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卓越的人生态度永无止境的创新精神——专访上海外高桥第三发电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冯伟忠
2012-07-31潘如丹
文/本刊记者 潘如丹
一个拥有科学梦想的发电厂小学徒,用自己四十年如一日的执着和钻研,成长为一位用科技创新“征服”世界电力行业的企业家,一个被誉为集科学家、教授、工程师和企业领导人于一身的人。他带领上海外高桥第三发电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外三”)频频刷新世界单位发电煤耗最低纪录。“外三”成就了冯伟忠,让他得以在这里实现他的科学梦想,而成功的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占据于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的对科学的坚持。
这种追求卓越的工作和人生态度,决定了他永不停歇地进行着科技创新;这种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使他带领的“外三”成为超越世界其它发电企业发展水平20年的一颗璀璨明星。对于这种态度和精神的揭示与宣传,有助于我们对质量提升有更深层次的理解,也有助于整个时代精神的进一步弘扬。
本刊:您在上海市市长质量奖颁奖仪式上的获奖感言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您说世界上最先进的发电厂在中国、在上海、在“外三”,您能具体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冯:276克标准煤/千瓦时,是目前全球火力发电企业的最低能耗纪录,这个世界纪录是我们“外三”创造的。在世界火电领域,每发1度电降低10克煤耗就是一代技术台阶,对于百万千瓦级的大电厂来说,单位供电煤耗每降1克,成本节省以千万元计。2005年,“外三”开工建设两台国产引进型超超临界汽轮发电机组,2008年6月全部建成。投产当年,“外三”就在75%的平均负荷率下,以287克/千瓦时的平均供电煤耗创造了世界纪录。投产后,我们一手抓质量、安全和环保,另一手继续抓好技术创新,三年多来,又有一批世界难题被攻破,两台机组的节能环保水平不断跃升,煤耗年年大幅下降。2011年,我们又在81%的平均负荷率下,以276克/千瓦时的平均供电煤耗,再次大幅刷新世界纪录。这相当于将机组在投产时的世界最高技术水平,又向前整整推进了一代。
本刊:从一名学徒到世界最先进的发电厂老总,可以说是一个传奇,其中必定走过一条充满曲折和艰辛的道路,同时也会有一些对您产生重大影响的机遇。请您回顾一下,有什么重要的转折点把您引向了现在事业的巅峰,或是一种什么精神一直促使您走向了成功?
冯:文革期间的1971年,我才16岁,分配进了崇明发电厂当学徒。当时的崇明,许多乡村还没用上电。进厂不久,我就参与了建设新电厂的工作。汽轮发电机是从杨树浦电厂拆迁而来的一万千瓦机组(仅相当于我们现在“外三”电厂机组的百分之一),出产于1916、1917年美国的GE公司。我从前辈那里得知,美国最大的机组已超过了100万千瓦,当时,我的心被深深震撼了。我总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国家也能达到这样的先进水平。虽然我才是个学徒,但我心里却总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要做电力部门的总工程师,要造最先进的发电厂。遗憾的是当时没有念书的机会,为了心中的梦想,我走上了自学的道路。自此以后,学习、探索和研究,几乎成了我业余生活的全部,这一路走来,霍然回首,已过了四十年。
改革开放,我国经济大发展,推动了电力工业的飞速发展,给了我们学习世界先进技术和施展才华的宝贵机会,而我,更有幸参加和主持了外高桥一厂、二厂和三厂的建设。这三个电厂的建设过程,恰如我国发电技术在改革开放后的发展历程,其总体水平,从接近、赶上,直到超越世界最先进水平。
本刊:之所以能获得上海市市长质量奖,您个人和在您带领下的“外三”在提高发电质量方面一定有过人之处,请谈一谈贵厂在提高发电质量与水平,或者在技术创新方面的经验。
冯:火力发电厂的质量水平主要体现在发电效率上,简单说就是电厂发电省不省煤。发1度电用多少煤,全世界的火电厂比的就是煤耗,“外三”现在的煤耗均值比全国平均值低18%,算下来一年可省85万吨的煤,节约的煤折算成人民币可是一个大数字。可以这样来讲,一个火电厂建成后就好比购买了一辆新车,能耗通常如汽车油耗一样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上升的,要让能耗降低,对发电企业而言就必须不断地进行技术改造以提升机组效率。
举个例子,我发明的一个蒸汽加热启动技术,颠覆了大型锅炉的技术。我们的邻居,外高桥第二发电厂,我也是从那里过来的,锅炉冷态启动一次大概要耗费200吨油。锅炉点火用轻柴油喷进去,将锅炉烧热。我发明的这一技术可将油耗降至1/10~1/20,只要用十几吨油就可点火启动,并且能大幅度提高锅炉和汽轮的启动安全性,显著缩短启动时间,是世界最先进的启动技术。
与同等规模和同等级设备的发电厂相比,我们的设备都经过了改造,就像汽车的发动机、制动设备等装置全都改装过,但外表看上去还是原来的那辆车。
本刊:对于这样的改动,设备的生产企业能同意吗?这样会不会引起安全问题?
冯: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发电厂不同于一般企业,它如果出了问题,会影响整个城市的安全和社会的安定,后果会非常严重。另外,如果出了问题,经济上的损失也将难以承受。因为“外三”的两台机组总投资达85亿元,出了问题,谁也承担不了这个经济责任。再加上技术太复杂,很少有人敢随意改动它。
本刊:那您怎么就能够做到的呢?
冯:我记得,去年在一次报告会上,遇到北京某大集团技术部门负责人,他对我说:“你就是冯总?你一个人把我们中国的电力行业搅得天翻地覆。”事实上,我做的所有技术研发都是通过理论研究、论证计算、仿真、反复优化方案,最后建设的时候都是一次性实施的,没条件做中间实验。像我们这种大型发电厂,每一次重大创新都可看作是最后一次,不允许干砸了。我能做的就是要做到确保万无一失,确保成功。
本刊:节能减排是一个永恒的的话题,据说您在减排的同时还可以赚钱,是吗?
冯:能源不可再生,不同国家,不同民族,都需要节能。只要地球存在,任何历史阶段,节能总是对的。科学技术的进步也是永恒的,所以我追求科学技术,追求进步!节能降耗,提高质量,永远不会错。
“十一五”期间,我国限制硫排放,要求发电厂安装脱硫装置。长期以来,国内电厂脱硫项目实际上是以“耗能”换取“减排”,其运行往往需要消耗电厂超过1%的厂用电。为解决这部分能耗问题,我首创“大机组脱硫零能耗系列技术”。其思路是先设法降低脱硫系统电耗20%以上,而后将脱硫烟气所含热能进行回收,再送到汽轮机中二次使用,继续发电,使脱硫系统使用的厂用电量与烟气再利用所发的电量几乎抵消,从而实现“零能耗”的脱硫目标。
到了“十二五”,发电厂的减排目标主要是脱硝。我国现在还没有这种技术,我们已有一台锅炉安装了脱硝设备,其技术是国外引进的,采用的是选择性催化还原法。另一台锅炉正在加装一套脱硝装置,这个改造花费近2个亿。由于发电机组的负荷在不停地变,负荷低时烟气温度下降,而脱硝装置对温度有要求,温度低时不光不干活,还会“中毒”。脱硝装置低负荷时不能运行是一个世界性难题,而且是先天性的。
为此,我发明了“弹性回热技术”,将这个问题破解了。这个技术是使脱硝装置可以在低负荷时仍能安全和高效地运行,从而极大地提高了机组的环保质量水平。不光如此,这个技术还节能,其所产生的效益,3年就可收回成本,投资回报高。
本刊:您的许多成果都源自于创新的思路,这些创新思路在您身上不断出现,您认为主要来源于什么?
冯:创新的动力,来源于对国家发电技术的深切忧虑。创新的科学技术产生的是量级的飞跃,就像从算盘到计算机,从牛马到车船,从蒸汽机到电力,技术革命产生的推动力不是我们常规理解中的劳动。为大幅度提高效率就必须创新,如果我们还不瞄准世界先进水平,抓紧研发自己的技术,那么即使不断引进国外先进设备,按部就班地仿制出来,也始终无法缩小我们与先进国家技术上的巨大差距,更别提超越了。
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科学技术研究也是这样,长期坚持搞前沿科学技术的研究,就需要这种精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科学研究是我的生命。我现在是把外国相关领域先进的东西吃透了,然后继续往前走,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要付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