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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凤凰不是杂毛鸡

2012-05-14轻薄桃花

飞言情B 2012年1期
关键词:魏晋用人

轻薄桃花

第一回合

法院的最终判决,云在天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并处五十万罚金。这是云在天纵横商界多年栽的头一次跟头,也是魏氏律师事务所有史以来输掉的第一场官司。魏晋是大状,近年来已很少出手,基本交给手底下的小律师处理案子。这一次他亲自出马,很多人看好他,谁知他在庭上大失水准,连连失误。

魏晋坐在法院的台阶上抽烟。他抽的是希尔顿,味道苦气味冲,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喜欢抽。若晓远远地闻到气味,上前安慰他。人人都以为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不想她竟能反过来逗乐他人。

“听说监狱里可读书认字,别看云在天在商界呼风唤雨,其实他没念过书,正好在里面接受教育。二十年就当国家义务教育,也让他尝尝我上学那会儿的痛苦,没准他还能考几个证出来。”

魏晋笑了一笑:“云若晓,你真天真。”

“我以为你要说我乐观。”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他掐灭烟头,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她。他平日喜欢白衬衫套线衫,今日上庭西装笔挺,忽然多了几分陌生的味道,棱角分明,处处透出凌厉。若晓已觉不妥,听到他缓缓地说,“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这种问话方式就像杀手一边擦手枪一边询问伤者他的枪法如何。她心惊肉跳地道:“你故意输掉官司?”

“我亲手搜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交上去又怎么会替他卖命打官司?云若晓,从一开始你就信错了我,我们的相遇相识皆是我计划的开始。我真幸运,云在天的女儿似傻瓜,如此轻信他人。要云在天舍弃公司法律顾问团而将案子交给魏氏事务所,云若晓你帮了大忙。”

她真不想问为什么,感觉像八点档连续剧的对白。她抓了抓头发,一手油腻,这几日为着父亲的案子焦头烂额蓬头垢面,还叫她遇上这种事,真糟糕。“为……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是我爸杀了你爸害得你家破人亡,还是横刀夺爱抢了你妈给你童年阴影?”

原谅她的想象力,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极限,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魏晋站起来,他比她高一个头,眼神居高临下,这下真正像足了众人口中神鬼不理的魏大状:“当年我父亲和云在天一起创业,有一日两人遭仇家绑架,好不容易逃出来,我父亲却心脏病发。云在天嫌我父亲拖后腿,竟然丢下他,我父亲就这样死在路上,死后还被追上来的绑匪折磨尸身。”

他说得平静,双眼和平日无异,多年来他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在行业中更是成精的狐狸。可若晓知道现在恰是他最愤怒的时刻,他积聚心中的仇恨不甘统统渗透在字里行间。他逼问若晓:“你说,云在天该不该死?”

若晓自小是父亲的掌上明珠,纵然清楚父亲诸多不是,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抱怨。但她经常和云在天说:“拜托少做点缺心眼儿的事,那样我花钱也花得心安理得一些。”云在天是商人,无商不奸,但凡商人都擦法律的桌边球,有些事若晓心里有数。她不觉得父亲坐牢冤枉,只是对被人利用当做傻瓜而感到心中不平。

她曾经当魏晋是知己。

她回答魏晋:“那不是应该的吗?在那样危险的时候,难道两人一起被追回去等死吗?”

“哈哈,不愧是父女。”魏晋大笑,冷冷地看着她,“可是云若晓,游戏还没有结束,云在天蹲监狱是他的惩罚;至于你,你的悲惨生活才刚刚开始。”

若晓讨厌和充满仇恨的人打交道,当初看走眼,魏晋真正深藏不露。此时此刻,她庆幸自己还未爱上他。如若他再狡猾一点,令她倾心,那才是报复的最高境界。

她用冷水敷面,用人见她回来,急忙问道:“小姐,以后该怎么办?如今房子、古董、股票统统被没收,哪里有五十万罚金上交啊?”

“怎么办?”她耸一耸肩,“先睡一觉再说,我已经三天两夜未合眼了。”

至此千金小姐凤凰落地成野毛杂鸡,云若晓还不得向命运认输,父亲在监狱中需得打点,债务需得她扛,遣散众仆,自己动手,期望丰衣足食。

第二回合

云若晓睡得极不安稳,多事之秋哪能全心全意入睡?第二日便有人来告诉她怎么办,用人在外头敲门:“小姐,魏晋送来协议书。”

“你怎么还在?”

用人答:“舍不得小姐,做完早餐再走。”

她从前称魏晋大状或是先生,现在毫不客气直呼姓名,和小姐一个鼻孔出气。若晓鼻子发酸,拈了协议书过来看。看完若晓忍不住笑了,这是什么狗屁协议?魏晋说可以替她还债,不过要她嫁给他。

这人连续剧看多了吧?她大概猜到了他安排的剧情,娶她回家冷落她,带不同女人回家,睡属于她的主卧,成日里想着法子折磨她。

魏晋的电话追过来,他是打定主意叫若晓更加悲惨。若晓说:“你想娶我?”

“我说过游戏才刚刚开始。”魏晋是人精,“你没有选择。我能叫云在天在狱中生不如死,如果你以为监狱是安全的话,那便大错特错了。”

若晓冷汗涔涔,她相信他的势力可以渗透各个层面。她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不过语气一如既往的镇定:“我劝你不要娶我,通常这种剧情的发展结果只有一个——你会爱上我,到时你将后悔万分。”

“云若晓,原来你还有说笑话的天赋啊。”魏晋的嘲讽从那头传来,直叫若晓心里发毛。律师最擅长嘲讽他人,兵不血刃,果然不假。

最糟糕的是他捏住她七寸,叫她永世不得翻身。云若晓想,倘若他坚持,为了她牢里的老爹,她只有洗洗干净送到他嘴边,别无他法。

不料事情发展出乎云若晓的预料,魏晋不知是另有想法还是被她唬住,结婚协议变更成劳务协议。他雇她为他大宅中的用人,还付薪水,包食宿,听上去不错,别人看了怕要夸他不计前嫌了。这人做表面文章也有一套。如果可以选择,就是倒贴若晓都不会答应,可惜她没的选择,只有忍辱负重。

做用人比做老婆好太多。云家善待用人,做饭有厨子,修理花圃有园丁,开车有司机,打扫有清洁工,用人只要每日沏茶倒水整理房间。若晓觉得她可以胜任,权当找了份工作赚钱还债,五十万罚金不是小数目。至于魏晋其他招数,她一一接招便是。

其实早该想到,魏晋让她当用人,哪会给她好日子过啊。

云若晓分到她的用人宿舍马上产生了这种想法。比起其他人的宿舍,她的差太多了,只是一间小小的房子,一床被子铺在地砖上,空调上落满灰尘,试了几次都不能启动。数九寒天她不能没有空调,她找管家反应情况。管家不给好脸色:“你当你还是大小姐,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们给你什么。”

云若晓找到工具,搭梯子自己去修空调,幸亏她不是只懂逛街化妆的大小姐。修到一半,不知谁撞了梯子,她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还好是平房,没摔死她,不过也摔得龇牙咧嘴,疼得结实。

她躺在地上没动。她很鲁莽,荡秋千爬围墙都曾经摔下过,圣诞节的时候爬梯子给圣诞树挂礼物也一个没站稳摔了下来。魏晋接住了她,虽然姿势不雅,总归有点灯火阑珊的感觉。那个圣诞夜,广场上都是灯,影影绰绰地照在他脸上,辨不清容颜。

这是魏晋和云若晓的第一次见面,若晓现在想起来觉得用错了词语,该是“辨不清忠奸”才对。

她听到脚步声,要爬起来已经来不及了,魏晋在上方俯视着她,一脚踩在她的手腕上:“云若晓,主屋有很多工作,如果不想被扣薪水,别让我看见你偷懒。我这里偷懒的惩罚可重得很。”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偷懒,她的左腿上还压着半个梯子,一张脸皱成一团。若晓没有辩解,亦强忍痛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跑进主屋。怎么会觉得委屈呢?他有仇恨可理直气壮叫若晓凄凄惨惨。

可是,好想哭,好委屈……朋友变仇人,人间惨剧。他恨她父亲不顾情谊,她也恨他使父亲晚年凄凉。

第三回合

显然,大家和魏晋一样很“照顾”她,洗衣做饭统统变成她分内的事。魏宅中似乎没有人知道洗衣该用洗衣机,不管什么材质的衣服都叫她手洗。大冬天的,她的手指很快红肿似萝卜。更过分的是,每件衣服洗完管家检查一遍后都说不干净,要求她重新洗净。

还好,她只需洗魏晋一人的衣服,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云若晓知道八小时工作制,时间一到她就回宿舍休息。从前她可以凌晨一两点爬上床,现在不行,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恨不得死在床上。她现在才知道,用人和女工一样,还得三班倒,真是要命!

空调老旧,噪音大,不过她睡得着。睡得太死,魏晋进来她都没有发觉,要到他压上来她才从“鬼压床”的噩梦中惊醒。他戴着夜光的伯爵表,在他粗暴的撕扯中她居然分心注意到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四点钟。

已经睡了这么久,她以为才睡了十分钟。

“放开我!”她挣扎着抓住他的双手,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子顺着力道将她双手压在枕边。她无法动弹,怒道,“劳务协议中可不包括这个。”

“哪个?”黑暗中他的眸子熠熠生辉,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上床吗?你不知道旧社会里这也是女用人工作的一部分吗?”

“魏晋,现在可不是旧社会,我可以告你!”

“你敢吗?你不要云在天的命了吗?老人家在牢里很容易不堪劳累过世的。”

云若晓忽然没法动作了,他说的没错,她没有能力与他分庭抗礼。魏晋的脸贴过来,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是讥讽是嘲笑。她闭上眼睛,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云若晓,你这样就屈服了吗?让你失望了,就算泄欲我也不会找杀父仇人的女儿。我要你记住,我带给你的将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带着侮辱,他从她身上起来,她的衣服已经七零八落,他扫了一眼,说:“这是你提早休息的惩罚,另外这个月的薪水扣除百分之二十。”

若晓只管瞪着他,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八小时工作制?那和你无关,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休息。扣薪水不在乎吗?云在天的女儿交不出罚金,只得云在天在狱中参加劳务了。”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地位,她为鱼肉,他为刀俎,只有顺从不可反抗。得,他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左右不会吃了她。有了这种认知后,若晓也不睡了,跑出去修理花圃,打扫园子,做一个勤快的小用人。

做了早饭送上去,正逢魏晋在浴室中说话:“把我的干净衣物拿进来。”

若晓说:“没有。”

魏晋裹着浴袍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在滴水,他眉头一皱:“云若晓,我以为你得到教训了。”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她毫不怀疑他下一秒会给她一大嘴巴子。

她慢慢地放下餐盘,弯腰的时候露出腰间一抹肌肤,上面留着凌晨时分两人挣扎时的淤青。他知道她血液中血小板少,很容易留下伤痕,她自己又不注意,身上常常青紫一片,要好几天才消失。

出去郊游或者爬山,他一直护着她,不叫她磕着碰着,处处显出绅士风度。他这样一个淡漠的人对她用心如此,周围的朋友时不时地揣测他是否对她有意思。有一次他听到云若晓和闺蜜讨论他。

魏晋记得她说:“是个让人很舒服的男人,不排除有继续发展的可能,不过目前还是朋友。如果我对他由喜欢变成爱,也有可能主动出击。”

这正是魏晋得意的,他的表面功夫做得非常成功。

他微微出神,听得若晓理直气壮地告诉他:“真的没有了,全部拿去洗了,西装、衬衫、领带、线衫、毛衣和……”她顿了一顿,“内裤。”

魏晋错愕地道:“一件都没有了?”

“本来有洗干净晾起来的,管家说不干净,又塞回盆里了。”若晓被摧残着洗数不尽的衣裳时,已经想到他们的主人魏晋有无衣可穿的下场。不过她遵循管家的教导,多做事少说话。

此时看着魏晋的表情,云若晓好想痛快地说三个字——太爽了。

第四回合

魏晋朝她走过来。说到底她畏惧他,连忙说:“我马上帮你去买,自费。”

他的双手搭上她的肩膀,两个大拇指狠狠地揿在她的脖子上。云若晓疼得要掉眼泪了,真快,肉体的折磨来得真快。魏晋没掐死她,他需要她购置衣物。基本上,云若晓包办了魏宅的一切事务。他们统统将她当超人使。

西装在百货大楼里随便挑了一套,至于内裤,若晓脸皮薄,在地摊上捡了两条。魏晋一直打电话过来催:“我赶着开会,如果你让我迟到,这个月的探监机会你就别想了。”

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云若晓捧着衣服匆忙往回跑,到了魏宅刚喘了口气,一辆汽车从车库开出,和她擦肩而过。她清楚地看到魏晋坐在里面挽袖子,他穿着一套她刚刚在百货大楼里看到的最新款黑色风衣。

他耍了她一回,他是魏氏事务所的头头魏晋,是百货大楼的VIP顾客,一个电话便有置装顾问上门服务。

若晓只有腹诽魏晋,但大宅中所有的人都在光明正大地讥讽若晓,眼神鄙夷地看着她。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狐媚男人也有一套。”

“故意露着脖子叫我们看呢。”

“可惜先生只拿她当暖床工具。”

若晓在镜子中看到脖子上的淤青,是拇指印子,特别像吻痕。哈哈,魏晋够狠,闲人的唾沫星子能够淹死一个人。这样的日子真正难熬,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她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

她怕寂寞,怕日子悠长没有尽头,怕举目看不到希望。她是要担惊受怕、做牛做马二十年吗?看到云在天时她一定要好好儿向他诉苦。探监的日子越来越近,云若晓也越来越小心谨慎,不容出一丝差错。

这天傍晚,魏晋和家庭医生一起回来,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若晓本着事不关已将自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偏偏管家阴阳怪气地来喊她:“先生让你上去。”

该不会是他纵欲过度叫她捐肾吧?

家庭医生盘问若晓,可是措辞谨慎:“你……对先生……呃……那个,放了什么……”她没有听懂,疑惑地看着魏晋。

魏晋摆谱坐在椅子上,却极不安稳,满面赤红,像在极力忍着什么。若晓迟疑地问道:“便秘?每天早餐我都有搭配均衡啊。”

“云若晓!”他咬牙切齿,一把拎起她。他没料到她如此轻巧,差点后仰倒下。云若晓个子不算高挑,体重过了一百,有一次她跳到他背上还差点将他压趴下,没想到她瘦得这样厉害。

她瞧着他表情变幻莫测,心中惴惴不安,叫嚷着:“放我下来,有话好好儿说。”

他一副恍然醒悟,哼了一声,将她丢在地上。她现在就跟只小猫小狗似的,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动物。若晓觉得悲哀,坐在地上没动。魏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示意家庭医生说话。于是家庭医生说:“先生穿了你买的内裤,呃……下体起了疹子。我需得问清楚一些,毕竟是重要的地方,不敢有差池。”

云若晓很不厚道地笑了。魏晋把脸转过去。

她认真地说:“我没有对那两条内裤做什么。请问先生,你穿之前洗了吗?”

魏晋说:“专卖店的衣物送来之前都会重新洗净。”

她只得告诉他:“内裤是地摊货。”

“你说我穿了一条地摊上的而且没有洗过的内裤?”

她觉得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不太妥当,继续追究下去他保不准将责任推在她头上。若晓点点头,眼睛看着别处嘀咕道:“导购不是送了衣物过来吗?干吗穿我买的那些啊?怪不得我想拿去退货时找不到了……”

魏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若晓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管家说的没错,多做事少说话。魏晋大概已经在心里将她大卸八块了。说不定这几日一直在挑她的错处,终于得逞,而且是个祸及魏大状命根子的错处,罪无可恕。

第五回合

魏晋的皮肤病因生在不好说的部位,成了一件极隐蔽的事。云若晓琢磨着如果他不答应她请假探监,她便拿这事要挟。魏晋是不好说话的主儿,虽然若晓挑了个他看上去心情甚好的日子,他给云若晓的回答依然是:“不准请假。”

“我把你下体生病的事传出去,别人会当你滥交。”

魏晋回了云若晓一个眼神,这个眼神叫云若晓马上后悔说出这种话。她怎么就妄想威胁他呢?他是什么人?魏晋冷冷地抬起眼睛说:“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

他在紫藤下啜饮咖啡,说出的话残忍可恨。不远处有宅子里其他工作的人,他要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下求他。云若晓的自尊在哪里?就算沦为用人,自尊依然高贵。她咬住嘴唇,铁骨铮铮地道:“我不会求你的!”

她有她的办法,趁着魏晋去事务所,偷偷跑了出去。这个宅子里,也只有魏晋会找她,委婉点说,她由魏晋直接控制,他是中央领导。

云若晓没能见到云在天,监狱警卫只说是上面的命令,没有原因。云若晓马上知道是魏晋授意的。在他的字典里,他如果要她求他,她就一定会求他。

这个世界没有给她一点希望。她以为自己已足够委曲求全。她只能去求魏晋,安慰自己:关上房门,双腿一跪,除去魏晋,无人看见。

从求见开始,她摆足卑躬屈膝的态度,魏晋晚上喜欢在书房看一会儿书,她候在门外说:“先生,我可不可以进来?”

得到允许,她轻声推门。魏晋怕是早料到今日白天她的探监失败之举,让她进来却不搭腔,装模作样地练毛笔字,一大滴墨汁滴在宣纸中央,迅速晕开。云若晓当机立断,不和他玩气势游戏,扑通一声跪下。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她跪下去时还是听到了磕碰声,魏晋把头抬起来。

若晓说:“我求你让我见见我的父亲。”

云若晓有多高傲,骨子里将自尊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这些魏晋都是清楚的。他没料到她真的跪下,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受辱。对了,这才是云若晓,拿得起放得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是他最擅长的表情。

他低下头去写字,慢慢地说:“你说你绝不求我的。”

“我现在在求你。”

“你可以将自己放低姿态到什么地步?我要你脱光了躺在我床上,你也会答应吗?”

若晓俯身磕了一个头,魏晋眼皮一跳,最后一笔钩完。他放下毛笔:“如果我父亲看到云在天的女儿这副模样,恐怕心里开心极了。”他叫来一碟花生,亲切地告知若晓,“你低眉顺目的模样我看够了,来点有趣的——把这些花生一分钟之内吃完……”

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的下半句话不紧不慢地补上来:“带壳一起吞下去。”

第六回合

云若晓视花生为天敌。

魏晋是知道典故的,她和他说过:“小时候误吞了一粒花生,卡在食道中取不出来,不得不小小年纪就在脖子上动刀,从此视花生为洪水猛兽。后来越发觉得花生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个熟悉你的敌人。

魏晋盯着云若晓的眼睛:“怎样,我给你选择的机会,统统吃下去我便让你和云在天见面。”他腕上伯爵表开始计时,若晓也是硬着头皮,她不知道花生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生理反应,抓了一大把塞进口中,闻到味道就想呕吐。

她想象面前是最可口的栗子、小面包,一颗一颗地跳入口中。

她的两颊鼓起,艰难地咀嚼着,一手捂着嘴巴逼自己吞下去。她没有避开魏晋的注视,她的眼神更加复杂。她觉得一分钟已经过去了,但魏晋没有喊停,到她吃完最后一颗,他说:“明天早上去监狱,你会见到云在天。”

若晓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似打了一战。

“谢谢。”她诚恳地道谢。

魏晋眼皮又是一跳:“把桌子收拾干净,出去。”

她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不能停下,刚刚那一分钟她紧张极了。云若晓出去后,魏晋低头看自己写的字,那是两个饱满的楷体——若晓,可惜中间有一滴不能抹去的黑点。

云若晓错过了魏晋允诺给她的探监机会。她生病了,先是呕吐不止,然后腹痛难当,最后昏昏沉沉的不能下床。她记得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挣扎着起身,走了两步便倒在了门槛处,硌得她胸口好疼。

也许等她死在这里,尸体招来苍蝇时,才会有人发现她。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抱起她,耳边的喧闹声渐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管家、医生和用人们来来往往,看似紧张她的病情。

嗬,他们是在担心她死了以后没有人做他们的工作。

“我要去监狱。”若晓呢喃地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先生,她在说什么?”

“不会病糊涂了吧?”

一双手把若晓不安分的身子按回床上,她抓住那双手。那手掌足有她的一倍大,曾扶起无数次跌倒的她,曾弹她的额头刮她的鼻子,曾驾着车带她四处兜风……是这样的一双手吗?她揪着看得仔细,手腕上有伯爵表,她慢慢地往上看,魏晋的眼神要柔和得多:“我另外安排日子给你探监。”

“真的?”

“真的。”

若晓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容:“魏晋,我知道你其实不是个坏人。”她放心地睡下去,恍惚中有人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父亲逼她吃花生,连壳一起吃下去。因为她的血小板少,医生嘱咐要多吃花生,连壳一起。她总是不肯吃,宁愿身上时时青紫。有一回她在酒吧外面和人吵架,那时刚认识魏晋没多久,他赶来帮腔,见她赤裸的手臂上尽是伤痕,当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和那些人打了一架。

那些伤痕是她不小心撞在墙壁上留下的。她后来把这件事告诉魏晋,魏晋很生气:“当时怎么不和我说?”那还是魏晋头一回与她生气,有好几天没来找她。她一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现在有些后知后觉。

第七回合

若晓病好后待遇似乎高了很多。每天仍然有很多工作,但周围的人都不再给她脸色看。魏晋挑了一日送她去探监,她坐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她一直庆幸自己没有爱上他,因为他在她对他的感情还是喜欢的时候就将它扼杀了。她觉得喜欢是很容易对付的感情,然而不知道喜欢也能很容易发酵成爱。

我们都不敢往前一步,前方有可能是天堂,也有可能是地狱,赌不起。

若晓见到父亲,只管挑开心的事情和他讲,抱怨之类的话统统吞进肚里。云在天在狱中一段时间后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两鬓斑白,脸上的皮肤尽数松垮。若晓到了外面才敢哭出来,对着魏晋道:“你是不是叫人在里面欺负我爸爸?”

魏晋冷笑道:“你以为监狱是养老院吗?我这就叫欺负了吗?当初他是怎么对我爸爸的?”

他的眸子和她的在后视镜中对视,火药味很浓。若晓抿嘴道:“我自己走回去。”

“这里不能停车。”

若晓开了车门跳下去,车在疾驰中。这条高速公路修在山间,道旁是密林,没有交警,只有探照灯,哪有不可停车的道理?

“云若晓!”

他没能抓住她,反而车子撞上旁边的树木,车头报销。魏晋下车找云若晓,她没滚出多远,叫山间灌木给拦腰截住了,不过脚崴了不能走路。魏晋把她抱上来,眼里没有温度:“你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云若晓。”

他在提醒她,她如今是魏宅的用人,没有耍脾气的资格。若晓躬身:“先生,你打电话叫人来接你,我自己走回去即可。”她一跳一跳地和魏晋拉开距离,这时魏晋的手机响了。

“先生,您是不是在城郊?”

“是,从监狱出来没多久。”

“先生,记得大枭吗?你曾经举证将他送进监狱。我得到消息,大枭的弟弟近日活动频繁,凌晨有人看见他带人去了城郊。先生赶紧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魏晋沉吟道:“你带人过来,我的车子无法发动,停在了路边。”

“是。”

他拦住云若晓,蹲身命令道:“上来。”他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若晓立着没动。她听到他的通话内容,心知情况紧急。大枭是大毒枭,底下一票死忠弟兄,自他入狱那日起就扬言不会放过魏晋。

“你带着我一定走不远的。”若晓说,“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当初我父亲丢下你父亲,现在,我请你丢下我,从此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魏晋转身看着她,她更加坚定地回望他。他缓缓地说了一个字:“好。”

第八回合

他慢慢地走远。若晓打量地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时她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他转眼到了她跟前,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我有些事情没和你说,怕你今日死了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内心有小小的失望,不可否认在他回到她身边的一刹那,她以为他选择和她一起走。

云若晓终究是云在天的女儿,是魏晋痛恨的人的女儿。

“你说。”

“我认识你,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和你是朋友时,我时时提醒自己云若晓是云在天的女儿,是我的杀父仇人,不能动心。无法将你从脑海中拔除,我整日活在痛苦的挣扎中、愧疚中、自责中。摊牌后,害怕你从此视我为仇人,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捆你在身边。又不能叫人瞧了我的心思去,只能欺负你。如果不小心露出一丝情怀,我会很心虚很心虚,用对你更加坏来掩饰。”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若晓渐渐看不到他的背影。她沿着山坡滑下去,将身子藏在灌木丛中。脚下有丑陋的虫子在爬来爬去,她捂着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有眼泪滴在松软的土地上,一会儿便被土壤吸收。

她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夜幕降临,温度急剧下降,她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今年的冬天可真难熬,她这样想着,幸亏今天穿了一件很保温的羽绒服。她抱着膝盖打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条毯子裹在她身上。她迷蒙地睁开眼睛,人已在魏晋的怀里,周围车辆很多,亮着灯,照得她满脸通红。

“没事了。”他说,“那些人不会出现了,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依然不是很清醒,不知道他如何化险为夷,不知道他如何找到她的,她只依稀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若晓抬眼看着他:“一笔勾销了吗……”隔了一会儿,听到魏晋说了一个“是”字。她恍惚觉得身在梦中,觉得满足至极,依着他的胸膛睡过去。好温暖,不是吗?有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像棉花糖……

这事过去之后,她还是在魏晋家里做用人,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管家什么事都不要她做,只管叫她听魏晋吩咐。魏晋就把她当秘书使了,时不时地打电话回来叫她送个资料什么的到事务所去。

她跑到事务所,他接了资料就随手丢在一边,明明电话里说得很急。若晓被他耍了五次以后就不接电话了。魏晋干脆就和她说:“我就是想见你,我怕你溜走了。”

其实那天从监狱出来,他表白也表过了,虽然含蓄,若晓不是笨人也听出来了,她就是不知道怎样给他回应。说到底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云在天。若晓后来去看父亲提了一下魏晋,没想到父亲对魏晋倒是很欣赏,欣然同意两人交往。

若晓心下释然。她回去后和魏晋说:“我恐怕溜不走了,防守太严密。”

魏晋听了老高兴了,脱口就说:“你就给我做一辈子的用人吧。”

这是情话,但若晓怎么听怎么别扭:“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那意思。”

“那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意思的意思。”

结局

魏宅管家训话:“对于那些空降部队,就算是空降过来做用人的,你们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通常空降部队都是特殊的,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记住,她的话就是先生的话,先生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她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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