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痛
2012-07-24符兴全
□符兴全
繁秋焦虑地坐在市医院化验室门口等待丈夫的检验结果,她焦躁地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上午十点半了,她已经等待了一个半钟头了。
“贾荣。”一个低沉的男低音从化验室里传出。
“嗳。”繁秋赶紧回应。
“贾荣是你的……”男大夫低声地问。
“我爱人。”繁秋忐忑地坐到大夫面前。
“唔,”大夫沉吟片刻,“怎么到这时候才来检查?”
“他忙。”
“再忙也不能不管身体呵。”
“医生,结果怎样?”
”肝癌晚期。”
“什么?”繁秋一张漂亮的脸,忽然间变得骷髅一样。紧接着,泪水从两颊上流下来。
“顶多三个月。”大夫的低音,按他既有的语言逻辑继续着。
“他说是胃痛呀!”繁秋捂着嘴巴,压抑着哭泣,痛苦地说,“痛着还整天下乡,建设文明村,没日没夜,实在太痛了就吃缓释片,一把把的往嘴里塞,贾荣呀,是你自己骗自己呀!”
“他的肿瘤长在肝左尖上,造成错觉。”大夫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向繁秋做解释。
“唉。”繁秋哽咽着发出哀叹。
“只有一条路。”大夫仍是自言自语般。
“啊!”繁秋两眼放光。
“换肝。”大夫斩钉截铁般。
“能换?!”
“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成功的话,还可活五六年。”
繁秋颤抖地握住大夫的手,像落水人抓住一条树枝:“医生,怎么做,快告诉我们吧!”
“最好去上海,要么是北京,我给你们联系医院,排上号,但最主要的,是这么短时间内,要有货。”
“这怎么找呢?”
“来路很复杂,这是医院方面的事,你们,就看运气了。”
“好好,医生,拜托了!我们随时联系。”繁秋站起身,想离开了,但医生还坐着,她又坐回去。
“你回去,先不要告诉他,原因你明白,就说严重胃溃疡吧,反正你们自骗好久了。”医生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但又不能让他再劳累了,他是团委书记吧,这样的人好动,就看你贤内助的智慧了。”
“我变牛变马也要让他照你的话做。”
“我看你像。噢,他爱喝酒吗?”
“是的。”繁秋很无奈的口气。
“从现在开始,就要坚决戒酒,一滴都不行,要不,就没有三个月了,也不能换肝了。”
“那我就赶紧回去了。”
医生站起来,伸出肥厚的手,繁秋握着,很软很温暖。
“切记,滴酒不沾,等待机会。”医生叮嘱。
繁秋不知道怎么坐到自己的丰田佳美上的。刚坐到驾驶座上,电话就响了,正是贾荣的电话,机屏上显着的时间是11点10分。
“繁秋,回来了吗?”
“刚出医院。”
“我的检查结果怎样?”
“严重胃溃疡。”
“哦,不要紧吧。你现在赶快赶回来!我的任职通过了,常委会一定下甄安就给我了电话,我跟他约好了,在东庄酒店聚聚,你直接去定下芙蓉包厢,我也马上到。”
“贾荣!”繁秋性急地吼起来了,“不要去了!”
“什么?我们奋斗了多年,不就是等的今天吗?你怎么一点高兴都没有?”
繁秋颤抖地握着手机,说不出话,却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怎么哭了?你是高兴的吗?”
“我为了你的病。”繁秋压着抽泣,艰难地说。
“胃溃疡算什么?这下我可以放开喝了。”
“贾荣!”繁秋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你不能喝酒,你别走,等着我过来!”
“我已经在开车。”贾荣那边不好气地说了声。
“贾荣,甄部长的电话是什么号码,你告诉我,我跟他说句话。”
“我已经开车在路上。”
“贾荣!贾荣!贾荣!!”
贾荣那边只传来手机嘟嘟响的声音。繁秋伏在方向盘上,想放声大哭,看看时间却又不敢耽误了,她想,如果不在开席前赶到酒店,他们又是觥筹交错,酒气冲天了。她打了个寒噤。
医院门口车流汹涌,繁秋的车缓慢地融入了车流之中。这条去东庄酒店的路,是市区最狭最繁华的老路,现在又正值车流人流高峰,繁秋估计,最顺利也要半个钟头才到达,而东庄离市团委很近,十分钟就够了。因而,她心里更焦急。车流像一条死河。她双手无奈地搭在方向盘上,随着“死河”滑行,蜗牛一般。昨夜,贾荣接到他的老同学、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甄安的电话,得知市委书记碰头会已同意安排他到老家永明县任县委书记,只待今天上午常委会过会。当时,贾荣激奋得发疯了,在她身上冲撞的劲头呀,好几年来都没有过;她为他高兴,也为自己和女儿高兴;他气喘嘘嘘,他浑身冒汗,他没命地冲刺着;她感到下面很热很挤,继而又感到下面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暖流从那里蒸发,涌满全身,全身兴奋地发抖;她越发抖,他越来劲,两人最后紧紧搂在一越,溶在一起。她在仙境中入眠的时候,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声,丈夫剧痛的情形把她从梦中惊醒,她侧过身,看到丈夫赤裸的身子扭作一团,她关心地问:“又痛了?”贾荣翻过身来,满脸是汗,无力地说:“缓些了。”“吃药了吗?”“吃了,我见你睡得甜……”“老公!”她一把搂着贾荣,心痛地说:“你不要太拼命了。”贾荣揽着繁秋的手,喘着气说:“秋,快到头了。明天检查结果出来,若没恶病,我们就算胜利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去检查吗?你想想,领导上要知道我身体不好,他们会重用我吗?那我的拼命不是白费了吗?”
丈夫一直是没日没夜地干活的。特别是跟市委书记下乡抓“文明幸福村”行动的时候,很多天,他都是住在乡下,现在很少有干部这样了。有一次,她到乡下看他,见他坐在村头的石凳上,一手按住左上腹,一手指挥着村民种植花草,要不是当着村民,她会当场放声痛哭的。那一天,她硬拉他回家休息。夜间,她搂着他,劝他为了家,为了女儿,保护好自己。丈夫深情地说:“秋,你不听说当今当官的是由三个三分之一人组成吗?一是有钱有势的,二是提袋溜马的,三是真抓实干的。我们没有第一个的条件,也没有第二个的心情,就只能这样拼命了。今年我四十二了,团委书记都干了八年,活没少干,成绩也有,但那么久就没人重用你,这次恰好被市委书记点名去抓他的点,而且,这个‘文明幸福村’活动又是他的创举,我能不拚命吗?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吗?”从此,她带着切痛理解丈夫了。眼看现在熬到头了,却迎来了更大的心痛,更大的打击。
贾荣开着团市委的本田越野风驰电掣直奔东庄酒店。满心欢快,脸上闪着笑容。他中等身材,微胖,乍看,是个很健康的人,但仔细看那脸,就看出大毛病:肤色死黑,干涩无光,不过此刻的眼里蛮有神,车开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酒店,他直奔三楼芙蓉包厢,过道上的服务员都亲热地招呼他“贾书记!”“贾书记!”他美美地应答着,在心里说:往后那书记跟现在这书记大不一样了。那是统辖一千八百平方公里,三十万人口的书记了。现在房地产正旺,土地炙手可热,基本建设热火朝天,当下正等着他去拍板的,就有三条县级公路改造项目,国债投资六千万元。还有十三个镇领导要配备,几十个大局领导要调整,可干的事多着呢,这些肥美的事经他大手一挥,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哟!别的不敢说,只这些人每年春节的拜年,就会是天文数字。老婆、女儿的风光生活,女儿的出国留学,都不在话下,甚至,还可以像一些实权局长、资深县委书记们金屋藏娇,养个小子传宗接代呢!从今往后,这些事只怕你不想,只要想,都能做到,甚至只把想法透透风,都会有人帮你安排好的。当下,这县委书记,可真是稀缺资源,金砖位置,小国之王啊,呼风唤雨,招财进宝,只在呵气之间啊!当然,也要做些面子上的事,例如城乡低保,危房改造,乡村道路,人畜饮水,还有市委书记的“文明幸福村”等等,让平头百姓们觉得,你还是个共产党书记,这牌子是要保的,不过,这容易,我们的老百姓还是很好的,很容易满足的。想到这里,他独自笑了笑,感到很惬意,也很滑稽。
“贾书记,您喝什么茶?”“极品大红袍。”他回答了服务员,这才发觉自己已坐在芙蓉包厢里了。茶刚泡好,满厢香味。他刚端起茶杯,正要品饮,甄安就到了。
“贾荣,祝贺呀!”甄安一出现在门口,就伸出手,大步向贾荣走来。他也中等身材,但气色比贾荣好多了,圆满脸庞,满脸放光。贾荣赶紧放下茶杯,紧紧握住甄安的手:“还不是靠你的斡旋。”“哪里、哪里?是你努力的结果,这位置,不容易呀!”“以后还有赖你的支持。”“只管吩咐,”甄安说着,看看贾荣的脸,问,“贾荣,你的脸色很不好,身上没事吧?”“没事。刚全面检查了,就有个胃溃疡,繁秋刚在医院拿到了检查结果。”“那就好,身体是自己的,这下,去了永明县,把那里的事情理顺了,就好好调养一下吧。”“甄安,放心,好日子长着呢。”正聊着,贾荣的手机响了,是他父亲打来的,他接了,是他继母的声音:“阿荣呀,我们知道你的消息了,我们家门有运啊,我跟你爸正赶来祝贺,我们到市里了,到哪家酒店好呢?”“阿姨,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您和爸那么急干嘛?我正忙啊!”“忙也要吃饭,你跟你爸说,我正开着车。”“荣呀,”父亲的声音,“我跟你阿姨都来了,这么大的喜事,大家高兴高兴,不好吗?”贾荣边听电话,边拿眼睛看甄安,甄安也听懂电话的来意了,也明白贾荣的眼神,就很乐意地说:“叫他们一起过来,不是很好?”“那好,那好,”贾荣转而向父亲说:“爸,我正和甄部长在东庄酒店芙蓉包厢,你们就过来一起吧。”
贾荣父亲挂了手机,自叹道:“贾荣不容易呀。”
“不容易也到手了。”继母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说。贾父坐在副驾位置上,他高瘦个子,头发黑白掺杂。他今年六十五了。是从县建设局质检站长位上退下的。他退休前丧妻,后来认识了现在这位夫人。她是跟了一个房地产商到永明来的,人麻利并颇有姿色,房地产商早把她撂在这里,到别处另开新盘另觅新欢了;因而跟贾父攀上,大前年结婚;两人联手帮人跑些房地产项目,小日子还算滋润。
“这次,要向贾荣提容积率的事了。”继母劈头说了一句。贾父当然明白:夫人这几年协助张罗的房地产项目中,最有潜在经济效益的就是海韵项目;政府对建设容积率控制得很严,现在给海韵的是1.0,老总说:你们能攻下1.2,给你们100万。就这0.2的空指标就是100万呀!他们最初信心很足,凭着老本行,老关系,这么个不吃饭不穿衣看不见摸不着不伤人不害社会的小数字玩艺,就拿不下吗?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么个0.2将会给海韵增加上万平米的建设体量,这里面又是多大的经济利益哇!老总们也不是傻瓜,他们终会把这小“小山包”拿下的,只不过让他们这些小人物出面,风险和成本更小点;小人物为了赚到这个数,会奋不顾身地去冲锋陷阵的。他们就坐收最大化利益。最后如果不行,他们只能自己顶着机关枪扛着炸药包往上冲了。怎想到,他俩使出浑身解数,上下其手,就是拿不下。正着急时,这下好了,儿子回老家来当县委书记了,这么点事,只呵个气,不必发声,都会行的了。这顿饭,这个庆贺,能不抢在先吗?这个父子母子之情,能不在第一时间表示吗?贾父回答夫人说:“那当然,但今天还不能说。”“谁叫你今天?傻老头。”夫人歪过头,瞟了贾父一眼,那黑眸子还是很撩人的。这时,贾父的手机响了,是女儿贾华打来的:“爸爸,我哥当县委书记了,就在我们县!”“我知道了,我正和你阿姨去跟他吃顿饭祝贺呢!”“我们也要去!”“你在哪?”“我在市财政局,有财上来开会,我跟他一起上来的。”“这样正好,但你要先告诉大哥,他跟组织部长在一起。”“好,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郑有财刚参加完市财政预算工作会议,开着局里的日产“风度”,从财政宾馆接贾华一起去吃饭,贾华把这消息告诉他,他自然也是高兴极了。
贾华拨了好几次,才拨通贾荣的电话,因为对方老是忙音:“哥!”“噢!贾华。”“你跟爸一起吃庆贺饭,怎么不告诉我?从今天开始就忘记你妹了?嘻嘻!”“贾华,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和有财也要来。”“你们也在市里吗?”“是呀!”“那好呀。在东庄酒店芙蓉包厢,等你们啊!”贾华挂了手机,一脸灿烂,扭过身,吱吱哇哇跟有财说话,有财边开车边应答着。
“喂,这下子我们的事都会解决了!”
“那肯定。”
“你说先办哪些事?”
“首先,是你的工作事,从粮食局商调去社会保障局,吃财政工资。大哥来了,用不上他出面,你的事就解决了。”
“还有呢?”
“那就多了,我一时数不出来。”
“其实,最要紧的,是你要当财政局长的事。你们局老大五十七了,可以退线了,你当他的副手已四年多了,又是中南财大毕业,正在主管业务,民意推荐票又多,万事俱备,现在又来了东风。”说到这,贾华忍不住要凑过去亲老公,有财握着方向盘,轻轻提醒她:“车多人多。”贾华又往座位上坐好,继续她的吱哇:“你当了财政局长,我的事,小孩的事,甚至生第二胎的事,都会轻易解决的,喂,我真想要个小女孩,那多可爱!”
贾荣只觉得电话奔涌而来,铃声不断,有祝贺的攀亲的忆旧的,也有告状的,在接、挂之间,他还在交待按十二人点菜,留有余地,拿出东庄最好的标准,上两瓶茅台。甄安听了,关切地说:“贾荣,别喝酒了,我看你身体不行。”“甄安,你不知道,我一喝茅台,这肚子就好。何以解痛,唯有茅台。哈哈!”说着,贾荣觉得左上腹又痛起来了,像利刀一下一下地切,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脸上冒出汗来,端起大红袍大口喝了几口,似乎缓解点了。他继而进了洗手间,边解手,边从裤袋里掏出几粒缓释片,一掌合进口里,很快就咽下了,紧接着按了马桶开关,往桶底哗啦啦地冲水,这些举动,都在正常的解手时间范围内,甄安在包厢里浑然不觉。他刚出洗手间,手机又响了,是繁秋的大哥繁春打来的:“贾荣,你现在在市里吗?”“在,春哥,您在哪?”“我从韩国回来,刚出机场,在高速公路上。你在家等我,我接你跟阿秋出去好好庆贺。”“我跟甄部长在东庄酒店芙蓉包厢,爸、华,好几个都要来。”“那太好了!我从韩国带了四瓶茅台回来,那边的茅台又真又便宜,才八十美元一瓶,折成人民币,比国内的便宜一半都不止。他们要让多买,我非把它几箱托运回来不可。”“那好,我们等你。”贾荣挂了机,看看时间,已是十二点一刻了,繁秋不知到哪了,他于是给繁秋去电话:“我跟甄部在包厢里了,你快点哟!今天太巧了,爸爸,阿姨,阿华,有财,还有你春哥,都要赶来,你春哥从韩国回来,刚下飞机,已在高速路上。”
接了这个电话,繁秋更加惊急了。这么多人过来,必定是闹哄哄、醉晕晕的了。她急火攻心,情急地对着手机吼叫:“你等我过去!我不赶到,你别开宴,更不能喝酒!”说话间,她感觉车身震了一下,紧接着,右边一辆的士司机打开车窗,用手猛击她的车门:“你是开车还是开会?你看看,快下来!”她往右边看看,自己的车头抵上出租车的车身了,她猛地出了一身冷汗。无奈,只好下车应对。的士司机早站在地上,双手嚣张地比划,满口脏话猛烈喷射,繁秋知道是自己的错,而且又在这情急关头,她无从分辩,更无心分辩,她伤心地哭出声来。“你还要哭,哭也要拿钱来!”“多少?”“一万!”“一万?”“一边打手机,一边开车撞人,一万是便宜你了。”司机忽然狞笑起来,“若不看你长得漂亮,起码五万,不给,那打110,叫警察。”司机拿起手机,一边在拨号,一边继续说,“你看看,前后的车像蚂蚁一样,等警察来到,人家早扒你生吃啦!”繁秋听出司机的意思,是想私了,但她此刻哪有一万块钱给他。她大汗淋漓,大脑发胀,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车流中走过一个穿警服的来了,虽然穿警服但他只是被堵在这里的一员。他向两人问了几句,俯身看看相抵的部位,就对司机开口了:“赔你一千。”司机睁大眼:“一千?”“警服”转问繁秋:“有吗?”繁秋感激地点点头,转回车里拿出十张红钞票来,“警服”接过去,交给司机,司机双手叉腰,不接,口里连喊:“打110!打110!司法解决!司法解决!”前后车上的人都围过来了,好些人聚头去察看那相抵部位,都几乎同声慨叹:“一千够了,”“多了!”“再不同意,我们把你的车推到路旁,让交警来慢慢跟你讲理。”“警服”见司机开始软了,把钱放在他的手里,说:“你若还不服,把我的电话号码记下,交警判下来,多的我赔。”
解围后的繁秋回到车上,手机响了,又是贾荣的:“你是怎么搞的,人都到齐了!”繁秋没好气地说了原委,贾荣接着说:“那我们不等你了!”“不!不…!”她拼命地吼叫。但贾荣已挂了电话。
繁秋双手无奈地搭在方向盘上,车子随着车流缓缓滑行,泪水沿着两颊静静地流。
贾荣挂了机,歉意对甄安说:“繁秋的车发生擦挂,刚调解完。我们不等她了。”
“那怎么行?”甄安笑着说。
“她一时半会来不了的。”
“是呀,现在车堵得很,特别是那段路,上次我跟阿荣他爸,也走了一个钟头还多一点。”贾荣的继母站起来说,也有响应号召随即入席的意思。贾荣就势站起来招呼大家入席,他拉甄安坐主人席位,甄安坚辞,最后还是贾荣坐主位,各人依序而坐,贾荣旁边一座位空着,留给繁秋。春哥坐在贾荣的斜对面。他今天赶上这个宴席,真是大喜过望。他是搞道路工程建设的,这些年也挣了些钱。繁秋的“佳美”,贾荣某种接待的开销,都是出自他的手,一为兄妹情义,更为看准贾荣日后有重权在握,这天终于来到了,而且任职的县,正是他建设工程最多的县。近期县里推出的三条县道,投资六千万元,最初方案分十个标段投标,太分散了,不利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他有个六标段的想法,专家们认为很科学,如若实施,他就有把握实质性吃下三个标段,一下子揽下三千万工程量,净利润将近千万,这在他的创业史上,还前所未有,而这方案,只要贾荣上任后点头,就可以顺利实施。若在以前,他繁春想都不敢想。这权力,神奇哟,他也暗暗庆幸自己有情义而且有眼光,越想越来劲,起身叫服务员:“把四瓶茅台都开了,用大杯子喝,今天要尽情痛快,一醉方休,怎么醉都值得!”甄安笑着说:“不要那么猛,我下午还有事。我看,贾荣身体不太好,中午还是少喝点。”
“甄安,我们同学多年,你对我的支持我是知道的,老同学,好兄弟,我一句话:下午若不是书记找你,你就放开喝,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们熬到今天容易吗?我早就想放开怀喝个够醉个够了!”
“好!为了有今天,我们大家一起来,干!”繁春第一个站起来,端起面前的玻璃杯,里面盛满酒,是二两的容量,一仰头,咕噜一下,就完了。
贾荣端着酒杯,一样的容量,他首先向甄安,然后向各亲人致谢:“贾荣不会辜负大家的!”就一饮而尽。除了贾父和贾华,各人的酒都尽了。服务员又给大家满上酒。继母站起来,走到甄安面前,俯下身,恭恭敬敬地说:“甄部长,我们贾荣的进步,是你帮的忙,我代表全家,敬你这杯,你随意。”一仰头,一杯就灌完了。面对这个善理场面的女人,甄安多少也有点感动:今天是为贾荣得重用的庆贺酒,她第一杯不敬贾荣,而来敬我,可见这女人很有心计,懂得上下和内外。因而,他也回报以干杯。贾荣见状,高兴地拍起掌来:“甄部长也快进入角色了!”
继母的第二杯酒,是敬继儿子来了,这其实是她最想敬的一杯酒:“贾荣,你老头会生你,阿姨也沾光了,今天你就受阿姨一敬,日后好好做事,报答你的父老乡亲。”说得贾荣满肚子暖融融的,继母干了,他也干了。这可是四两茅台入肚了。贾荣感到更来劲,浑身都是喝酒的冲动,他转身叫服务员添酒,甄安劝他慢慢来,多吃点菜。贾荣看看满桌丰盛的佳肴,也边劝大家吃菜,边看着服务员给他倒酒,倒满了,他站起来,单独敬甄安:“老同学呀,你在书记面前,说了我多少好话呀,我都知道,知道!哼哼!”说完就干了。甄安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很感动,也陪着满杯干了。这时,继母,繁春,有财几乎同时站起来,举起酒杯,要向贾荣敬酒。继母先开口了:“老头儿没酒量,我代表他,敬贾荣这杯酒,他在车上就委托我了。”其实,贾父在车上并没有这“委托”,对自己的儿子,他根本没想到要这样,甚至,今天这么“赶鲜”地赶上来庆贺,也是夫人的主意,他虽然很高兴,但也没想到要用这种方式表达。不过,对现在这夫人,他总是顺从的,对她在场面上的表现,他也是领略多年的了。记得有一次,在一项工程验收晚宴后,他返回酒店包厢寻找丢弃的设计图纸,刚推开半虚掩的门,就看到她和老总俩赤裸裸地抱滚在地上,他当时很尴尬又很反感,但不知怎么,她的胴体又老在他的心扉上挥之不去。所以到她向他献媚并有所暗示的时候,他竟欣然接受了,此后,竟成了贾荣他们的继母,这是贾父当初没想到的。此刻,他也顺着夫人的话意向贾荣点点头。继母在贾荣的心上,是混乱的形象,混乱的感受;但对父亲,他是切心切肺的爱,他也知道,父亲很爱他,并对他寄以厚望,除了谋个像样的官,做点大事好事光宗耀祖外,还期望他想办法生个男孩给他们贾家传宗接代;而如今,他只要留点心,这些都会慢慢做到的。在父亲面前,他此刻有踌躇满志,问心无愧的感觉。他欣然站起来,端起酒杯,正要接受继母代父亲的敬酒,但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没单独给父亲敬酒,怎么能先受父亲的敬酒呢?你此刻怎么重要,总得让家尊在上哟!他很快转口说:“这杯酒,我先敬父亲,父亲的养育之恩,永远是最大的。”继母赶忙拦住他,连声说:“别、别、别,先受父亲这杯,先受父亲这杯!”说着,她拿酒杯碰了贾荣的酒杯,就大口干了。贾荣只好也把酒干了。他很快又斟满了一杯酒,恭敬地走到父亲的面前,还没开口,贾父就站起来,按下贾荣的酒杯,心痛地说:“儿子,你别喝了,你身体不好,爸知道,跟你爸,用得上这礼节吗?别听你阿姨的。”贾荣这时,顿然感觉左腹剧痛,但他还是赔着笑对父亲说:“爸,没事,刚才繁秋告诉我,是胃溃疡,您放心好了。”继母又凑话了:“老头,今天大家高兴,贾荣更高兴,你就别扫他的兴了。”贾父于是站起来,也端起酒杯。贾荣双手握杯,举到父亲面前,十分激动地说:“爸呀!今天敬爸这杯,是儿子这辈子最有意义,最想敬爸的一杯酒啊!妈要是也在,那该多好啊!”贾荣竟忘情地搂着父亲,哽咽起来,他发抖地举起酒杯,把酒往口里送……
“贾荣!别喝了!”一声凄厉的吼叫,把满席的人都镇住了。众人回头,只见繁秋一脸愠怒而痛苦地在门口大吼,接着一个箭步跨到贾荣面前,一把抢过了酒杯,鸣鸣鸣地痛哭起来。贾荣一下子傻了,满席人都惊呆了。沉静片刻,还是继母先发话了:“阿秋,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你不能及时赶来,也就罢了,怎能一进门,就扫大家的兴呢?”“他不能喝酒!”“你问问甄部长,今天是你听贾荣的,还是他听你的?”“他不能喝酒,这个得听我的!别的都好说。”繁秋厉声回答,眼睛只看着贾荣,什么真部长假部长,她毫无理会。阿春看着阿妹今天这样失态,很是怨恨,他忍着气对繁秋说;“秋妹,贾荣这杯酒是敬老人家的,你别闹,好吗?”繁秋看了阿哥一眼,说:“敬阿爸的,我喝!”头发一甩,头一仰,咕噜噜就喝完了。贾荣面对这情景,满腹怒火,但又不好发作,这时,左腹的剧痛更钻心,他不由皱皱眉头,大家都以为他这是对繁秋的唐突表现不满。甄部长倒有点理解繁秋,说:“繁秋,你先坐下,先吃点菜吧。”繁秋从未一下子喝下这么多酒,感到有点摇晃,听了部长的话,就顺势坐到贾荣旁边,低头喝汤。贾荣浑身是漂浮的感觉,但又很难过,很伤感,他不知道对大家说什么好,他看到斜对面的繁春正对着他微笑,心尖漾过一丝温暖,想到这些年来,这位妻兄给自己多少资助,妻子的丰田“佳美”,是他自动掏钱买的,还说:“当团委书记也不能让人看了寒酸。”自己宴请各方政要们,特别是几次与市委书记称兄道弟的内部宴,更是他铺的底,一次就是几万块呀!自己只要付一次就会有麻烦上身的呵!可以说,没有妻兄,就不一定有今日,他感到一股热流从心底下往上涌,鼻腔有点酸,眼眶有点热,今天不向妻兄表示点谢意,真是于心不过。但他又不敢叫服务员倒酒了,怕再引起繁秋的躁怒动作,于是自己站起来,走到酒瓶那里,用另一个杯盛满了酒,举杯走向繁春,说:“春哥,这些年你的情意,我是下辈子也忘不了呀!”繁春连忙站起来迎接,同时举起早盛满酒的酒杯,亲热地说:“一家人,一家人!”贾荣举杯齐额,恭敬地说:“我和繁秋——”繁秋见贾荣又要喝了,吆喝着站起来:“不能喝!”箭步过去夺过贾荣的酒杯,怒目盯着贾荣,贾荣恳求着说:“春哥帮我们最大了,你让我敬了他这杯,就不再喝了。”“我喝!”繁秋又一仰头,咕噜地满杯干了。繁春傻着眼看着妹妹把酒干了,满腹孤疑闷闷地也干了。
甄安看着这一切,觉得莫名其妙,又有几分不满,但夫妻间的事,就不管那么多了,反正这宴也闹得差不多了,就有心打个圆场,以结束这个欢宴:“我看这样吧,今天对贾荣,对我们大家都是好日子,我们大家都斟满酒,为我们都圆圆满满干杯,好吗?”“好!”除了繁秋,满桌同声响应,服务员们赶紧给大家斟酒添酒。繁秋见服务员们忙着换酒瓶,扭头一看,四个茅台酒瓶歪在一起,立即明白先前是喝了多少酒了,恐惧和躁怒一齐涌上心头,大脑嗡嗡直响,脖子和两颊热得发胀,胸腔中涌动着发作的欲望。她看到贾荣又举起酒杯,满杯清亮微黄的液体在闪动,这闪动中,贾荣在倒下去,在蜷曲着,在抽搐着,在呻吟着,在眦眼看着她,那眼瞳越来越大。她感到一阵恐怖,吓得喊出声来:“不!”又一把抢过贾荣的酒杯,“我不让你喝!”
这时,一旁的贾华被嫂子的这一系列举动惹得浑身躁热。平时她对嫂子就有些不满,觉得她对大哥的言行有些霸道,现在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没好气地对繁秋说:“嫂子,你给我哥点面子好不好,你再这么下去,我哥往后还怎么工作?”“就是为了他以后的工作,我才这么管他!我跟你哥的事,你别掺乎!”贾华这就更来火了,也发作起来:“大哥是你老公,也是我的大哥,我爸的儿子;老公老婆是可以改变的,但兄妹、父子是永远的!”早已愤愤不平的继母这时也找到说话机会了:“我看你真不配当贾家人的媳妇,我要是贾荣,早把你休了!”“休了!休谁了?谁休了?我要是老爸,根本不会娶你!你还有面子在这里说话?”“繁秋,你放肆?!”面对这种局面,贾荣怒不可遏,他对繁秋大喝一声,忽觉左腹一阵剧痛,双手不由自主地往腹部用力地按,繁秋吓呆了,刚才可怖的幻象又出现在眼前,她慌忙伸手要去抱搂丈夫,手里的酒杯碰上贾荣的手肘上,噗地一声,杯破酒散,满桌人都愣了:这是什么日子,这女人今天是怎么啦?“秋妹,你今天过分了。”繁春发话了。继母、贾华也趁机骂出口来:“破财鬼”“丧门星!”但这时繁秋只顾搂着贾荣,看着他渗汗而发青的脸,恐怖、悲伤、怨愤挟着前所未有的酒力向着她的胸口、大脑一齐袭来,她终于狂怒地大骂:“你们都是催命鬼!”
“什么?!”满桌人都茫然而惊愕地站起来,瞪着眼向繁秋发问。贾荣也被她这话惊傻了,他感到灵魂出壳,感到妻子今天专出自己的丑,感到妻子把自己的好日子,好开头,好兆头,都给破坏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叭!”他站直身子,重重地扫了繁秋一巴掌。繁秋惊诧片刻,又抱着贾荣,哭着说:“你打吧打吧,我就不要你喝酒。”“滚!为这区区小事,把今天这么好的场面,闹得像见鬼一样!”“我为你好,你还这么骂我?”“好个屁!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根本就不把我的前途放在心上!”“你?”繁秋倒抽一口凉气,恐怖、悲伤,怨愤和忽然袭来的委屈堵满胸口,令她一时接不上话来,她停了停,想起医生的叮嘱,又说了:“医生一再嘱我,要你滴酒不沾,从现在开始。”贾荣露出几缕笑容,嘲讽地说:“从现在开始?我的胃痛就从现在才有吗?那么多年了,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就没事,偏偏今天就会有事?今天的检查结果,只不过是确认了我的胃病而已。这实际上,是给我喝酒发的放行证呢,哈哈!来,我们还是响应甄部号召:大家和和美美,圆圆满满,都满杯!”贾荣说着,抓过繁秋面前那杯酒,又要喝,繁秋又抢回去,嗔怪地瞪着贾荣,贾荣怒喝道:“你拿来!”繁秋双手握着酒,嗔目而视,不做声。“你再不给我,你是有意作难我,你就不是我老婆!”
“来!干杯!”贾荣刚喊出口,繁秋一把抓过他的酒杯,猛地甩在地板上,“咣”一声砸响,紧接着是繁秋狂泼的吼叫:“你不是胃痛!是肝癌!肝癌晚期!”
“什么?你说什么?”全场人惊骇地盯着繁秋。繁秋惊吓地双手捂住嘴巴,她为自己的话恐惧,为自己的话后悔,她负罪般看看贾荣。贾荣浑身震动一下,就木头般站在那里,瞪大眼睛死死地注视前方,顷刻,鲜红的血柱从他口里喷射出来,一次、二次、三次,带着微微的热烟。
“贾荣!”繁秋惨叫一声,“贾荣!”“贾荣!”等大家醒过神来,贾荣瘫倒在地上,口里还不断地涌着热血。
“120吗?我是市委组织部甄安,甄副部长,有位重要领导干部病倒在东庄酒店芙蓉包厢,紧急派救护车来,十分火急!”
市医院急救室外的大厅里,繁秋哭倒在地上,贾华抽抽泣泣,贾父埋头坐在椅子上,郑有财说晚上有会赶去市财政局了,繁春阴沉着脸走来走去,时而接、拨电话。继母站在一个角落里,满眼凶光射向繁秋那边,她越想越气:眼看容积率问题就要解决,那100万就要到手,这个繁秋妖精,不知安啥心,那么快就把“肝癌”的真相说出了,这样的病,是能够那么随便向病人说的吗?哪个病人听到患这种病,是能撑得住的呢?如果一直瞒着,起码能撑几个月,到贾华上任了,几个月能办多少事啊,那么点容积率的事,算什么?到那时,他再死也值得啊。如果今天就……那真如剜掉一块心头肉啊!一句句狠毒的话从她切痛的心里迸出:“破财鬼,丧门星,贾荣遭这样的老婆,贾家倒霉几辈子了。”没人接她的话茬,沉默了一会儿,又吱哇上了:“我看,她是故意把真相说了,把贾荣害死,她好嫁人了。你们看,她今天去医院要检查结果,还打扮得那么漂亮干嘛,妖女,妖女!”
贾华也是一肚子哀怨,这大嫂太不知好歹了,大哥今晚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自己不但会失去大哥,还会失去许多大好事。如果把哥哥的病情瞒着,只要有三两个月,有财当局长的事,自己转行吃财政工资的事,都会解决了,这个大嫂,也太狂妄了,一句话,几个字,就把我全家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大好事,大利益给打破了,给剥夺了,你可是我们全家的公敌啊!“哇,呀呀!”贾华哭出声来了,她奔到繁秋身旁,跪下来双拳起劲地捶打着繁秋的腰身:“妖女,就是妖女!你跑到哪里勾男人了,到那么晚才赶回来?你为什么那么快把我哥的病说出来?我哥要怎么了,就是你说出真相给害的,你是杀人不用刀的妖女!”繁秋抽泣着,不理会。
繁春叹息着,心头在隐隐作痛:感情投资了多少年,眼看达到收获期,而且第一笔就是净利千万,这是多么高的回报率呀!这个不知轻重的阿妹,这么快就把实情说了,造成这个惨重的后果,太不应该了,她只要忍耐点,瞒他三两个月,我这千万净利也会胜券在手啊!这一下,很可能血本无归了!你这臭阿妹,我看你往后用什么逞强?他的火气也升起来了,也忍不住跟着向繁秋发火:“你为什么要说呢?回家后慢慢说不行吗?你这么一句使性子的话,害贾荣,也害我们大家了!”
“她是我们全家的公敌!”继母恶狠狠地凑过一句。
贾父坐在椅子上,极度悲伤,他最挂心的,是儿子能否挺过这一难。这难也太大了,他的预感告诉他:儿子的大限就在这一夜,但他又强迫自己不要这么想,强迫自己相信:儿子会挺过来的,他的满脑子都是他的儿子,那些人的吱吱哇哇,他本不放在心上,但那些话是越听越难听了,特别是他的夫人,那些话句句是尖刀啊!这能全怪繁秋媳妇吗?现在看得很清楚了,繁秋不让贾荣喝酒是完全对的,有哪个女人知道了丈夫得了那种病,会放纵丈夫喝酒的?除非她已经不爱他了,想他死了。从今天场面看,繁秋是深爱贾荣的,是最爱贾荣的。你这当后母的,看上去那么爱戴贾荣,尊重贾荣,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那100万?自己也老糊涂了,那么轻易就顺了她了。父子之间,有那么必要来赶个“第一时间”吗?都是因为这女人挣钱心急!害贾荣的,是她,不是繁秋,她太市侩了,把自己跟儿子的事,也纳入利益交易范围了!还有这贾华,你用得上那么骂你嫂子吗?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嫂子不让大哥喝酒是对的吗?要是换成有财,你会让步吗?在那样的场面,你嫂子能忍得住不说出实情吗?你嫂子又能估计到,会是这么惨烈的结果吗?你也是被你和有财的利益蒙住良心了,我的孩子呀!至于繁春,他本身就是商人,不必多究。想到这,他忍不住说话了:“马丽!”他直呼继母的名字,“你别那么骂繁秋了!我看,真正爱贾荣的,是繁秋,我都不如她,你们这些人,特别是你马丽,看到贾荣那样了,都不安静安静,反思反思,还那么挖苦繁秋,好像很爱贾荣,屁!你们都是怕贾荣把你们的利益带走了,恨繁秋的真话把你们的利益打破了!”
“阿爸!”贾父的话,在繁秋透凉的心上注入几丝温润,她感激地爬起来,紧紧地搂着贾父,好像在狂风暴雨之中,搂住了一棵参天大树。
“妈妈……”女儿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从大厅门口向繁秋走过来,她是得知了消息,从学校赶来的。贾父招呼孙女过来,爷、媳、孙三人搂在一起。
甄安和一个白大褂从急救室走出来,向繁秋招招手,繁秋双腿发抖,走不动,甄安走过来,轻声说:“医生让你先进去看看呢。”繁秋点点头,迟疑地进去了,甄安继而对贾父轻声说:“老人家和各位,等一等吧。”
“贾荣哇!啊哟哟——”片刻之后,急救室传来繁秋悲惨的嚎啕大哭,听到这声音,门外的人全明白了……
白布覆盖着的尸体,从急救室里徐徐推出来,繁秋和女儿搂作一团,呼天抢地。
贾父走上前接着,老泪纵横。
其余的人低着头跟在贾父身后,频频地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