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汉英平行语料库的英语短语动词汉译研究
2012-06-22郑友阶
郑友阶,饶 琪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自Baker定义了翻译的普遍特征[1]233~250(Universal features of translation)后,国内对于翻译普遍性研究就集中于显化(explicitation)上,范化(normalization/conventionalization)的研究很少[2]49。Chesterman 认为只有通过寻找单个个案之间相似性并从中加以归纳,形成常模,才能达到对未来研究或者研究个案的预测[3]33~49。Toury则指出如何借助各种概念工具对翻译现象进行更好的解释才是问题的关键[4]15~32。要进行翻译共性研究,有必要通过语料库对翻译语言模式进行描写和归纳,从语言内部以及跨语言的角度来探究各种翻译模式的根源[5]11~12。
短语动词是英语中具有特定构式的部分[6]362,对于译者来讲,如何寻求短语动词的汉语对应是个现实问题。虽然汉语中没有与英语短语动词完全一致的结构,但存在着与之相近的趋向动词及其短语。所以,如果预设英语短语动词与汉语趋向动词及其短语存在对应的关系,那么译者在实际翻译过程中是否把英语短语动词翻译成汉语趋向动词及其短语?如果是,两者间对应的概率值是多少?如果不是,作何解释?
一、英语短语动词汉译的定量与定性分析
英语的短语动词是指一个动词同某一副词如“up、out、in、to、over”等组合成的一个固定结构[7]55。从形式来看,英语短语动词结构构成有两种:一种是动词加上一个副词,如“cut off、put on、go around”等;另一种是一个动词加上小品词词组或者语助词,如“put up with、take off after”等[8]634。
汉语中趋向动词短语表示动作行为的状态、结果、趋向。黎锦熙、俞敏、吕叔湘、陆志韦、赵元任等先生都提出了不同的见解[9]3~7。尽管各家学说没有定论,但是都认为汉语中的行为动词/结构具有趋向性。本文所讨论的趋向动词结构指的是多音节非重叠趋向动词短语结构。
(一)过程与方法
本研究语料来自北京外国语大学的中英双语在线语料库(Chinese-English Online)。英语作为源语言输入,汉语作为目的语输出。英语短语动词选取依据Johansson&Hofland在LOB语料库中统计出的最为频繁的短语动词,按照动词后所带副词的频率降序排列依次是 out、up、back、on、down、away、in、off和over[10]370~376。由于该语料库最多仅显示100条检索结果,所以本研究实际检索到语料867条(每条包括英汉句子各一个),其中“in”检索条目为92,“on”为75,其他都是100。在867条双语语料中,删去类似下面(1)、(2)、(3)的不是短语动词的条目总共有274条,剩下593条。删去的274条分可分为两类:一是单独做介词;二是单独做其他句法成分。
(1)I will go to him now,rightaway.
(2)Because,my darling,yourbackwas on fire.
(3)Don’t be hardonher.
上述三例中,例(1)的“away”不是短语动词是词组副词;例(2)中的“back”是实义名词;例(3)“on”是介词。
(二)英语短语动词汉译策略的定量分析
593条英语短语动词的汉译策略有三种:a.无对等的汉译,如(4);b.有解释性汉译,如(5);c.汉译为汉语趋向动词,如(6)。
(4)“If it won’t pain you too much,India,”shebroke off sarcastically,“I’d be much obliged if you’d tell me why you’ve been staring at me all evening”.
“要是不太难为你,英迪尔,”思嘉用讥讽的口气( )说“你能告诉我今天晚上为什么老盯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5)“I feel ill,I mustgo lie down.”
“我感觉得不太舒服,我得躺下(休息)。”
(6)“And maybe we’d all be better off if wewent out occasionally to parties”
“要是我们偶尔出去参加一点社交活动,那兴许要好一些”。
依据上述汉译策略,统计出英语短语动词汉译的百分比量表(见图一)。表中英语短语动词与汉语趋向动词对照的比率按降序排列为:over(87.3%)、back(80.9%)、off(79.7%)、down(71.8%)、away(71.1%)、in(68.8%)、up(65.5%)、on(57.2%)、out(54.1%)。平均对应百分比达到了71%,这就说明英语短语动词的副词确实和汉语趋向动词存在事实的对应关系。这一数据验证了本文所提出的假设,即英语短语动词与汉语趋向动词在翻译过程中存在对应的关系,对应的比例至少在60%以上。
(图1)英语短语动词的汉译百分比量表
同时也说明了译者在面对英语短语动词时,采取主要的翻译策略就是把英语短语动词与汉语趋向动词对应起来,而后才采取其他的翻译策略。具体对应如下:
go/tear/drive/get/run/turn/roll away 离开、走开、跑开 相同的是“开”
come/go/get/take/turn back 回去、返回、带回 相同的是“回”
get/move/go/run/stump/take/leave/break off 下去、离去、脱去 相同的是“去”
run/lean/lie/sit/go/pull/put/get down 放下、俯下、走下 相同的是“下”
jump/come/think/turn/go/step/get over 经过、翻过、想过 相同的是“过”
put/bring/throw in 放在、丢在、提出 相同的是“在”
pick/hold/stand/shut/clear/cheer up 拿起、举起、站起 相同的是“起”
move/drive/go/come/get on 继续、前进、过来 无相同项
put/reach/come/make/go/get out 放出、出去、出来 相同的是“出”
为了更好地说明九个英语短语动词的汉译策略趋向性,必须计算出每一副词在各自短语动词中的出现频率标准值,这样才能真实的反映各短语动词汉译对应的实际情况。其平均值和标准差值(偏离度)分别是0.71和0.10。这就说明,短语动词中九个副词与汉语趋向动词对应较为集中,离散程度比较均匀。也就是说,英语短语动词的副词部分与汉语趋向动词间具有较大的翻译对等。
(三)短语动词汉译策略的定性分析
1.“on、in”和“out”。
“on”总共提取平行语料75条,比其他的副词少。这可能同平行语料库的规模有关,但多大规模的语料能够真实反映语言事实并没有定论。在“on”所提取的75条语料中,短语动词有49例。考察这49例汉译,发现“on”是九个副词中没有对等汉译比例最大的一个,也是九个副词汉译趋向动词中不能单独提取共同核的一个。我们认为这是是译者采取的策略不同所致,具体分析见下面两个典型句子,如:
(7)A finish to tyranny as horrible as ever visitedona tyrant.
暴君之死,暴政之亡。
在句(7)中,汉译完全是采用意译,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是不可能需求两者句法之间的对等了。
(8)“Comeon,”the old man said aloud.
“来( )吧,”老人说出声来。
在句(8)中,译者并没有直接把“come on”译成“on”对应的趋向动词“来”。因为翻译成“过来”显得生硬,达不到表现老人情绪的语用效果。所以,虽然在句(8)中的“on”就没有对应的汉译,恰是这种处理使得老人的情绪得以流露。
对于“in”来讲,在所检索到的92条语料中,确认为短语动词只有16例。这说明“in”所构成的短语动词不多。象下面(9)这种情况的句子都没有进行统计,因为“in”是介词。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了“in”本身为介词用法的比例大。
(9)“All right,though,she’d like tosee me insuch a fix……let her sweat it out!”
“得,就这样吧,她不是想看我笑话吗,那她就傻等着瞧吧,有她好受的。”
“in”一旦结合成动词短语,其汉译的趋向动词对应比例也达到了68.6%。至于没有翻译或者解释性翻译,如前文所述,那是由译者和语境需要所决定,不是对等与否的问题。如:
(10)Believeth inMe shall never die。
凡信( )我者,必将永生。
“out”所检索到的短语动词语料最多,达85条。但是,其翻译为汉语趋向动词短语的比例相对并不突出,只有54.1%。从其汉译语料来看,除“出”或者“出来”外,还有“外”,“外”不是趋向动词,这也可能是比例不高的原因之一。如:
(11)I’llgoing out to the garden for a minute.I’ll be right back.
我去外面园子里一下,马上回来。
2.非趋向动词的汉译。
英语动词短语的非趋向动词汉译是指将其译成了汉语的单个动词或者单个动词带上了“着”、“了”“过”的情况。我们认为这两种情况虽然不是趋向动词的对应,但是可以归为解释性翻译。译者把短语动词翻译成相应动词,说明短语动词与所译汉语某个动词相对应,短语动词的副词对于汉译没有影响,这其实是遵循翻译共性中简化(simplification)原则的体现,如(12)。另外一种情况是短语动词的汉译也有两个词,但是需要区分是否是表示体态的标记。在汉语中有“着”“了”“过”来表示动作的体[11]68~72,这时候也不能算是对应的趋向动词。如(13)。
(12)A mill tocut uplumber and plane it.
一个锯木料和刨木板的工厂。
在(12)中,“cut up”翻译为“锯”,这里在汉语中单个动词也可以表示该动作。在本句中还和后面的“刨”并列,非常得体。
(13)Potter moaned“I want torun away,but I couldn’t seem to come anywhere but here.”
波特呻吟着说:“我逃过,可不知道怎么搞的,除了来这里,别无它处可去。”
在(13)中,run away翻译为“逃过”,但是这里的“过”并不是趋向动词短语结构成分,而是表示动词的体貌特征的标记,所以真正的汉译是“逃”。
3.解释性翻译和无汉译。
图一结果中有一项是解释性翻译,因为英汉两种语言确实存在不对等情况。此时,译者为了实现翻译的目的,根据自己对源语言的理解,在目的语中进行相应的意义说明。在形式上,并没有采用短语动词的核心动词所直接对应的汉语动词,而用其它的词来表示。如(14)和(15)
(14)“Go backfive generations,”said Yale’s Kidd,“You have 32 ancestors”
“上溯五代”耶鲁大学的凯德说,“你有32个祖先。”
在(14)中“go back”的意义应为“回、返回”,但是对于先人的历史,我们不可能“返回”去的,所以只能是追溯根源,译者采用了“上溯”一词,表达精确,译词符合耶鲁大学教授身份,体现了译者的精准把握。
(15)“Brace up,”said Rhett,and there was a hard,faintly jeering note in his voice.
“你放心,”瑞德说,声音里带着一点讥讽的语调。
在(15)中,“brace up”本义为“振作”,此处翻译为“放心”也是从依赖语境做出的解释。
最后是英语动词短语没有汉译的情况,指英语短语动词形式在汉语翻译的句子中找不到同源于核心动词相对应的成分。这种情况应该归结于译者和译者对于语篇理解和语用的因素,具体例子见前面(7)和(8)的分析。
二、两种结构对应的认知识解诠释
基于平行语料库的数据统计说明:首先英语短语动词没有对等的汉译,按降序排列为on(36.7%)、in(25%)、out(22.4%)、up(16.1%)、back(14.7%)、away(14.5%)、off(10.8%)、down(6.4%)、over(3.6%);其次英语短语动词的汉译是对短语动词进行解释,也包括非趋向动词的其他翻译,按降序排列依次是:out(23.5%)、down(23.1%)、up(18.4%)、away(14.5%)、off(10.1%)、over(9.1%)、in(6.3%)、on(6.1%)、back(4.4%);第三英语短语动词同汉语趋向动词短语结构相对应,按降序排列为:over(87.3%)、back(80.9%)、off(79.7%)、down(71.8%)、away(71.1%)、in(68.8%)、up(65.5%)、on(57.2%)、out(54.1%)。
第一和第二两种情况受到译者翻译过程和对语篇选择的影响,同译者的翻译策略有关。由于无法去考察每个译者的翻译活动,所以无法确认译者进行翻译时的真实状况。有可能的是两种语言确实不存在对应。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两种语言的完全对等,因为语言的不同是绝对的,相同只是相对的。所以更值得我们考察的是这些语言事实所反映出来的共同特性,也就是第三部分情况。从英汉平行语料库的汉译结果来看,英语短语动词同汉语趋向动词短语具有极大的对应关系,特别是短语动词中的副词同汉语趋向动词结构中的趋向部分对应较强。
英语短语动词的构成意义主要是在于动词核心,副词对于动词的语义和配价起限定修饰作用[12]AppendixB,因为副词本身就是可以修饰动词的。所以从词性来看,英语短语动词注重的是动词的意义,而非后面副词的词义,副词仅仅是词缀而已。如“go down”,其核心是动词“go”,“down”仅仅是“go”的指向进行修饰。
汉语中的趋向动词,不像英语中的短语动词把后一成分当成是副词,因为汉语副词修饰动词的时候往往位于动词的前面;另外趋向动词后一部分可以单独作为动词,如“走进”,“走”、“进”是动词,放在一起就是趋向动词,但是“走进”同“走”和“进”不一样。从事件分解的角度来讲,“走进”是两个事件过程,以后面所带宾语为参照的话,一是从宾语外到宾语内的动作过程“进”,另一个是这个动作过程的方式“走”;以前面的施事者为参照的话,也可以说是活动主体动作过程“走”,另外一个是这个动作过程的指向“进”。就其名称趋向动词名称而言,以事件参与角色的参照来看,应该的理解是前一动词是动作事件,后一成分是表示动作指向事件[13]1~7(directed event)。
汉语趋向动词的核心成分与英语动词短语核心成分都是结构中的前一动词。不同的是后一成分的语义分解不一样。英语中的副词没有语义分解,但是汉语趋向动词后一成分,还可以进行语义分解,因为它也是由动词充当的。这一成分在趋向动词结构中作为核心事件指向的一个成分,处于非核心部分。也正是由于汉语趋向动词与英语短语动词的不一样特性才使得本研究才有意义。
从形式上看,英语是形态发达的语言,副词作为动词的后缀与之结合在一起构成短语动词,但是核心还是动词,副词只起修饰作用。汉语是形态不发达的语言,依靠语序来实现句法功能,这样就没有依附在核心动词上的词缀[14]。按照石定栩、朱志瑜的解释是“英语语序对汉语语序的影响和干扰应该说是一个重要原因,而翻译是造成这种变异的主要途径”[15]2~11。从语义分解的角度看,英语短语动词语义主要由核心动词承担,副词只是个形态特征不承担语义角色。在汉语中使用趋向单音节动词语义本身有表示趋向的语义特征,这样英语短语动词副词对于现实世界的语义投射在汉语中就用相应的趋向动词来标识趋向部分,这种投射促使汉语趋向动词结构同英语短语动词实现对接。可见两者之间在翻译上对等的深层次原因是基于人类认知世界过程中对于共同现实世界的投射。在这里,主要英语短语动词中的副词与汉语趋向动词的趋向部分所涉及事件的空间指向在起作用。
三、结论与余论
基于北外汉英平行语料库的英语短语动词的汉译定量定性研究表明:英语短语动词同汉语趋向动词在翻译上存在对应关系假设是成立的,两者间不仅存在对应,而且整体的对应均值超过了70%。九个副词为标记的各种英语短语动词翻译为汉语趋向动词策略的偏离度仅为0.10,说明翻译过程中,主要的策略是将不同英语短语动词转换为汉语对等的趋向动词及其短语的差异度不大,即90%的英语短语动词的翻译采取相同的策略——寻求对等的汉语趋向动词及其短语。这种趋向对于建立两种语言翻译对等的常模具有范化作用。而对于没有对应部分,除了译者的翻译策略因素,还有英汉语言差异因素,但是不对应也并不影响译者的翻译结果。本文的假设成立说明翻译可以使现有的汉语句法结构增加新的功能或功能限制,或者提高先前罕用结构的使用频率[16]47。其实英语短语动词中的每一个副词可以对应多个汉语趋向动词,如“up”就有“到”、“上”、“起”等几个对应项。如果要包括九个副词的介词用法,每个短语动词对应的汉语项数量会更多。这里的九个副词都有介词用法,译者是否把它们的介词用法同汉语的介词或者本文中的趋向动词对应呢?汉语动词与介词的关系由是如何呢?动词如“上”、“到”、“起”等在汉语中是动词也可能是介词,还有可能是方位名词。具体的每一副词又是怎么和汉语某个或某些趋向动词对应的,则需要进一步的详细描写、考察和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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