只能让着它,忍受着它落在头发甚至是皮肤上,不去动它。只能一再地把它们从玻璃上赶开。

蜜蜂的感受力应该是相当敏锐的。很小听过蜜蜂引路的故事,《昆虫记》中也记载过,即使把蜜蜂装在袋子里带到很远的地方,它也会准确地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聪明如蜜蜂,美丽如豆娘,竟都识不破一个玻璃的真相。玻璃之外,它们看见,那么光明美好的世界,那些色彩与芳香,似乎近在咫尺。它们一次次扑上去,撞得头破血流(如果有血可以流)。它们根本不了解,因为玻璃的存在,这一切都成了镜中的花朵,成了无法企及的诱惑。玻璃是看不见的,可是会让人受伤。

让我惊心的是,当它们一再撞疼的时候为什么不知道停止,改变路线,经些黑暗和曲折,终于发现还是可以从门或是其它的通道出去,何至于一直在那里撞到死?当那只死去的豆娘静静地卧在我的掌心,我感到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牵扯着,疼了一下。想到宝玉挨打受伤时,黛玉去看他,红肿着眼睛说的那一句话:“从此可都改了吧?”是的,受过伤之后,我们都学会了转折,学会了改变。可是这一再的改变,让梦想的光明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吗?还是时间的流水,将那些色彩与芳香,越冲越淡了呢?

倔强有时候是一种弱。我们也曾这样倔强过,为了那镜中如画的美与爱。挣扎着向前,看不见那横亘在面前的玻璃。只可能落得两种结果:撞不破玻璃,额头流血;撞破了玻璃,割伤了脸。它欺骗着我们,可是我们却向往着它的明媚。

我家的老房子,屋顶上镶着两块狭长的玻璃。我们叫它亮瓦。躺在竹床上,两道长长的光柱直拉下来,落在我的手臂上。总是看见那光柱里的尘土,细细的,满满的,在飞扬。奇怪的是尘土只在那光柱里,像两条河流。边上的暗处都似乎是洁净的。难道我们一直是生活在这样满是尘土的空间里,因为有了光,我们才看见?我们每一次呼吸到的,都是无数的这样的尘粒,这真是让人窒息的。我用力地挥手,想赶走它们,可是它们在那灼眼的明亮里飞得更起劲了。当我听到“尘世”这个词的时候,觉得是那么贴切。是的,我们无法摆脱,那尘土的困扰。就像我在那个屋子里,无法逃脱,只能拿个小镜子,借着那光,转动着,看墙上那跳动着的一个一个的小月亮。人在阴影里,手在光柱里,猛然看见臂上一层细细的绒毛,软软的,密密的。吹一口气,也像麦浪一样小小的起伏,酥酥地痒。原来也从不曾觉察到皮肤上有这样的存在。因了这亮瓦,这光,一切都纤毫毕现了。忽然觉得这样的光照是可怕的,这个世界没有了秘密是可怕的。

可我们还是依靠着玻璃。窗外的红尘,镜中的自己,都想看清。我们在楼内,在车里,在蒙昧的不自知里,玻璃几乎就是我们的眼睛。它让我们看见繁华,流水,盛开的日常的一切,也让我们看见白发,凋零,皱纹里暗藏的过往。很多时候,我们在里面,眺望着窗外上演的悲喜。看见了自己心疼的人,在众生里挣扎,颠簸,受伤。可是玻璃挡住了风,挡住了忧伤,到底没让人看见,眼里的热,颊上的泪。

让她降落

我想我应该把她忘了,不再去张望。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长进是遗忘。所以现在的我,一个小妇人,心情散淡,读书,看电影,在一栋时时听得见鸟语的楼里上着班。

楼在新的规划区。边上还有村庄。只要我愿意,扭头就看得见风在秧苗上起舞,雨滴在新叶上欲坠不坠,眨眼的闪亮。老樟树庇护下的小池塘,总有妇人低头洗着什么。猫头鹰和乌鸦无拘无束。破土,开花,青了,黄了,四季在农人的手里分明着,欣喜落在我的眼底。有时一眼撞上蓝空里的云,过分干净,竟是诧异,似乎不惯,发现它比自己更没心肝。不免偷笑,一个有着严肃名称的单位,原来也可以鸟语花香。仿佛极静的,烟尘之外。却又是极丰富的,各种细微的声音,我深深喜欢。

早上一推开门,便是满室的阳光,一地的明亮。整个春天,都是明媚。四月将尽,人却奇怪地迷惘起来。雨丝像雾,像梦,将人笼罩在虚无里,一连许多天,人便有一种被耗尽了的感觉。雨还是没停,我听到一个消息,隔壁办公室的小黎死了。说话的人语气很轻,接着小黎的家人来了,那扇一直关着的门终于打开了。她的家人说,来给她收拾一下东西。可是门开了,才发现,桌面上非常干净,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紫色的书柜里,可以看见有些书和笔记本。办公室的人找来所有的钥匙,都没有打开。

办公室的人红着眼说,看,多干净的女孩子。她的家人说,她是昨晚走的,走得很平静,晚上还看着电视,后来还听见她的房间里有音乐声。沉默,大家静静地退了出来,脚步轻得像听不见的叹息。

那扇打开的门重新被关上了。我才知道,如果她还在就应该和我同事的小黎,因为患精神病,已经三年没来上班了。可是她每个月会来打扫一次卫生。她的病是间歇性的。好的时候,她温柔恬静,见过她的人都说,绝对可以称得上漂亮。

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她的故事。在这个小城里,很多消息,无论你爱不爱听,都会往你的耳朵里钻。很老套的故事。毕业后她和一个男同学一起在乡下教书,恋爱了。她的父母都是城里的小领导,千方阻挠,将她调回城里,不许他们见面。她还坚持着,那男孩却先退出了,与别人订了婚。大惊之后,世界在她的眼里失了色。

忽然觉得这样老套的故事让我心酸。每天我要从那一扇关着的门前经过,那里静悄悄的,但我总感觉有一种气息在诱使着我。我牵挂着什么呢,是那柜子里的笔记本吗,那上面可能记着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她或许留下了什么,在她离去了很久以后,会有人看到,懂得了她。可这对于她来说,肯定不重要。所以她的家人也就让它们沉睡着,不敢去捧起那一份重。

而我的张望,肯定也不是因为好奇。天长日久,那紫色柜子紧锁的,好像是和我自己相关的一些什么了。从前的自己,一些已被遗忘的痛。那种无止尽的溺水的感觉,不是因为失去,是因为绝望。身体的丰腴与鲜嫩都是累赘,怎样的华年,可是盛开是一种痛苦。安德列·纪德说:“你永远不会理解,为了让自己对生活发生兴趣,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可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句话。迎面而来的日子,都是风刀霜剑。几乎脆弱得透明了,一折即断的。

所以我相信,她的独身,不是对背弃的男人的惩罚,更不是为了坚守。走得越久了,便越与男人无关,与爱无关,只是由不得自己的,一种厌倦。内心的热,与现实的冷,都在加剧,以至失衡。她在世人眺望的目光里建起了一道荆棘栅栏,他们再望,双眼便刺得生疼。这荆棘也刺着她,她不怕疼,她终于放开了,自由了。她歌着,舞着,嬉笑怒骂。

想象着她,有时会觉得亲切,仿佛那是一个梦着的,没有醒来的自己。又仿佛自己是一个醒来的她。到底承认了人生的庸常,落到了尘土上。想起普拉斯的诗句:“我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我仅仅30岁,我像猫一样有九条性命……”爬起来,将前事遗忘。还听着虫鸣,闻着花香。在满室的阳光里,骄傲地芬芳。

在一次酒桌上,我见到那个传闻中的男人。已是中年之态,微挺的肚子,头发稀疏,脸上都是倦怠之气,喝着酒,说着荤话,一副让人没兴趣再看第二眼的俗相。听说他的儿子已经上了初中。我不知道她后来是否见到过他,心中是否会掠过一丝惊惶。对于她,20年只是一瞬。她还是保留着当年的习惯,甚至装束。她还过着姑娘时的生活。一回头,世上已千年。

她的家人说,她在睡梦中去了,没有一点痛苦的痕迹。是的,她生下来,用了38年,做一场梦,一直没有醒来。

想起一个名字:李文碧。上次想起的时候,我正恋爱,有一次逛街,在一副很别致的耳环前流连,身边的人以为我喜欢,要买下来送我。戴着长长的金属耳环,也许是件有意思的事,在风里响着,一路清脆。不只是声,还有光,偶尔地在阳光下忽闪一下,捉迷藏一样。可我在他朗月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才醒悟地说,啊,我没有耳洞。猛地,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是穿过耳洞的。那年我八九岁的样子,在竹椅上端坐着。站着的人拿了银光闪闪的绣花针,问:“可想好了?”心里一紧,回答却是坚决的。挺了挺胸,自觉进入了一种仪式里,形容也就肃穆了。感觉耳垂上微热,有手指在上面捏着,揉着,缓缓的,轻巧的,有着一种催眠的力量。从来不知道耳垂是如此薄的,如此敏感,像一片透明的叶子。正想停留在这片叶子上做一个梦,突然一阵刺痛。知道是针进去了,无声的金属,真实的疼痛,是我所愿的,心里竟有了一种大义的凛然。

那个给我穿耳洞的人,叫李文碧。一个四川女人,听说嫁到我们村之前,已经嫁过四次了。有人说,她克夫的命。从四川嫁到湖北,再嫁到安徽,嫁一个,死一个。我便常常多看她。似乎她温婉的笑容,细微的皱纹里,躲着的许多故事,会在某天的光照下,一一跳出来,像一朵朵花开。她的远嫁,一嫁再嫁,在我看来,几乎就像漂洋过海,遥远,浩渺得充满想象。

她嫁的是我的一个叔公(按辈份,我辈份小,叫什么太公的一大把),他近40岁了,因为脑骨得了一种病,好像里面是空的,平时无碍,但不能撞击,碰着了就有生命危险。所以他就一直顶着这样的恐惧活着,不知生命将在何时戛然而止。一直未娶。或许是孤单得太久,渴望房间里有些女人的热气,他并没有因为那个克夫的传闻而拒绝她。

他们感情很好,因为没有孩子拖累,倒像是村里最恩爱的一对。每天早早吃了晚饭便手拉着手走着,甚至到河边去散步。有时,也和我们一起坐在大枣树下乘凉,帮我们梳辫子。她教我们唱歌,总是唱那一首:“一二三四五六七,我的朋友在哪里,在天涯,在海角,我的朋友在这里……”她和我们一起拍着手笑着,一笑起来,脸上,额头的皱纹越明显了,弯起一道道痕。但我总觉得这个女人还年轻,似乎那道道皱痕里,藏着些老不去的东西,让我迷惑。

我那叔公也变开朗了,本来微胖的身体越胖了。大热天,他裸着膀子,还是满头的汗,晃动的乳房竟比女人还丰满。因为胖而蹒跚摇晃的样子,现在成了我对他唯一的记忆。他们甚至筹划着盖一座新房。新房盖了一半,他去了。给他家拉水泥的汽车,两个人,司机在车头里,他站在车厢里。到家才发现,人不在。回头去找,他栽在路上一拐弯处的水沟里,已没救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滑下去的,无声无息。他担了多年的心,到底落在了一个无人见证的时刻。

她又改嫁了,嫁一个50多岁的男人,说是子女都大了,老伴死得早,无牵挂。她还常来村里看我们,有时带那个男人一起来。他们也很恩爱的样子。她还帮我们梳辫子,她的笑声还是那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村里人也都留她吃饭,叫她文碧。好像她是这个村里嫁出去的女儿。那时我已上初中,不再要她梳头,也不再和她亲热。她的笑,她的恩爱,都让我陌生。那时候我理解的爱,还是一个定式,一个认定的男人,只可能生死相从,终生不渝。我不了解人世的变故,也不了解自己。许多年,执拗地伤。

离开村子的时候,她总不舍,甚至,流露出了忧伤。我那时也不解。她没有子女,什么也没有留下。她一路迁徙,这里肯定不是她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那个男人,也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他未见得是她最深的爱,也可能不是她最深的伤。她在依恋什么呢。我的解释只能是,这是她走过的唯一的还离她近的地方。她的青春,她的欢笑,还有眼泪,都丢了,丢在了那么远的去不了的地方。她肯定也望过的,那些苍茫的云山后面,她一直走过来,分不清故乡和异乡。村人的一句关切的问话,一声随口的挽留,都可能让她在泪花里听到了仿佛亲人的召唤。

或许,她早已有了预感,她的双脚再走不动了,她如草籽的命运,被风吹到了这里,将要在这块土地上永远歇了下来。她的死讯传来,我都没有惊奇。那是一个大雪的冬天。她和最后的男人,他们一直躲在屋里,看着电视,烤着火。几天都没有出门。邻人撞开门,发现他们都去了,屋中间一盆燃尽的炭灰。那团温暖的火焰带走了他们。

几年后,父亲整理家谱。家谱上从前的媳妇们只写着姓氏,新添的都加上了名字。写到叔公,父亲的笔停住了。我在一边,说,写上吧。父亲叹了一声,缓缓地落下三个字:李文碧。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说到她。当年她给我穿过耳洞后,给了我两根茶叶梗,塞在我的耳洞里,她说,这样,耳洞就不会长实了。“长大了,自然有人给你买漂亮的耳环了”,她说。我当时红了脸。可不知何时,我的耳洞还是长实了,看不出一点被穿的痕迹。

那天夜里,我已经睡了。林的电话惊醒了我。她已经许久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我有些紧张。还好。她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她的声音听起来湿漉漉的。我放下心来。一个含泪的,还诉说的女人,到底是让人放心的。

我安静地醒着,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些夜晚。那时候,林正恋爱。我们偎在一起,说着话。羞涩而热烈的,饱满的美丽的愿想,都像是露珠滴在草叶上的诗句。后来,林不说了。她沉浸地听歌,是那一首《请跟我来》。我也跟着听,黑夜里那声音太媚惑,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听不出所以然来,却觉得绵软无力,心里暗自柔软了,想循着那火把的光亮一直前去。林一遍一遍地在那歌声的流水里浸泡着,她的眼睛在凉凉的月光下灼灼地烧,她低低地念:“你不知道,他声音里的温柔;你看不到,他眼里的光芒……”

他唱歌给她听,唱《请跟我来》。他为她画像,她的眼神,落在他的画布上,一道道飞扬的,向上的光亮。画室里的阳光散淡得让人安心,似乎没有了明天,他,和她,空气里的一切,就是永远。也有雨,雨是最好的,她倦在他怀里,微闭着双眼,听他读书,听所有流淌着的声音。像一次航行。她在水里,她在船上。水将她与岸隔开,那些与岸相关的喧闹,那些累,她都不理会了。她身边的男人,睿智,浩瀚,赏心悦目。她想起一句诗来:“你,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林一直没有看清,他身上的光芒,是时间沉淀后的芳香。时间不只生长了他的学识与见地,也生长了许多情节,和他相关,却和她无关的情节。所以现在,他在对岸,她在此岸,她无法渡过那十多年的时间之河,去追赶她的幸福。于是她安慰自己,幸福不过是一种感觉,它来自于自圆其说。他一直在她心上,这就是所有的道理。

她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绝望。当她看见他在另一只船上当着舵手,而她,她的小船日益破旧,风雨飘摇里她独自饮泣。泪流到眼酸了,她发现自己一直那么辛苦地,活在他的道理里。不敢任性,为了他,几乎变了一个人。她细想,他的那些道理,都成了一道道寒冷的剑光,落在她的心底。

林真的变了一个人。她后来和几个男孩交往过,可每次快结婚她就开始逃了,断了一切交往。后来关于她和男人们的传闻越来越多,有一次她和一个已婚男人一起游泳,第二天他家里的女人找到了林的单位上,打了林一脸青肿。林躺着,她的母亲守在一边,流着泪。我赶去,林一脸的漠然,一 言不发。

晚上,相对着,林还是不肯说话。后来,她又听歌。听的是一首《铁窗》:“我以为你给了我一线希望,我伸出手却只是冰冷铁窗……”听了几遍,她忽然坐起来说,这样倒好,无牵无挂了。我知道了她的意思,她把在这里的一切,都毁得一干二净了。

林就那样去了广州。她在一家情感咨询机构上班。她有时发邮件给我,给我讲她的会员们的一些情感故事。她说,我现在是惯看秋月春风啊。但她自己却再没有故事。她说,我妈肯定想象不到,我现在是怎样的洁身自好。她说她对不起,那个为了女儿的声誉痛心流泪的母亲。

那个晚上她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那天来寻求婚姻帮助的一个女人,被她的同事认出来,是几年前电视里一个有着轰动效应的报道的主人公。她在网上搜到相关资料,那个女人当时身穿婚纱,牵着的那只手却已泛黑,一场在葬礼上举行的婚礼。画面上,那个女人坚定地说,她爱他,所以要和他举行婚礼,以妻子的名义送他,她将终生不再嫁。可是才隔几年,她却食言了。那是一个吞吞吐吐的女人。显然,她还有着众多的谎言。

林说,诺言真是可怕的。那个晚上回家,她再听了一遍《请跟我来》。她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听懂过。“别说什么,那是你无法预知的世界。别说,你不用说,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他的道理,也都是谎言。那引着她前行的,她跟着去的,原不是他,是爱,是热情,是她该有的曲折。

为什么她要将自己关进铁窗里?林说她同情那个背叛诺言的女人了。她们都应该学会宽恕。宽恕负了你的那个人,宽恕负了他的你自己。仍然相信希望,好好相爱。

——带着你的水晶珠链,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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