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男子汉：解读帕拉纽克的《搏击俱乐部》中的存在主义

⊙穆艳秋［中原工学院外语学院， 郑州 450007］

作 者：穆艳秋，硕士，中原工学院外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

《搏击俱乐部》是美国当代小说家查克·帕拉纽克的重要代表作，小说一经出版就引起了很大争议，一些书评人非常痛恨这本书，说它“太黑暗”“太暴力”“太尖锐太刺目太独断”。尽管如此，它还是获了1997年度“西北太平洋书商奖”，以及1997年度“俄勒冈最佳小说奖”。直到1999年好莱坞导演大卫·芬奇的同名电影上映，由布拉德·皮特扮演小说的主人公泰勒，原著作者查克·帕拉纽克才受到了广泛关注。

《搏击俱乐部》叙述了乔是一个充满中年危机意识的人，他非常憎恨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再加上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所以他常常参加各种互助团体，只为了能接触人群。一个偶然的机会，乔遇上了卖肥皂的商人泰勒，一个浑身充满叛逆、残酷和暴烈的痞子英雄，并因为自己公寓失火而住进了泰勒破旧不堪的家中。两人因此成为了好朋友，并创立了“搏击俱乐部”：一个让人们不戴护具而徒手搏击，旨在发泄情绪的地下组织。俱乐部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全国性的地下组织，而泰勒也以自己个人的魅力，吸引着那些盲目的信徒。乔惊恐地发现，自己与泰勒其实是一个人，一个人格分裂的双重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制造的，泰勒是自己人性中的另一面。

小说描述了上世纪90年代美国畸形消费文化让男人丧失了应有的男子气概，查克·帕拉纽克提供的终极解决(或者不如说是发泄)方案就是“搏击俱乐部”—— 一个地下拳击组织。它的创始人泰勒·德顿，一个狂野而无所束缚的肥皂制造商，庸常生活的对立面，边缘社会的象征，世界的不平凡就是他对主人公说出的那句话：“我想要你铆足了劲揍我。”乔先是通过与另一个我——泰勒的搏击，把自己痛揍了一顿，打自己这个举动有着较深的含义，一是体现了乔作为白领的懦弱性，即使到后来，他也没有对自己痛恨的老板动武，只是用打自己唬住了他；二是体现了乔对作为白领的“我”的痛恨与厌恶到了自虐、对己施暴的程度。尽管乔声称是泰勒要求这样做的，但事实上泰勒和乔为同一个人，表明了乔对生活失望，采取了一种自虐式的方式释放真实的自我，小说中，泰勒多次提醒乔不是和别人对打，是跟自己打，搏击的最终目的是超越消费文化而树立男性身份。著名性别研究学者朱迪丝·巴特勒认为暴力只是社会认可的能反映男子气的一种注解，暴力行为可能会让男人显得有男子气，但是会造成很大的破坏，因为这种所谓的男子气的基础是一连串的负面行为。

小说中，乔虽没有像他在睾丸癌团体认识的鲍伯一样因去势而退化成女性，但他的精神与心理上的去势使他服从于软弱与妥协，只好通过精神分裂用一个新的“我”彻底否定原来的“我”，用全新的价值观冲击旧的价值观，用一无所用代替原来的什么都有，换句俗话讲就是“自己革自己的命”。这个过程需要一个仪式的洗礼，这个仪式就是暴力。

在《搏击俱乐部》，乔和泰勒代表了同一个人个性中的两个极端。乔的所作所为都是通过一系列消费行为证明自己的存在，他购买最新的餐具、货架、家具和沙发，竭尽所能想要融入周围的消费文化。

泰勒则是乔潜意识中理想男子汉的体现，他选择对消费文化说不，泰勒拒绝被消费文化同化，相反，他选择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与乔井然有序的房子截然相反，泰勒位于纸厂街的房子混乱不堪，泰勒的态度反映了非常规的人生哲学，他认为混乱和无序可以打破沉闷的生活，也有从无序而产生秩序的可能性，“搏击俱乐部”即是泰勒追求无序的结果。另一方面，作为乔个性的对立面，泰勒的出现也是建立在乔有序但沉闷生活的基础上。就是在认识了泰勒以后，乔开始打破自己生活的秩序，寻求以别的方式证明自我的存在和男子气概。乔走向泰勒的第一步是销毁自己所有的家当。一天，当他出差回来,看门人告诉他公寓被炸毁了，除了一个塞满衣服的手提箱，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

根据乔的描述，读者可以意识到是他自己引爆了房子，事实上，引爆房子暗示了暴力不仅开始介入乔的生活，而且也在乔寻求男子汉身份和外界联系中充当主要角色。小说中，暴力被描绘为维护男性阳刚之气的主要手段，通过暴力的方式来释放阳刚之气被高度重视。人们不光通过搏击，也就是打架来感受痛苦，感受力量，感觉自己的存在；同时有组织地到处搞破坏，敲碎电视天线，用熨斗制造高温毁坏超市的减肥药、生发剂，破坏广告牌，设置路障，破坏汽车等等。这一切是“搏击俱乐部”为了毁灭这禁锢人灵魂的消费文化牢笼，让人们从被各种麻醉自己的生活状态中清醒，从被物质奴役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同“搏击俱乐部”一起感觉自我的存在。输赢与否不是关键，重要的是通过搏击感觉真实的自我。

小说中有三段乔与泰勒的对话颇令人回味。第一次泰勒问乔最想跟谁打，乔说要跟老板，泰勒则要跟老爸；第二次乔问泰勒跟哪个名人打，泰勒说跟海明威，乔则要跟莎士比亚；第三次更是充满亵渎，搏击对阵成了乔对甘地，泰勒对林肯，对一般人来讲，甘地与林肯是近乎神的伟人，但在乔心中这两位精神上的“父亲”却成了可以痛揍的对象，到这时，父权的丰碑已经轰然倒下，乔不再把谁放在眼里。

俱乐部不断壮大，后来发展成一个近似于恐怖主义的组织——“破坏工程”。泰勒看出自己可以进一步实施计划了，他将肉体暴力开始上升至语言暴力与精神暴力的层次，因为他对会员们的心理把握极准，所以遍及全国的会员像神一样看待他，他的任何话都成了圣旨。泰勒将两种极端暴力施压给教徒们，让他们去对抗自己承受的两种极端暴力。而他最终要毁灭的是物质。如果在这之前他的话和包含其中的思想对会员们摆脱消费文化的奴役还有一定积极意义的话，那么将语言和精神变成暴力后，他自己又创造出了新的奴役。

小说中，乔认识到经由暴力之路去实现男子气概不仅伤害到周围的人，也伤害了自己。面对“破坏工程”所造成的巨大破坏，他意识到男人应该用其他不伤害别人的方式去获取男子汉地位。乔认识的转折点是最好的朋友鲍伯的死亡，鲍伯在一次执行泰勒分派的任务中被警察打死。面对鲍伯的尸体，乔开始质疑泰勒的行为，并意识到自己和泰勒的选择会导致成千上万人的死亡。他想结束这一切，想以泰勒的身份关闭“破坏工程”，但泰勒定下的规则牢牢控制着一切，乔被扔出“破坏工程”。乔又尝试以自杀的方式让泰勒消失，尽管失败了，但反映了乔决定勇敢地面对自己的选择并为自己以前的行为承担责任，最后，在女友玛拉的帮助下，随着乔扣动手枪扳机，泰勒随之不见。乔最终战胜了自己的另一面泰勒，他意识到是沟通和爱才让自己活了下来，最终，他放弃了暴力，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通过乔的选择，帕拉纽克想要向读者传达这样一个理念：人任何时候修正自己的行为都不晚，尽管小说中的人物有强烈暴力倾向的自虐行为，帕拉纽克深信人们能够变得更好并坚强地活下去。

小说中，尽管乔通过暴力来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是行不通的，但他由这场经历也改变了对于生活中混乱和无序的态度，对于生活有了积极和健康的新认识。开始，乔的态度代表了典型的美国文化，害怕生活中出现无序，认为无序是件坏事情，后来经过建立“搏击俱乐部”，他意识到混乱是宇宙中正常的和普遍的力量。人们追求完美无缺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行为。乔的态度也有了彻底的改变。他不再搜肠刮肚琢磨如何让自己的汽车看上去完美无瑕，认为一辆完美的车简直就是浪费。

小说《搏击俱乐部》反映了20世纪末期人们的生存状况，一批被现代消费文化麻木了内心的人认为自己是失掉了男性身份和感觉的社会牺牲品，他们痛恨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同时又无能为力，于是他们认为感觉自我存在的唯一方法就是返回到最原始、最野蛮的痛苦和暴力的本能中。对于这些参加“搏击俱乐部”的人来讲，“俱乐部”取代了宗教与疾病治疗团体所起的慰藉寄托与释压作用，搏击是对精力、压抑、无由来的恐惧的发泄，除此之外还可以在集体之内忘却孤独并找回男性尊严，于是他们对搏击表现出了宗教般的狂想。《搏击俱乐部》既有对现代人精神与心理的真诚关注，又延续了以暴力获取男性地位的主题。小说包含了深刻的存在主义哲学，反映了作者帕拉纽克认为不管事情有多糟糕，只要有爱和沟通，人们仍然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最终改善自身的生存状况。

[1] 梅峰.搏击俱乐部[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0，（01）.

[2] 查克·帕拉纽克.搏击俱乐部[M].冯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3]许燕转.在回归中超越，在融合中突出——评《搏击俱乐部》[J].环球纵横，2008，（01）.

[4]于若冰.卑微的搏击者——评《搏击俱乐部》中病态杰克一角[J].作家，2003，（08）.

[5] Butler,Judith.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2nd Edition.NewFork:Routledge,1999.

[6]Palahniuk,Chuck.Fight Club.NY:HenryHolt,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