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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战争的《遥拜队长》:文本细读下的主题重探

2012-08-15常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常州213164

名作欣赏 2012年9期
关键词:次郎悲剧战争

⊙刘 腾[常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 常州 213164]

井伏鳟二(1898—1993)是日本文坛上新兴艺术派的一位著名作家,但对这位作家我们中国读者似乎还很陌生,对其代表作之一的《遥拜队长》的阅读和理解也显得不太充分。短篇小说《遥拜队长》发表于1950年,具体梗概是:二战中,一位绰号为“遥拜队长”的日军中尉岗崎悠一在马来半岛作战时,由于意外事件成了瘸子,脑部受伤、精神错乱,被遣返回乡,一直到战后还时常犯病,犯病时就错认为战争还没结束,由此演出了一幕幕闹剧。评论界一般把这部小说的主题与批判军人、谴责战争相联系,特别是中国的学者往往进一步明确其主题是反对侵略战争、反对法西斯战争。本文拟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重新探讨这部小说的主题,力求更全面,更客观地认识作家井伏鳟二以及他的这部作品。

一、值得商榷的反战论

基于不少评论直接指出井伏鳟二反对侵略战争,所以考察一下作者的经历就显得很必要。的确,作者与战争有着直接联系:井伏于1941年被征用到马来半岛前线,亲身经历了战争,然而,日本评论家杉浦明平认为井伏“缺乏看透战争制造者意图的洞察力以及与之战斗的勇气”,可见井伏对战争的性质是不甚清楚的,也没有勇气来反对。所以仅凭作者从军的经历就断言其反侵略、反法西斯战争,显然证据不足,只能说作者的这一段从军的经历为小说提供了一些真实的素材而已。

然而,至今为止的一些评论之所以坚持《遥拜队长》的主题是反侵略、反法西斯主义战争的,也许是因为作品中的确出现了相关字眼的缘故。小说中,悠一犯病时错认为战争还在继续,喜欢发号施令。他和一位从外地来的买木炭的青年为此发生了冲突,青年骂悠一使用了如下的词句:“说宰了你,这是什么话!简直是军国主义的亡灵,僵尸!”“法西斯余孽!”“侵略主义的兵痞!”乍看这些描写,青年是个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反侵略战争者,似乎毫无疑问,进而得出结论,作品的主题也在于此。这种推理似乎顺理成章,但是通过文本细读,我们不难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小说中是这样导出上述语言描写的:“唯有那张嘴却操着适应潮流的词句,显得十分厉害。”也就是说一开始文本就清楚地给青年的话进行了属性界定,那是属于适应潮流的词句。接下来的文本中就出现了一段村民栋次郎劝青年的话:“在战争期间,就是硬逼着你听这种话,咱们不都是常听到的吗?”这一段文字实际是给所谓“适应潮流的词句”加了注释:“宰了你”也曾经是战争期间“适应潮流的词句”,而这些词句并非人们的真实意志表达,因为“硬逼着听”就得听,是要用逼迫的方式的。其实小说原文中没有一处表明青年真正认识到了战争的侵略性质从而站在反战的立场上,反而是非常清楚地使用了“玩弄、耍弄”一词来表明青年只是对所谓适应潮流的词句玩得得心应手而已。所以仅从一些反战的字眼来确定小说的主题也是不太合适的。

二、非战主题探讨

1.母亲的悲剧命运 这个故事的人物主要包括悠一、悠一的母亲、村民栋次郎以及外来的做买卖的青年。其中做买卖的青年前文已经分析过,悠一本身的情况其实也并不复杂,而值得关注的是悠一的母亲。可以说文本描述了母亲命运的一个重大转变:一个坚强勤劳的母亲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度改善了生活,最后又陷入了面对残疾儿子和贫困生活的困境。对此,反战论倾向于把战争作为罪魁祸首,其实从文本入手我们不难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悠一家经济的贫困和战争是没有直接联系的。悠一受伤返乡时,战争还没结束,而“战争期间,津贴费本来就很宽裕”。不容忽视的是,小说中提到了悠一的母亲做了三件事:翻修正屋,竖水泥门柱,改建水井。为此作者特别强调:水泥门柱与房子周围的景色一点也不协调,水井改建后吊桶上的铁链子发出的声音“整个村子里都听得到”,即母亲在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上大量破费了。其次,母亲为何大量破费呢?作者也作了相应的描述:“左邻右舍不得不刮目相看,这家的声望也就自然地提高了。”很明显,母亲之所以大量破费目的只有一个,在村民面前提高自己家的声望。以至于后来村长和小学校长几句称赞的话就让悠一的母亲感谢不已,随即答应送悠一去军事学校,从而最终导致悠一的人生悲剧。可见悠一的母亲一直都活在他人的眼光中,这种自我评价标准的缺失,难道不是母亲悲剧命运的原因之一吗?难道悠一的悲剧和母亲人性上的这个特点一点都没关系吗?

最后,如果说母亲的悲剧命运与母亲太在意村民的评价分不开,那么有必要考证小说中村民到底有没有在一旁评头论足呢?这一点,仅从村民对悠一犯病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起初是视而不见,接着议论是否装疯,转而又议论病因:“也许在南方感染了恶疾,也有人猜测说,是因为先天遗传的梅毒。”最后又把悠一的事定性为父母作孽,儿子遭报应。

从以上的变化过程,我们可以看到人性中热衷于他人不幸的自私。似乎作者也在提醒读者注意:村民的言行深深地伤害了悠一的母亲。通过悠一母亲的悲剧命运与村民的分析,有一点是可以成立的:作者描写了山村里悠一母亲悲剧性的命运,分析了这种悲剧性命运人性上的原因、自我评价标准的缺失以及热衷他人不幸的自私。

2.村民栋次郎 小说虽然描写了母亲和村民人性上的缺点,但作者之意并非批判。对于母亲,同情多于批判,作者并没有抹杀母亲的坚强、勤劳;对于村民,那就更谈不上批判了,因为作者特意塑造了一位村民代表栋次郎来完成对村民的立体描写。

栋次郎出现在悠一两次犯疯病的戏剧冲突中。第一次是悠一与外村来的青年之间的冲突,第二次是发生在山腰公墓里的闹剧。在第一个场景中,栋次郎正和外村来的青年谈买卖,悠一疯病发作,对着他们发号施令,栋次郎马上按命令做动作;当青年要狠狠教训悠一时,栋次郎对青年好言相劝,极力保护悠一。

在第一个故事场景中,村民栋次郎的善良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在第二个闹剧中栋次郎的形象就更加立体化了。值得注意的是,在扫墓归途中,作者有一笔重要的描写,栋次郎因感冒,于是想请弟弟替自己去做开水管的工作,而弟弟却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悠一曾在往南方去的运输舰上经常唱有关新垦地池塘的一首童谣。栋次郎显得有些生气,说道:“水管还是我自己去开。悠一老兄在南方唱歌,你在满洲和西伯利亚也都知道吗?”这段文字表现了栋次郎对弟弟的不满,直接原因是弟弟不愿帮哥哥的忙,更主要的原因也许是不满于弟弟喜欢道听途说,搬弄是非。由此可见作者通过描写栋次郎,塑造了善良、不喜搬弄是非的村民形象。也即作者以栋次郎为代表,描述了村民身上的闪光点,结合上文对村民的分析,可以说作者并没有片面地描写村民,而是客观地描摹了他们真实的复杂的生命存在。

诚然,小说中主人公悠一的人生悲剧和战争有着直接关系,但如前所述,形成其悲剧命运的因子中也不乏母亲的因素;再者,战争只是一段特殊的时期,只是小说中故事的一个大背景,把上述关于村民的描述与悠一母亲的悲剧命运联系在一起,我们不难理解人的苦难最终的源头还在于复杂的人性。可以说作者通过描写悠一母子的苦难生活,刻画了悠一母亲悲剧性的命运,探究了导致这种悲剧命运的人性上的原因自我评价标准的缺失以及热衷他人不幸的自私。作者并没有赞成什么,也没有反对什么,只是用一种冷静客观的眼光,同时也是用这种笔调描摹了以悠一、悠一母亲、村民等为代表的具有复杂人性的普通百姓的苦难生活。无视小说文本中这么多远离战争的文字,把小说的主题定为反战主题多少显得有些以偏概全。

其实,日本文学史上并没有把井伏鳟二划分在战后派中,对井伏鳟二这位作家的文学作品也是有相对一致的评价的:“井伏文学以充满幽默与感伤的文体,轻柔地描摹着人间的悲剧、人的自私,由此催生出数篇名作。”也许是战争的影响力太大的缘故,国内外的许多学者都愿意把这部小说的主题与战争联系在一起,当然这本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无需强求,但运用新批评文本细读的方法分析小说的非战主题也许可以对作家井伏鳟二,以及《遥拜队长》这部作品有更全面、更客观的认识。

[1]赵毅衡.重访新批评[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2]上林晓,井伏鳟二.现代日本文学大系65·上林晓·井伏鳟二集[M].东京:筑摩房,1970.

[3]井伏鳟二.井伏鳟二集[M].东京:筑摩房,1953.

[4]田欣也.日本における「他者」[M].东京:新曜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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