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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现代诗创作技巧——从闻一多的“三美”主张谈起

2012-08-15宋伟元九江职业技术学院江西九江332007

名作欣赏 2012年15期
关键词:三美现代诗新诗

⊙宋伟元[九江职业技术学院, 江西 九江 332007]

从胡适的《鸽子》开始,现代诗的创作至今已接近一百年。近百年间,中国新诗经历了突飞猛进的繁荣,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新诗的流派繁多、色彩纷呈。但由于现代诗出现伊始,诗人们皆以背离传统为荣,追求创作自由,没有一个系统的创作理论体系,导致部分新诗的创作走向泛滥和庸俗,这妨碍了新诗的进一步发展。为此,闻一多在《诗的格律》中就当时新诗创作中出现的问题,提出了“三美”主张。这一主张为新诗提供了圭臬,对当时及后来的中国诗坛都产生了重要影响。继“三美”诗论之后,虽然还出现了许多其他的诗学主张,如左“革命诗歌”、“国防诗歌”、“新民歌运动”等。但是真正为大众所接受,并在艺术的层面形成共识的还是闻一多的“三美”主张。

闻一多的诗歌创作倾向于古典主义,反对放纵,主张理性与节制,强调诗人“带着镣铐跳舞”。这“镣铐”就是要追求“三美”,即音乐美、绘画美和建筑美。“三美”诗论,建立了新诗的规范,为新诗尽了赋形的使命。

一、音乐美——诗歌语言的节奏

音乐美,主要指音节和韵脚的和谐,一行诗中音节、音尺的排列组合要有规律。闻一多提出的音乐美,是针对新诗的韵律问题提出的。在当时,由于对文言文学过于“左”倾的抵触和颠覆,以至于一切与文言文学有重合的内容都被尽量回避,如韵脚就被许多的诗歌创作者所忽略。20年代,冰心根据日本俳句而创立的冰心体,在带动小诗风潮的同时,更加把诗歌的音乐感这一问题丢进了历史的灰尘堆里。

文言诗对于格律的要求很严,几近苛刻,对于新生的白话文学而言,如果要求其平仄对仗,严格按照平水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新诗创作的初期,诗人们多以破坏格律为荣。到了二三十年代,经过了十年创作热潮的新诗越发随意,几乎是随便说上两句话,就能冠以诗歌的名义。在这种情况下,闻一多提出了“三美”中的音乐美,并以此作为新月社的诗歌创作宗旨。

今天,现代诗的创作对于韵脚已经不做要求,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又要回归到20年代那样几乎混乱而随意的诗歌创作状态。相反,我们更应该学习“音乐美”的理论,并在另一个方面将之体现出来,这就是诗歌语言的节奏感。换句话说,就是诗歌语言内部的旋律,也即语脉。

我们看现代诗佳作,优秀的作品都是节奏感相当强的,以胡适的《鸽子》为例。朗诵一遍,在这首诗中很容易就可以读出来一条很鲜明的语脉线索,不管是从情绪的抒发上,还是在语法结构上,始终都有二字或四字一落的节奏,经过划分,我们可以看得更清晰:

好一片|晚秋天气/有|一只|鸽子/在|空中|游戏/看|他们|三三两两/|回环来往|/|夷犹如意|——/忽地里/|翻身映日|/白羽衬青天/|十分鲜丽|

从第一行开始,就形成了占全诗主题的四字一顿的节奏。四字一顿相对于阅读来说,是最容易接受的节奏。如最初在《诗经》里常常出现的四字一句、千字文的四字一顿、骈文的四六句式,又如许多词牌中,也会采用四字一顿的节奏,这都是为了在便于阅读的同时易于朗诵。反观部分现代诗,没有节奏,没有优美的意象,这样的诗歌,谁会喜欢呢?

要培养节奏感,语感很重要,这个可以从平日的阅读中训练出来。大家可以多读多看,结合作者在语言中赋予的情感。朗诵是培养语感的好办法,因此,诗朗诵对锻炼诗歌写作中的节奏感,是一个很不错的练习方法。当然,光拥有节奏感是不够的,我想如果刻意地在字数或者语法上进行要求,那样不但会中断诗意,也会显得很呆板。我认为,在创作的时候,应把自己的感情完完全全地融入语言当中。仅有节奏,没有感情,那样的诗歌如同一只没有灵魂的泥人。

二、绘画美——如画的诗歌意象

绘画美,指诗歌的词藻要力求美丽、富于色彩。闻一多提出绘画美,是针对当时某些诗歌语言粗糙鄙陋,时下所说的口水诗、垃圾诗或下半身诗歌便属此类。

所谓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即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的结合,也就是融入诗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是赋有某种特殊含义和文学意味的具体形象。现代诗中,意象的运用,不求形似,而讲求神似。即不求客观、外形的逼真准确,而求内在神韵的暗合与默契。下以闻一多的《口供》为例作一分析:

我不骗你,我不是什么诗人,/纵然我爱的是白·石·的坚贞,/青松和大海,鸦背驮着夕阳,/黄昏里织满了蝙蝠的翅膀。/你知道我爱英雄,还爱高山。/我爱一幅国旗在风中招展。/自从鹅黄到古铜色的菊花。/记着我的粮食是一壶苦茶!/可是还有一个我,你怕不怕?/苍蝇似的思想,垃圾桶里爬。

我们把文中加点的几组意象串联起来,可以看出后面的“苍蝇”、“垃圾桶”和前面的几组意象是不和谐的,再联系题目,不难体味出作者在表白心理、自我解剖的复杂的爱国情感。

意象的运用存在两个很容易犯的错误:一是立足于自己的感受进行的意象与实体的挂钩,作者自己知道,意象要表示什么,但是没有把二者之间的联系呈现给读者,或者说,没有让读者融入到自己的创作思路中,整首诗只是停留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这样会导致自己写得津津有味,而读者不知所云;二是如于坚所说,“没来由的A既是B”,即将两个没有任何感情联系和共同特征的事物或情绪进行强行挂钩,这样嫁接的效果是,整首诗纯粹是意象的排铺堆砌,充满了矛盾和困惑,让读者感觉高深莫测、不可理解。

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要尽量避免这两种情况。首先是要从自我化的写作中跳出来。诗歌不是单单写给自己看的,文学接受的过程是作者和读者互动的过程。不管是暗示还是隐喻,至少要给读者留下可以去解读的线索,比如说营造的意境,比如说一些明显的暗示,比如说一些语言的引导。其次,意象的运用在某些流派中还会走向两个极端,即没有意象或者晦涩艰辛的元素化写作,没有意象的诗歌,如“梨花体”的部分。而元素化写作的诗歌,一般出现在长诗中,比如说海子的《太阳七部书》。对于诗歌初学者或是造诣较低者,切忌去追求这种极端,因为很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们在创作中,应尽量选用合适的、准确的、拥有美感的意象,避免哗众取宠。

三、建筑美——诗歌的分行技巧及其他

建筑美,主要指从诗的外形要显得整齐,节与节之间要匀称,行与行之间要均齐,虽不必呆板地规定每行的字数相同,但相差不应太大。闻一多最初提出建筑美的主张,是提倡每节固定行数,每行固定字数,隔行押韵或者每节头两句和最后一句押韵这样的新格律诗。我们在这里讲的“建筑美”,并非当初闻一多所提倡的“建筑美”,而是细化为诗歌的分行问题。

在反现代诗的人群中,有一个观点最为扎眼,即认为现代诗就是把一段话随便分行,让人看不懂。说这话的人很明显没有认真地去接触和深入研究过现代诗。其实,现代诗的分行是有讲究的,下面我们来分析一下现代诗分行的一些基本讲究:

1.按思维逻辑分行 这是最简单,也最常见的分行方式,一行诗就是一个思维逻辑的进行过程,下一行诗和上一行诗间有明显的逻辑界限和承接关系。这在初学者中最为常见,在20世纪之前的外国诗人中也很常见。如雪莱的《秋:葬歌》,因为比较常见且容易理解,在这里不做深入分析。

2.按语脉进行分行 这在诗歌创作中,属于高一些的技巧。我们在前面提到的语脉问题,并不仅仅是通过词汇的语法节奏来完成的,也需要通过分行来达成。比如诗句之间的字数悬殊太大,或者内容太多,情感的密度分布不均,可以通过分行来将一行切成两行。这样的分行对于语感和语言的把握要求比较高,切分的好,会浑然天成不留痕迹,切分的不好,会让整首诗变得破碎,字句拗口。必要的时候,在切分之后,还需要加以润滑和引导。比如西川的《在哈尔盖仰望星空》:

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听凭那神秘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射出光来,穿透你的心/像今夜,在哈尔盖/在这个远离城市的荒凉的/地方,在这青藏高原上的/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这对河汉无声,鸟翼稀薄/青草向群星疯狂地生长./马群忘记了飞翔/风吹着空旷的夜也吹着我/风吹着未来也吹着过去/我成为某个人,某间/点着油灯的陋室/而这陋室冰凉的屋顶/被群星的亿万只脚踩成祭坛/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

在这首诗里,第三四行、第七八九行、第十六十七行也是一样的,通过语脉来断行,但是这里还是用到了一个模糊化的互文技巧,比如说第七行和第八行的断行,把“地方”放在第八行之前,一方面是为了强调上下两行对于这个“地方”的修饰。另一方面,也是利用古诗中互文的技巧,告诉读者,这“地方”远离城市,在青藏高原上,在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同样的,第十六十七行的断行,一方面是每行字数的考虑,另一方面,“点着油灯的陋室”单独一行,也是强调和连接,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这样的诗歌逻辑:我—陋室—被群星踩成的祭坛—领取圣餐的孩子—我的虔诚和向往。

3.其他分行技巧 比如说按照作者特有的意图,让分行的动作也成为诗歌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样的技巧比较偏门,并不能构成普遍性的规律,多出现在哲理诗中,通常表现为把一个整体的意象拆分开,通过对文本的割裂,造成巨大的想象空间和哲理思考,从而形成巨大的张力,如非马的短诗《鸟笼》。这首诗乍一看肯定有很多人会说,这也算是诗吗?可是我们仔细地看看就会发现,这样的分行很有讲究。以单纯的动作或语素成行,每一行的内容都是简单、纯净的。这与其他很多诗歌诗意模棱两可、赋予意象或语言多重理解可能性的美学追求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看:/让鸟飞/走

这里,飞和走,分开两段,那么就完全不是我们所说的一个“飞走”所能包含的内容。“飞”可以是动词,也可以做状语;“走”可以是动词,也能够做状语,甚至因为另起了一行,所以“走”的主语就拥有了多重可能性,可以是鸟,也可以是自己,也可是两者兼具。

把自由/还给/鸟/笼

这个被还给自由的对象也可以是鸟,也可以是笼,也可以两者皆是。这样的可能性,才是全诗的主题。当然,这只是一个粗略的解读,这首诗如果深究的话会有无限的可能。非马在老年时曾经两次回顾这首诗,第一次改成了“把自由/还给/天/空”,第二次改成了“鸟笼也是天空”。

学习现代诗,“三美”的主张是无法回避的存在,也是值得深刻领会与恪守的创作原则。承上才能启下,继往方能开来,求知的道路上,应有继承,有发展,有创新,我们的事业才能进步。

[1]闻一多.诗的格律[N].北平晨报·副刊,1926-05-13.

[2]于坚.拒绝隐喻[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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