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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审美的现代性突破——论韩少功寻根作品

2012-08-15新疆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乌鲁木齐830046

名作欣赏 2012年9期
关键词:韩少功寻根感性

⊙梁 焱[新疆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乌鲁木齐 830046]

作 者:梁 焱,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新疆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作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韩少功的小说作品以1985年为分界点,1985年之后有了显著的变化,从1985年到1986年韩少功一口气写了一系列的小说,其中的代表作有《爸爸爸》《女女女》《归去来》等。这些作品在当代文学史上被当做“寻根派”的重要作品,为“寻根文学”在新时期文学史上画下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一笔。韩少功的小说文本无论是从历史到当下,还是从内在体验到表现形式,都展示给我们一个不断开创的姿态。尤其是在个体层面,韩少功“寻根派”小说文本注重文化审美的现代性突破,跨越外在的社会制度结构而深入到现代个体的内在心理结构之中,展示现代个体的存在状态。不仅从理性,更从感性和非理性上探寻了现代社会的真实人性。

一、超越政治阶级层面的“文化寻根”

回顾近代百年中国,我们一直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和发展问题,很多作家带着强烈的历史焦虑,迫切地参与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大讨论,出现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等,表现了作家们的功利启蒙心态。但相对于作家们的强烈革新愿望,其理论工具却是陈旧的,仍然背负着政治与意识形态的观念来观察社会,对问题的看法表现出强烈的政治与意识形态性。就此可以说它们与“文革文学”在深层内质上是同质性的,缺乏文学本体的独立自足意识。

韩少功选择了另一种切入视角——文化的切入视角,这一点使他的文学能够超越单纯的政治和意识形态领域,带上浓厚的文学审美现代性。相对于政治、意识形态来说,文化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命题,也是更具有审美意韵的命题。文化探寻的是一个民族在整个历史过程中的稳定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方式,探寻的是一个民族固有的观念和习俗。韩少功的小说对社会的关注是从对传统文化的解剖开始的,在他的小说中很难看到对现代化建设场面的直接描述。其代表作《爸爸爸》《女女女》《归去来》等超越政治和意识形态,而将思考的视角直接伸向了文化层面和人的本质与根本价值的思考。在其小说里,韩少功思考的是整体文化的走向和脉络,传统文化的优势和劣势;思考的是人与文化的整体关系,人在文化之中的价值和地位。这些问题都已摆脱了现实层面的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影响,呈现出审美主义的倾向。

二、以“人”为中心的“人性寻根”

如果说在《爸爸爸》等小说中,韩少功关注的重点在古老的传统文化,那么,在《女女女》等小说中,韩少功则将关注的重点移至当下的现实生活,前者侧重文化寻根,后者侧重人性寻根。他缅怀着人的性灵和尊严,期盼着文学能够给人带来“精神自由,为现代人提供和保护着精神的多种可能的空间”。

1.对真实人性的探寻 韩少功的小说对“人”有着一贯的关注,那么,人性的本质是什么呢?这正是我们在超越社会本质之后,独立地观察“人”所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韩少功几乎每一篇文章都有对人性的探索痕迹。集大成者是其代表作《女女女》,作者曾说过:“《女女女》的着眼点则是个人行为,是善与恶互为表里,是禁锢与自由的双变质,对人类生存的威胁。”这里,韩少功表达了他对真实人性的认识,就是真实的人性从来都不是善或者恶的简单表现,真实的人性是“善与恶互为表里,是禁锢与自由的双变质”。

通过对《女女女》中幺姑、老黑和“我”的互相参照,韩少功为我们展示了人性中最真实的一面。叙述重点的幺姑在中风之前是一个“活雷锋”式的人物,可中风以后的她却一反常态,爱吃爱喝,不讲卫生,喜欢猜疑中伤,变得疯狂和不可理喻。中风作为一个象征性事件让幺姑的过度压抑突然失效,长期的人性扭曲以一种病态畸形的方式爆发。

而幺姑的女儿老黑刚好是幺姑的反面,她是一个主张生活要绝对真实的现代人,绝不会压抑自己的任何欲望,从来都是赤裸裸地追求享受、追求欲望。可最后,“一回头,突然发现她比刚才在室内小多了,而且越看越觉得她苍白的皮肤和松松的眼泡有些异常——她也像条鱼。”作者还是要安排老黑和幺姑一样的结局,对本能欲望的禁锢与放纵显然都不是通向人性自由王国的幸福之路。

真实的人性从来就是善与恶的厮杀,本能和责任的挣扎。韩少功正是抓住了人性的这一本质属性,逼得他笔下的人物纷纷现出原形。可以说,韩少功对普遍人性的探索几乎遍及他的每一部小说,就像《雷祸》中村民们对将要死去的人表现出来的复杂的同情和冷漠的交替一样,他笔下的人物形象突破了简单的价值判断,还原了生活的本真,呈现出丰富的立体性,表现出对人的类本质的探索。就其审美现代性而言,远非“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文学”可以比拟。

2.对人的生存价值的追问 人的价值到底是什么?人如何才能成为自己,成为和他人有别的个体?这些颇具形而上意味的命题也进入了韩少功的思考范围。《归去来》《昨天再会》等小说反映了这方面的尝试。

《归去来》中,“我”,一个叫黄冶先的人,去探访一个村寨,却被村民们当做“马眼睛”,于是他自己也无缘无故而又不由自主地牵扯进了“马眼睛”多年的恩怨中,弄得不能自拔,最后竟也认同了“马眼睛”这个新的身份。当老朋友叫他“黄冶先”时,他反而大吃一惊,似乎已不能回到从前的自己。文章最后一句是:“我累了,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巨大的我了。妈妈!”

这句话足以让踽踽独行中寻找自我存在的人们充满惊颤以至于刻骨铭心。在不同的环境中,在不同的人面前,“我”便可以是不同的“我”。人的生存价值似乎是由别人决定的,这看上去荒唐,其实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人的特性和价值正是由他周围的社会、文化、环境所决定的。我们的角色不可能突破所处的社会文化。当某一文化的集体无意识的形成竟然要以个体主体性的丧失为代价,人的价值便虚无化了。人一出生就开始了在自我的丢失与寻找之间穿梭的长远历程。这种存在主义式的追问确保了小说对人性挖掘的深度。

三、感性力量与非理性因素

宗教祛魅后,“现代人”失去了彼岸的超越性秩序和神圣性意义的支撑,必然走向此岸的世俗化。而世俗化表现在个体层面,则是以个体内在心性结构为核心的现代人精神气质的生成,强调感性欲望的伸张,遵循感性原则。感性力量和非理性因素成为了现代个体内在心性结构的本质性内涵。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中国这样一个感性和非理性长期受到压制的具体语境中,对感性力量和非理性因素的关注更加切近俗世中的现代个体存在,更能显示出文学现代性的审美意蕴。感性力量和非理性因素能否赋予现代个体精神家园和意义世界,韩少功以其小说做出了独特的体认。

韩少功的小说尤其注意对人的生活本真的恢复,注意对生命中感性力量和非理性因素的挖掘。在韩少功笔下,奇风异俗、奇思怪想、封建迷信,乃至神灵鬼怪都获得了合法性地位,扑朔迷离、光怪陆离,具有强烈的神秘色彩,可以说这正是韩少功小说除理性意义之外的又一本质特征。其小说还表现出复杂的历史态度,历史不仅是规律和必然性的产物,还包含着无数的偶然性。突发事件也是历史事件中重要的一环,可能改变整个历史事件。

《昨天再会》的第九部分,韩少功和小三子比赛回忆几天以来的食谱,小三子均能一一道来。韩少功说:“我暗暗佩服小三子,觉得他有优秀历史学家的素质。领袖说吃饭的问题最大。……小三子把握历史,如果说不是最好的,那也不是最糟糕的,至少也是对某种史学空白的必要填补。”历史的真实居然是由琐碎和杂乱构成的,文明的理性和崇高被韩少功以一种调侃的语气消解,这颇具“后现代”的意味,

这些无疑都是对崇高、理性等现代性精神的解构,表明了韩少功复杂的历史态度。但这种现代主义的艺术表现手法,表面上热衷于现代性精神的解构,实际上是对启蒙现代性的反思,表达着创作主体独特的现代性体验。

以上几点构成了韩少功文学审美现代性的主要内容。以其为代表的“寻根派”作家,试图把眼光从现实层面转向文化层面,希望通过对传统文化心理的分析,来对抗文学被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的窘境;希望通过对文化源头的追溯,找寻到人类的精神家园;希望通过获得文化意义,来深度重构民族自救的神话。韩少功是他们的代表,他坚定地把目光从现实中移开,开始触及超越层面的话题,并从单一的社会批判的模式中解放出来,建立起了文化批判的维度,使文学的审美现代性重新得到重视,这也是韩少功和“寻根派”作家对中国文学史最大的贡献。

[1] 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2] 韩少功.灵魂的声音[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6.

[3] 韩少功.韩少功作品自选集[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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