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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秋田

2012-06-26赖宝

读者·原创版 2012年9期
关键词:秋田同学录广播站

文 _ 赖宝

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兴不兴这个,在我们小时候,有一种叫毕业纪念册的东西,也叫同学录。临毕业前,全班同学开始互相传,甚至有和谁比较要好就先给谁写的 潜规则。每个同学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相关资料,再给同学录的主人写几句壮志凌云或者说笑嬉戏的留言。我有个小学同学叫赵秋田,他在同学录上给我的留言是这么写的:我一辈子请你吃小人雪糕,哈哈哈!

小人雪糕是我小时候垂涎三尺的一种美味冰点。那时候我们都是吃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小人雪糕五毛钱一根,对小学时期的我们来说相当奢侈。所幸我们班有赵秋田,他家经营食杂店,生活相对富足,零花钱比我们多很多,经常放学后请我们去附近的小卖店,一人一根小人雪糕,偶尔还会去游戏厅,买好多游戏币请我们打游戏。我们班上的几个男同学,包括我,几乎每天和他一起玩。赵秋田就成了我们的孩子王。那时候幼小的心灵压根儿不懂得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完全是 跟着你有肉吃 的心态,如今看来和傍了个大款没什么两样。

这种状态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想来,赵秋田的父母也是起早贪黑开个小卖店挣钱,这钱却没少被他拿出来任我们挥霍。当时他父母在钱这方面并没有怎么控制,小学生赵秋田兜里甚至能有好几张10块的大额钞票,吓死人。

当然,我也是时隔很久才知道,那时候他家里挣了些钱,他爸妈也有暴富心态,两口子轮着看店,另一个就去打麻将。

小学毕业后我们依然有联系。上了初中就感觉自己是大人了,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了。我第一次去饭店、喝啤酒、吃锅包肉都是赵秋田请的。那个年纪,面对一桌子好几个菜,几个小哥们儿一起举杯喊 干了 ,简直无比帅气。

可惜这种时光很短暂,上初中一阵子后,有了新的朋友圈子自然开始疏远以前的朋友,所以大概到了初二,我和赵秋田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后来几乎没了联系。

再见赵秋田实在是时隔太久了,久到只有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连模样都已经彻底模糊了。一次我有事回老家,去区广播站办事,一个在那儿上班的亲戚跟我说:你有个小学同学叫赵秋田吧?他现在就在我们区广播站上班,我们好几次聊到你了呢。

我当真想了想才想起这个人,亲戚已经很麻利地打了电话,然后赵秋田就很快到了我和亲戚聊天的办公室。实话实说,我不是很想见面,早年的同学感情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但他看见我无比热情,直接来了个拥抱,我也只好热情地回抱他,然后互相拍拍打打,不知道说什么地互道胖了啊,老了啊,晒黑了啊,长高了啊 化无聊胜有聊。

没想到赵秋田真的和我有聊,晚上硬拉我去他家吃饭,热情到毫无推托的余地。到他家时他媳妇已经在做菜,明显他之前打过招呼。他跟媳妇介绍说:这是我老同学,关系特好!现在在北京呢!赵秋田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得到他眼神中闪烁的炫耀,我想,至于吗?

简单的两居室,里外参观了一下,很平常,卧室墙上挂着两口子无比俗气的结婚照。他媳妇是个很丰腴的女人,人很好,一直招呼我喝水吃东西,然后赵秋田的儿子回来了。这让我很诧异:我还没结婚呢,他孩子都6岁了,这是何等差距?

赵秋田让儿子管我叫叔叔,说叔叔在北京,见过天安门!他儿子看我一眼就跑到自己屋里去了。赵秋田不好意思地说孩子不懂事,我说小孩都这样。没想到他儿子出来拿了果冻给我吃。我特别喜欢懂事的孩子,聊了几句几岁了、喜欢什么之类的,孩子对答如流,然后问我天安门什么样,长城什么样,我问你没去过吗,孩子说看过照片,没去过。

东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是第一次见到朋友的孩子,多多少少要给点儿钱意思意思,即所谓叔叔给侄儿的见面礼。我心想,现在应该过得都不错,加上秋田家的条件,我也别太丢面子,于是找机会偷偷数了500块钱塞给孩子。秋田看见肯定是一阵推搡,但这钱肯定是他拿着了,只是我没想到,这钱让秋田反应那么大。

赵秋田马上大声斥责他媳妇,说做的什么菜啊,去买,去做好的!媳妇一开始有怨言,翻白眼,后来两口子窃窃私语了几句,他把我刚才给的钱塞给他媳妇,他媳妇啥也没说就出门了,我都没机会问一句。那天在赵秋田家的一顿饭,七八个菜,有鸡有鱼,我尝了几口,可能盐放少了,都偏淡,可是秋田说:我一定招呼好你!朋友嘛!

我们喝的是白酒,吃喝间隙,在赵秋田拦着而他媳妇特别爱多嘴的前提下了解了一些他们的情况。赵秋田在区广播站实际上是当保安,一个月900块钱;他媳妇在一个超市当理货员,一个月700块钱;孩子6岁了,马上要上小学。赵秋田举着杯结巴着说我够意思:好哥们儿!就你看得起我!举杯时我猛然明白,对于一个月收入总共1600元的家庭来说,我刚才给了他们儿子500块钱会让他们多激动,多觉得我当回事儿。

喝着酒,我也客套着问了他父母的情况,被他摆手一句别提了 打断,他媳妇插话说 过年都见不到 ,被他一眼瞪得没了声音。我没再多问,猜也能猜到,曾经那么富裕的一个家庭,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有什么变故或者生活有什么意外,赵秋田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样子。

谈及现在的生活,赵秋田特豪迈地拍拍胸脯说自己现在是一肩挑两家——自己一家,丈母娘一家。没提及自己的父母,我大概就知道了。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说有什么困难跟我打招呼。赵秋田一摆手说:不求!我这辈子就没为自己求过人!我没钱吗?我有钱过!他们老不死的 话到这儿被他媳妇拦住了。

喝到赵秋田已经需要用胳膊肘支撑桌子的时候,我打算告辞了,但他拉着我,说跟我说最后一件事。我说你说吧。

他儿子马上上小学了,赵秋田多喝了几杯白酒,红着眼睛一脸讨好地看着我,问我有没有办法帮他把儿子安排到区重点中学去。我说好,我想想办法。他一仰头就干了,说:就信你了!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就你来我家喝过酒!就你是我朋友!

我端着酒杯敬他,看着这个曾经在我的小学时代挥金如土、无节制地请我们,甚至在同学录上留言一辈子请我吃小人雪糕的老同学,心里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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