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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间(中篇小说)

2012-08-15张书江

文艺论坛 2012年4期
关键词:大悟燕子

■ 张书江

不管杨大悟是多么地不情愿,这天上午,他还是带着他的六个兵开进了帅美集团。

他们的任务是给帅美集团搞一期军训。杨大悟搞过多次大学生军训,对这个活驾轻就熟。他不愿意接这个活,是因为训练的六十名对象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子,时下称之为美女。当兵的在军营里见不到女人,时间久了见不得女人,把六个硬梆梆、火刺刺、荷尔蒙大量过剩的小伙子,一下子放进女人堆里,谁能保证不弄出点故事?

他愁眉苦脸地对政委说,全团的政治教育他要抓,理论学习他要抓,经常性思想工作他要抓,手头的大材料排了好几个。他说,就这么个小活,就去这么几个人,找个排长带队就办了,实在不行找个连长,他一天到晚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哪儿离得开呀。政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了,说人员可以由你挑,给你两天时间准备,后天上午九点到位,滚吧。他还没滚出门口,政委又来了一句,要是弄出点丢人现眼的事来,你的宣传股长就干到头了。他才二十九岁,是全团最年轻的营职干部,他不想把自己的锦绣前程砸在这样一项任务上。但是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他们在帅美集团大门口跳下车,七个人,身穿迷彩服,背着背包,成一路纵队朝大门走来。走在前面的就是杨大悟,高高的,瘦瘦的,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有些忧郁。排在第二位的是刘正根,二期士官,单个看也许不黑不胖,走在杨大悟后面就显得又黑又胖了。走在末尾的是排长袁元。这几个兵都是杨大悟从他的老连队八连挑出来的,不只是军事素质过硬,还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有一个年轻女子迎过来。她是夏童儿,帅美集团的副总,也是这次军训的负责人,杨大悟前天在团里见过她。她今天穿的是迷彩服,上身是半袖的,与那天她穿的工装相比,更显出几分特有的妩媚。杨大悟不得不承认,夏童儿是个真正的美女,身材婀娜,丰腴圆润,粉嫩光洁,整个人弥漫着逼人的女人气息。他依然不敢盯着她看,特别是不敢与她对视,她那毛茸茸、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似乎能把他的魂魄吸进去,融化掉。

她笑吟吟地伸出手来,说,杨股长,我代表帅美集团,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杨大悟的脸紧绷着,没有丝毫笑意。他没去握夏童儿的手,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不客气。这句话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听上去甚至是冷冰冰的。

那天在机关大楼的接待室里,杨大悟一见到夏童儿就愣住了,没想到帅美集团的副总会这么年轻,这么女人。他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心里便感到莫名其妙地紧张、发虚。他就不敢再看她了,即便和她说话,眼睛也是看着别处。帅美集团是唐湾市制衣产业的龙头老大,在杨大悟的心目中,这个女副总应该是一个男性化的老太婆,而她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杨大悟不是没见过美女,他老婆田逸就是一个美女,可夏童儿与他想象中的副总反差太大了,才让他有了短暂的愣怔。

杨大悟有个毛病,一见到让他心动的女人,就会莫名其妙地紧张、发虚,甚至会导致瞬间的愣怔。他觉着自己的心里有一只丑陋的小鬼,稍不留神它就会冒出头来,让他丢丑难堪。为此,他给自己定下一条硬规矩,在帅美执行军训任务期间,除了带头遵守他自己制定的“四条禁令”外,还要当一个冷酷无情的“钟馗”,绝不给“小鬼”露头之机。

杨大悟目不斜视,按照每分钟一百二十步的标准速度向前走。

夏童儿不时小跑几步,以免被杨大悟落在后面。

他们绕过气派的办公大楼,顺着林荫大道往后走,然后往右一拐,便看到了绿树掩映中的一栋小楼。这楼是仿古建筑,青砖绿瓦,斗拱飞檐,前檐下四根红柱格外显眼。这是帅美集团的内部招待所。杨大悟他们就住在这儿,参训女队员们也集中住在这儿。

在楼前杨大悟见到了这些参训的女队员们。她们统一穿着半袖迷彩服,排着队,挺着饱满的胸脯,热烈鼓掌,欢迎来自军营的教官们。夏童儿请杨大悟给大家作指示。杨大悟没推辞,他严肃地说,我叫杨大悟,是鹰头岭部队的宣传股长,你们以后可以叫我队长。我这个人不太会说客套话。你们是来参加军训的,不管过去是干什么的,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战士了,是战士就要服从命令,严守纪律,刻苦训练,勇争第一,大家听明白没有?

没有呼应。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杨大悟身上,有的感到新奇,有的感到迷惑,还有的感到好玩,笑眯眯地盯着杨大悟,认为他很酷,有个性。

夏童儿脸上尽管带着微笑,心里却略有不快。

房间是提前安排好的,部队来的教官们住一层,两个人一间,杨大悟住套间。夏童儿住在杨大悟的隔壁,也是套间。

这个招待所的条件不错,不亚于三星级宾馆。杨大悟进房间看了看,对夏童儿不满地说,夏副总,我不住这儿,给我调个标准间。

夏童儿说,这不是对你特殊照顾,是为了方便工作,你开会可以在这儿开,就不用另找会议室了。

杨大悟说,请你把床上用品全部撤走,我们住的其他几个房间也撤走,不是说好了我们自带背包吗?夏童儿沉了沉,对身边的一个姑娘说,按杨队长说的办,撤掉。

杨大悟补充道,把外间的水果也撤走。

不到十分钟,杨大悟他们就把内务整理好了。杨大悟请夏童儿和队员们参观内务。她们惊奇地看到,那白色的床单和褥子,竟能整得那样平整,那绿色的被子竟能收拾得那样有棱有角方方正正,她们大呼小叫,纷纷赞叹:哇塞,神了!太有才了!怎么会呢?

参观完内务,杨大悟让大家到门前集合。夏童儿在一边陪着他。

杨大悟不客气地说,你也站到队列里去吧。

夏童儿扭头看看他,似乎在问你是说我吗,见他面无表情,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怏怏地挤进了队列中间。

杨大悟又发出指令,你站到排头去。

夏童儿左右看了看,很不情愿地站到排头去了。

杨大悟说,现在,我给大家上军训的第一课,也算作一次机会教育吧。整理内务,也就是整理被褥是军人必训的一个课目,也是军人的一个基本功。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在你们看来也许没有意义,错了,不是没有意义,而是很有意义。我们应当从中看出整齐划一的标准,看出一丝不苟的精神,看出坚持不懈的追求。这是单纯地整理被褥吗?不,它整理出的是军人的一种过硬的作风。

夏童儿对杨大悟心生不满。她觉得这个人表面上很纯正,很庄重,纯正得刻薄,庄重得呆板,其实这个人很虚,很假。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来了,他的样子是装的。因为她觉察到了,他盯过自己的脸,盯过自己的胸,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却叮得很深,叮得出血。

如果说那天是第一次见面,你杨大悟矜持一点无可厚非,可今天见面应该是熟人了,你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握手还是那么轻描淡写,讲话还是那么生硬,并且如此刻薄地待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都说不过去。我可能不如你优秀,可我也是一个大集团的副总,你这般待人处事,我们之间如何沟通,如何配合,在今后的半个月里如何相处?

夏童儿忽然就生出一个念头:不知他脱下伪装是个什么样子。

杨大悟和他老婆田逸之间有个默契,一般不用手机联系,而是用电子邮件。不是为了省钱。田逸在省城一家大公司里当办公室主任,不是在老总的办公室里,就是在会上,要么就是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电话联系多有不便。

晚上没事儿了,杨大悟打开卧室桌上的电脑,进入了自己的邮箱。

大悟,亲爱的:你们的军训开始了吧,身边围着的都是美女吧,我听说男人多看看美女有利于身心健康,还会长寿呢,呵呵!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有看上的,就抓一个,只要你快乐就行,我不在意,真的。我明天一早要跟老G到杭州去,不去不行,是大老板安排的,去参加一个产品展销会,初定中秋节前回来。对我你不用担心,我身上有刺,不是那么好靠近的,再说老G是个有修养的人,他对我是有想法,但是他不会胡来的,你别总是把自己搞得像个怨男似的。幼儿园的事儿没办成,现在办点事真难。儿子这么大了,不能再让他奶奶带了,再带下去就把儿子惯坏了。我还是想把儿子送到明星幼儿园去,我托了人送了礼,人家就是不松口。昨天下午,我直接去找明星幼儿园的园长,她不收也就罢了,还恶语伤人,说省城这么多孩子,谁都想进明星,我怎么照顾。我说钱不是问题。我是想宁愿多交钱,也要让儿子上个好幼儿园,学前教育太重要了。那园长说,不是钱的问题,你想进也行,让省长、市长的说个话,我立马办。我气得真想臭骂她一顿。现在想起来我还生气呢。不说了,睡觉去!你还是转业回来吧,再让我这么孤单下去,出了绯闻可不关我的事,你看着办!

杨大悟的心被提起来。最让他揪心的是田逸要跟老G一块出差。就算中秋节回来,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一男一女离开公司本部,形影相随于一个连空气都有情欲味道的浪漫都市,是可以发生很多故事的。他的左眼皮从下午就开始不停地跳,他忘了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不敢顺着这个预感想下去。

近一年多来,田逸经常提到一个叫老G的人。这个老G是他们公司的一个副总,四十岁的单身,没结过婚,据说长得很有型。依他的身家地位,美女可以任他挑,可他偏偏看上了田逸。他是个偷情的老手,田逸寂寞空虚的时候,他总会适时出现,陪田逸吃饭、聊天或开车带上田逸到郊区兜风。他经常会花点小钱,买一些女人喜欢的小玩意儿,逗田逸开心。有一次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竟抱了田逸,很自然地完全像不经意地拥过田逸抱了抱。田逸也让他抱了。这一切都是田逸亲自告诉大悟的。

田逸什么事儿都会及时和大悟说,一点也不隐瞒。她说过,也许我会负了你,但绝对不会欺骗你。她的率直透明让大悟很受伤。她与老G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锋利的刀片,她说一次,刀片就在大悟的心上划一次。大悟的心已经被她划得血淋淋的了。大悟曾直言不讳地对田逸说,老G是个贼,他在有目的有计划地偷你的心,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田逸说,天天在一起上班,他又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躲不开。大悟说,你有老公有孩子,你是个有家的女人。田逸说,这个我清楚,可我有时犯迷糊,觉着有个男人追着、爱着、罩着挺好的。大悟说,你自己想清楚,如果你不爱我了,你就明白说一声,我决不强求。田逸说,我爱你,像当初一样爱你。大悟说,你告诉他,你是军婚,军婚是受法律特别保护的,他这是在破坏军婚,再骚扰你,我他妈把他弄进监狱里去。田逸说,他知道,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他非常尊重我。大悟说,你和他上过床了吗?田逸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如果你年底转业回来,我保证不会和他上床。

杨大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威胁,并且这种威胁在步步紧逼。田逸的心已经被贼盯上了,他千方百计地想把它看住,但是他自己清楚,他就是把田逸的心放在保险柜里,他不在旁边守着,贼也会无所顾忌地撬,总有一天会撬开的。这个忧虑像浓雾一般包裹着他,跟随着他,败坏着他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他为人处事的风格。

对那个老G,杨大悟恨之入骨,早就想治治他。可他抓不住把柄,明知道他就是个偷心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道貌岸然地晃来晃去。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好田逸那颗心,这颗心是属于他的,但这颗心又是年轻的,躁动的,不安分的。令他苦恼的是他至今不知道该如何保存这颗心。这是他内心深处的隐痛,是他忧郁的根源,他不敢去想,一想他就能够看到,那个老G阴险地迷人地微笑着,在不远处张开双臂等待着,田逸像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路上有他丢下的糖果和鲜花。这个情形让杨大悟痛苦不堪。

这天下起了大雨,室外的队列训练不能搞了,杨大悟把后面的作风纪律教育提上来。搞教育是杨大悟的拿手好戏。在招待所三楼宽敞豪华的会议室里,杨大悟一改平时刻板的形象,把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讲得深入浅出,声情并茂,大家完全被他感染了,不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杨大悟问,你们说,汽车如果没有刹车行不行?大家说,不行。他说,对了,如果汽车光能开,不能停,就会四处乱撞,那就乱套了,那样的汽车谁也不敢开,谁也不敢坐。他话锋一转说,纪律就是汽车的刹车,是汽车正常运行的保障。他又问,你们知道孙悟空是因为什么成为取经路上大英雄的吗?大家说不知道。杨大悟加重语气说,是戴在他头上的紧箍,紧箍加上紧箍咒就是纪律,这个纪律约束了他,也成就了他。一个单位,不管是部队也好,企业也好,要发展,要成功,必须有严格的纪律,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严格遵守纪律。

大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杨大悟发现,坐在下面的夏童儿正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得很专注,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接下来是解疑释惑。杨大悟对此做了些准备,自信不会被一般的问题难倒的。他见没有出头的,便一个劲地鼓动说,大家可以随便提,提出来我们一块讨论嘛。

有人站了起来。那人大概有三十多岁,一看就是个挺泼辣的角色。她说,我侄子就是个当兵的,回家探亲,站着不是稍息就是跨立,走路拐直角,一坐下就板着腰,还要把两手放在膝盖上。我哥说这是在家里,你不要这个样子,让人家笑话。我侄子说这是养成的。杨队长,一个好端端的孩子,这不是被你们给管傻了吗?

有人在笑,有人在窃窃私语。

杨大悟说,你侄子说得很对,作风纪律就是要靠养成,一旦生活条令化,天长地久就养成了习惯,就形成了一种观念,甚至会成为军人的本能。你们搞军训不是目的,目的是通过军训培养纪律观念、团队意识和令行禁止的作风。

又有一人站起来,说,我表哥是个士官,二十七八了还没找上对象。你们部队什么都好,就是左一个不准,右一个不准,把人家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六班班长刘正根就是这么个情况。刘正根老家是农村的,每年休假第一位的任务就是找对象。现在农村的女孩子,几乎没有在农村呆着的,她们眼界变了,观念也变了,她们喜欢刘正根的人,接受刘正根还算不错的待遇,但是她们无一例外地抛出一个问题,你能退伍就谈,不能退伍就免谈。这是现实,杨大悟改变不了现实。他希望用几句大话搪塞过去。他说,纪律姓铁,必须无条件遵守,为此付出的牺牲和奉献,体现着军人的价值……

夏童儿站起来打断了杨大悟的话。她说,遵守纪律是有代价的,如果这个代价过于沉重,我们是选择纪律还是选择放弃纪律?她忽然意识到唐突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打断你了。

杨大悟忙说,没关系,请坐。

杨大悟知道,坐在下面的这些年轻人,追求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们渴望的是个性的张扬,人性的释放。而军人讲究的是坚决服从,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这种观念上的冲突,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他说,纪律维护的是整体的全局的利益,不能单纯从个人得失的角度去权衡。他抬腕看看手表,说有些问题课后我们可以继续交流,今天就到这儿吧,下课。话音未落,夏童儿又站起来,说,请你再解答最后一个问题,人的理性和人的天性是矛盾的,经常在打架你说是理性应该服从天性,还是天性应该服从理性谢谢。

夏童儿想过这个问题,也有她自己的答案。她认为天性为大,什么东西再大也大不过天性。天条都管不住牛郎织女,何况是人呢!她提出这个问题,想难为一下杨大悟,她想在杨大悟的心目中,一定是理性大于天性的。

夏童儿的问题,让杨大悟猛丁地想起了潜伏于心中的那只小鬼。他看看夏童儿,夏童儿固执地站着,似乎他不回答,她就不准备坐下了。他说,不好意思,我没研究过这个问题,抽空我们再探讨吧。说罢他匆匆离开了。理性和天性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思考过,但没有答案,为此他感到困惑。

杨大悟回到房间不久,夏童儿来了,说要和他谈一谈,不是谈理性天性,而是谈另外一件事。

夏童儿发现,开训几天来,杨大悟和他那几个教官,课余时间无一例外地拒绝与队员们接触。无论是在餐桌上,在院子里,还是在招待所后面的花园里见了队员就躲开,连个头也不点,像不认识似的。有的队员向教官请教一些训练上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往往就是冷冰冰的一句话,到训练场上再说。几个当兵的,就像闯进梅花鹿群的几只长颈鹿,自命不凡趾高气扬,根本不把那群小鹿放在眼里。这已经引起了一些队员的反感。

夏童儿忿忿不平地说,你们都是正人君子,我们都是不洁的女人,你们一沾边,就会坏了你们的名声。是不是这样啊,杨队长?我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你以为呢?采取不接触政策,拒绝情感上的交流,这对我们军训队的团结,对训练有好处吗!我不知道你给你的兵们吃了什么药,让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夏童儿真生气了,她的脸都红了。杨大悟淡淡地说,你想多了。来帅美之前,我们专门搞了纪律教育,提出了四条禁令,大家都写了保证书的。把几只狼放在羊群里,我们不抓严一点不行。

执行这次任务,杨大悟最担心的就是在男女关系上出问题。出点别的问题还好说,出了这方面的问题就很丢丑,影响也大。政委担心的也是这个,所以让他来带队,所以允许他来挑人。为了确保不出事,杨大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这才抛出四条禁令,即:严禁单独与女队员约会;严禁擅入女队员宿舍;严禁与女队员拉拉扯扯;严禁与女队员发生非正常感情。杨大悟希望靠这四条禁令,把大家的思想和行为管住管好。他还给夏童儿逐条解释了这四条禁令的含义。

夏童儿耐住性子听完,面带愠色,冷冷地问,这几条所谓的禁令,是部队的纪律条文啊,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杨大悟说,是我根据部队纪律的精神和这次军训任务的特殊性提出来的。

夏童儿说,你这四条戒令,每一条都是针对我们这些小女子的,你真的把我们当成老虎啦?

夏童儿对杨大悟这个人越来越反感,认为他不仅傲慢无礼,而且不明事理。他这几条禁令,把女人看成什么了,洪水猛兽?祸水?他这是性别歧视,是对女性的侮辱!她在心里冷笑。人就是人,不是神,就是神也有思凡之心,越轨之举。她不相信杨大悟是石头做的。

大悟,亲爱的:我想你,想得都想不出你的模样了。先向你报告个好消息吧,咱儿子终于能进明星幼儿园啦!这事得感谢老G,我没有求他,也不知道他和明星幼儿园的关系。可能是我无意中向他说起过儿子上幼儿园的事儿,就在昨天下午,从会展中心刚回到宾馆,老G接了一个电话,然后笑嘻嘻地说,我给你办成了一件大事。他把我说懵了。我说我没找你办什么事啊。他说,咱儿子进明星的事儿成了,随时都可以去办个手续把孩子送过去。我高兴坏了,我嗷”地叫了一声,我承认高兴得有些忘形,我一连声地说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老G坏坏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谢我呀。我说等大悟回来,让他给你送礼,请你个大客。他说不用麻烦你的大悟了,你谢谢我就行。我知道他对我有想法,但他毕竟为我们办了一件大事难事,我心里对他真的挺感激的。我问他花了多少钱,他说我是谁呀,办事还要花钱。看来,咱只能欠着他这个人情了。听到这个消息,你一定很高兴吧。

杨大悟不高兴,应该由他来办的事情,却让人家帮着办了,并且这个人还是老G!只要有机会,老G愿意帮她办许多事情,直到把她也办了。但是他无法责怪田逸,你连自己儿子的事情都办不了,还有什么脸说三道四?不过他还是得提醒田逸几句,他说,小逸,辛苦你了,咱儿子能进省城最好的幼儿园,是应该感谢老G。军训任务结束后,我争取请事假回去一趟,去看看你和儿子。对老G你还是要保持高度警惕。你想,他这么主动地帮助你,是无私的吗?不是的,他是在苦心孤诣地营造感情的磁场,要把你磁化,要让你心甘情愿地靠近他。我的小逸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宝贝,我爱你,替我好好地保护好你自己。

军训的第四天,夏童儿提出要参加训练。杨大悟说她是领导,没有必要,后来见她坚持,就想把她编入一个班,和队员们一块训。夏童儿不同意。夏童儿说,你若真想把我放在你的下面,行,我从了,不过我落下了几天的课,不恶补一下怎么跟得上?她要求杨大悟对她单个教练。这样杨大悟就额外多了一项任务,除了检查各班的训练,还要单独给夏童儿补课。

夏童儿不能全程呆在军训队,公司里有些非参加不可的活动她还是要参加的,比如开会啦,接待某个她熟悉的客户啦等等。她的穿着也经常变,穿工作装来到训练场还好点,有时穿着连衣裙就来了。还有一次下面穿着遮不住膝盖的短裙,上面就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无袖的短衫,还非要杨大悟教她练动作。不知道她是无意的,还是故意来诱惑杨大悟。杨大悟非常生气,说不管她先前在干什么,从哪儿来,只要是来训练的,必须换上迷彩服,否则他拒绝当她的教练。

女子队员们的迷彩服,是从市场上买的,很薄,很软,姑娘们穿在身上凹凸有致,别有一番风情。杨大悟注意到,教官们都在认真地教练着,洪亮地喊着口令,讲解着动作要领,规范地示范着动作,粗粗地看上去没问题,可仔细观察,他发现,他们的眼光无一例外地有问题——他们的脸是正的,貌似目不斜视,但眼珠并不居中,总是晃到眼角上去,眼睛的余光得到了充分地运用。脸蛋妩媚的,胸脯饱满的,腰肢性感的,臀部圆润的,得到了余光的充分关照。杨大悟笑笑,在心里骂一句没出息。

步法训练,也就是起步与立定,正步与立定,跑步与立定,是军训的重点也是难点,这对整天穿着高跟鞋的女队员们来说,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刘正根和他的班在一段林荫道上训练。杨大悟转过来时,他正在训斥一个叫燕子的姑娘:我们走的是齐步,不是猫步,第一步一定要踢出去,摆臂要有力,你是在走,不是在扭,明白啦!你出列,到一边体会体会。燕子磨蹭着不肯出列。刘正根吼道,我让你出列,听到没有?出列!燕子满脸羞红,低着头,只好出列,偷偷瞄一眼,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脸上挂不住了,跺跺脚就要离开。杨大悟喊住了她。杨大悟说,在训练场上,被班长批评几句,是正常的,不能使性子,训练科目是要考核的,至少要保证及格成绩,训练耽误不得。燕子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住,自己一步一动地练起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杨大悟提醒刘正根要注意训练方法,要宽严适度,循序渐进,不要操之过急。他说,对一时跟不上的,要有耐心,可以利用课余时间给她们补补课,加个小灶。刘正根说,我是有点急了,你放心,我给她加小灶。

快下课了,夏童儿来找杨大悟,要求杨大悟帮她练一会儿。杨大悟见她穿的还是那件薄如蝉翼的无袖短衫,扭头就走。夏童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忙说,来得急了,不,是我错了,我马上去换,你等我啊。杨大悟转过身来说,算了,快下课了,明天再练吧。夏童儿说,离开饭还早呢,你等我啊。说罢,匆匆走了。

杨大悟无奈,只好在原地等着。夏童儿很快就回来了,她不愿在运动场上练,嫌附近人多,说她挺笨的,让人看了笑话。她带他来到一条小路上,小路的两边是密密匝匝的冬青树还有松树,没有人。杨大悟开始对她单个教练。她练得很卖力,动作看上去尚可,只是向后转这个动作身子有点晃,靠脚也不利索。

他指点道,当听到向后转的口令后,上身要保持立正姿势,挺胸抬头,转身要一动到位,靠脚要有力。再来几次。向后——转!向后——转!向左——转!

如此近距离地教练一个美女,并且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让杨大悟不由地心猿意马,接着便感到心虚和紧张。他不想看,又不能不看,当她转成后面的时候,便看到她的翘臀他没想过女人的这个部位会如此让人心动。当她转成侧面的时候,便看到她丰满圆润的曲线,他没想过女人的曲线会如此完美。当她转成正面的时候,特别是当她的脚用力一靠,便看到她的鼓鼓的胸,兼顾到那惊心动魄地一颤。就在此刻,藏匿于他心中的那只丑陋的“小鬼”,“嗖”地冒出头来,四下窥探着,突然哈出一团青色的毒雾,他的心便麻醉了。

他恼怒地说,好了,就到这儿吧,不练啦!

夏童儿不解地看着他,稍顷,似乎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什么,嫣然一笑,说好吧,那就休息一会儿。

他们坐在树下休息。

夏童儿没来由地提出一个问题。哎,问你个问题,你们多长时间休一次探亲假呀?

杨大悟不知道她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冷冷地说一年一次。

你老婆经常来看你吧?

她很忙,没来过。

夏童儿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呢!这就是说,你们夫妻一年只能相聚一次。真是不可想象。

杨大悟不愿让人触碰这个话题,以沉默表示抗议

夏童儿说,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杨大悟说,这段时间我只关心两个事儿,一是训练纪律,二是训练质量。别的事情一概不关心。

他觉着这话生硬了,看看夏童儿,夏童儿好像并没在意。她低着头,一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个脸,她的脸白里透红,蒙着细汗。她在地上捡起一段枯枝,无意识地掰着,掰成一截一截。

她说,我老公很优秀,他有自己的公司,是个美男子,他早就和别的女人上了床,并且不止一个。他给我的唯一理由是,在他需要女人的时候我不能在他身边。我老公在大市,我的家也在那儿。我当上副总以后,管的事情多了,不可能天天陪着他。不过我理解一个男人的需要,尽可能每周回去一次,去喂喂他,看看女儿。就是这,他还是熬不住。当初我实在接受不了,让他选择,要么要我和女儿,要么离开我们后来我想开了,放下了,他有他的生活环境,我有我的生活环境,不同的生活环境会有不同的生活内容何必非此即彼呢!

杨大悟静静地听着,心里便涌上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这种感觉酸酸的,还有点甜,有点暖,抚慰着他的心。

想不到你也遇上了这种事情。他说。

夏童儿留意到了这个“也”字,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像杨大悟这样常年与妻子两地分居,夫妻感情是很难风平浪静的。她的叔叔就是个军人,干到副团回来的。刚回来那几年,两口子天天闹,差点离了婚,不是因为有外遇或别的什么大的事情,是因为夫妻俩相互适应了分居的日子,到了一起反而不适应了。结婚十七八年啦,又补上了一个磨合期。这种事想起来就让人心酸。

她揣摩杨大悟和她老婆是有故事的,也想知道,不过杨大悟不说,她是不好主动问的。她说,人啊,就是这么回事儿,想不开放不下的时候,会觉得走投无路,暗无天日,一旦想开了放下了,你会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到处都充满阳光。

夏童儿忽又提出另一个问题。杨队长,你信不信缘分?我信。就说我们吧,我们本来素不相识,公司偏偏要搞军训,偏偏让我来负责,部队偏偏派了你,我们本来在各自的轨道上走着,轨道一变,我们就走到一起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杨大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静静地听着。

夏童儿说,我们现在可以算作朋友吗?

杨大悟说,当然。

夏童儿说,既然是朋友,我们说点私房话,不算过分吧。你们政委说过,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干部,你应该春风得意呀,可我觉着你并不快乐。我的感觉不一定对,我认为你很压抑,活得很累,从我认识你就没见你笑过,非得这样吗?

杨大悟沉默无语。

夏童儿说,我们俩的年龄差不多吧,可你的心态就像老头子,我注意到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就长得这么惨不忍睹吗?

杨大悟还是不说话,夏童儿就想刺激他一下,说,如果你对我总是这个态度,我将拒绝与你配合。

杨大悟突兀地冒出一句,是男人,见了你都会动心的。

夏童儿高兴地说,谢谢,你总算说了句真话。

杨大悟,你这个无赖,你这个大混蛋!这两天我总是睡不好,总是做梦,刚刚我又做梦了,你就在我的跟前,就在我的身上,可就是够不着。我想把你踢下去,你赖着,怎么也踢不下去。我一错眼,竟发现不是你,是老G,一张很帅的脸就在我的眼前。我吓得大叫一声,放了大汗,身子下面也是湿漉漉的。我的心这会儿还在咚咚地跳呢。唔唔——我受不了啦,你再不回来,我就不替你保护我了,这不关我的事儿,是你自己造成的,哼!

这天晚上的夜色很美。杨大悟在招待所后面的花园里散步。花园规模不大,却有几处绝佳的景致,松月亭便是其中一处。有苍劲的松,有石头亭,天上有未盈的明月,旁边有潺潺流水,让人不由地联想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句。此刻杨大悟就坐在石亭中的石墩上。凉爽的空气中有花的香气和青草的气息。耳边有秋虫悦耳的鸣叫。远处有人在慢悠悠地走动。杨大悟默默地想着心事。

田逸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也许还在酒桌上粉面桃腮笑靥如花地喝着,也许正和老G在愉快地聊天,也许穿着睡衣慵懒地靠在床上看电视呢,白白的腿和高耸的胸从睡衣里露出来,恍如就在眼前。她是我的,此刻我如果就在她身边该多好,可是她的门随时可能被另一个男人敲响。这让杨大悟的心隐隐作痛。

他能够想象到田逸的怨恨和不满,体会到田逸那种水深火热的感觉,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想,田逸的心中也有只“小鬼”,这只“小鬼”更丑恶,更放肆,不时地放出青色的毒气,慢慢地腐蚀着田逸的心。而他作为她的老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但愿田逸能够坚持得久一些。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小逸呀,我们都是可怜人,让老天赐给我们点力量吧。

他仰着头看天,松的篷冠、石亭的飞檐映在天幕上,加上明晃晃的月亮,构成了一幅绝妙的剪影。他试着变换自己的位置,把月亮镶在树顶上,把月亮挂在遒劲的树臂上,把月亮吊在飞檐上,痴痴地看,心里竟感到酸酸的。后来他又发现了地上的光,那些被树冠过滤的月光,那些扑朔迷离的斑点,他看了好长时间,看到后来他的心就碎了,成了那些飘忽不定的斑点。

杨大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女人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人是夏童儿。夏童儿没有忍心打扰他。一个年轻的男人,这么晚了,独自坐在石亭里观松望月,这让她砰然心动。她感觉到的不是美的愉悦,而是凄凉,是对他浓浓的怜悯。

中午下了点雨,日头有薄云遮着,偶尔泄下来也是柔和的。队列训练正在进行。“一、二、三——四!”尖尖的、脆脆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女子队员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走得已经有模有样了,甚至有了些英姿飒爽的味道。杨大悟一个班一个班地检查过来,情绪不错。再有几天就该考核了,然后给帅美集团领导和员工们搞一次会操表演,任务就结束了。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杨大悟做梦也想不到刘正根会出问题。

下午,六班的燕子因身体不适请了假。课间休息时,刘正根让副班长去看看燕子,如无大碍就让她来训练,副班长不想去,刘正根就自己去了。他没想别的,他担心燕子训练跟不上,能坚持就想让她坚持训练一会儿,对杨大悟那条“严禁擅入女队员宿舍”的禁令他一时忘了。

燕子正在看电视呢,盖着毛巾被斜靠在床上,挺悠闲的样子。刘正根就劈头盖脸地训上了,说马上就要考核了,你本来就跟不上,还想不想过关啦!他冲到床前,一把掀开了燕子的毛巾被。燕子只穿了内衣。他一见到燕子白花花的身子就傻了,眼睛就直瞪瞪的了,然后就俯下了身子……燕子仿佛直到这会儿才清醒过来,慌恐大叫,你滚出去,你这个流氓!刘正根就挺直了身子,样子还是傻傻的,随后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惶惶地跑了。

刘正根知道自己闯了祸,既感到没脸见人,又非常后怕,他在花园的角落里躲了半天,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去找杨大悟。

杨大悟是在去六班的路上见到刘正根的。刘正根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杨大悟感到不祥。等刘正根吭吭哧哧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杨大悟的肺都要被气炸了。他脸色铁青,上牙咬着下唇,目露凶光,看着蹲在地上、垂着头、浑身发抖的刘正根,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海里去。

树上的蝉不厌其烦地嘶叫,满耳朵都是“吱吱”的燥人的叫声。

杨大悟一直以为刘正根是个本分人,从不多言多语,虽算不上多么精明,但他踏实肯干,可以说是任劳任怨。他转二期士官的时候,杨大悟是他的连长。杨大悟顶住压力,不惜得罪了一位领导,把一个指标给了他。杨大悟不图他什么,就是想不让老实人吃亏。他的家庭条件很一般,有个姐姐早嫁了,父亲是个药罐子。去年秋天,他母亲去赶集,被一辆三码子撞伤了腰,撞人的耍赖,把人放在医院里不管了是杨大悟求了政治处主任,派出群联干事陪着刘正根回老家,才要回了两万多块钱,使他母亲度过了那一劫。杨大悟对刘正根说,你家里就靠你了,你在部队要好好干,多寄点钱回去,孝敬你母亲。刘正根痛哭流涕,说他绝不给部队丢脸,绝不给连长丢脸。

树上的蝉还在起劲地刮噪,杨大悟冲着树干踹了一脚,蝉们“吱”地一声四处逃散,把星星点点的液体喷洒在他的头上脸上。

杨大悟说,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傻事。你是个优秀士兵,是个党员,是个带兵的班长,你怎么能——唉,难道你没长脑子吗?你就是不给我长脸,也该为你的家庭着想啊。你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正根说,燕子的训练跟不上趟,他一早一晚的对她进行单个教练,下了不少功夫,燕子很感动,悄悄地买了块手表要送给他,他没要,燕子觉着欠着他的,说为了我你付出了这么多,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他说他是班长,不让班里的一个人掉队是他的责任燕子说我让你抱一抱吧。他脸红了,说胡闹。燕子冷不丁地扑上来,抱了他,还亲了他一下,亲在下巴上搞得他非常尴尬。刘正根说,今天下午,他回招待所叫燕子,在意识里没把燕子当成女孩子,他拽她的毛巾被也没想到她是女的。当他看到燕子的身子的时候,就像触了电一样,身子一麻,失去了知觉,大脑也短路了。他迷迷糊糊地俯下身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许只是想亲燕子一下。直到燕子惊恐地一声大叫,才把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

刘正根的问题是严重的。如果他再向前迈出一小步,那就是强奸,至少也是强奸未遂。万幸的是他中止了自己的行为,即便如此,刘正根也是不可饶恕的。这时,杨大悟忽然想到了燕子,燕子是受害者,她的说法和想法,她对这个事件的态度,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

杨大悟叫上夏童儿去找燕子。

燕子凄凄然然的模样让人心疼。她说的与刘正根说的差不多,只是她说刘正根掀她的被子是故意的,刘正根弯下身子是想欺负她。

杨大悟恨恨地说,我不会放过刘正根,部队的纪律更不会放过他。燕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一定替你作主。

他那个样子太吓人了,像魔鬼——我害怕,我不想再见到他了。燕子抹着眼泪说。

杨大悟说,今天晚上我就让他滚蛋。

杨大悟想,刘正根是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不过他一回去就等于把问题曝了光,也等于杨大悟把这次任务弄砸了。政委说过,要是弄出点丢人现眼的事来,他这个股长就干到头了。政委这人没架子,很随和,天天脸上带着笑,但杨大悟知道,谁要是犯在他手上,他会把你撕了吃了,眼皮都不眨一眨。杨大悟感觉到了恐惧,犹如被捆绑着丢进海里,身子悠悠下沉,挣扎不得,只能绝望地等待被淹没。

夏童儿说,你们会怎么处置刘正根?

杨大悟皱着眉头说,部队对这类事情看得很重,我们团多年没出这样的事了,刘正根会被当成反面典型,会被杀一儆百的,也许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刘正根能受得了吗?夏童儿好像在为刘正根担忧。

杨大悟说,祸是他自己惹的,受不了也得受。

燕子静静地听着,心里就渐渐地生出不安。她没想到事情的后果会这么严重,她只是不愿再见到刘正根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毁了人家刘正根。刘正根是农村的,她也是农村的,农村的孩子出来不容易,她凭什么要毁了人家呢!刘正根是个好人,他热心地帮过自己,送给他礼物他也不要,自己为了报答他亲了他一下,他扎煞着手,仰着头,竟吓成了那样儿。他到房间里来叫自己也是好意,他还打了自己的脸,下手那么重,肯定很疼。

燕子的心软了。燕子说,不能不处理他吗?

杨大悟说,部队的纪律是无情的。

燕子说,我不能害了他,就当没这回事儿,你们都不用管了。

燕子的话让杨大悟和夏童儿感到很是意外。

夏童儿问,燕子,你真的不想追究了?

燕子点了点头。

杨大悟有点激动。燕子,是你救了刘正根,他应该感谢你一辈子。

晚上,杨大悟找刘正根谈心。他说,你掀她被子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有邪念?你向她弯下身子的时候,难道你没有意识到她是女的?这件事我不能说你有意而为,但至少可以说,在那个瞬间,你丧失了理智,放纵了私欲,险些葬送了你自己。善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这个教训,你应该记一辈子。他说,每个人的心里可能都有这样一只“小鬼”,它总是跳出来惹是生非,如果治不住它,人就完了,我们必须时刻警惕着,毫不留情地和它斗,只要一露头,就把它的头砍掉,绝不手软。杨大悟这话是说给刘正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天是星期天,军训队休息。几个兵请假出去了。女子队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剩下的没几个。杨大悟哪儿也不想去,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睡就到了十点多。电视上在播一个连续剧,女主角那眉眼有点像田逸,气质也像。他觉着田逸很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没有电话也没有邮件,细想想才不过两天。她就这么忙吗!他打开电脑,看到有新的邮件,正是田逸的。

大悟,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过去曾经和你说过,我可能负了你,但我不会欺骗你,我信守诺言。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老G请几个商界的朋友吃饭,都带着年轻漂亮的女人。我承认,在酒桌上我有点兴奋,不自觉地就喝多了。如果不去KTV也许没事,去了就要继续喝酒,喝洋酒,我的大脑是清醒的,身子软了。我要回房间去,老G搀扶着我,他把我轻轻地放在床上,他俯下身子亲了我,如果我坚决地拒绝他,或者干脆给他一个耳光,也许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我没有撵他走。今天上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老G两次来敲门,先是叫我去吃早饭,后又让我到会展中心看看布展的情况,我没开门。我想了很多,发生了这事儿能怪老G吗?不能,只能怪我自己。我们结婚四年了,我深知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是我辜负了你,背叛了你,伤害了你,无论造成什么后果我都自己承担着,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一句怨言。最后,我想说一句肺腑之言,大悟,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

看完了田逸的这段文字,杨大悟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搐,周身的血液冲到头部,接着他的大脑便“嗡”地一声,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他感觉到胸闷,气短,头晕,喉咙里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憋得难受,吐又吐不出。

他熟悉这种感觉。有一次他回省城探亲,因为点小事惹了——田逸,他急忙赔不是,说我是真心爱你的。田逸不屑地瞅他一眼说,嘁,你说你爱我,你做出来给我看看呀,我事业上遇到难处你能帮我一把吗,孩子头疼脑热的你陪他看过一次医生吗,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你想得睡不着你能给我吗?听到这些责问,当时他就傻了,就被这种胸闷、气短、头晕的感觉攫住了,许久没有挣脱。

杨大悟瘫坐在床上,然后又仰躺下去。有一条毒蛇,在肆无忌惮地噬咬他的心,他的心在抽搐,在流血,一滴连着一滴,然后他感到了令人窒息令人疯狂的疼痛。

有的时候,田逸一点也不淑女,她会扑上来,没鼻子没脸地吻他,三把两把扯掉身上的束缚,急不可耐地与他融为一体,她的喊叫会让任何一个男人热血沸腾。有的时候,她像一个抚琴的高手,时如狂风暴雨,时如春风拂柳,时如绝崖瀑布,时如涓涓细流,“亲,我来,你慢慢地享受我。”有的时候她像只懒猫,慵懒地偎在他的怀里,吐着幽幽的香气,动她一下,她会更紧地偎着他。

杨大悟不可救药地想,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田逸会如此吗?她会的。在昨晚和以后的日子里,她会把曾经给予我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呈现给那个男人,并且还会不断创新花样。可你是我的老婆呀,你完全可以与我了断之后再去找他啊。

在最初的痛楚过后,杨大悟便陷入了深度的苦恼和郁闷之中。田逸是他最亲的人,刘正根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想不透,看似非常牢靠的东西,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就像冰雕的城堡,看上去坚不可摧,可就是见不得火。

有人敲门,没等杨大悟去开,人就进来了,是夏童儿。夏童儿穿的又是那件薄如蝉翼的粉红色的小衫。她见了杨大悟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不会是得了相思病吧。

夏童儿昨晚回了家,本想是喂喂老公的,老公却是一夜未归,也许是以为她在军训队回不去吧。夏童儿没有找他,一大早悄悄地返回来,独自呆在办公室里闷闷不乐。后来她就彻底想开啦,在这个世界上,人不过是动物的一种,无论怎样进化,动物的属性是进化不掉的,何必难为别人也难为自己呢!不过她也想好了,以后多抽点空回去看看女儿,至于老公她是不准备再让他近身了。

她来找杨大悟,是想请他出去坐一坐,说说话。

杨大悟有喝酒的欲望,很强烈,但是不想单独与夏童儿出去,他得自觉遵守那几条禁令。夏童儿没勉强他,在招待所餐厅要了一个小包间。进了包间见他犹豫着不肯坐,说,如果你不喜欢陪我,你可以去大餐厅。杨大悟坐下了。夏童儿说,如果你不想喝酒,你可以不喝。杨大悟拧开一瓶白酒,给自己的高脚杯倒得满满的。

杨大悟一句话也不说,眼珠似乎该上油了,不会转动,总是盯着一地方发呆。

夏童儿关切地问,大悟,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吧?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儿,你总不能折磨自己吧。

她这是第一次叫他大悟,过去她都是叫他杨队长。她默默地看着杨大悟,心似有春雨滋润着,充满了柔情。蓦地她大吃一惊:你怎么哭啦!

杨大悟是在流泪。他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已经承受不起夏童儿的爱意了。他的眼泪只是开了个头就被生生地憋住了。他说,好了,喝酒。第一杯喝完的时候,他和夏童儿说了田逸的事儿。他说得很平淡,像蓝天上的闲云。他说,田逸是爱我的,她一直在不舍地看着我,可是她却在悄无声息地后退,我早就有一个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一扭身就离我而去了。现在她真的离我而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喝酒。

杨大悟在夏童儿的心目中,是一个冰冷生硬的人,像雪地里的石头。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如果可能的话,她愿意自己成为一团火,把这块石头烘热。

夏童儿说,你恨她吗?

杨大悟说,我应该恨她。

夏童儿说,你会原谅她吗?

杨大悟说,不会。你不是男人,你不会理解的。她是你的女人,过去她毫无保留地给了你,现在她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男人,想一想你的头就会爆炸,你怎么能原谅她!

夏童儿没再说话。她理解他,屈辱、愤怒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她经历过。她最初得知老公的事情后,曾独自去了海边,看浪,看远处的船,看落日以及落日映在海面上斑斓的光,那时她就是这般感觉。她用爱怜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后来,她夺过他的杯子不让他喝了,说喝醉了又没人照顾,何苦呢。

杨大悟还是醉了,回到房间倒头便睡,醒来时天黑透了,外面唰唰啦啦地下着雨。他一开灯,看到了外间茶几上的东西,是四盘小菜,还有一瓶白酒。他估计是刘正根给他弄来的。刘正根当过炊事班长,知道他爱喝酒。他感觉肚子空了,想吃点东西,在沙发上坐下后,又犹豫着要不要再喝点。中午的酒劲还没过去,他决定只喝一杯,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平时他就好酒,喜欢晕晕乎乎的那种感觉,特别是晚上,小酒一喝,躺倒便睡,什么心事也没了,也不失眠了,因此他的宿舍里从不断酒。他锁上门,打开电视,听着外面的雨声,自斟自饮,心如止水。

大概是九点左右,他听到了敲门声。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不予理会。这个时候敲门,不是夏童儿就是刘正根,他谁也不想见。外面的人很固执,轻轻敲几下,又轻轻敲几下,没有离开的意思。杨大悟只好开门,果然是夏童儿。夏童儿挤进来,随手把门关上。她说,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怎么还喝啊!

夏童儿今夜的装扮清新素雅,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点缀着几朵蓝色的小花,显得更加娇柔可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香味,淡淡的,幽幽的,不知是她的体味,还是某种香水的味道。

杨大悟还站在门后,呼吸急促,心咚咚乱跳。他说,我没事儿,这么晚了,有话儿明天再说,好吗?他拉开门,想把她推出去,但是他不敢碰她。

夏童儿突然扑在他身上,门“咔嗒”一声合上了,她把他紧紧地抵在门上,同时脸凑了上来。

杨大悟惊慌失措,身子和胳膊被夏童儿抱住了,只得仰起头躲避夏童儿的亲吻。可是,他闻到了她的气息,是一种甜甜的清清的气息,他感觉到了她的双乳,他挣出胳膊往外推她,试图离开一点距离,但是她拧拧身子,固执地贴着他。他觉着自己快要崩溃了。就在这个当口,他看到了那只丑陋的“小鬼”。他使劲挣开了她。

两人都在努力平息内心的躁动,很久没有说话。

我陪你喝酒吧,我也想喝。夏童儿说。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个人默默地喝酒。

夏童儿看着电视画面,其实她什么也没看进去,不过是给自己的眼光找个地方罢了。她喃喃地说,知道你们当兵的不容易,没想到这么不容易,你说你一年才有一次探亲假,我的心就疼了一下,是心疼你,你是个大男人,守身如玉,这怎么可能呢?我不明白,你们遵守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干干巴巴的条文?

杨大悟板板地坐着,夏童儿侧身想抱他,看他那个样子,放弃了,只是斜靠在他的身上。她说,我不是个随便的女人,我也不过分难为自己,我顺从我的心。我说不清对你是什么感情,你的身上有让我心动的地方,有让我敬佩的地方,有让我同情的地方,我心疼你。

杨大悟的身心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心里的那只“小鬼”是越来越放肆越来强大了,它似乎要抢占田逸在他心里遗下的空间,而夏童儿今天的两次出现,又消弱了他打鬼的决心和能量。我遵守的到底是什么,我遵守了怎么样,不遵守了又能怎么样!我就不能换个活法吗?

杨大悟抓过大半杯酒一口喝掉,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不自觉地放重了,“咔”地一声高脚杯的细脚断了。他向夏童儿侧过身子,看着夏童儿火辣辣的眼睛。夏童儿的脸离他的脸很近,红润的嘴唇几乎触到他的脸上。

她说,你要想,就要吧。

杨大悟突然站起来,把夏童儿也拉起来,紧紧地拥抱她。

有张脸在杨大悟的眼前一晃,是政委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这张脸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呢!同时他似乎听到了不知来自哪儿的警告:杨大悟,你坚持了,抵抗了,但是你认输了,你败了!杨大悟心头一凛,旋即他听到了自己的呐喊:我不能认输,认输是懦夫,我不能失败,失败是军人莫大的耻辱!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只丑陋的凶恶的“小鬼”,正狂妄地向他逼来,他挥刀砍去,“小鬼”化作青烟散去,刀锋伤及心脏,心流血了。他胸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瞬间被冷却,变成了黑乎乎湿漉漉的灰烬。他感觉自己非常无力。他在她耳边说,求求你,回去吧,我不能。

夏童儿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拳,拉开门,悻悻地走了。

雨下大了,雨水浸进窗子,他把窗子关上。黑暗中,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什么也没想。躺了一会儿,他觉得房间里挺闷的,就穿上短裤到外面去了。他在门廊下站了片刻,看雨,尔后又走到雨中去了。他觉着雨浇在身上挺爽的。

早上醒来,杨大悟感觉不好,头沉沉的,身子沉沉的,懒得动弹。他意识到可能是感冒了。这个时候不能躺倒。他勉强爬起来,出了早操。雨后的早晨空气清新。他没跟着队伍跑,只是走了一段就折回来了。夏童儿发现了杨大悟的反常,出完早操回来,到房间看杨大悟。她说,你真不是个男人。

杨大悟在床上躺着,盖着被,脸色潮红,萎靡不振,很虚弱的样子。夏童儿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病了?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躲开了,说没事。他要坐起来,她伸手把他按下,同时俯下身子用嘴唇触上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很热,她惊慌起来,她说,你这么热,怎么不吭声啊!

医生被叫来了,给杨大悟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六,要给杨大悟输液。杨大悟不让输,说,我基础体温就高,吃两片药就好了,今天是正式考核,我必须参加。夏童儿和医生怎么劝都不管用。

到了上课的时候,杨大悟的体温下来了。他把队伍带到篮球场上,亲自主持了考核。六十个队员一个一个地过,整整考了一天,杨大悟硬撑了一天。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考核成绩不错,优秀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多,没有不及格的。他想,明天合练一天,最后一小时搞个会操表演,这次军训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杨大悟以为感冒已经过去了,不料傍晚又发作起来,盖着被子还觉冷,像进了冰窟似的,冷得发抖。医生动作麻利地给他挂上了吊瓶。几个兵都来看望他,袁元和刘正根争着留下来照顾他,夏童儿把他们撵走了,她说你们粗手笨脚的懂什么呀。

房间里很安静,仿佛能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杨大悟好像睡着了,出了一头的汗。夏童儿轻轻地抱起他的头,把靠在背后的枕头放平,让他躺下来。她找出他的毛巾,用热水泡了拧干,在自己脸上试试温度,给他擦脸上的汗。他的眼皮动了动,大概想睁开看看,但终究没有睁开。他的身上都是汗。她撩起他的迷彩汗衫,用毛巾轻轻地擦。然后她给他掖好被子,坐在一边静静地守望着他。

夏童儿在心里对杨大悟说,你这人活得太累了。人,本来就挺累的,再把胳膊腿捆起来,还要把心捆起来,那还叫活着吗?

队列会操表演如期进行。杨大悟被请到主席台上。会操表演是由排长袁元指挥的。袁元的指挥有条不紊、准确到位、无可挑剔,队员们精神饱满、神采奕奕,队列动作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喊出的口号声清脆嘹亮、动人心魄,全场气氛热烈,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按照拟定的程序,帅美集团总经理讲完话后,向部队赠送锦旗,整个活动到此就该结束了,可作为主持人的夏童儿节外生枝,把袁元等六名军人请到前面,大加赞颂。当她讲到杨大悟的时候动了感情她说,大家可能不知道,坐在这儿的杨大悟同志,昨天高烧三十九度六,仍坚持亲自组织训练,中秋节转眼就到了,可他有家不能回,他们真的不容易呀。我建议让我们再次以掌声感谢他们!全场掌声雷动,久久不息。杨大悟走下台来,与袁元他们并排立正,高喊一声,敬礼!七名军人向全场群众敬礼。

夏童儿把杨大悟送回房间。明天上午就要分手了,她想和他说说话。

她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杨大悟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和田逸的关系怎么处?

杨大悟无言以对。

你想到过转业吗?

想到过。我不打算转业。

为什么?

这身军装没穿够。

夏童儿有个想法,她想把杨大悟留在唐湾。她说,你们当兵的迟早要转业的,你以后转业非要去省城吗?咱们唐湾挺好的,沿海开放城市,宜居,宜业幸福感指数在全国都排在前面,如果你能留在唐湾多好啊。你愿意从政的话,我帮你,我可以请董事长出面为你说话。你愿意干实业,可以到我们帅美集团来,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能好好考虑考虑吗?

杨大悟没说什么,他还不能冷静地考虑以后的事情,不过夏童儿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夏童儿低着头说,明天就分手了,你会想我吗?

杨大悟看看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很深地吸口气,又缓慢地呼出来,带出一声叹息。

第二天上午八点整,女子军训队全体队员列队欢送杨大悟一行,夏童儿请杨大悟给队员们讲几句杨大悟站在队前想了想,说,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也叫团圆节,我真诚地祝愿大家团圆节幸福快乐!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夏童儿站在送行的队伍中,她的眼圈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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