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去哈尔滨寻找几个人

2012-07-23李兴义

四川文学 2012年11期
关键词:果戈理瓦西里大婶

□李兴义

去哈尔滨,夏季不是好时节。尽管气候很好,不冷不热,伯仲于春季,很舒服,可是没有了冰天雪地,没有了林海雪原,没有了雪塑冰雕,体验不了雪上滑翔的刺激,领略不到狗拉雪橇的快乐,冰城的灵气没有了,这哈尔滨还有啥看头,还有啥逛头。

宾馆橱窗里的一本《畅游黑龙江》让我精神一振。像饥饿的人见到面包般赶紧打开阅读。书中详细介绍了黑龙江境内每个季节宜游的各类景点。几个与人名有关的景点让我眼前一亮:娜达莎大婶家、瓦西里大街、果戈里大街、斯大林公园……。我想,这些以名人的名字命名的景点一定会和这些名人有着难分的联系,或许他们在那里生活过,工作过,考察过,游历过,那里或许会留下他们许多宝贵的遗迹、遗物……

好吧,我就把这次旅行定位为追寻名人文化游!

我首选的是太阳岛。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缘于小时候唱过的一首歌:“我们来到了太阳岛上……”。出行前,我就在网上搜寻过哈尔滨的著名景点,第一个就是太阳岛。有网友评论说,去哈尔滨不去太阳岛会遗憾一辈子,去了会后悔一辈子。我知道,天下的城市都是一个母亲生出的,天下的景点都是兄弟姐妹,大同小异,不会有多少新奇让你不时地激动、永远地亢奋,所以本不打算去太阳岛。可是娜达莎大婶的家就在太阳岛上,我必须去。

其实,我从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曾有个叫娜达莎的大婶。认识她,是在宾馆的那本书上。书上介绍说,娜达莎大婶是白俄罗斯贵族后裔,上世纪初,24岁的她与工程师丈夫一起来到被称为东方莫斯科的哈尔滨,在太阳岛拥有一座俄式风格的豪华别墅,一住就是50年,后移居澳大利亚。2007年,笑星赵本山携家人在娜达莎大婶家款待了亲朋好友,盛况空前;近年来,在娜达莎大婶家拍摄了《夜幕下的哈尔滨》《闯关东》《大掌柜》《笑脸》等20多部影视剧。我就是冲着这些才动了一瞻尊荣之念的。

在宾馆门口坐94路公交车,到道外七道街下车,便来到松花江畔。面对澄碧如练的滚滚江水,我便在心中默唱:“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心潮便不由地荡漾开来,澎湃起来。松花江对岸就是太阳岛。下到码头,登上轮渡,半小时便登上了岛屿。在真正意义上,太阳岛根本算不得岛,它只是松花江在这里冲刷出的一个沙洲。岛上没有多少可看的景观,甚至连我们这儿的公园都不如。

据导游介绍,娜达莎大婶家在俄罗斯风情小镇,我便直奔那里。俄罗斯风情小镇就在太阳岛景区大门内侧。进小镇要买一张门票,20元,拿到手,是一个小本,棕红色,线装的,很精致,仔细看,原来是个出国护照。哈哈,踏过门槛,我就要到俄罗斯了!我知道那是假的,便觉滑稽,暗暗窃笑。进得门,弥望很不像个小镇,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小的村落,星布着一些散乱的小木屋、小砖房、小阁楼、小排房,风格却全是俄罗斯的,有尖顶,有圆顶,别致着呢。游客也不多,出入在那些房子里。转悠着,才发现那些屋子全是商铺,有卖工艺品的,有卖字画的,有卖特产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怕挨宰,便做门外观,懒得进去。

终于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娜达莎大婶家。说实在的,那一刻,我根本没有激动,我的心脏仍然保持着正常的心率,我的呼吸仍然保持着正常的频率,我的眼睛仍然保持着正常的光度。因为那座被称为豪华别墅的屋子与别的房子没有过大的悬殊。只一幢房子,好像是两间,仅一层。门前一口井,井上一个辘轳,门旁一个匾牌,黄色的,上面是俄文,下面是汉字:娜达沙大婶。我怀疑那个“沙”字是别字,因为娜达莎大婶是女人,洋人。在用中文译出的洋女人名字里多用“莎”字。进了屋子,印证了我怀疑的正确。墙上一面镜框,左半边是大婶的照片,右半边是她的介绍,用的就是“莎”字。环儿顾之,四面的墙上有着许多镜框,里面分别镶嵌了图片,有生活照,有风景画。或许这就是贵族与平民的不同。高雅就在这里面,脱俗也就在这里面。

说是别墅,其实内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带有套间的房子。先是客厅,和现代住室相比,并不宽敞。棕红色木地板,已经脱了不少色,棕红色长方台桌,已经脱了不少色。台桌上覆着绣花台布,看成色,不是原配;面对面摆八张木椅,橘红色,有软垫,看成色也不像原配。台桌上方悬一串挂灯,灯罩蘑菇状,欧式的。整个客厅庄重典雅,还算有点看头。

套间是卧室,近似闺房。家具的色调和客厅相类同。古木架床,铺浅淡色印花床单,床边有小柜,柜面苫一方印花台布,奶灰色花瓶里插一束塑料白花。倚床的墙上一幅类似剪纸的图画,也是棕红色;图画上面挂三面镜框,有人像,有风景。客厅里,一个大婶,看来应该是主人,从我进门到出去,她只管玩弄手中的不知什么活计,一言不发。关于娜达莎大婶的生活和经历,没有人做介绍,也没有资料可检阅,这就让人遗憾。

娜达莎大婶家的左邻有热尼娅妹妹、马克西姆舅舅,他们是谁的妹妹、谁的舅舅,我不得而知,他们和娜达莎大婶有没有亲缘关系,我也不知道。因为他们的“家”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商铺。

出了娜达莎大婶家,再往里,是莫斯科风情表演。偌大的广告牌上,一伙腿胫颀长、屁股硕大、腰眼松垮、乳房硕挺、目光流盼的俄罗斯姑娘在煽情弄姿。就这剧照,已经让我这老土头晕肉麻,现场考量了一下我的灵魂,觉得我是经受不住这种诱惑和冲击的,便却步。

下一站该去瓦西里大街。

认识瓦西里是在电影里。小时候看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和《列宁在十月》,列宁身边那位身材魁梧、智勇双全的贴身警卫瓦西里让我钦佩至今。他用他的智慧、机敏、勇敢和矫健的身手保卫了一代伟人。后来又看了苏联电影《兵临城下》,其剧情我至今难忘。主人公瓦西里·泽索夫(裘德·洛)是乌拉尔山区的牧羊人,多年的放牧生活练就了瓦西里的好枪法,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打响后,瓦西里应征入伍,成为苏联陆军狙击手。他以传统的莫辛——纳甘步枪用一枪毙敌的绝招在不到十天的战斗里就狙杀了40多名德国兵,一时间“瓦氏神枪,弹无虚发”的神话传遍整个战场。他在1942年11月10日至12月17日之间共击毙225名德意志国防军和其他轴心国的士兵与军官而一战成名。在二战期间共击毙德军400名。由他培训的狙击手共毙敌约一万名。战后他被提升为陆军少将。后来,我翻阅了这部电影的有关资料,知道这部电影不是虚拟,其原型就是瓦西里,他的事迹也是真实的。我从心底里敬佩这位狙击之王。

瓦西里大街在尚志大街,94路公交车正好路过。从太阳岛返回途中,我问遍了公交车上的司机和所有乘客,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哈尔滨有一条街道叫瓦西里大街。所以,94路车一走上尚志大街我就下了车。我想,只要你在尚志大街,我就一定能找到你。不就是一条街道吗,我由北向南一步步走过去,就不信找不到你!我边走边问,似乎所有走在街道上的人都不知道瓦西里大街的所在。其实不很远,走不上两公里,到了,就在道内七道街附近。

把瓦西里街称作大街实在是夸张了。在哈尔滨,那算不上大街,只不过是条巷子,由两边的西式建筑夹出的巷子。不宽,十多米吧;不长,不足两百米。巷口对称着两个门洞样建筑,门楣上都有大大的“瓦西里大街”字样,门洞顶上对称着竖两尊雕像,不很雄伟,黑铜色,一男一女,披甲执坚,都是武士摸样。我猜想,那男的应该是瓦西里,那女的就该是他的妻子娜塔莎了。瓦西里左手端一杯子,那里面肯定是牛奶,上面盖着一块面包,远远地递向他的妻子娜塔莎。我们似乎可以听见他对她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巷子里不通车,但停着几辆小轿车,只有零散的行人过往。尽管街巷里再也没有了与瓦西里沾边儿的一点痕迹,我仍想坚持着走过去。我想,在这条以英雄命名的街巷里走走,或许会沾上一些英雄的灵光。我突然发现,我刚刚看到的那两个门洞,原来是地下过街通道的道口,我这才知道,瓦西里大街是一条地下街道。

从道口进去,沿着狭长滚梯一路下行,才发现这条街集旅游、艺术品制作、歌舞表演和文化交流为一体,让游客从各个角度了解俄罗斯的风俗文化及特色。“柳芭”老俄罗斯餐厅、“彼得洛夫”酒吧画廊、“萨沙”俄罗斯工艺品商店、“娜达莎”俄罗斯食品商店、“吉姆”酒吧、“列娜”工艺酒吧、“热尼亚”油画室、“谢尔盖”咖啡厅,让熟悉的俄罗斯姓氏成为一家家小店的金字招牌。街道里充满了面包的麦香、奶酪的乳香、咖啡豆的苦香、发酵的啤酒花的香味,让有着不同爱好的人总能嗅到属于自己的气味。好一个瓦西里大街,繁华是繁华,热闹是热闹,可是我怎么也体会不出这繁华和热闹与瓦西里有什么关系。

当滚梯把我送达街道另一端的地面的一瞬间,一种身处异国的感觉迅速升腾。好宽好长的一条人行大街,两边全是欧式建筑群。那建筑别具特色,有赭红色的,草绿色的,鹅黄色的,玉白色的,瓦蓝色的,全都拱门拱窗。楼顶上都有别致的彩色装饰,有圆锥,有棱锥,有球形的,有塔形的。窗户上镶嵌了一溜儿大幅图片,多数是大画家们创作的世界名画,还有西式女人的半裸照片,也有一些域外风景。看街道旁的街牌,我才知道,我不经意间已经来到了哈尔滨最具俄罗斯建筑风采的中央大街。这时正当正午,有的是时间,我好慢慢地在中央大街徜徉,慢慢体验出国不出境,圆梦俄罗斯的美好感觉。

中央大街算是弥补了我寻觅瓦西里大街所带来的隐隐的遗憾。

果戈理大街必须去。

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18 09—18 52),是 19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和奠基人,俄国文学中自然派的创始者,19世纪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代宗师,“俄国散文之父”。他曾以讽刺喜剧《钦差大臣》蜚声世界文坛,又以长篇小说《死魂灵》第一部“震撼了整个俄罗斯”(赫尔岑语)。鲁迅曾称赞他的作品“以不可见之泪痕悲色,振其邦人”。

果戈理成为我心中的偶像,那是上个世纪8 0年代的事情。当时我在师范学校读书,在学校图书馆有幸借阅了他的著名长篇小说《死魂灵》。至今30年过去了,书中那些独特鲜明的形象还时不时地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他们的外表和神态还不时在我眼前晃悠,他们的语言还耳熟能详:懒散的梦想家玛尼罗夫,愚昧、贪财的柯罗博奇卡,喜爱撒谎打架的酒鬼、赌棍诺兹德列夫,粗鲁、顽固的索巴克维奇,爱财如命的吝啬鬼普柳什金……

说句恬不知耻的大实话,我对文学的喜好与追求,我走上写作之路,最早就是这位俄罗斯大作家诱导的。

我想,果戈理大街,一定会有一个果戈理博物馆或纪念馆,那里面肯定会有关于果戈理的许多资料,包括著作、手稿、译稿、札记、图片之类,我就可以近距离地接触我久仰的偶像,感受他的气息,接受他的熏陶,沾染他的灵光……或者,至少在街道的某一个宽阔处,会有一个果戈理广场,广场四周是一圈儿参天大树,广场中央有雄伟的果戈理塑像,汉白玉的,或者紫铜的,或者其他什么质地的,都行。塑像的四周是繁花似锦的花园,花园氤氲着浓郁的花香,无数如我一样的朝拜者聚集广场,默默地向这位世界顶尖级文学巨匠献上至高无上的崇拜和敬意……怀着这样的念想,我换乘好几路公交车,辗转来到著名的秋林公司站。下车,果戈理大街赫然就在脚下了。果戈理大街有着许多雄伟的欧式古典建筑,也算得上哈尔滨一条著名的名片式大景区,可是我顾不得领略它们的风光,我只管一门心思地去寻找我所想象的博物馆或纪念馆,我只管一门心思地去寻找我所向往的广场,我只管一门心思地去寻找我的果戈理。由北向南一步步走过去,走遍了整条大街。赤日炎炎,我早已汗流浃背了,我的双腿开始发软,我的眼睛开始发困,可是,除了路牌上有他的名字,我再没能找到果戈理的影子。

突然,在街道对面,赫然出现一个果戈理宾馆!宾馆门侧有一尊雕像,半身,不很高大,暗红色的。我大喜过望,横穿公路过去,那果然是果戈理的雕像,偏分长发,目光如炬,短小胡须,大领西装,很年轻,很有精神。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眼前,静默地仰视着他,用我的眼神,用我的心传递给他深情的问候和无限的敬意,之后与他合影留念,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尊雕像或多或少地抚慰了一个远道而来的朝拜者热切的祈望,可是它只作为一个宾馆的招牌而存在,这让我的感情总是觉得疙疙瘩瘩磕磕绊绊。

好多人把旅游概括为“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撒尿,进入景点就拍照,回去什么都不知道”。拍照似乎成了旅游的唯一目的。也不假。去斯大林公园,我就是为了拍一张照——站在伟人的塑像前拍一张照,拿回去好做个纪念。我想,以伟人的名字命名的公园里,纪念碑是少不了的,高大雄伟的伟人塑像是少不了的。

寻找斯大林公园是费尽了周折的。向宾馆的服务员打听,她们说哈尔滨是有个叫斯大林公园的地方,可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们不知道。去过几个公交站点,一一查看了每路公交车的所有站点,都没找到斯大林公园这个站名,向等公交车的旅客们打听,他们也都不知道。挡住一个的哥,向他打问,他说很远,在去太阳岛的码头那边,打表大概需要30元左右。我嫌贵。他说,你可以坐94路公交,在道外七道街下车,就不远了。哈尔滨的的哥真好,我千恩万谢。第一次来哈尔滨,地理不熟,本可以在去太阳岛的时候顺路去斯大林公园,走过路过,结果就错过了。坐老车:94路公交;走老路:尚志大街;下老站:道外七道街。按那的哥的说法,斯大林公园就该到眼前了,可是环顾四周,均不见个公园样的大院子。再问人,有人指着西边的方向说,往前走。都已经走到渡船码头的边上了,还不见个公园模样的院子。再问人,不知道。又问人,还是不知道。我陷入茫然。突然看到路边的小商铺,进去问老板,老板说,眼前这一片地方就是呀。啊啊!这就是我所要找的斯大林公园?不像呀。这分明只是一道河岸,比较宽敞的河岸。河岸上没有什么景观,没有园,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坪,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小桥流水,没有水榭歌舞,没有一个公园所应有的起码设施。这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没有我所想象的纪念碑,没有斯大林的塑像,甚至连与斯大林相关的一点痕迹一点影子也没有。整个场子上只有一幢不算雄伟的房子,欧式别墅的样子,两层,加上一个带有装饰的顶子。走近那幢房子,环其一周,发现房门的右首挂着一方铜牌,上面刻写着“斯大林公园”几个汉字,标宋体,很像某个事业单位的门牌。想在那牌子前照张相,可是拉垃圾的蓝色大厢架子车堵在下面煞了风景,我只好作罢,怅然而返。

返回的路上,我就想,是这公园的设计或命名出了问题,还是我的思维本身有毛病?

回到单位,我把我的经历和感受说给同事们,大家劝慰我说,命名而已,只为叫着响亮,你何必较真。比如我们这里的列宁学校,校园里不一定就要塑一尊列宁像;比如我们所在的城市叫西峰,却连个山的影子也没有……

去哈尔滨,顶着烈日,跑遍大街小巷,怀着拜谒的心情寻找几个名人、伟人。虽然留有浅淡的遗憾,可是回头一想,如果没有这些名人伟人的吸引,我便不会有这样的信心这样的力气在这样个季节冒这样个天气去逛哈尔滨。幽冥中,这些名人伟人当了我的向导,导引着我览尽了夏日哈尔滨的无尽风光。这样想来,我还何憾之有?

猜你喜欢

果戈理瓦西里大婶
海参“失窃”案
胖大婶
演唱瓦西里的人
高昌王陵(外一篇)
马大婶的洗脚房
坚持写作,一丝不苟
我有那么老吗?
俄乌争夺 文学巨匠果戈理
俄乌同庆果戈理200年诞辰
为爱狙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