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温州看银行不良贷款“反弹”

陈 萍

被视为私营经济“热土”的浙江近期频频陷入资金链风暴。杭州600家知名民企近日联名上书向省政府紧急求助，请求政府帮助渡过因银行催贷、抽贷而面临的难关。此前，温州市银监分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2年6月末，温州市银行业本外币不良贷款余额181.4亿元，比年初增加94.47亿元；不良贷款率2.69%，比年初上升1.33个百分点。温州的不良率连续第12个月上升，创10年来的新高。随后，又有媒体报道称，截至6月末，宁波银行业金融机构不良贷款率与年初相比也出现“反弹”。另有公开信息显示，仅在7月17日这一天，温州鹿城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的44件民商事案件中，以银行为原告的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件就多达10件，所涉及银行也几乎涵盖国有、股份、城市商业银行等所有类别，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所涉及的也正是银行信贷业务……这似乎从一个侧面佐证了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此前的观点，中国银行业或将迎来信贷质量下行期。

银行不良贷款出现回升

温州市人民政府网站日前公布来源于温州银监分局的数据称：“截至6月末，我市银行业本外币不良贷款余额181.4亿元，比年初增加94.47亿元；不良贷款率2.69%，比年初上升1.33个百分点。”而历史数据显示，2011年6月，温州银行业不良贷款率为0.37%，系全国银行业不良贷款率最低的地级市；到今年2月末，温州不良贷款率又快速升到1.74%，3月末为1.99%，4月末为2.27%，5月末为2.43%，6月末为2.69%。

浙江全省金融机构新增不良贷款也呈现进一步上升的态势。据浙江省政府公开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末，全省银行业金融机构本外币不良贷款余额为491.4亿元，比年初增加了46亿元。截至今年5月末，浙江地区银行业新增不良贷款已达45亿元，主要来源于普通加工行业以及与房地产开发相关的建筑业。此前，浙江省银监局发布的一份调研报告表明，浙江局部地区受产业空心化和资本虚拟化趋势影响，民间借贷相关信用违约风险正向银行体系蔓延。温州地区接受调查的170家涉及银行授信的企业中，因介入产能过剩行业和房地产等投资投机领域、涉足民间借贷等导致信贷资金出现风险的超过70%，其中90%的贷款反映为不良。

据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今年5月份对中西部的调查显示，受访的小微企业近6个月开工率仅为六成，49.04%的小微企业净利润出现下滑。而在外贸依存度较高的珠三角地区，中小企业的违约率也在攀升。在民间借贷活跃的内蒙古，一些民营房地产企业也出现贷款逾期、面临债务重组。评级机构标准普尔表示，中国经济增长放缓，企业现金流被削弱，将导致今年银行业不良贷款率提高2个到3个百分点，银行业整体最高可达5%。

银行局部出现不良贷款上升，是实体经济运行的结果。当前，银行业信贷资产质量下降的风险还在增加。2011年下半年以来，银行不良贷款余额和比例上升分布的行业领域主要集中在交运仓储、采矿业、农林牧渔、建筑业和批发零售行业，今年不良贷款余额回升主要集中在受民间借贷及中小企业经营困难影响较大的长三角地区。

民间借贷退潮或为主因

温州乃至浙江民间借贷发达。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民间借贷不再活跃，而每年3-6月是企业还贷高峰期，企业银行信贷到期，很难从民间资本借贷进行短周期的周转，进而民间资本转贷作用难以发挥，在资金流动被切断后形成的民间坏账逐渐传导到银行系统，具体表现就是今年上半年新增不良贷款持续上升。民间借贷危机和银行信贷紧缩导致温州银行业不良贷款持续上升，这又使得中小企业融资难上加难。此前，民间借贷的转贷作用被认为是长期以来温州银行业不良率全国最低的重要原因之一。

温州金改获批之后，温州尝试民间资本阳光化、公开化，大力发展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有鉴于过低的成交金额、偏高的借入成本和偏高的市场利率，新成立的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的作用有限。

此外，温州地区的经济形势也与温州银行业资产质量的下滑密不可分。就从用电量来看，上半年，温州市完成全社会用电量151.37亿度，其中4月份，二产用电负增长带动用电量累计增幅回落至0.9%；6月份，累计用电量增幅继续回落至-0.8%。从规模以上企业运行来看，1-5月，温州市共有规模以上工业亏损企业615家，同比新增203家、增长49.3%；亏损企业亏损额10.19亿元，同比增加5.12亿元、增长100.9%，超过上年全年规模以上工业亏损企业亏损总额。

互保模式失效——“火烧连营”

由于宏观经济面不景气、企业经营陷入困境致使浙江省不良贷款率整体上升，银行陷入恐慌，催贷之风很快席卷了浙江民企之间庞大的互保圈。近期，以虎牌控股集团陷入资金困局为标志的浙江担保圈信用危机愈演愈烈，导火索就是互保和联保链条上的一家企业出了问题，导致浙江杭州近600家企业不同程度地被拖入了债务泥潭，同时放大了银行信贷风险。互保，这种曾经备受银行推崇的分散信贷风险的方式，转瞬之间变成风险爆炸式传播的迅捷渠道。以往行之有效的风险控制模式为什么突然失控？

专家分析指出，浙江从事实体经济的民营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可抵押物一般比较少。银行为了控制风险，往往要求企业追加担保单位或者企业法人个人无限连带责任担保。互保及联保作为创新的信用模式，不仅能够解决部分中小企业的贷款难题，也能帮助银行防范金融风险，曾被认为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风险防控模式。但浙江最近发生的情况表明，导致浙江银行业遭遇重大损失的主要原因，正是由于十分普遍的企业互保、联保模式。

在经济上行期，由于经济整体欣欣向荣，企业之间错综复杂的过度互保并不会暴露其制度缺陷，即便偶尔有企业发生风险，庞大的互保网络完全可以消化这种个别风险。但是，如果整个行业都出现不景气或者经济下行时，整个担保体系将相当脆弱，一家企业倒下，便足以让整个链条发生多米诺骨牌般连锁反应。

产业空心化造成当前很多浙江民企处于危险境地。一些撑不下去的企业就如同担保网络中的“断点”，将风险迅速传导，相关银行担心贷款风险而采取收贷行为，同时引起其他银行仿效而进行跟风收贷，甚至将一些原本经营良好的企业也拖入危险境地，互保模式的负面效应由此被充分放大。

谨防银行不良资产全面反弹

在民营经济发达、信贷资产质量较好的浙江省，银行不良贷款出现反弹，或许并不仅仅是地区性现象。

银行资产质量是地区经济的晴雨表，不良贷款出现回升，反映出实体经济形势不容乐观，尤其是在民营经济发达的地区，表明小企业的生存和经营状况逐渐恶化，在外需下滑、出口走低的情况下，许多小企业陷入了资金链危机。据统计，今年1至5月，温州市规模以上工业亏损企业达到615家，同比新增203家、增长49.3%，其中多是服装、不锈钢、家具等传统制造业企业，这类企业普遍出现了销售回款困难。

同时，民间借贷逐渐显现出的风险，也与逐渐向银行体系传导。仍在陆续爆出的非法集资和高利贷案件表明，温州等地的民间借贷仍未走出危机阴影。浙江省高法发布的报告显示，今年上半年，浙江全省法院受理的民间借贷纠纷案件和涉案标的额同比分别上升26.98%和129.61%，达到了近五年以来最高点。而许多小企业融得的民间资金与信贷资金实际上是交织使用的，尽管银行内控较为严密，但是在高利驱动之下，仍有部分银行信贷资金流入了资产炒作领域。因此，在民间借贷进入案件高发期之时，地区银行业出现不良上升也在情理之中。

作为正规金融的有益补充，民间借贷的冷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地区经济的活跃度。而地区经济发展势头出现下滑后，风险会首先在民间借贷领域显现，然后才向银行体系传导。尤其在过去几年的经济刺激计划中，银行信贷超常规扩张，民间借贷不论是借贷量还是利率均水涨船高，但在经济下行压力加大时，一些在地区经济高速扩张时掩盖的风险就会逐渐暴露，触发民间借贷风险“地雷”，进而影响银行资产质量。

此外，经济增速下滑造成一些能源矿产需求量锐减，部分矿产价格下滑。而资源开发企业既是银行信贷的“宠儿”，又是民间借贷资金的主要流向之一。从今年5月起，由于煤炭价格走低，利润明显降低，部分煤炭企业经营惨淡，也带来了银行信贷和民间借贷风险的同时暴露。据悉，山西振富能源集团由于民间借贷纠纷在今年二季度已引发三起诉讼。

此外，未来银行业面临的最大系统性风险来自于房地产市场调整以及地方债务风险。尽管楼市成交量开始回暖，但相对于过去几年的高速扩张，房地产业已然进入下行周期，在行业洗牌和版图重构中，部分实力弱的开发商被淘汰不可避免，而不论是开发商还是炒房客均使用较高的信贷杠杆，商业银行在布防房贷风险上显然不能掉以轻心。另外，在地方政府融资平台贷款中，国有商业银行和政策性银行是供给主力，随着集中还款期的到来，部分到期平台贷款已经出现违约迹象。此前审计署披露的数据显示，截至2010年底，全国地方政府性债务余额为10.7万亿元，其中2012年到期偿还的占17.17%。而偿付金额增加以及土地市场降温带来的财政收入下滑形成鲜明对比，地方融资平台贷款风险也已经引起了银行机构和监管部门的高度关注。

由于银行资产质量与宏观经济景气度密切相关，要防止银行不良资产反弹，关键在于稳增长，适当加大政策预调微调力度，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发展。在各部委落实“新非公36条”的实施细则出台后，应当由政策支持转入实质性操作阶段，以进一步启动民间投资。同时，对于民间借贷市场、房地产市场变化带来的信用风险，商业银行应当增强前瞻性和预见性，提高风险识别和管理水平，把这些案件高发领域的风险防范提上日程，及时采取资产保全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