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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艺术独特的“原乡情结”

2012-08-15刘显成

电影评介 2012年1期
关键词:常玉原乡情结

常玉艺术独特的“原乡情结”

常玉是一个曾经被历史忽略的中国早期留学日本、法国的艺术家,他作品中传达着一种独特的“原乡情结”。这种“原乡情结”体现在三方面:原乡图符——生命家园的留恋;坚守与异化——原乡文脉的抉择;精神还乡的孤独体验。

常玉 原乡情结 艺术

常玉(San Yu,号幼书,1901-1966),一个曾经被历史忽略的中国早期留学日本、法国的艺术家。当我们重新审视他的作品时,他那放浪无羁、潦倒落魄的人生中居然无时无刻不在传达着一种独特的“原乡情结”。正是这一点,让常玉艺术的价值格外珍贵。

“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王粲《登楼赋》)。从古至今,中国人对于土地和故乡都有一种特殊的亲近,并集结成为一种类似本能的集体无意识的“原乡情结”。在传统士人的文艺创作中,这种原乡情结往往是怀乡、思乡、乡愁、乡恨(如朱耷),成为永恒的文艺母题。但是常玉原乡情结的背景不再是稳定的宗法乡土社会,而是旧秩序土崩,新机制形成的文化激荡时期;不再是异乡的愁绪,而是异域文化下的坚守与异化;不再是传统士人的眷恋,而是遗民孤独心灵的倾诉。

一、原乡图符——生命家园的留恋

心理学家认为,童年的经历是个人情结形成的重要因素。作为个体的生命体验和心理意识,思恋原乡缘自别离后的情感。对身处异域的常玉而言,原乡的影子来自他童年的家国记忆。考察常玉的童年与其艺术图符,我们能发现二者心理的通连。

动物意象。终其一生,马、狮子、鹿、猫、狗、豹子、鱼、象的意象不停地出现在常玉的作品中,而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马。常玉的父亲常书舫是乡土画师,以狮子和马闻名。12岁之前,常玉就在父亲家学熏陶中成长。马无疑是连接常玉与故乡、亲情的纽带。20世纪30年代是常玉的“粉色时期”,也是他将“东方风范”绽放巴黎画坛的鼎盛时期,他笔下的马祥和、无虑、嬉戏、自由,仿若梦回童年执父之手共赴画池。30年代末期,常玉家道衰落,日本铁蹄踏入中国,国破家衰之下,1942年德国又占领巴黎,此时期常玉做了大量关于马的雕塑,马四腿柱立,姿态迟滞,或仰天长啸或低头沉思。在一幅《白马、黑马》的背面《豹》画中,常玉题记:“此画经两个时代方成,起画在1930年黑马当成白马未就全。成就在1945,在这个时代我爱恋一少妇,因她而成此画,这幅画已属于她后绝离。”[1]马可以寄情如是。在上世纪50、60年代,常玉的马出现了明确的背景意象,或标明“北京马戏”的字样,或出现枯树、昏鸦为伴,或有明确的倪瓒三段式山水,乡愁离绪之浓厚,催人泪下。当然除却马的意象,常玉有时会抽离马元素,取而代之以象、豹子、鹰、鹿、牛、鱼等,这些扩大的意象化原乡符号,满溢着常玉对故土、亲情的情感负载。

当各种条件限制,归家的愿望不能实现时,思念主体便会在潜意识中将这种情感寄托于另一类似的事物,荣格称其为“原型变体”。常玉终身强化着自己的家国属性,在艺术品中不断创造这种原型变体,将生命回归故乡、亲情的本能意愿倾注其中。

签名。常玉签名为San Yu,在南充家乡话中,“常”的读音为sang,由于 “ang” 发音与“an”时常弄反,“常”的读音又可为san。签名形式曾经为“天官赐福”民间图章作为“常”字的形象拓印,余下以“玉”字补上签名。后来,他在“玉”字外加一“口”字似的印章外围。这样,签名就存留着乡音和故国印信的记忆。

陪衬图案。常玉家乡南充民风淳厚,川北大木偶、川北剪纸、皮影等民间文艺十分发达。南充更号称千年绸都,大哥常俊民开的“德合”丝厂曾是四川最大的丝绸厂。这些充满着民间吉祥图案的童年记忆转化成本能的乡愁,经常出现在常玉作品的背景中,或是寿字、盘长、钱纹、中式家具,或是犬马、渔舟、瓶花,与西洋裸女、盆景、动物、处于同一空间,寄寓着与遥远的故土不能割舍、不离不弃的乡恋。

二、坚守与异化——原乡文脉的抉择

常玉所处的时代,是对传统乡土崇拜中狭隘地域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的反思与突破的时代。常玉在新旧社会、东西文化之间,经历的内心冲突可谓深及灵魂。与其同时代的留学者在乡土问题面临三种选择:一种浸儒传统西学,归国推广,改造积弱积贫的祖国,如徐悲鸿;一种博取西方现代思想和艺术创作,归国移植,无奈水土不服,饱受煎熬但终于成就了自己,如林风眠;而在异域文化中守望故土,终至营养耗散,为人淡忘者,如常玉。现在看来,常玉的悲剧人生只是时代和命运使然,后来者赵无极在西方世界的成功足以证明。

常玉童年的教育,既有传统文人气息浓郁的私塾熏陶,同时又有新式中小学教育。由于家境丰裕,得拜川宿赵熙为师。赵熙乃传统文人,诗词书画戏皆有造诣,艺术品正迹高,其精深的传统文化底蕴陶冶着少年常玉的心灵,也埋下了常玉命运悲剧的引子。一方面,常玉象文人般清逸寡欲,不谈钱,拒绝与画商合作,甚至耻于卖画收钱,另外他在花花世界沾染上公子哥的习气,导致时机尽失,终至潦倒。

常玉濡染中国传统书画,以跨时代的勇气在西方现代造型观念中追寻东方梦。他始终坚守中国笔墨意蕴,并尝试异化为西画技法、图式,在巴黎开创了强劲的“东方风范”。

墨。常玉早年的传统书画功夫,使其在掌握了西方油彩的性能,造型规律及平面分割的构成规律后,寻求中西融合的艺术路径。国画讲“墨”,常玉在油画创作中只选取有限的几种中间色阶来与黑、白唱和。他非常注重“小块乌黑”。“粉红的裸女点缀一绺黑发、黑鞋或一只黑猫,有时索性着大块黑色的衣衫……花瓶或盆中瓜果,根据节律的需要也总选有浓黑的借口,是果是叶,任意点染,又或者索性以黑色的瓶来托明丽的花。……进入五六十年代的常玉更钟情于漆黑了,他立足于深黑的底色上勾勒出花卉、虎豹、女裸,如在浅色地上用线勾勒,那线也是用乌黑的铁一般的线,肯定明确、入木三分。”[2]

线。中国画讲“骨法用笔”,“气韵生动”。常玉用线来分割画面,吐诉情怀,从青春洋溢的涓涓细线到沉稳老辣的粗硬黑线,从勾勒、刮画到漆刷,在单纯的底色上,线的起舞是画面的焦点。常玉曾将国画线条和西画水彩结合进行速写,其遒劲、简练以及“一气呵成”的线条运用,体现了其深厚的书法功力。在其水墨裸女画中,常玉用粗线勾勒出令人惊骇的巨腿,细线描绘出眉目传情的脸部。画中手、脚独特的“梳齿形”具超现实主义“自动书写”意味。这些既有柏林摄影术影响,也有巴黎画派成员的相互借鉴,融合中国意味的极具野兽派和表现主义风格的作品,成就了常玉的东方风范。

三、精神还乡的孤独体验

原乡情结注定是离人的情感纠结,身居异域,外力压挤和排斥直指人的心灵,孤独情绪便向原乡释放,原乡自然成为游子的归宿、寄托和慰藉。孤独体验是“当个体生命与外部世界暂时中断联系而潜心考虑生命个体、生命意义问题时,所意识到的与他人无法重合的个别感、特殊感,是人的自我意识深化的一种心理反应。”[3]17岁就踏上羁旅征途的常玉,时常流露出孤独感,在孤独体验中表达着自己艺术人生源于原乡的感悟。

尽管常玉融汇中西的艺术探索艰苦而卓有成效,但是由于文化冲突,不见容于人的批评使他经受极大考验,如荷兰批评家看不出“他何以需要仰赖油彩来完成他的创作意图。”甚至有人批评其作品“装饰化与平面化”。 同时,由于国内政治、经济的衰弱而无力支持,常玉的声名在巴黎渐渐陨落。对此常玉在《法国解放日报》发表了《一个中国艺术家对毕加索的省思》一文,借对毕加索的赞赏和同情,表达自己希望别人不要用“枷锁挡起来”的愿望。在一次采访中,他说:“我的作品……,能帮助人们转换及改变对于欣赏绘画艺术的品味。当代画家们总带点欺骗的以多种颜色作画。我不欺骗,故此我不被归纳为人接受的画家之一”。[4]

1966年,常玉绘制了最后一张油画,一只极小的象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孤独前行。常玉对好友达昂说:这就是我。浪迹海外,远离母土,不知他是否后悔过自己说过:“讨口也不回去!”的话。从他晚年的画作中,我们看见他经常将自己的意象放在中国式背景中化作逡巡的幽灵,怀着永恒的乡愁寻找家园,而进入哲思之境。

常玉的知己作曲家法兰寇说:“当常玉画的越多而对事物的体验越深,他便越发现那蕴涵在其民族血统里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就是东方美学,常玉在此精神的制高点眷恋着故土文化,毅然将东西文化交融的重担鼎举,烛融生命点燃艺术的新生,这是近现代中国美术发展的新趋向,也是时代和民族的新课题。

[1][4]顾跃《常玉》(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7年11月,第81、83页。

[2]何艳屏、黑马选编《吴冠中画韵美文》(M),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6月,第457页。

[3]王克俭《文学创作心理学》(M),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59页。

10.3969/j.issn.1002-6916.2012.01.039

此文为地、市、厅、局等政府部门项目:“时代使命驱策下的近现代南充美术家”(南社联2009,23号)成果之一。

刘显成,男,汉族,1998年毕业于西南大学美术学院,现为西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导师,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主要专业:美术学研究、民族民间美术研究、设计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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