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变局中”蜕变——专访李欣频
2012-07-25王莹莹
文 _ 本刊特约记者 王莹莹
李欣频，台湾知名广告人、作家，曾任广告公司文案、诚品书店特约文案，被称为“文案天后”。
珍惜当下
很早以前看过她的一张照片，一件白色布衣，胸前是黑色神秘的占星图案，一条黑色的苎麻头巾随意搭在头上，露出皎洁的面孔，目光清澈又坚定。
晚上8点钟拨通她台湾的电话，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万里之外的声音很低、很轻，但是句句都很沉重。
窗外的北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暴雨。我将水灾细节讲给她听，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吃惊，反倒出人意料地平静。事实上，早在3年前，她便已经在文字中反复提醒即将到来的灾难，呼吁人们做好充分准备。在她看来，地球已经对我们发出严重警告。如果地球人再不立即改变生活习惯，不马上恢复生态平衡，末日百分百是自己造成的，也要百分百由自己承受。
但是，没有人听。如果说时空是一味最有效的良药，可以抚平一切伤痛，那么时空也是一味最可怕的麻药，可以麻木一切，闭目塞听。她不愤怒，也不焦虑，而是加快自己的节奏——学习驾驶直升机，学习中医，继续深入研习玛雅历与易经，抓紧时间旅行，把每一天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度过……
按照玛雅历的推算，一年是从7月24日到来年7月24日。于是7月26日玛雅历新年的第一天，她发布了一条微博：“今天是玛雅新年的第一天，大家准备好在各种变局中冲浪了吗？安全装备也准备好了吗？”
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危言耸听？但无论如何，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倘若2012真的到来，如果你没有获得那张诺亚方舟的船票，不是因为你的运气差，而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准备去获得它。唯有珍惜当下，才会懂得生的意义。
她是李欣频，一个随时准备着的女人。
诚品的“文案天后”
海明威阅读海，发现生命是一条要花一辈子才会上钩的鱼。
凡·高阅读麦田，发现艺术躲在太阳的背后乘凉。
弗洛伊德阅读梦，发现一条直达潜意识的秘密通道。
罗丹阅读人体，发现哥伦布没有发现的美丽海岸线。
加缪阅读卡夫卡，发现真理已经被讲完一半。
在书与非书之间，我们欢迎各种可能的阅读者。
——李欣频《诚品副作用*阅读的群像》
知道李欣频是因为伊能静。在《爱的修行与诏告》中，伊能静这样写：“当时她为诚品写的文案充满才气与知识，而我总像小学生去见崇敬的大作家般准时到诚品拿文案读。”
在台湾，诚品不仅仅是一家书局，更是一种类似文化地标的存在。在这里，你可以买书，可以喝咖啡，买文具，买食物，看展览，品葡萄酒……生活元素与文化水乳交融，相得益彰。这样的态度令李欣频感动，于是她开始帮诚品写广告文案，利用一种散文诗的方式把诚品的态度缓缓传递开来，而她自己也在这种传递中悄然蜕变。十多年来，她不仅成为诚品书店的金牌文案，被誉为华语世界的“文案天后”，也构建起一个不可思议的自我世界：平均每天阅读一本书，看一部电影；一年举办100多场演讲；迄今出版28本畅销书，游历40多个国家……
谈及自己，李欣频选择这样一段介绍：“1989年，有个内向的19岁女孩偶然看了一部电影——布鲁斯·威利主演的《世界末日》，她相信了1999年世界末日的存在，并下决心把接下来的10年当成人生最后10年来过。‘我想在29岁之前去29个国家。’接下来，她按自己的梦想去生活，用最大的热忱做想做的事情，背上背包去全世界旅行。10年过去了，她真的游历了29个国家，并成为两岸知名的广告人、创意专家、作家……当昔日同窗依然在职场浮浮沉沉的时候，当比她文笔更好的朋友依然苦于无法出版作品时，她的人生已经悄然不同了……”
在李欣频的词库中，“末日”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词，而她亦对每一次“末日”刻骨铭心。2001年9月10日，她刚刚从纽约回来，次日“9·11恐怖袭击事件”便震惊全世界。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去纽约，第一次在世贸双子星顶楼俯瞰整个曼哈顿，从黄昏到夜晚，惊艳的记忆犹新，但突然之间风云变色，如末日毁城般，数千条人命从电视画面中跳下、烧毁……还有一次去印度旅行，离开时恰好发生大海啸，浪漫奢侈的黄金海岸、香艳的人世片刻被飓风海浪摧枯拉朽、裹挟倾吞……
若能在惊痛之中听到生命的警钟并且积极改变，那么有多少次“末日”，便有多少次提升的可能。譬如她的人生观：“好好想一想，我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比如观影、旅行、中医、潜水……立刻行动起来，每半年学一样新的东西，让自己在末日来临之前过到最满意、没有任何遗憾的状态。”
所以我们不难理解，迄今为止，这位精致的台湾女人统共涉猎的领域有：建筑、音乐、电影、文字、旅行、广告、美食、收藏、星象、中医、心灵修行、易经……原来，同样的肉身、同样的星球，有的人生如蝼蚁，有的人生却如江海奔腾。除去勤奋、努力、执著这些共通意义上的品质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你是否一直保持警醒，并且积极改变。
心灵的修行
《宝瓶同谋》里有一段比喻：“古印度经提过，因陀罗的天里有一面珍珠网，你只要看其中一颗珍珠，就会看到其他每一颗都反映在这颗珍珠上面……如果我们意识到了可能没有明天，那么在今天改变的人就得到了蜕变的机会。”
蜕变，一定要从蛹里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蛹，黑暗、逼仄、压抑，这是人生的瓶颈，也是决定我们是否可以化蛹成蝶的关键考验。
李欣频也有自己的蛹。35岁前后，因为工作、心理压力过大，她陷入人生的低谷：身心交瘁、感冒、咳嗽、患上肺炎，人际关系紧张，心情恶劣，效率不高……她反复问自己，人为什么活下来？持续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四处寻访无果，她把自己完全放空，到印度一所灵修学校闭关21天。不能讲话，不能看电视，没有电脑、电话，完全与自己独处，安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那段时间我把一些杂音过滤掉，与自己清楚对话。这是一种很棒的感觉，没有那一段过程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经过这场神奇的心灵修行之旅，她不再向外求索，而是宛若新生，重新选择朋友，重理生活，全部从零开始。文案、创作、旅行、观影、研究……她依然在自己多元而华丽的自我城堡中行走，只不过带着更敏锐的感官，敬畏自己的感官与身体，用心品味每一口送到嘴里的食物；关注每一次“呼吸”，感受细胞在一呼一吸中得到新生。在这样一种缓慢而沉静的沉淀中，抵达真正的自由。
钢铁森林的都市中，心灵修行日渐盛行。对此，李欣频并不讶异：“我们每天遇到那么多灰尘，每天回家都要洗澡。可是心灵从没洗过澡。其实心灵的洗涤应该列为每一天的例行项目，比如你独自开车时、睡觉前，自己安静10分钟，不讲话，不听任何声音，就会看清楚自己在干吗。大部分人匆匆忙忙却毫无感知，10年下来没有任何差别，这就是一个死亡的过程。”
有多少人活着已经死去？想起电影《一路玩到挂》，男主角一直在工作，赚了很多钱。他想环游世界，可是一直都把这个愿望拖延，直到有一天医生告诉他只有一个月生命的时候，他才放下所有的工作出去环游世界，完全不顾任何代价，结果呢——他反而活了下来。
原来所有的崩溃都是一场涅槃，而所有的末日都意味着新生。
2012不是地球末日
《读者·原创版》：2012年已经过半，人们越来越相信所谓的世界末日是一个笑话。
李欣频：玛雅人根本没有讲2012是末日，末日之说只是一些无聊的谣传。玛雅历法是一个周期性的历法，2012只是指一个旧周期的结束和一个新周期的开始，变动一定是很大的。
《读者·原创版》：关系到我们每个人呢？
李欣频：不少国外的书上讲，2006年前后，包括2011年到2013年，多数人会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发生重大变化。比如有人突然离开工作，突然离婚，突然患绝症……突然就让自己的生活断裂。我身边好多人也如此，接下来3年可以说是人生的一场剧变，每个人可能都会发生一两件重大的事件。所以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尽早行动起来，不要再把梦想往后一再推延，赶紧去做，尽可能多地学习一些本领，比如游泳、攀岩、皮划艇等。
我觉得自己像个传道士
《读者·原创版》：虽然目前你的身上有诸多标签，但我们依然是从台湾“诚品文案”认识你的。为何对一个书店的广告文案有这么大的热情？
李欣频：一本书给你带来的价值远远超过它的价格。其实我帮书店做文案时，也帮很多书做推介，也都没有费用，但我觉得比收费的广告文案更重要。如果大家因为这两句话去看这本书，那我算是功德无量了，因为你不知道这本书的哪一句话突然就改变了一个人，一个人改变了全家，改变了全公司，这个影响是很深远的。我对食物、文字、电影有很强烈的热爱与敏感。记得一句电影对白：“人生有好多的10年，18岁到28岁，这是你的一辈子。”意思是18岁到28岁是最重要的人生精华期。还好我很早看了这部电影，并且在18岁到28岁之间铆足了劲去尝试旅行、读书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我没有错过人生的精华期。可如果没看这部电影不就错过了吗？所以某种情况下，我觉得自己也像传道士，如果碰到好的书、电影、音乐或者艺术表演，非常希望点拨你、影响你，让你能够看到。
《读者·原创版》：这么说来广告文案并非为商业品牌做嫁衣，反而是一件非常有使命感的工作。
李欣频：是啊。广告文案需要帮助消费者建立一种合理消费观念、一种思考，但又不能造成无穷无尽的物欲。比如一家好的餐厅，如果没有一个好文案把餐厅的精髓提炼出来，让人们认识这家餐厅，就会让烂的餐厅继续生存下去。所以我觉得这是广告人最重要的使命，让更多的人知道好的东西，扬善避恶。
《读者·原创版》：可我们毕竟生活在商业社会中，如果碰到恶的呢？
李欣频：我不会接的！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可以说服消费者？
人生需要想象力
《读者·原创版》：工作和爱好的矛盾你是如何解决的？
李欣频：我目前做的所有工作都是爱好。乔布斯说过，人生那么短，为什么我还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延伸的说法是，如果这个事情你不喜欢但是必须做，你能不能找到你喜欢的点，去把它变成开心的，然后去做这件事情。就这两种方式，一种是离开，一种是把不喜欢的变成自己喜欢的，就是不要憎恨着去做。
《读者·原创版》：讲一个好玩的段子：一个报摊阿姨看了你的文章后也想关掉报摊去旅行，但现实情况是她的孩子需要交学费，老公有病卧床，她怎么可能实现心愿呢？
李欣频：她只能开报摊吗？每一个人的工作应该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比如一个厨师喜欢旅行，方法多了。他可以在许多地方开分店，到分店去做指导，同时去旅行。还有一个例子：在日本有一个真空管公司，爸爸逼独子一定要接管他的企业，可儿子却非常热爱音乐。这怎么办呢？放在中国就两种答案，不接是不孝，接是不高兴。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儿子接下爸爸的真空管公司，把产品都变成乐器，然后把公司员工训练成可以演奏的乐团，然后去巡回表演。人生需要想象力，动用你的想象力，有没有办法把爱好和工作放在一起，变成新的又快又好的事情呢？许多人埋怨生活，但没有一件事情是有借口的，我们需要找各种各样的办法，而不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读者·原创版》：广告、出版、电影、音乐、建筑、旅行、收藏、星象……数不清你目前从事了多少工作，换作别人早已经不堪重负了，但是你却游刃有余。
李欣频：好比去吃自助餐，如果你把每样喜爱的东西都吃一点点，你不会感觉是负担，而是愉快。许多人以为我很忙，其实一点也不。我的睡眠时间非常长，通常在8小时到12小时。旅行时间也很长，每年有大半年在外旅行，每个月大概都有两个礼拜在度假，但同时我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我最受不了的是政府部门的层层官僚作风，流程、盖章……所以选择做个人工作者。如果你认为我做了很多，那是因为我没有把时间投放在种种沟通、汇报、认同、盖章上。
心灵修行就是关注念头与呼吸
《读者·原创版》：心灵修行似乎在都市中越来越流行了。关于这种流行，你觉得是一种必然吗？
李欣频：中国经济发展很快，心灵方面跟不上，大家都忙着挣钱，以此让生活更好。可是让生活变好的方式就是钱吗？如果心灵不稳定，让自己变得更有钱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我们比过去更有钱，但比过去更睡不着，一点都不快乐。这种情况下再不进行心灵修行，人们怎么活呢？
《读者·原创版》：你自己心灵修行的方式通常是什么？你曾经在印度上过课，现在还会去吗？
李欣频：不会。我的方式是关注“念头与呼吸”。我发现生活中点点滴滴的事件比上课更重要。所有的修行都在教我们不要逃避问题，而是面对问题。一旦我们会面对问题的时候，就不需要再上课了。
《读者·原创版》：很多人也在很努力地面对生活，很努力地上班、挣钱，可依然觉得很不快乐。
李欣频：那不叫面对生活，是对生活妥协。个人没有做任何改变从而令生活快乐，这哪叫面对呢？真正的面对应该是开心的。不开心表示你对这东西有抗争，有对抗。
《读者·原创版》：很想定义你为“小女子，大宇宙”，最好奇的也是身为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李欣频：如果你的关注点是全宇宙，你的能量就来自全宇宙。你的关注点只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你就只有那间小小办公室的能量。要看你的关注点有多大。视野大了，就不会在一些小事情上烦恼。想想乔布斯、比尔·盖茨一天想的事情跟你有多大的差别。一天的差别那么大，那么一生呢？
李欣频语录：
体力与健康永远是体验人生的唯一门票，所以随时保持极好的体能状态是必要的。好体力可以让你经历更长时间的生命历程，目击更多发生在这世界上每处角落的精彩生活。
大多数人至死不曾发挥自己的能力，他们生时带来万贯财富，却一贫如洗地过完一生。
唯有自己稳定了，才能与别人很健康地相处。你得自己养出很丰足自立的风景后，需要你的人才会来，别人才觉得你是可以依靠的，与你在一起才如沐春风、没有压力。
如果你不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那你至少要是一个很容易取得别人信任与喜爱的人。
老天生你，就是要让你与众不同。你得找出自己的独特处，一定有什么是只有你才能做，但别人做不来的。当你发现自己对某件事物有特别的渴望，能快速学习，完成后自我满意度很高时，那就是你的天赋所在。
在低谷时，表示高峰不远了；一旦你在顶峰，就要小心低潮也快到了。高低乃常态，泰然处之才是好的应对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